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绫放心不下臻璇,蹑手蹑脚远远跟着。

晚上虽然下过雨,此时倒是晴了,云层不厚,月光露了一个角,黑夜里记路不容易,臻璇只好放慢了脚步,行得极慢。

穿过一处花园,拐弯月亮门,那边亭中隐隐有一个人坐着。

臻璇看不清那人,正要转身离开,对方依旧留意到了她。

“怎么每次都是悄悄要走?”

听着声音,臻璇才反应过来,那是颜慕安。

臻璇走了过去,行了一礼:“世子怎么在这里?”

“睡不着,出来坐坐。”颜慕安答得很随意,指了指一旁的位子,道,“若不着急回去,便一起坐会吧。”

虽说是沾亲带故的表兄妹,可到底是如此深夜,若是在平时,臻璇定是要走的,可今日她心绪复杂,便是回去了只怕这郁结都消散不了,便拾级而上,入了亭子。

颜慕安接过臻璇手中的灯笼,将它插在一旁,才又坐下:“有心事?”

臻璇张了张嘴,话却梗在了嗓子里。

这些事,说出来给人听也许会舒坦很多,只是,这到底是她们姐妹之间的事,随随便便说与旁人并不妥当。

今天慕恩会生臻珧的气不就是因为这个吗?那她又何必做这些落人口实的事呢?

思及此处,臻璇缓缓开口:“是有心事,所以出来走一走。”话到这里,再不往下。

颜慕安的目光一直落在很远很远的黑暗之中,他没有追问,只是应了一声。

两人都没有说话,除了风声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寂静,臻璇慢慢放松下来,而没有感觉到一丝不安与尴尬。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颜慕安抬手从亭子外头的树上摘下一片树叶,轻轻摩擦几下,贴到了唇边。

第八十二章 吹叶

今天的二更。我很想三更耶,但是不知道写不写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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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叶之声在时而紧抿时而放松的双唇之间徐徐传来,与箫声截然不同,少了萧索清冷,多了几分跳跃。

调子很简单,臻璇虽从未听过,过了一会,也记下了那旋律。

颜慕安自顾自吹着,眼帘低垂,两眼之下被泛白的月光打上了一层阴影,单手捏着树叶,控制着气息。

那样的调子让臻璇忍不住扬起了唇角,仿佛心中的抑郁都随着那声音飘往远方,她抬起头,仰望洁白月光,不自觉的,跟着轻轻哼唱。

颜慕安听到了,抬眼望去,臻璇的脸庞在灯笼光下半边清晰半边朦胧,因着半夜而出,白天的发饰都没有戴,连头发都是随意地披着,而让他心头一动的是她的眼睛,少了之前的犹豫和低落,只剩下明澈,干净得如春日雨后的一汪池水,波光粼粼。

那是与其他人都不同的眼神,精明的慕恩、牙尖嘴利的慕艺、亦或是家中其他亲戚姐妹,都没有人能有这般清澈的眼睛。

只是不知道再过上几年,她能不能还有这样的眼神。

颜慕安想到这里,笑容里多了几分叹息和无奈,吹出来的曲调都不小心走了音。

臻璇浑然未觉,依旧轻轻哼唱着。

颜慕安见此,失笑出声,却也不愿意停下,跟着臻璇唱了一半的调子,继续吹了起来。

噗的一声,光线暗了一半。

臻璇这才回过了神,看着柱子上那盏已经熄灭了的灯笼,道:“不知不觉竟然烧完了。”

亭子中除了月光。只剩下颜慕安的那盏灯笼还亮着,他取了下来,并不提刚才的事,只道:“夜很深了,没有灯笼,你不好走,我送你回去吧。”

臻璇闻言,去看亭子外头的路,火光之外,黑漆漆一片。分不清哪里去树丛。哪里是石子。

摸黑回去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臻璇晓得这不是逞强的地方,抬起头道:“那就先谢过世子了。”

颜慕安将灭了的灯笼递给臻璇,自己提着另一盏走在前头。

臻璇提步跟上,那灯笼光很低。一直在她的两步开外,臻璇低低咦了一声,抬起头去看,才见到走到前头的颜慕安并不是一直往前走的,而是半侧着身子,仔细替她打着灯笼。

难以言喻的情绪泛了上来,惊讶伴着感动,尊贵如颜慕安这般身份,自是打小被婆子小厮周到照顾的。却不想亦会如此留心细处,把光线都留给了她。

一股暖意包裹住心房,驱散了冬夜的阴冷,也带走了臻珧的事带来的寒意。

只是,对着在微弱灯笼光之中并不清晰的容颜。臻璇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此时心情,仅仅一声谢谢是否足够?

