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李谕洗澡时候看到手臂和腿上都有大片淤青。要是把他打得遍体鳞伤萧从简能消一点气,他是心甘情愿。他盯着这些伤看了半天,有点可惜没有手机能拍下来。将来萧从简真和他好了,他就把这些受伤的照片翻出来给他看。

“你看,你那时候下手多重。”

然后萧从简会说:“是你先做禽兽之事。”

他只能从这些意淫中得到一些小小的乐趣。

皇帝身上的伤,只有贴身伺候的几个宫人知道。但在皇帝身边伺候的,都知道嘴要严密,皇帝不说伤从哪里来的,不叫御医,谁也不敢问。

李谕沐浴之后换好衣服,又看看折子,等到夜深了,他才去了萧从简那边。

白天皇帝离开后,萧从简一直没歇着。他发完了火,就继续忙他的书,之后打了两套拳。他自觉体力比从前弱了许多,他以为自己应该能打得过李谕,没想到真动上手,李谕并不比他弱。他能感觉得到,李谕并没有真用全力和他互打。

他没觉得自己老,但大病之后身体大不如前,是不争的事实。一想到这事情,他又想到皇帝那些胡言乱语——也只有这夜深人静时候,他能想想这些事情。他不怀疑皇帝削他是为了大权,但皇帝想睡他也是真的。他先得正视这一点。皇帝到底是个年轻人,说是癫狂也好,痴狂也好,为了那一点床笫之事,就疯成这样。他又想到萧桓,也是抵不住诱惑。

他想不明白。他年轻时候从来没有被这种色欲之事冲昏过头脑。

萧从简想着想着才慢慢睡着。

但他睡眠很轻,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就惊醒了。

他睁开眼睛,抬起头,就看到皇帝正爬上他的床。

两人在黑暗中无声地对视着。萧从简已经悄悄握紧了拳头,他压低了声音问:“陛下,你在做什么?”

皇帝慢慢向前蠕动身体,用气声说:“爬?床?”他慢慢躺倒在萧从简身边,蜷起腿,侧卧着,脸冲着萧从简。

“快睡吧。”皇帝低低地说。

萧从简怎么可能还睡得着,他坐起来。皇帝抬起眼睛看着他:“我也不是夜夜金枪不倒的。今晚我不会碰你。”

萧从简靠在床头,心平气和道:“不知道我哪点入了陛下的法眼。”

李谕闭着眼睛,能和萧从简躺在一张床上,在夜阑人静的时候说说话,本身就是一种享受。他不需要盯着萧从简,他能想象出萧从简此刻脸上的表情。

“你不知道吗?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的样子,你没有在镜子里看到过么?别人称颂你的话,你以为都是假的么?”

李谕温柔地说。

萧从简默不作声。

李谕又说:“你以为只有女子爱慕你么?你以为只有朕…”他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说:“你不会不知道冯佑远每次看你的眼神都特别深吧?若你肯让他亲近,他可得高兴疯了。还有国子监的周笃,他也是看到你就走不动路…”

“你知道这些么?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在乎。”李谕说。

寂静中只有李谕一声近乎叹息的呼吸声。

萧从简缓缓道:“陛下为色相所迷了。再过几年,我就会生出白发,会变老发福,陛下又是何必…”

李谕睁开眼睛,他温柔地看着萧从简自然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用目光与它嬉戏。

“可你就是你。到四十岁是你,七十岁还是你。”

萧从简又想起皇帝白天时候那句关到艹你艹到腻为止。只觉得这无限柔情的话听起来竟有些毛骨悚然。

“人年轻时候都这么说,”萧从简淡淡道,“从前高宗皇帝,先有刘贵妃,后有贾妃,秦夫人,再后来到你的母亲,云淑妃。每一个,高宗皇帝喜欢的时候都是山盟海誓,十分动情。你像你的父亲,迷上一个人,一件事,就是十分迷恋,非要耗尽这份迷恋才行。但真正深情并不是这样。”

李谕笑了笑。他不好告诉萧从简,他根本没有什么对高宗皇帝的回忆,他对高宗皇帝的所知都是从纸上记录来的。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但你一定不信。”

萧从简问:“什么事?”

