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姑姑的儿子章云泽,看样子是去东宫探望太子妃章云慧的,孟深前世与他见过,这表弟极为的开朗,知道他是表哥时,时常要拉着他一起玩,将京都都走遍了。

“你找谁?”少年从轿中看到了他,探头询问。

孟深怔了怔,下意识道:“不找谁,走错路。”

“哦。”少年又催促,“快点,快点!”

轿夫立马走得飞快。

孟深看着远去的轿子,好一会儿都没有动。

…………

不想今日竟有人来提亲。

王氏看着镇上这位出了名的媒人,吃惊的道:“你说谁家?我怎么没听说过。”

“不是我们盐镇的,是蔚县的张家,家里有上千亩良田呢。”

那可是地主,王氏心里喜滋滋的:“那人怎么样?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家阿竹的?”她正好也想给女儿定亲,谁想到好事自己送上来了,还不用自己费劲。

“百里挑一,文质彬彬也像书生,至于如何知道,听说是在集市遇到你们家阿竹了,他看了十分喜欢,就使人打听到你们孟家。这不就让我来问问吗,如果你们觉得可行,那就见一见,如何?”

这媒人不像别的媒人,喜欢胡说八道,都是有一说一的,故而在她手里成双的很多,王氏道:“行,晚上我跟家里商量了再来回你话。”

“那我等着你。”媒人告辞。

等到孟方庆从地里回来,王氏就把此事告知。

都知道那媒人不骗人,孟方庆也答应,然而到孟竹那里,却遭到了强烈的反抗。

王氏差点把碗都摔了:“死丫头,你为什么不看?看看有什么?啊,你马上都十六了,还不想定亲呢?媒人说了,小伙子长得端正不说,家境也殷实,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别以为自己会做个糕,就想着攀……你该不会想当官夫人吧?你趁早别做梦!”

孟竹恼道:“谁要当官夫人了,我,我是……”她有苦说不出。

“哎呀,好了,都别吵了。”老太太揉着太阳穴,“阿竹,也不是非得定下来,你看一看,不喜欢你娘不会逼你的。”

“祖母……”

只有孟溪知道孟竹为何这样,她想一想道:“大伯母,你先别说了,你给阿竹一些时间可好?我替你劝劝她。”

侄女儿开口了,王氏倒是要给面子。

毕竟孟家的好日子都是孟溪带来的,她哼一声:“也罢,那就等到年后,要说不出道理我可不依她。”

王氏狠狠瞪一眼女儿转身走了。

孟溪把孟竹拉去说话:“其实看看也没什么,到时你就说看不上不就好了吗?”

“可我一点不想看别人,”孟竹叹气,“我心里怎么装得下……”说着脸红得要死。

孟溪道:“如果是这样,那你得试探下他才行,他有意便好,无意,你总不能强求吧?我也不是让你嫁给张家的公子。”那张公子是孟竹前世的丈夫,孟竹是为聘礼钱嫁过去的,这世肯定不会愿意,“你可以再看看别的。”

孟竹咬了咬唇,心里有点难受。

如果他真的无意,她该怎么办啊!

等到第二日,孟竹打扮妥当,用了新买的口脂便去集市了。

如预料中一样,她款款而来。

余靖站定了看她:“又来买菜?”

小姑娘唇色粉粉的,好像树上的樱花,平添了几分娇媚。

孟竹低声道:“嗯,你又来巡街?”

“是,”余靖问,“今日打算买些什么?”

“要买好些,恐怕提不动,”她声音更小了,手指紧紧捏着竹篮,鼓足勇气道,“你等会能帮我吗?”

“不能,”他道,“我今日不顺路。”

孟竹心里咯噔一声,差点红了眼睛。

难道说,他其实对她没什么意思?之前真的只是顺路,帮一帮她?她嗯一声:“那,那好吧。”

提着篮子擦过他肩膀,她走入集市。

可就在这瞬间,她平常的泼辣又回到了身上,如果就这么懦弱的走了,她就会永远失去这个机会。就算余靖真的对她无意,她却不能什么都不做,反正已经都假装偶遇这么多回了,何妨试一次呢?如果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往后她也不用过来。

这样也不会太丢脸的。

孟竹忽然转身,跑到余靖身边,飞快的说了一句:“余捕快,有人,有人来我家提亲了。”

“嗯?”余靖一愣。

孟竹却不好意思再说,急忙又跑掉了。

回过神,余靖才发现她说了什么,忍不住笑出声。

孟竹买完菜出来,并不见余靖的影子,她十分惆怅,可能他真的不喜欢她吧。

后来几日,她都提不起什么劲,倒是郑秀梅学会了做糕,比孟竹还要勤劳,两个人加起来能做四五百个。晚上,光是孟方庆与孟奇夫妇都不够,孟竹便又随他们一起去卖糕。

可即便挣再多的钱,她也高兴不起来。

眼看着就要过春节了。

孟溪早上起来,去孟深的屋子里看了看,擦一擦桌子。

好几日没人,上面容易积灰。

她打扫干净,目光落在桌上的一碟罗纹纸上。

这段时间义兄不在,她真的有点不习惯。

不然每日早上,她会看着义兄吃早饭,他每次都会吃的很满足,晚上他会教她写字,有时候她会把一些琐碎的事情与他说说,义兄虽然嘴巴还是很讨厌,可每次说的话,没有一次不是向着她的。

不知,他何时回来呢?

