胤禛笑了:“碧落,你知道吗?有一阵儿,我心里比你还怕。”

我把眼泪鼻涕都擦在袖子上了,更年期综合症,我确定他肯定是得了更年期综合症。

胤禛又说:“碧落,我带你去吃饭,天黑了,你看,月亮出来了。”

我软软的靠在他的胸口,不用吃了,我已经吓饱了。

到了街上时,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本来就累,又被他一吓,什么兴致也都没了。

胤禛倒是很高兴,他问我:“爱吃辣吗?前面有家川菜馆子,挺不错的。”

我的喉咙很痛,但是不敢随意忤逆他,故此点头说:“好啊。”

胤禛放慢了马速,我被马颠得七荤八素的,街市上的店面很多,一串一串的灯笼绕得我昏头转向的。

胤禛下了马,将我抱下来,一个小二模样的人来牵了马。

我跟在胤禛身后,脚下一软,胤禛拉住我:“怎么了?”

我没好气的回他:“我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这里灯红酒绿的,我看得头晕。”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胤禛将我拉到他的身后,我抬眼一瞧,是——十四?

“四哥何时爱上这口的?”十四的目光越过胤禛落到我的脸上,“唔,不像玉宁,也不像小曼。这身打扮倒像是个道姑。”

十四大笑一阵。

胤禛拉了我走进酒楼。

胤禛的手心里都是汗。我偷偷抬头,看他一眼。

胤禛正板着个脸。

我赶紧低头。十四同玉宁的情况我不清楚,同苏小曼倒是一笔糊涂账。我还是充哑巴好了,不然被某个喜怒无常的人迁怒可就不好玩啦!

迎面来了一个引座的小二。

胤禛丢了一块银子给他:“找个雅座。”

小二喜滋滋的拉长了嗓子:“楼上雅座请咧——”

我俩前脚进了雅座,后脚就跟进来一个。

情形十分诡异。

小二问道:“三位贵客来点儿什么?”

十四笑道:“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全数送上来!”

胤禛冷冷的看着十四。

小二说道:“好咧,您等着——”

“慢着,”我叫住他,“不用那么多,我们就三个人,你看着弄四个特色菜,再加一盘子水果,一个汤就好了。先给我们上壶好茶,再给我一碗冰糖。”我不知这里点菜的规矩,那就照我的爱好好了。从前上大学的时候,吃火锅我总记得问店家要点糖的。糖可以解救吃不消辣味儿的舌头。

十四看着我:“是个有趣儿的。你叫碧落,是吗?”

我看看身边的胤禛,胤禛竟然也看着我,那个眼神直叫我发寒。这个,不是吧,你们兄弟失和关我什么事?我才不要当炮灰!

我只好笑得很谄媚:“王爷,这位爷为何一直跟着咱们?”

胤禛的眼神好冰人啊,他慢慢的对我说道:“这是我的十四弟。”

十四一直用探究的目光盯着我。

两道目光,四张探照灯。

我在心里深深地叹气。胤禛,是你对不起我啊,可是现在我却要忍受你的猜忌,真是没天理。

我站起来,对十四施礼:“无量寿佛,见过十四爷。”

十四笑道:“果真是个道姑。四哥的爱好同李隆基倒是一样的。”

胤禛冷冷的说道:“十四弟今日倒是兴致颇高啊。”

十四冷笑:“哪里?不过是听说四哥今日宠爱一个叫碧落的道姑,故此赶来凑凑热闹罢了。”

到底是亲哥俩,冷笑的样子都那么像。

胤禛答道:“如今热闹既已凑了,四哥便不多留了。”

十四冷下面孔说道:“当年人人都道四哥长情,独我知道四哥未必长情。年侧福晋同玉宁一般模样,四哥究竟是爱年氏还是爱玉宁?后来又是苏小曼?未过多久,又换了这个小道姑。”

胤禛的拳头握紧了又慢慢的松开,他看着我,并不言语。

十四又道:“我只当你将苏小曼藏到哪里去了,如今看来,当初也许是四哥你害死了她?”

胤禛咬紧牙齿:“十四,我的忍耐有限。”

小二敲了敲门,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菜齐了,小二给您三位报一报菜名儿。”

我打断他:“多谢你,小二哥,不必报了。”

“是是。”小二将菜摆好了,便替我们合上门。

我站起身,对十四说道:“十四爷,您执念太深。需知执念过深便成魔障。”

十四冷道:“你知道什么?轮不到你来插嘴!”