颜慕安察觉到臻璇的目光,可看过去时,那人略带几分紧张地移开了视线,只留下他浅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送便送到了裴家姐妹住的小院外头,黑夜之中,小院只有一层轮廓,正要走近时,从那边迎面走来一人。

来人端着一盏蜡烛灯,臻璇眼尖,从身形认出是桃绫。

桃绫走到跟前,恭敬行礼,道:“请世子安。”

颜慕安应了一声,与臻璇道:“既然你的丫鬟来了,我便回去了,早些休息吧。”

臻璇点了点头,望着微笑的颜慕安,嗓子一涩,除了谢谢,她还能说什么呢。

颜慕安转身走了,臻璇看着那人的背影一点点融入了黑夜之中,才蓦然察觉,夜露之深,已打湿了颜慕安的衣角。

桃绫扶着臻璇的手,道:“小姐,我们回屋去吧,会着凉的。”

听了桃绫的话,臻璇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越说越冷了。”

回了房间,桃绫准备了热茶给臻璇暖身子。

臻璇捧着茶盏小口喝了一口,道:“桃绫,你一直在等我?你看,你的衣角也湿了。”

桃绫不敢隐瞒,解释道:“之前一直跟着小姐,怕有个万一,见世子在亭子里,奴婢不敢上前打搅,就候在月亮门那儿。等世子送小姐回来的时候,奴婢想着一直送到院子里万一被哪个起夜的丫鬟瞧见了,只怕不妥当,就先回来取蜡烛,再到门口等小姐。”

臻璇的睫毛动了动,抬头看向桃绫,见她一脸关切,心头一酸,拉着桃绫坐下,道:“是我的错了。我之前想着九妹妹的事,其他的都没在意。世子送我回来,我怕夜黑不好走,也没想那么多。确实如你说的,若让人瞧见世子这么晚送我回来,真的是不好的。”

桃绫给臻璇加了些茶水,道:“小姐还小,没有往那些上头想也不奇怪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幸好遇见的是世子,换做其他人,奴婢当时就要上去拉您了,若还是知府家那位公子,更要让您避得远远的。”

臻璇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靠到桃绫身上,道:“哪里这么厉害了。我今天看那位小公子,年纪和弟弟差不多呢,一个人在边上发呆,安静得很,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痴傻。”

“不管是真是假,小姐离得远些总错不了。他们家那两位小姐,对小姐可一点都不客气呢。”

韩四娘、韩五娘对自己莫名的敌意,臻璇说不清楚,也不想再多想了,爬上了床准备休息。

蜡烛被桃绫吹灭了,屋子里黑黑的,像极了那夜路。臻璇猛得想起了那盏身前的灯笼光,以及提着灯笼的身影。

从醒来那时起已经过去了半年多,她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一个九岁小姐的生活,心动、感激之类的儿女感情似乎很远很远,远到她竟然没有觉察出刚才的心境,直到被桃绫说破,才恍然大悟。

她不懂感情,却了解自己想要的平静安宁的生活。在跟臻彻两年的相处之中,若没有苏满玥和贾老太太,她其实还是很满意那些日子的。

从邵家寄人篱下的生活里解脱出来,每日能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臻彻从不来管她,她也没有想过去对臻彻的事情指指点点,她要的便是那份平和。

而在刚才,臻璇头一次知道,即便是两个人,亦能有那份平静。

坐在亭子里。看着月光。等那乱如麻丝的心情一点点平复。悠然的吹叶声没有打破心中的那份平静,反而拥有另一份力量,将郁结扫得一干二净。他替她打灯笼时,带给她的感动是寒冷冬夜里的温暖。

没有多余的话语。心情如被清泉冲开的龙凤团一般,茶沫之下,清香沁人。

臻璇翻了一个身,脑海之中是颜慕安客栈之中无意失礼时有些尴尬的模样,是季家后宅拦在她之前出手教训穆五娘的身影,是郁惠出嫁那日他骑在马上回头的那个笑容,那一幕幕重合在一起,让她不觉轻叹出声。

她不仅仅是九岁情窦未开的小臻璇,她也是死过一次的莫妍。到及笄之时不过也就五六年光景,若不为自己多谋划些,等到了那时岂不是两眼一抹黑吗?

