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猛地抬起头来,用一双蓄满泪水的眼睛看向亦珍。

亦珍捏了捏招娣的手,再不多言。

这就是世道。男人没本事养家糊口,却可以卖妻卖儿卖女,女人便只能生受着,毫无反抗的余地。

外头的人群见再没什么热闹可看,即便心中同情那倒在地上的妇人,也没人上前去平白为自己惹一身臊的,遂渐次散了。车夫这才一扬鞭子,继续赶路。

车厢内亦珍与招娣都没有了出门时的好心情,两人默默相对无言,静静听着马车轮压在青石地面上发出的辘辘声。

马车慢悠悠下了庆云桥,亦珍坐在车厢内都能闻见外头空气潮湿的河水味道。倏忽一道惊慌失措的女声响了起来:“哪位好心人能帮奴家一帮?我家老夫人晕过去了!”

亦珍倾身掀开帘子往外一看,只见桥下柳荫处有两个丫鬟婆子正跪在一位老人家身边。亦珍眼神好,一眼便认出昏过去的老人家正是稍早在西林禅寺内碰见的丁娘子。

亦珍忙命车夫将马车停在柳荫下头,叫招娣带上她们的小包袱,下了马车,来到两个丫鬟婆子跟前。

“丁婆婆怎么了?”亦珍也顾不得旁的,一手拉了拉裙脚,便蹲下.身去。

丁娘子家的婆子见有马车停下来,又看到稍早寺中遇见的余家小娘子下车来询问,忙道:“我家老夫人今早从家中步行到寺中进香还愿,回来的路上,说是走得累了,想坐下来歇息片刻,哪想刚一站起来,便一下子栽倒,晕了过去。”

亦珍不敢轻易搬动丁娘子,只好吩咐招娣从随身带的包袱中取出水壶与一只青瓷小罐子来,又问丁娘子家的婆子,可有带喝水的用具在身边。

那婆子迭声说有,丫鬟当即自装东西的包袱里取出杯子来。

“丁婆婆素日可有什么旧疾么?可容易觉得口渴肚饿,频繁如厕?”亦珍从青瓷罐子里倒出一点红糖到杯子里,注了大半杯水进去,轻轻摇晃杯子,将红糖溶化在水中。

丁娘子家的丫鬟婆子均摇头表示并不曾。

亦珍又细细观察丁娘子的脸色,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额上有密密的汗珠,然并无其他不妥的样子,这才放心叫丁家的丫鬟婆子扶了丁娘子的头,将一杯红糖水一点点喂下去。

果然一杯红糖水落肚,不多会儿,丁娘子便悠悠醒转,见丫鬟婆子一脸焦急地守在自己身边,一旁蹲着个看起来面善的小姑娘。

“老夫人,您总算醒了!可把奴婢吓死了!”丁家的婆子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我是…怎么了?”丁娘子尚有些茫然。

亦珍见丁娘子醒来,心道便是天儿再热,她老人家一大把年纪的,躺在这青石地面上也吃不消,遂提议:“丁婆婆如不嫌弃,就到我车上来罢,我叫车夫先把您送回家去。”

“老夫人,您刚才不知恁地,忽然就晕倒了,多亏了余家这位小娘子施以援手。”丁家的婆子低声在丁娘子耳边说。

丁娘子朝亦珍微笑,“谢谢余家小娘子,老身便叨扰了。”

等丁娘子上了车,亦珍对车夫道:“麻烦大叔,先送这位老夫人回家。”

车夫犹豫,这趟车本来很是轻松,眼下要多送一次…

丁娘子家的婆子很是有眼色,立刻取了块碎银子出来,塞到车夫手里,“麻烦了。”

车夫这才喜笑颜开,问了丁娘子家的地址,甩响马鞭,把老马赶得四蹄飞快。

亦珍特地挑开车窗上的帘子,用窗钩勾住,使车厢内保持通风,又慢慢地问丁娘子,“婆婆早晨出门时,可吃过东西?”

丁娘子摇摇头,“到寺中还愿,讲究心诚,要空腹而来…”

亦珍一愣,与招娣对望一眼,她们早晨吃饱喝足才出的门…

丁娘子轻笑起来,“或是日中时分到寺中,腹中也算是空的。”

亦珍微赧,“丁婆婆清早空腹出门,又一路步行至寺中烧香还愿。适才在斋堂里,我见您吃得也不多,随后顶着烈日,步行返回,想是有些中暑了,休息片刻后起身太急,血气不行,这才晕了过去。”

丁娘子轻喟,“老了,不中用了。”

亦珍笑一笑,“我在家中,也要照顾母亲,从大夫处听了不少养生的小窍门,我一路讲给丁婆婆听听,解解厌气可好?”