我变了容貌,他们一个个便都不认得我了。

我笑道:“旁观者清。十四爷,为了镜中月水中花而伤了兄弟的情谊,太不值得。”

胤禛拉我坐下来:“你吃你的。”

我尽力了。胤禛,你怪不到我了。以德报怨竟这样难。

十四怒道:“卿卿我我的,你心里还有玉宁没有?还有小曼没有?”

胤禛只是看着埋头苦吃的我:“不如怜取眼前人。”

十四摔门而去。

我去把门给关上了。胤禛的视线不肯离我半分。

我叹气,真是受不了他灼人的视线。

“王爷,您肚子不饿吗?”我将筷子递给他。

胤禛对我说道:“从前,十四还小,我从未想到他竟也会掺合进来闹事。他比玉宁小五六岁吧。”

“也许,”我想一想,“也许他觉得你一直不关心他,故此,你有的,他也一定要有,从前掺不进去,那么后来有了机会便跟你较劲儿。所以,他替玉宁还有谁叫屈。和我没有关系,王爷,您明断是非,不能为了这个迁怒于我。”

胤禛看了我半晌。

真寒!

然后他开始吃菜。

警报解除。开动!

胤禛忽然说道:“碧落,笑一笑。”

我傻傻的抬头,然后对他笑。

胤禛也笑了。

这一笑,隔了多少年的时光。

他吻了我。很浪漫,可是也很辣。

而且,我的嘴巴里面吃的是鱼。舌头被刺到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子时过后不久,胤禛推门而入。

这个人,有当贼的本钱。无论我怎样插门栓子,他都有本事给弄开。

他把手里的灯笼放到桌子上,然后点了我床头的蜡烛。

我气得把头缩到被子里面。

胤禛笑了:“还没睡?在等我?”

脸皮倒是够厚。我说道:“我被您给吓出病来了,得了失眠症。”

胤禛探过头来看我:“得了什么症?”

我叹气:“就是晚上睡不着,总是担心有人会破门而入。心里害怕,所以睡不着。可是身子却觉得累,十分的难受。”

胤禛吹灭了灯笼,将门给栓好了。然后坐到床边,他看着我笑:“我都这个时辰睡,早上还得早朝,也不像你这样累。”

“您的身子骨好,我怎么能跟您比?”骗谁呢,我亲眼见你和那个年氏滚来滚去的,那个时辰可还早着呢,绝不是子时。

胤禛躺到我身边,他一进来被子里就暖烘烘的。胤禛摸摸我的胳膊:“这都什么天了,怎么身上一点儿暖气都没有?”

“还好吧。”是你身子太热吧?我把后半句咽下去。他的身份尊贵且喜怒无常,指不定哪句话就把他老人家给得罪了。得罪了他,我可没有好果子吃。再说,我这具身子很健康的,跟桃木剑那个冰凉的身体相比简直可以算是超级无敌了。这么好的身子他都嫌弃,想必是平日里用惯了各式的美女了,如今到我这儿来挑肥拣瘦的。哼!

胤禛搂住我,咬咬我的耳朵:“今儿怎么没问我洗漱了没有?”

我就问了一次,回回都拿来说嘴。我叹气,躲开他的牙齿,把头埋在他的胸口:“王爷,今儿我身子不好,不能侍奉您。”

“真的?”

我抓住他的手:“这个就不用查了吧。”

胤禛笑道:“你平日里也不是个老实省心的。”

我困得很,用头紧紧的抵住他:“我可从来没有骗过您。”倒是你,最会骗我!

胤禛吻了我的额头:“乖碧落,给我生个儿子。”

“哦。”我含糊的答应他。重男轻女啊,生孩子又不是买青菜,想要什么就买什么。

胤禛抱住我,抱得很紧。我渐渐习惯这样的睡姿了,其实蛮不自然的,不符合人体力学原理,但是习惯也就好了。反正枕的是他的手臂,又不是我的。

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

胤禛什么时候走的我没有印象。早上起得那么早,晚上睡得那么迟,白天还要处理公务,他的身子吃得消吗?