永凉王府不是普通人家,不过是因为姻亲关系和慕恩、慕艺待她亲切才走得近些,对于颜慕安。她的了解还不够多,只是喜欢那份安宁而已,究竟是不是良配,她亦说不清楚。

想到这里,臻璇咬了咬下唇,心道:若真是一条出路,便多看看,错过了亦是不好的。

山中空气清新,便是昨日睡得那般晚,天刚一亮臻璇就醒来了,桃绫进来开了窗子,臻璇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

梳洗过后,刚一出门便见到了花露,笑着说我们小姐也起来了。

臻璇顺着长廊去臻琳的房间,正巧碰见臻珧迎面而来,一时顿了脚步,停在了原地。

“七姐姐。”臻珧的笑容与平日无二,依旧是甜甜的,一双眼儿弯成了月牙,“七姐姐昨夜睡得可还好?”

那样的笑容让臻璇有些失神,很难将眼前这个笑得甜美的七妹妹和害自己晕车的人联系在一起,可臻璇心里还是清楚地知道,那就是臻珧。

“我睡得不错呢。九妹妹,我记得你认床,睡得怎样?”臻璇稳住心绪,不在面上流露分毫。

臻珧似乎没有起疑,摇了摇头:“翻来覆去久了些,后来也睡着了,只是不习惯晚起,早早就醒了。”

其余姐妹也陆陆续续出了房,结伴往花厅里去,经过颜家姐妹的院子时,臻璇停下了步子,决定去看看她们走了没有。

慕恩和慕艺刚收拾妥当,正巧结伴而行。

慕艺眨眨眼,道:“我昨日寻到一条小路,经过一处池塘,引了山泉入池,很清澈,我带你们去瞧瞧。”

慕恩拗不过她,只好与臻璇一道和慕艺走一趟。

待走得近些了,就听见了山泉的声音,昨日下了雨,现在水势还不小。

水边另有两人,细细一看,是臻律和傅四爷。

见了三人,傅四爷大大方方,笑着道:“我和裴六爷看山泉呢,先人高山流水知音之交,这宅子只有一处山泉,小是小了些,情谊却是一样的。”

傅四爷的说法将几人都逗笑了,他自己也笑得开怀,还要说什么,眼尖地看到一个小厮跑了过来。

那小厮是来寻傅四爷的,他请了安,附耳与傅四爷说了几句,一说完,傅四爷面上的笑容就没有了。

抱头,一到这种情节96就不自在,怎么看怎么觉得怪怪的,叹气。

第八十三章 争执

法定节假日比平日更忙,完全陀螺,叹气。

傅四爷的眉头微微蹙起,一声叹息流出,听得人心头一紧。

慕艺拉了拉慕恩的衣角,轻声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慕恩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倒是傅四爷留意到边上人的表情,苦笑道:“这山上的庄户来了。昨日下了雨,虽然不大,但今年天气太潮湿,储粮的仓库进了水,粮食没救回来多少。只好来求我们送些米面,熬过了冬天再说。”

臻璇闻言,想起这几年的灾情,心里有些堵堵的。季家不就是被这水灾给拖垮了吗?

傅四爷行了礼,先行去处理庄户的事情了。

慕恩一手拉着臻璇,一手拉着慕艺,无奈地道:“到底是天灾,能尽一份心总是好的,却也难凭几人的力量将全城的灾难都度过去。伯父有提过,说等天再冷一些,灾民的日子只怕更加难过了,到时候免不了要搭了铺子分发点粮食,便是薄粥也是好的。”

臻璇点了点头:“朝廷赈灾的银子哪里够这么多百姓生活的,说到底也是老天爷不开恩,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连自食其力都不行。只盼着来年会是个好年呢。”