丁娘子见亦珍讲话有条有理,却不咄咄逼人,很是喜欢。

亦珍见丁娘子不反对,遂慢悠悠讲起大夫对她说的那些食补养生要领来。

正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因而早间的这顿饭是极要紧的。松江府地处江南,惯常早起,用早晨新烧的开水,将隔夜饭冲泡开了,过着酱菜乳腐,就算是一顿早饭了。条件好些的人家,还会得佐以糕点鸡蛋。只不过到底一大碗泡饭其实只得一点点米在里头,实在吃不饱人,也并无多少营养。顶好能用菜泥肉糜和了面粉,用油煎成两面金黄的小饼,过着泡饭一道吃,有肉有菜有面,这才平衡。

吃水果也有讲究,一年四季,各色水果,皆有寒有热,并不是人人都适宜。单说西瓜,因其性寒凉,是以脾胃虚弱者应少食不食,尤以小儿与老人为甚。又如荔枝性热,内火重者不宜多食。如此不一而足,须视身体情况而定。

丁娘子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

待车夫将马车停在丁娘子家门前时,亦珍正讲到晚餐应清淡少食,外头丁家的婆子隔着车帘禀了声:“老夫人,到家了。”

丁娘子正听到兴头上,可是看看日头已经要偏下去了,亦珍和招娣两个女孩儿家的,合该早些家去,遂任婆子扶自己下了马车,回头对亦珍说:“不知余小姐家在何处?”

亦珍朝她微微一笑,“原也只是举手之劳,丁婆婆不必放在心上。婆婆再见。”

丁娘子如何返家自不去说,且说亦珍带着招娣回到家中。

曹氏早早已经在正厅等女儿归家,这时见亦珍带着丫鬟安然归来,悬了一天的心总算又落回了实处。

亦珍自招娣手中接过攒盒,奉到曹氏跟前,“母亲,这是女儿从西林禅寺斋堂带回来的斋菜和素点心攒盒,只可惜已经冷了。”

曹氏示意汤妈妈接过攒盒,随后握主女儿的手,“不碍的,晚上热一热也是一样的。”

又问亦珍来回路上可顺利,出门可开心?

亦珍就细细向母亲讲起农家的杏林有多大,里头结满了将熟未熟的青杏,叫人看了便垂涎欲滴,空气中满是青草与泥土的香气;她如何付了定银,约好两日后去取青杏;西林禅寺今日香火有多鼎盛,在寺中如何碰见了好心的丁婆婆,领着她去斋堂,还介绍好吃的素斋给她…只隐去了路上见到恶汉殴妻卖女的一幕与送丁娘子返家的事。

曹氏微笑着倾听女儿的讲述,心中欣慰。

女儿被她自小拘在小院子里,幸好并不曾养成畏缩内向的性子,独自出门在外,也不怯场,行止有度,落落大方。这样看来,她很不必担心女儿嫁了人,在夫家如何相处了。

“你出门在外一天,一定累了罢?赶紧回屋歇息,到吃晚饭的时候,娘来叫你。”曹氏拍拍女儿手背。

第三十二章 一片天空(1)

曹氏有意无意地教亦珍多见见世面,甚至连汤妈妈买菜,都要她带上亦珍同去。“持家一道,不外乎开源节流。咱们家一无田地,二无铺子,全靠汤伯在谷阳桥下支的茶摊收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你晓得多做些新奇别致的小吃是一层,也需考虑成本如何,不可教食客觉得价钱定得太高,亦不可亏本赚吆喝。只有你自己知道外头东西的贵贱,才能做公允的买卖。”

“母亲教导得是,女儿知道了。”亦珍认真将曹氏的话听进心里去,这些天都跟着汤妈妈到草市上去,在她身后看她如何同菜贩肉贩讨价还价,尽量以便宜些的价格,买最好的菜同肉回来。