李谕说:“这几年来,我没有碰过别人。我没有碰过皇后,德妃,贤妃。无寂和尚我没碰过,冯佑远我没碰过。从去淡州开始。”

萧从简想说他不信,但皇帝的语气平平无奇,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真的。

他仍在观察皇帝,皇帝不再说话,一会儿就睡着了。

萧从简下了床,去榻上睡了。

凌晨时候他醒了,闭着眼睛听皇帝的动静。皇帝窸窸窣窣穿了衣服,在房间了徘徊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在看窗外的风景还是查看他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皇帝走到他面前。萧从简的呼吸绵长,和沉睡时候一样。

皇帝几乎无声地唤道:“朴之…”

然后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才转身离开。

萧从简待皇帝走后才睁开眼睛。

之后几日皇帝都依然来这里睡,萧从简不怎么和他说话。他改睡榻,榻上不够两个人睡,皇帝只好睡床。

他的手稿皇帝有时候来了也看,还和他议论一些章节。

只是这天皇帝似乎无事,来得早了些,他正在沐浴。

皇帝站在门边只是看着。萧从简以前在军营中,赤身露体无所谓,早就习惯了。

皇帝盯着萧从简的腰到腿看了半天,才笑道:“你之前还说自己会发福,我看你不会。”

萧从简穿好衣服,刚要从皇帝身边走过,皇帝一把揽住他。

他能感到两个人的身体都绷紧了,一般这是要干一架的预兆。

但皇帝只是搂着他的腰,轻轻旋转,哼着轻快的调子。

“我一直想这么做…”

“什么?”

“跳舞。”

他们的身体贴在一起,皇帝告诉他:“胯部放松。”

萧从简想挣脱,但皇帝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这样慢慢摇晃,这样转。”

“这不是跳舞。”

皇帝声音里带着笑:“是的,是这样。我们不就正在跳吗。”

猫在他们脚边转来转去,似乎想要研究人类奇怪的步伐。

萧从简不知道这是哪里的舞蹈,但他知道这很亲密。皇帝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知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萧从简说:“陛下…”

皇帝说:“叫我李谕。”

萧从简不肯,他不可能叫皇帝全名,太生硬。

他说:“你虽然这样说,但你并不打算知错就改?”

皇帝顿了一拍,慢吞吞说:“是的,我不改。”

萧从简嗤笑了一声。他们的舞步已经停了下来,皇帝仍然搂着萧从简,说:“我想提醒丞相,那天我说要关你的期限并不是吓唬你。我们晚一天进入正题,你就会被多关一天。”

萧从简的背挺得更直了:“然后呢?”

皇帝温柔道:“我想今晚就开始。”

萧从简说不,他不想。他又要准备和皇帝打架了。他无所谓,这次他会对准皇帝的脸打,非把他打到头破血流为止。让皇帝一走出去,就要被所有的朝臣问发生什么了。

皇帝说:“今晚不行,可以。但总有一天会有。你现在吃的喝的,入口的所有东西,都是送进来的。朕什么时候下药都行。除非你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喝。朴之,你不是那种宁可饿死,也不愿意失身的人吧?”

萧从简笑了起来,这次他是真笑了。

他放开了皇帝,说:“你试试看。我等着看你什么时候再给我下药。”

他气定神闲,又意味深长,说:“李谕,你可以再给我下一次药试试看。”

李谕的脸色就白了一层。

萧从简是何等聪明的人,他什么都知道了。

第75章

“你可以再给我下一次药试试看。”

萧从简这么说, 就是已经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

李谕像被一只无形的拳头正面打在脸上,他后退一步。

李谕心中明白,萧从简看出了他的色厉内荏,虚张声势,萧从简看透了他,知道他贪心奢望, 既想要萧从简的身, 还想要萧从简的心。

他若真的再给萧从简下一次药, 彻底上了萧从简,那就是破了最后一道底线。萧从简将永远不会原谅他。

萧从简的心,就是萧从简的筹码。

他不仅渴求萧从简,他还爱着萧从简,现在萧从简已经知道了。

李谕知道萧从简早晚会想明白, 但他没想到萧从简这么快就勘破了真相。一旦萧从简勘破了这一点,那他做的这些事, 几乎都成了无用功。

他原本计划在上次下药的时候就一鼓作气做到底,但事情并不总是能按照计划走。给萧从简口完之后, 萧从简浑身发烫, 神智不太清醒。他怕萧从简又发病,只能将他抱上床,什么也没做。

当然那时候他其实可以接着做,但他看着萧从简的样子,忽然就做不下去了。不是那样子不诱人, 只是他一丝残存的理智困住了他的手脚。

他也许高估了自己的禽兽程度。

但现在他不能在萧从简面前承认,不能露怯。

他退后一步之后,已经恢复了神色,只道:“你可以看看我敢不敢。我已经将你关在这里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萧从简知道皇帝只不过是在硬撑着气势。兵法上虚虚实实的招数,他比皇帝玩得更早。