臻璇话音刚落,只见着远处树丛里窜出一个小小的人影,朝她飞扑过来。

速度实在太快了,便是臻璇看清楚了,也无法躲开,只觉得腰间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脚下不稳就要摔倒。

臻璇的身后就是池水,在这种天气里若是落了水,受凉是最轻的了。臻璇想努力稳住身形,不让自己往后倒下去,摇摇晃晃之间。臻律头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拉住臻璇的手臂,把她往前带。

即便是如此,臻璇还是一只脚浸入水中,另一只脚跪地才没有整个人摔下去,臻律亦摔在了地上。

桃绫先回过了神,和站起来的臻律一道将惊魂未定的臻璇拉了起来,臻璇的一条腿已经完全湿了,棉裤不停地滴着水,桃绫担心臻璇身子。忙道:“小姐。先去换一身衣服吧。您这样,腿会吃不消的。”

臻璇紧咬着牙关,才能止住身体因为寒冷而本能的颤抖,她看着那个冲过来撞她的人——知府家的小公子。对方亦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看着她。

“为什么撞我?”臻璇的声音有些发颤,池水的冰冷一点点渗入肌肤,整个腿好像被无数的冰锥子一下下狠扎一般。

韩公子迎着臻璇的目光,若非慕艺拖住了他,他还要再上来踹上两脚。

慕恩见此,道:“璇妹妹,你先回去换衣服,剩下的我来问吧。”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臻璇应了。由桃绫和臻律扶着往回走。一走动,腿上更疼了,臻璇强忍着,慢慢的,疼痛一点点轻了。只觉得麻。

等进了屋子,臻律便退了出去,桃绫帮臻璇把湿裤子退下,擦干,拿被子捂好,才出去找热水。

没一会儿,只听着门被急急推开了,臻琳、臻琪和臻珧都来了。

“我们一听说就赶来了,三姐姐等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之后再过来。”臻琳在臻璇身边坐下,握住臻璇的手,皱着眉头道,“双手冰冷,嘴唇都紫了,可千万别病了。”

臻琪凑过来,道:“七妹妹,那个韩公子为什么要推你?”

身边围了人,心便暖了许多,臻璇挤出一个笑容,道:“我也不知道,我和慕恩姐姐她们正说话呢,他突然冲出来,若不是六哥哥眼疾手快,我可不单单是湿一条腿的事了。”

桃绫端了热水进来,隐隐有怒意:“小姐好端端站着,突然就被撞了,撞了不算,还想踢小姐。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传言里说的大约是真的呢,那位韩公子就是个痴傻,做事没个缘由的。”

臻璇晓得桃绫是担心自己,道:“慕恩姐姐不是在问他吗?三姐姐也在,总会问明白的。”

桃绫备好了水,几个姐妹出去了,臻璇将身子泡入热水中,起初还有些难过,过了一会,身子慢慢热了起来,脚也舒服了很多,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等换上了干净衣服,臻璇坐在镜子前梳头,臻珧端了一碗姜汤进来,道:“七姐姐,刚煮好的,趁热喝了。”

臻璇抬手去接,碰到碗沿的时候却停下了,若换做昨夜之前,她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可臻琳说的话还在耳边,她很难判断,这碗姜汤里是不是也会加了些别的东西。

臻珧见臻璇呆住了,忙又唤了声:“七姐姐,可是不舒服?”

臻璇摇了摇头,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只听臻琳的声音传来。

“七妹妹,别想那些事了,赶紧喝了驱寒还是正紧的。我和九妹妹一块煮的,别放凉了。”

臻璇抬眼看了看臻琳,见她点头,才道了一声“谢谢”,接过姜汤,小口喝完。

臻瑛在这时也回来了,满脸怒容,一进来就把自己摔在了椅子上:“当真不可理喻!”

几人面面相窥,最后还是臻琳开了口:“三姐姐,那韩公子怎么个说法?”

“怎么个说法?”臻瑛哼了一声,“简直莫名其妙!他居然说是我们的七妹妹对他的父亲、也就是知府大人出言不敬,才气得要教训教训七妹妹。”

臻璇听了目瞪口呆,桃绫急急跺脚,道:“小姐什么时候说了对知府大人不敬的话了?一句都没有提呀?”