“如今天热,为了新鲜的缘故,所以要一早出门买菜。等天气凉爽些,可以晚些出门。下晌快关城门前,菜农小贩为了早些家去,会将手头上剩下的瓜果蔬菜贱卖,趁这时去,能收到不少好东西。”汤妈妈挽了菜篮子,里头盛着一挂新鲜割下来的猪肋条肉,十个芦花老母鸡新下的鸡蛋,一大块皮色墨绿,瓜瓤洁白似玉的冬瓜,两只饱满浑圆的番茄。

番茄在松江算是稀罕物,多数都是富贵人家栽在盆中,摆在桌案上当观赏用的盆景的。亦珍与汤妈妈遇见的这个在草市上卖番茄的老翁,是乡下专门为大户人家培植盆中的农户,家里留了几株番茄育种用的。听说眼下家里儿媳妇要生产了,老婆便叫他摘下几枚番茄,趁到城里送盆栽的功夫,带到草市上来卖。

卖番茄的老翁说,五百钱一个,供在香案上,可以存放好些天都不坏。

汤妈妈与老瓮讨价半天,最后以三百五十文一个成交。

待走出好远,汤妈妈才对亦珍道,“这番茄可是个好东西,可惜,大多人都不识货。穷人家买不起,富人家只当个观赏的玩物。”

亦珍点点头。刚才在那老翁摊前的确鲜少有人问津,偶尔有人看着新鲜,伫足问价,一听要五百文一枚果子,又不能吃,也是调头就走。要不然汤妈妈也不能一下子砍下那么多价钱去。

不过她却是吃过番茄做的菜的,小时候汤妈妈不知从哪里买来一把番茄,只比拇指略大些,生吃极酸甜可口。母亲将之切成极细的小丁,搁油锅里爆出红色的油来,又放了肉糜进去煸炒,最后用高汤炖得烂烂的,拌在面条里,再好吃也没有了。

亦珍至今想起来,仍垂涎欲滴。

汤妈妈见了她脸上的表情,敦厚地笑起来,“小姐可是馋了?”

亦珍大力点头,“是是是。”

主仆二人一路喁喁细语,回到家里。汤妈妈将新鲜番茄搁在篮子里,用丫杈头将篮子吊到厨房的梁上去。猪肉则用油纸包好了,装进陶罐里,再用木桶悬空吊在井下,井口用盖子盖起来。

亦珍一直觉得汤妈妈的本事很神奇,能将所有容易腐坏的食材在大热天都储存得妥妥的。

中午亦珍在母亲的指导下,用紫苋菜焯出红色的菜汁来,合着面粉揉出紫红色的面团,擀成薄薄的面皮后,拿刀切成细细的面条。下熟了捞出来,拌上翠绿的黄瓜丝、洁白的银芽、嫩黄的蛋皮丝,浇上一勺薄薄的芝麻酱,再淋一点醋,紫的白的绿的黄的,煞是好看,吃到嘴里,劲道的劲道,爽脆的爽脆,再配上一碗芝麻油虾皮豆腐汤,可口之极。

招娣中午吃饭时,连吃了两碗。

汤妈妈笑言,按招娣这吃法,过了年,所有衣服只怕都要穿不下了。

招娣来了也有两月有余了,整个人脱去了初来时的枯黄干瘦,身量渐渐展开,皮肤白了不少,衣服裙子都显得有些紧窄了。曹氏还没来得及关照汤妈妈给她新做几身衣服,她的胸脯就开始鼓鼓涨涨地隆了起来。

倒是亦珍,虽然长了个子,却仍是一副孩童身材。

曹氏倒不着紧,私下里对汤妈妈说,反正还未及笄,等来了初潮,自然会好。

下午过了日头最烈的时辰,曹氏领着亦珍进了厨房,汤妈妈已经将灶膛里的火烧了起来。曹氏指点亦珍将猪肋条从井里取出来,又提了水,在后院的青石水槽边细细地洗干净,用刀切成大小相仿的小块。

“…拿刀的手要稳,一刀下去,若是斩不断,要将刀提起来,重新再斩一次。万不可将刀嵌在那块骨头处,来回往下使力,如此刀刃极容易卷了。”曹氏看着柔柔弱弱的,然则示范起刀工来,却毫不含糊,半挂猪肋条切得整整齐齐,随后将刀平放在砧板上,示意亦珍来试试看。