这些日子,只要有空他就来我这儿。这样算是受宠了吗?胤禛曾经说过,看得见的宠便不是爱。但是,我并不能确定当年他对我说的话有几分真心几分敷衍。毕竟,当时我的身体状况决定了我们的爱是残缺的。

如今我的身子好了,可是我和胤禛之间却隔了千山万水。

我不再是苏小曼。胤禛对我,恩威并施。他的爱,带着居高临下,不再是从前的那种纯粹的感觉了。

他,首先是主子,然后才是我的男人。

他的夜半来访,我总是无法感到浪漫或者是感动,我知道,这是我偷来的快乐。他是很多女人共有的。但是,我不能拒绝他的温暖,因为我害怕寂寞,因为我想念他,因为我爱他。

前日,我很无意的问他为何服食紫金丹。胤禛的眼神,我看不透,可是他面孔上的威严说明了这个问题是我不可碰触的。

我和他,还是不熟识吧。再忍忍,过几天推荐他用内丹修炼。贾士芳的内丹修炼据他自己说还可以,到时推荐他来,但是,胤禛的戒备之心很严重,要叫他觉得自然并且顺理成章,还真是为难。

我慢吞吞的起身,梳洗完毕去找常寿。

常寿看看我:“你的早饭留在厨房了。”

我的肚子一下觉得很饿。包子已经凉了,银耳汤也凉了。我把托盘端到炼丹房,将包子和银耳汤摆到炼丹炉旁边烤一烤,凉的吃了会胃痛。

常寿叹气:“这是大不敬。”

我对他笑道:“神仙先享用,用完了我再用。”

常寿不再理我,隔一会儿他说道:“人家受宠了,似乎都是锦衣玉食,至少有个名分。”

我正在摸包子,看有没有热一点。我回头看他,常寿并没有看我。

“这个,常寿,你是在对我说吗?”

常寿叹气:“难道我在对我自己说?”

我笑了:“也许,他并不宠我。”

常寿说道:“若不是天机不可泄露,我倒是想提点一下他。”

我摇头:“常寿,你好好修行。你还要修下辈子呢,你忘了?我的事情,我心中有数。”至少不会是从前担心的,会灰飞烟灭吧。我是天人啊,历劫失败应当不会太惨吧。但是,师兄应该不会骗我。而且,元初说过,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要是失败了,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惩罚。

常寿递给我一瓶紫金丹。我接了过来,问他:“常寿,为何王爷一直服食紫金丹?”

常寿奇怪的看我:“他借寿给苏小曼之后一直服食这个。借寿对王爷有折损。”

我很怀疑:“是你师公叫他吃的?”

常寿摇头:“但是,师父说,师公曾说,借寿后一定要服食紫金丹。”

这个,元初明明说不可服食紫金丹的,这和师兄的话不是互相矛盾?但是,我忽然想到了:“也许,你师公的意思是,接受借寿的人要服食紫金丹?”极有可能,师兄关心的应该是我这个师妹,而不是胤禛吧。所以,他对张太虚的嘱托是为了我,而不是为了胤禛。但是张太虚理解错误,所以才会让胤禛一直服食对他身子有损的紫金丹。

也只有这样理解了。问题是,我该怎样劝胤禛呢?

半吊子的张太虚啊,真是害人不浅。

师兄,你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徒弟啊?

常寿拍拍我:“我说,你怎么知道师父听错了的?”

我差点儿就说出真相了,天机不可泄露啊,我赶紧把话给咽下去,重新换了一句:“我猜的。你师父呢?我要问问他。”

常寿叹气:“一时半会儿他是不会回来的。”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等我这里的紫金砂用完的时候。”常寿笑道,“我这里还能用三两个月。”

拖那么久对胤禛的身体岂不是更不好?

要怎样劝胤禛呢?有什么好的理由呢?

我心中杂乱如麻。

年氏的慰劳

我已有很久没有见到胤禛了。经常来访的胤祥也没有来。

我重新过上了与世隔绝的日子。

如今是康熙五十七年,似乎是十四要成为大将军王的那一年。从此,十四意气风发。胤禛的日子不好过,我能够猜想到他的努力他的煎熬。所以,将我这个新宠丢弃一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我忍不住问常寿:“王爷的紫金丹还能服食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