如果太久,蒋夫子那里也会跟不上吧?说不定蒋夫子会生气呢。

还有,年初三跟陈大夫约好了,怎么办!

孟溪叹了口气。

不过说起来,前世义兄也离开过一段时间,他们都不知去了何处,也许就是去了泸州吧?

就是不知他哪儿来的钱,难道也是向谁借的,就跟那天的马车一样?

孟溪走出去,带上门。

来到酒楼的时候,就听到赵奇峰在恭喜十五师弟李恒。

“师弟的菜也上菜谱了?”她问。

“对,是一道八宝鸭,师父同意的。”

“恭喜你,师弟!”孟溪笑,“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李恒红着脸:“是运气好。”

“怎么会是运气呢?是你自己勤奋得来的。”赵奇峰拍拍他肩膀,“六师兄,八师兄过完年要去京都,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你可要更加努力才是。”

汤俭有点不好意思:“我们这一走,你们更忙了,实在抱歉。”

“六师弟不要这么说,师父同意二掌柜去开酒楼,便是打定主意让我们去帮他的,帮他就是帮师父,没什么差别。”那父子俩,谁还分谁呢?

也确实如此,不然汤俭怎么也不会离开仙游楼。

如果他们不主动,矫情一点,师父也会点他们的名字,不如就爽快点。

说话间,李恒突然轻叹口气:“可惜十四师兄了,要是他不钻牛角尖该多好……”

众人一愣,随即都很惋惜。

看孟溪心情低落,叶飞青道:“不关你的事,谁都知是他咎由自取,只可惜师父对他的栽培之心。”

说是这么说,然而也是她太迟钝了,她竟然完全都没有察觉。

如今回想起来,也不是毫无端倪的。

义兄总说她傻,有时候她确实是傻了点。

“你哥哥的病可曾去看?”叶飞青忽然又问。

“不曾,与陈大夫约了初三……原本想请师兄来家中吃顿饭的,然而我哥哥正好有事,只好往后延迟。”

叶飞青笑:“吃饭算什么要紧的,我吃你做得菜还少吗?”她在仙游楼练习的时候,他时常吃到,也会点评。

“不一样,等哥哥回来,还是要请你的,也是哥哥的心意。”

“好,我肯定会来。”

第二日,孟溪一起来,就看到孟奇拿着红纸找她。

“阿深不在,我们家就你的字拿得出手了,快点写一副春联,我们贴起来。”

已经是大年二十八了。

义兄再不回来,便要错过春节。

孟溪摇头:“不,还是等等吧,哥哥肯定会在年前回来的。”

“也许他跟那个大儒一见如故,在那边过年了呢?”

不会。

怎么可能呢?

孟溪道:“我都给他做了新衣了。”

年前,他们每人都做了新衣服,孟深虽然不在,但她也知道他的尺寸,毕竟之前做过。

孟奇看她不写,只好作罢。

“那就等到大年三十吧。”

“嗯,”孟溪笑着道,“我们到时候一起去集市,多买些东西回来,晚上吃拨霞供。”

这拨霞供是众人围坐在风炉周围,等炉上汤热,便将蔬菜,肉片,菌菇等投入汤中,烫熟捞起食用。极其热闹,也极其暖,故而冬夜一家子吃拨霞供最为合适。

“好好好!”孟奇一口答应。

“用鸡汤做底。”孟溪道,“哥哥肯定喜欢吃。”

孟奇听了心想,堂妹真的很想念堂弟呢,希望他年前真的能回来。

等到年三十早上,除开老太太,一家子都去了集市,买了一大堆自个儿家里没种的菜,除了除夕要用外,也得屯着年初一,年初二用,因为这几天集市上基本没有农人来卖菜了。

到家后,众人各自忙乎。

孟竹择菜洗菜,孟方庆劈柴,王氏跟郑秀梅洗衣服洗被单,孟溪是准备写春联了。

她心里真不想写,暗道义兄的字比她好看太多了,本来应该他写得,奈何他一直没回来。

难道真的如堂兄所说,是跟大儒一见如故?还是……

她心头一跳,会不会他是出了意外?