臻璇细细回想了自己说的话,这才恍然大悟:“那时我与慕恩姐姐说着连年的水灾,我说了老天爷不开恩,莫非他听岔了,以为我说的是青天老爷?”

臻璇这么一说,臻琳、臻琪和臻珧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唯有臻瑛点头应了:“应该就是这样,颜二小姐也是这么推断的。”

臻琳失笑着摇了摇头:“竟然是这样的乌龙事,可怜七妹妹受了寒。既然是弄错了,他们总该赔礼吧?”

一听赔礼二字,臻瑛撇了撇嘴,气道:“韩家那两个姐妹的脾气你昨日也瞧见了,指望她们来赔礼?人家可非要说是我们欺负人嘞!”

说曹操,曹操到,花露推了门进来,道:“几位小姐,韩家那两位小姐来了,脸色不怎么好看,让六爷拦在外头了。”

臻璇收拾干净了,转过身道:“拦着也不是个事,出去瞧瞧她们说什么吧。”

姐妹五人刚出了屋子,就见院子里不仅仅是韩家姐妹,傅凌遥和颜家姐妹都在。

见臻璇出来,韩四娘抬起头,皮笑肉不笑,道:“裴七妹妹,我家弟弟自幼与父亲亲近,见不得旁人说父亲一句不是,这才会冲撞了你,你年长些,不要同他计较了。”

臻璇眨了眨眼睛,这一些话,语气虽平缓,可若说是道歉却完全算不上,果真是如臻瑛所说,不会赔礼的。

看韩四娘的样子,只怕后头还有一堆的话,臻璇想听听她到底还会说些什么,淡淡笑着并不接话。

韩四娘是急脾气,见臻璇不表态,又接着道:“只是裴七妹妹,在这里做姐姐的也要说你一句不是。裴家那样的名门,教出来的姑娘必定是谨言慎行的,七妹妹便是看不上我父亲这么小小的一个知府,也不该出言诋毁,父亲为官,虽不敢说是留名青史,勤政爱民总是担得起的。”

臻璇挑了挑眉,明明是韩公子自己听错了,韩四娘却非要赖到自己身上来,还扯上了裴家的家教,今日若是让韩四娘占了这口头便宜,裴家的名声也会被连累的。

“无论是怎么样的人家,都不会喜欢姑娘口出狂言的。知府大人是一方父母,对韩四姐姐的教导只怕是更加用心吧。”臻璇说到这里顿了顿,扬起唇角一笑,盯着韩四娘的眼睛,“不知我何时诋毁过知府大人,还请姐姐明说。”

韩四娘狠狠剐了臻璇一个眼刀子:“青天老爷不开恩,可不是妹妹你说的?”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前在问韩公子话时慕恩定是与韩家姐妹说明白了的,韩四娘却还要跑来争辩,明显是故意寻事。

臻璇收起笑容,冷冷道:“韩公子年幼听岔了,韩四姐姐难道也不明白?”

韩四娘的声音很尖锐:“难道我父亲不是甬州的青天大老爷?”

“我说的明明是老天爷。”臻璇冷笑一声,扫了韩四娘一眼,“这里可有王府的姐姐在呢,韩四姐姐切记谨言慎行。”

唯有天子才能称作老天,韩四娘被臻璇顶了这么一句,顿时有些奄奄的,可又不愿意吃这个亏,道:“我这是为了你好!孰轻孰重,你分不清?”

韩四娘这般纠缠不清,给她套得罪名又越来越大,再说下去便是她的欺君之罪了,臻璇怒道:“韩公子痴傻,韩四姐姐难道还跟着昏了头了不是?知府大人勤政爱民,他的儿女却偏偏要将坏事往他身上引。”

韩四娘最恨别人说她弟弟痴傻,当下就涨红了脸,若不是韩五娘拉了一把,几乎要破口大骂。

臻瑛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见臻璇没有吃亏才没有出声,见韩四娘破罐子破摔,嗤笑一声:“韩四妹妹这么大脾气,莫非是因为昨日技不如人,恨上我们七妹妹了?“

第八十四章 韩四娘的心思

后台自动更新,每天上午10:30,断更了很久,对不住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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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瑛一语中的,韩四娘一口气憋在胸口下不去,若是手边有东西可摔,只怕早就一把抄起砸了下去了。

韩五娘比起自家姐姐倒是冷静了几分,晓得这嘴上便宜是占不着了,这般下去,丢了理子又没了面子,可真就没得收场了。

韩五娘心中暗暗啐了一口,她是不赞成韩四娘招惹裴家姐妹的,只是韩四娘并不听她的,又听了那个臻珧几句,以为挑着了臻璇这个裴家的软柿子捏,哪里晓得根本就是个难啃的骨头!