亦珍走到砧板边上,心道母亲看着娇小柔弱,斩起肋条来都不费吹灰之力,应该也难不倒她。等她提起砧板上的刀,手腕蓦然一沉,才意识到,斩肉绝不像看上去那么轻松。

这把用来斩肉的刀,刀背宽,刀刃长,颇有分量,想要将刀抡起来已不容易,还要精准地将带着骨头的肋条切成大小相当的小块…

亦珍深吸了一口气,抡圆了膀子。

站在她身旁的汤妈妈与招娣都下意识后退两步,反是曹氏,一手轻轻按住亦珍肩头,一手握住她的手肘,和声道:“要肩同肘与腕子一起用力,顺势而下,务求一刀而断。否则再劈第二刀,很难在同一刀口上,肉里也容易嵌进碎骨头渣。”

亦珍将母亲说的要领记在心里,“娘亲你稍微站远些。”

曹氏浅笑,微微退开些距离。

亦珍抬手,厚重的砍肉刀一挥而下…然后…砍歪了,直接劈在砧板上…

汤妈妈与招娣微微一愣,她们总当小姐头一次切肉,砍不断也是正常的,却不料第一刀竟斩都未斩在肉上。

曹氏仿佛未曾看见那嵌进砧板中一分深的刀刃,轻声鼓励:“再来!”

亦珍藏在深处的倔强脾气也涌了上来,左右脚略略分开,将砧板上的肉摆正了,手起,刀落。如此几次下来,慢慢摸着了门道,将剩下半挂猪肋条都斩成了小块,只是大大小小,参差不齐,远不如曹氏切得好看。

汤妈妈上前来,将宽背砍肉刀取了,在水槽处,用丝瓜筋蘸了草木灰将刀洗干净,挂回刀具架子上,随手扯了看得目瞪口呆的招娣出了厨房,到廊下削冬瓜皮去了。

曹氏在厨房内对女儿微笑,“珍儿比娘当年可厉害多了。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远没有你今日的表现好。”

亦珍转了转酸软的腕子,抬袖印了印额头上的汗,饶是如此,她也是使出全身力气,不敢有一丝放松才做到如此程度。

曹氏又指点女儿,将镬子里的水烧到微微发热,再将葱姜与肉下到镬子里。

“暂且不要盖上镬盖。”曹氏在亦珍拿起一旁的锅盖时,提醒。

亦珍不明所以。

“做汤是极有讲究的。再往南去,南粤之地,讲究先将食材在开水中焯出血水与腥膻气,而后将食材置于陶罐或瓷盅内,以隔水炖或不隔水炖法,用小火将之炖成汤色清透口感鲜甜的汤品。”

亦珍“啊”一声,“如此讲究?如此复杂?”

曹氏拧一拧女儿鼻尖,“这哪里称得上复杂讲究?不过是火功菜,在于对火候的把握罢了。”

口气云淡风轻,十分不以为然。

亦珍一捂鼻子,只觉得母亲浑身散发强大气势,教人无法直视。

曹氏取过盛汤用的大勺,交到亦珍手中,指一指渐渐沸腾的汤水。“我们如今使的法子,没粤地那样讲究,食材不必事先过水,只是待汤开起来时,人需候在一旁,将沸上来的血沫子撇出。如此既最大程度保有食材的营养与味道,又去除了里头的腥膻气,汤头更浓厚些。”

亦珍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擎着大汤勺,站在灶台边上,仔细地撇去汤镬里的浮沫,倒在一旁汤妈妈事先准备好的粗瓷碗里。如此总有两盏茶的功夫,沸腾的汤镬里浮上来的已少有血沫子,曹氏在一旁见了,这才指点亦珍,将盖子盖上,又把下头灶膛的炉门微微掩了,只留小半个口子。

“盖上盖子,就要转成文火慢慢在灶上炖一到两个时辰。这时辰的把握,就要看你对材料的认识了。”曹氏曼声道,也不告诉亦珍,这一镬子汤,到底要炖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

亦珍心知母亲这是要考校自己对食材与火候的把握,单说怕她不往心里去,是以要她在实践中不断摸索。

这时忽听得檐角挂着的铜铃“叮铃铃”两声脆响,坐在厨房廊下的汤妈妈站起身来,“夫人,奴婢到二门上去看看。”

说罢解了围裙,出了后院,往前头去了。过不多久,胖墩墩的汤妈妈以罕见的速度又“噔噔噔”跑进后院厨房,嘴里不住地道:“夫人!夫人!您绝猜不着,是谁登门拜访!”