这么一想,她指尖都凉了。

义兄手无缚鸡之力,如果在路上遇到劫匪,怎么斗得过呢?他长得又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而年前也许就容易出事,好些劫匪就指着抢些钱过年也说不定。

她越想越慌。

手一颤,一滴墨水落于宣纸上,很快化成一团黑色。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孟奇的声音:“阿溪,阿深回来了!”

这声音好像是一道光,将眼前的黑暗驱散,她扔下笔,飞快的跑了出去。

不远处,义兄站在那里,穿着那身离开时的衣袍,宛如芝兰玉树一般,乃是她眼里最俊美的样子。

“哥哥,”她疾步上去,拉住他衣袖,“我以为你……”她真以为他出事了!

小姑娘仰着头看他,眼里满是关切。

多么真实。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觉得亏欠了他,却也是真心的关心他,孟深拉住她的手:“你以为我怎么了?以为我不回来了?”

“嗯,我怕你出事。”

他是出事了。

孟深心想,他在京都待了这么多日,却始终没有办法不想起她,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不管是吃饭时还是闲着时,她总是突然就浮现在脑海中,对着他笑。

他只好回来了。

他只好继续当她的义兄。

不过,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他感觉着掌心中小手的柔软,心想,他这次回来,也不是只想当她的义兄。

就像之前留在盐镇,绝不是只为吃她烧得菜那么简单。

他早该知道的,只是他不愿意相信。

想着,耳边忽然听到孟溪后怕般的道:“你要是再晚上几日,我都不知道怎么跟陈大夫交代,都是叶师兄帮忙才能约上的。”

是了,要去看病。

孟深手指差点用力,想捏她的手指。

但是……

算了,扎吧!

不管她请什么大夫,也看不好他的了!

第34章

孟深回来,众人都颇为高兴,一家子算是齐整了。

但孟竹眼尖,出来后就发现孟深的动作,立刻质问道:“你干什么?”居然抓着堂妹的手。

就她事多,孟深眉梢一拧,松开来。

他本来想多牵一会,不过被孟竹提醒,孟溪肯定就会觉得奇怪了,刚才是分别多日她担心自己,恐怕也是没有在意。

“哥哥,快去写春联吧,刚才堂哥让我写,我是觉得拿不出手。”

往年的春联也是他写得,在孟家人看来,他的字在这个时候最派得上用场,无需去外面花钱买别人的。

孟深道好。

“哥哥,那位张大儒可解了你的疑惑?”路上孟溪询问。

“嗯。”孟深不欲多说,因原本就是骗她的。

“泸州比起盐镇如何?”她又好奇。

其实他何曾去过,这些日就住在京都的客栈,在客栈与姑姑家之间徘徊,但最后还是决定回盐镇。姑姑没有与他相认,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但孟溪没有他在身边,虽然少了一个需要养活的人,可她在被欺负的时候呢,谁能帮她?

就孟家那一干子人,不连累她都算不错的了。

当然,主要还是他不能不见她。

孟深看着她秋水般温柔的双眸,胡诌道:“我也没有仔细看,天天忙着像张大儒请教,哪里有这个闲工夫。”

义兄这么勤奋让孟溪很是欢喜:“哥哥明年一定能考中!”

如果打定主意不做回宣宁侯的话,他还真得要成贡士才行,不然又落榜,她肯定要继续供他念书。这样的话,他还得跟蒋夫子斗智斗勇,少不了要挨打。

通过会试就不一样了。

这已经是足够光耀门楣的事,而蒋夫子也不再够格继续教他,后面的殿试,只凭自己的才华与运气。

到这里他或许该止步了,不然殿试又成的话,万一给他一个外调的官岂不是又要离开孟溪?指不定跑哪个山沟沟里去!

他盘算时,慢慢走到屋内。

孟溪磨好墨,让他写。

“你如今的字也不难看。”

孟溪摇头:“我才不写呢。”

“你写一副,贴我这儿。”他指指门。

孟溪讶然。

就她那个字,孟深居然愿意贴在自己门上?

以前当然不会,打死他也不贴,但现在不一样,孟深轻咳一声:“你好歹是我教出来的,在这方面我算是你师父,徒弟给师父写一副春联不应该吗?”

倒也说得通。

孟溪道:“你既然不嫌弃的话,那好吧。”她提起笔,写“梅传春信早,竹报日平安。”

孟深在旁边看。

“这样写如何?”孟溪不时问他。

好像一个好学的孩子,孟深差点想手把手的教她,可又怕太过唐突。

“就这么写,不用问我。”孟深自己也拿了一支毛笔,摊开红纸写别的春联。

他得找点事情做,不能总盯着她。

两个人很快就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