有一件事他一直没想通。就是他从乌南回来时候,正是病得厉害,那时候皇帝要是联手文太傅,几乎可以逼死他,还能将事情全推到文太傅头上。之后皇帝再对文太傅下手,就更轻松。既然皇帝对他和文太傅下手的时间如此接近,这才应该是正确顺序。

何必大费周章。

现在他知道了,皇帝第一不能让他死,第二也没有彻底清算他的人的打算。

萧从简虽然坚信皇帝不敢下第三次药,但次日的饭食送来时候,萧从简还是忍不住挑了一筷子喂猫。

春天时候猫还是奶猫,几个月过去,已经长得又长又圆,每日吃吃睡睡,十分快乐,无忧无虑。唯一扰猫清净的大概就是皇帝和萧从简争吵的时候。

之前皇帝要他给猫取个名字,他拒绝了。他并不打算对这里的任何事物生出感情。

晚间时候皇帝又来了,仍是睡在萧从简身边。

李谕想做什么,萧从简已经有了概貌,觉得他可恶的同时,不免也觉得他有些可悲。

如此又睡了段时日。有时候夜很深了皇帝还会赶过来。等萧从简醒来时候皇帝就准备走了。有时候皇帝会抽些零碎时间过来,若是午后无事也会在这里小睡。

仿佛是为了证明之前皇帝之前说的为萧从简守身的话,几乎每夜,李谕都睡在萧从简这里。

“陛下,这是行不通的。”这天夜里,他们两人一人卧榻,一人睡床,萧从简终于在黑暗中这么说。

房间中弥漫着淡淡的艾草气味,苦而清香。李谕说:“不走到最后,怎么知道这条路行不行得通?哪怕真到了绝处,我也会站在那里等一会儿,说不定就能看见柳暗花明。”

萧从简静了片刻,然后说道:“我们已经在绝处了。”

李谕从床上翻身而起,他走到萧从简的榻边,侧身坐在榻边。他看着萧从简,道:“萧桓都可以配公主。难道你不配一个皇帝?”

萧从简也坐了起来,道:“这不该是一个皇帝的作为。”

他说得心平气和,并没有很多责怪的语气。

李谕不出声。他慢慢抱住萧从简,哽咽道:“然而朕已经做出来了。这是朕的心魔。越得不到,就永远心心念念。”

萧从简等着他的下文,但皇帝接下来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拭了泪水。

“睡吧。”皇帝声音嘶哑说。

夏天过去,萧从简的案子也含含糊糊结了案。皇帝没有给萧从简扣上致命的罪名,何况萧从简一派的许多人还在位置上好好的,他们也不会允许皇帝要萧从简的性命。

但萧从简被关在哪里,始终没有人能打探出来。

萧从简刚被关时候,还有些谣言,说皇帝已经将他秘密处死了。所以那时候李谕要霈霈去见了萧从简,一方面是为了安抚萧从简,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萧派相信萧从简还活着。

朝中局势已经稳了下来。东华宫偏殿里却成了死局。

就如萧从简说的,这就是绝处。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人问,猫是干什么的

猫就是一只猫,来卖萌的…本来是李谕用来给丞相解闷用的,但丞相满脑子都是事,没心情撸猫

第76章

萧从简不是一般人, 他将事情看得太清楚,而且记忆力太好。

萧从简神志不清的时候,他已经完全错过了。

“陛下。”

下棋的人都会计算,若这是一盘棋,他该中盘认输了。

“陛下!”

李谕回过神来。韩望宗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韩望宗是皇帝的心腹之一,他是少数在皇帝要对萧从简动手之前就知道的人,只是之后皇帝把萧从简关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他原以为皇帝抓了萧从简之后会情绪高昂——毕竟这件事情皇帝坚决要做, 他一开始的时候是劝诫过皇帝不要动萧从简的, 但皇帝是铁了心要这么干。

但这几个月下来, 朝中越来越平静,皇帝却越来越低落,并不见喜色。有人说皇帝是持重,但韩望宗跟他久了,大致能看出来他是不是真高兴。

“陛下夏天没去避暑, 不免烦闷。等天气凉爽些,可要去行宫小住?”韩望宗问道。

皇帝只道:“再说吧。”

然而秋天皇帝仍没有离宫, 京中都说皇帝谨慎。

然而只有李谕自己知道,他不能离开东华宫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将萧从简囚禁的同时, 将自己也固定在这里了。他哪里都不能去, 不敢去。

天气稍凉爽些时候,他开始把折子带去萧从简那里。

萧从简写书,他就在那里看折子。有时候白天也不收拾走,就放在萧从简那里。

萧从简说过他几次,要他把折子收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