曹氏摇头。她一个寡居之人,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极少与人打交道,这平白无故的,谁会登门造访?

“是丁娘子!”汤妈妈早忍不住揭晓答案。

“丁娘子?”曹氏低喃,随即微微扬眉道,“莫非是丁娘子?”

“正是!正是!”汤妈妈连连点头称是。

亦珍听见“丁娘子”三个字,心道:难道是上次遇见的那位老夫人?又见汤妈妈一脸激动,连母亲都露出惊讶之色来,遂在一旁问:“娘亲,这位丁娘子是何许人也?”

“娘稍后再同你讲,现在客人登门,身为主家,不可失礼,叫客人久等。你先随娘到前厅待客。”

曹氏温柔地替女儿摘去身上的围裙,引着她拿去腥的菊花沉香澡豆,洗干净手。又放下女儿挽起来的袖子,左右看了看,见女儿身上穿一件半新的丁香色短襦,一条浅褐色撒花六幅裙,并无不妥之处,这才带了女儿加快脚步,往前头正厅去。

第三十三章 一片天空(2)

亦珍随母亲曹氏跨进正厅,果见厅里坐了着个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老夫人,正是六月十五那日她去西林禅寺还愿时在寺中遇见的丁婆婆。

这时宾主相见,丁娘子起身,与曹氏互相见礼。

曹氏微微避过身,不敢受丁娘子的礼。丁娘子微笑,并不介意。

待宾主落座,亦珍陪坐下首,丁娘子朝亦珍爽朗一笑,“余家小娘子,老身与你又见面了。”

亦珍忙起身还礼,“见过丁婆婆。”

曹氏疑惑,不知女儿何时结识了丁娘子?

丁娘子见曹氏仿佛并不知晓其中内情的样子,遂开口为曹氏解惑:“余夫人有个好女儿啊。”

随后将自己晕倒在路旁,随侍的丫鬟婆子高声呼救,路过的人远远冷眼旁观的不少,真正上前施以援手的,却只得亦珍一人的事说了一遍。

“老身回家以后,家中晚辈知晓此事,非得请大夫来替老身诊治才放心。大夫来后,问明当时情形,又替老身把过脉,说老身乃是中暑虚脱,若是再在凉冷的地面是多呆一刻,只怕于身体大是有害。多亏令嫒处理及时得当,老身才不致落下病根。”

至于等她自觉彻底好了,仍能健步如飞,便差了家里下人,得车马行打听了余家地址的事,丁娘子自动隐去不说,只示意身后立着的丫鬟送上谢礼,“今日冒昧登门拜访,先要多谢令嫒救了老身一命。”

曹氏闻言,微微摆手推拒,“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丁娘子太客气了。”

丁娘子却坚持教曹氏收下,“否则老身如何也不好意思说这第二桩事。”

曹氏再三推拒不过,这才命汤妈妈收下丁娘子的谢礼。

丁娘子这才微笑,继续说她今日冒昧前来的第二个目的。

“老身观令嫒为人淳厚灵醒,是个可造之材,不知余夫人可放心将令嫒交予老身教导。老身托大,也算有门手艺…”

“这…如何使得?”曹氏大感意外,想不到丁娘子除了登门道谢,竟还有意收女儿亦珍为徒。

“不知夫人意下如何?”丁娘子笑眯眯地问曹氏。

曹氏有些犹豫。以丁娘子的名声,亦珍若能习得她的一半手艺,今后也必定能生活无忧。只是…

丁娘子如何看不出她的犹豫,也不催促,“这拜师学艺,乃是两厢情愿之事,余夫人若是有所顾忌,老身也不强求。只不过,令嫒实是个心思缜密又纯善的姑娘,老身很是喜欢,不想埋没了她,所以才贸然提出收她为徒。”

曹氏见丁娘子为人如此爽快,遂也直言道:“多谢丁娘子您看得起我的珍儿,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能否容我们母女商量一二?”

“自然没有不可的。”丁娘子朗声一笑,“无论此事成与不成,余家小娘子始终都是老身的救命恩人。余夫人心中不必有所负担。”

丁娘子又与曹氏寒暄片刻,伊身后的婆子见辰光不早,便微微倾身,低声道:“老夫人。”

丁娘子摆摆手,“这会儿天色不早,老身不便继续打扰,过两日再登门听取夫人答复。”

曹氏起身相送,丁娘子道:“夫人不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