想到这里,韩五娘更是气恼,姐姐怎么就会因为臻珧的几句话就沉不住气了呢。打从一开始,人家姐妹就在唱戏呢。什么七姐姐刚学的茶艺,并不精通,可事实不就是臻璇能点茶,把韩四娘的搅汤甩到了城门外了。饭桌上臻珧剥蟹,都怪自己嘴馋,结果丢尽了脸。

再怎样人家都是亲姐妹,能合着自己这两个外人欺负亲姐姐?只看这会儿面前裴家姐妹五人的架势,就晓得是共进退的,当真是小瞧了她们。

最最让人愤恨的是以后可要如何在甬州的闺阁姑娘中立足。

韩五娘偷偷打量了一旁的颜家姐妹与傅凌遥,刚才在问情况时,她们就已经偏向了裴家,现在韩四娘又这么一闹,更是要惹人嫌弃了。

自家父亲虽然是知府,可有些事还不是要仰仗着地方,别的大族不说,颜家这样的皇亲国戚,傅家这样的将军之家,父亲可是嘱咐又嘱咐让她们姐妹有机会就多走动走动。不想好不容易拉拢的关系竟然毁在了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身上!

刚知道不怎么在甬州女眷之中走动的裴家和颜家成了姻亲,还让女孩们出来互相结识,韩知府是很高兴的,毕竟裴家是地方上的望族,朝中又颇有几分地位,即便是不深交,能彼此留个印象也是好的。

上回在王府见面时也是好好的,就是不知道这一回到底怎么了,韩五娘怎么也想不通为何韩四娘会突然忘记了父亲的嘱咐,和裴家姐妹杠上了。

“姐姐。”韩五娘拉了拉韩四娘。“颜家的姐姐们看着呢。咱们。咱们算了吧…”

“算了?”韩四娘一听,声音立刻高了起来,看看别人家的姐妹同心同力,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妹妹竟然还扯后腿!要不是努力压着气。几乎要把韩五娘推开,“怎么算?明明是她们不占理!”

见韩五娘表情固执,韩四娘咬着下唇,怒目朝韩五娘瞪去:“你都拦着我?”

“我…”韩五娘支吾了一声,却不肯放开手。昨日韩四娘输给裴家老七也就算了,好歹能说是切磋比试一番,打打太极也就烟消云散了,可今日这般,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再让韩四娘闹下去,要如何是好?

韩四娘见妹妹不松手,一时气急,出手推了过去,韩五娘没有防备。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摔疼了没有,韩五娘没有哭,只是仰着头看着韩四娘,目光呆呆的,满脸的难以置信。

韩四娘也愣住了,想伸手去拉妹妹,却只觉得那手仿佛有千斤重,她看看地上的韩五娘,又看了看边上的裴家姐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瞥见远处傅四爷与傅家的几位兄弟,以及王府的两位爷一道走过来,更是无措了。

这里发生的事,他们只是听了个大概,晓得是裴臻璇被韩家的小公子推落了水,韩家姐妹却要为弟弟讨说法,其中的条条道道并不晓得。

傅家兄弟在院外停下了,招呼了臻律过去。

颜慕安牵着颜慕然的手,与慕恩、慕艺说了起来。

韩四娘站在院子中央,只听见憋不住话的慕艺不停与颜慕安说着,大抵便是她韩家姐妹有多么的胡搅蛮缠,颜慕安的眉头一点点紧了起来。

愣是韩四娘再厚的脸皮,此时也撑不住了,眼泪一串串落下,蹲下身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韩五娘此时才回过了神,要去拉韩四娘起来,到底力气不够,只能由着她在那里哭。

直到刚才她才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韩四娘会跟臻璇过不去,又会那么伤心地哭起来。

臻璇与姐妹们站在一起,此事因她而起,现在她反倒变成了一个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