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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二十八日祭祖那日,谁敢耽搁,无论是太太奶奶还是丫鬟婆子都是一脸的恭敬,各自行事。

祠堂里摆了祭祀的桌子,男子们进了祠堂,女眷们跟着几位老太太在外头院子里,跪拜行礼。

三老太爷是辈分最大、年纪最长的,这些年过得都是逍遥日子,精神气倒是不差,身板也硬朗。没要人扶,他跪在祖宗牌位跟前,朗声念着祭祖词,声音洪亮即便是跪在外头院子最外面的小姐堆里的臻璇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的头都叩在地上,哪里会去管是否冰冷坚硬。

臻璇本不敢动,直到听见三老太爷一字一句的“对得起列祖列宗”的时候,她猛得就想起了他教训贾老太太的话,偷偷抬眼去看跪在前头的贾老太太,只见对方被这话一震,身子晃了一晃,差一些就跪不住了。

臻璇心里笑得讽刺,如果贾老太太当真会怕祖宗怪罪,怎么会对莫妍这个拜过祠堂的裴家媳妇下手呢,这难道是对得起列祖列宗的事情吗?与其这会儿心虚,何必做那么多的缺德事呢。

贾老太太到底还是撑住了,没有倒下去,臻璇收回了目光,微垂了眼帘,盯着石板地。

前头请了族谱,又让十六太太张氏、三奶奶任氏两位新媳妇上前郑重磕了头,才算完了。

从祠堂出来,在庆荣堂里备下了午饭,段氏、曹氏与周氏准备了小半个月,这才将这一顿饭给安排妥当了。

臻璇与姐妹们一桌,吃得也算可心。

等吃完了,李老太太有些乏了,让季氏与自己一道回去。臻璇也要跟着走,却被李老太太拦了,只说喜庆日子多和姐妹们一道,臻璇也不坚持,只送到了庆荣堂外,便又进来了。

贾老太太倒是没有走,坐在里头与马老太太和姜老太太说话,臻璇心里明白,只怕是上回没有说出个结果,又不好每次都亲自过来。这一回正巧有这个机会能在这里。哪里会先一步走了呢。

而让臻璇有些意外的是刘氏也没有走。记得前两年祭祖时,每每用过了午饭,刘氏就会回庆福堂。

那时宅中只有孙氏与莫妍两位奶奶,莫妍不喜多言。孙氏也不好过分亲近,莫妍与小姐们更是说不到一处去,每回都是陪在婆母刘氏身边。

刘氏是在逗圆姐儿,辰哥儿已经会说几个词了,靠着马老太太依依呀呀的,很是讨喜,圆姐儿也很精神,比起刚出生时的小身板来,如今与名字一样。圆润圆润的。

刘氏抱着圆姐儿,喜欢得都要将手上的镯子塞给孙氏,好以后给了孩子,孙氏推了几推,说着小孩子受不住那么大的礼。刘氏才作罢了。

抬起头,刘氏正巧见到臻璇进来,赶忙招招手,道:“七丫头也过来。”将圆姐儿交给孙氏,刘氏拉着臻璇,笑道,“这家里那么多丫头,原来看看都差不多,这段日子以来,我是越来越喜欢七丫头了。”

臻璇赔笑,刘氏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阻拦了苏满玥,没有让那样的女子成了臻彻的媳妇。

段氏眯着眼儿也笑了,自打上回臻德、臻徽出了事,马老太太很少会给她好脸色,今日因着辰哥儿圆姐儿受宠,她也有了底气,接了刘氏的话,道:“七丫头是个好的,莫说三弟妹你喜欢,我们几个都喜欢着呢。”

刘氏听了段氏的话,点了点头,又瞧了瞧粉雕玉琢般的两个娃娃,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没大嫂你的福气,孙儿孙女都有了。若不是我那儿执拗,妍娘也不会早早就去了。”

冷不丁的提起了莫妍,屋里人都是一愣,贾老太太的脸尤其不好看。

臻璇眨了眨眼睛,这个婆母从前对莫妍还是挺照顾的,从没有因为莫妍与臻彻不合而说过她什么,事到如今,评说起来,也只一句“我儿执拗”,臻璇嗓子一涩,强压住泪水,撇过了头。

刘氏似是浑然未觉这里那么多人的情绪变化一般,拍了拍臻璇,道:“七丫头,替我剥个桔子来。”

臻璇赶忙应了,从果盘里拿了一个,细细剥起来。刘氏喜欢吃桔子,往年年节时莫妍也会替她剥,去了皮,再拉去上头的白色的丝络,分成一遍遍,再递给刘氏。

刘氏接过去时眼神一暖,看着那桔子肉,道:“你也晓得我不吃丝络?”

臻璇心中诧异,低下头,这是她的疏忽了,只想着刘氏从前是这么吃的,却忘了如今她已不是莫妍了。深吸了一口气,她只能这般解释道:“我以前见过二嫂给三伯母剥桔子,就是这样的。”

刘氏心中悲戚,揽了臻璇过去:“我的儿,也是你有心,你二嫂那么安静的人,有几个会注意到她在做什么,说到底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臻璇强咬着嘴唇,这才将泪水都逼了回去,刘氏的眼睛却已经红了。

曹氏见此,忙劝道:“三嫂嫂,你是信佛的人,有些事是命中自有定数。臻彻媳妇这辈子早早去了,没享天福,下辈子定是一个有福气的。”

刘氏知道在这样的日子里哭泣不吉利,只是一时悲切,没有忍住,得了曹氏几句劝,点了点头,收了泪水,看着臻璇道:“好孩子,伯母失态了。你二嫂晓得有人挂念她,也会高兴的。你莫要难过,去与你几个姐妹玩吧。”

刘氏这番话,臻璇心里翻滚,她挂念莫妍,是因为她就是莫妍。莫妍的下辈子便是如今的臻璇了,有没有福气,与其由命中来定,不如自己多努力一些。

臻璇给长辈们行了礼,转身去了姐妹中间。

姐妹几人由臻瑛带头,在玩叶子戏,臻璇刚过去。便被臻琳拉住了,说是自家玩的不好,让臻璇给支支招。

臻琪笑着不许,这般合谋,岂不是两个脑袋对付别人一个脑袋。

臻璇听了几句玩笑话,将心里的情绪都放到了一边,轻松了不少,说道:“你们先玩,这局我只看不说,下一局我也一道来。”

刚看了没一会儿。臻玟急急过来。拉了臻璇的手就往外走。

臻璇不明所以。又不想打搅其他人,跟到了外头,问:“八妹妹,这是怎么了?”

臻玟苦着一张脸。比划了一个“三”。

臻璇只觉得头都大了,这些天臻徊和任氏那里已经很少闹了。不晓得是因为臻徊对任氏亲和了脾气,还是任氏转了性格,连肖姨娘都很少被任氏责罚。查姨娘又被李嬷嬷看得死死的,不能弄出些事情来。臻璇的屋里都可以打开窗户好好透透气了。

此时见臻玟比划,臻璇压着心中不满,问道:“三哥哥和三嫂又吵架了?”

臻玟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又拉了拉臻璇衣角,让她随自己去。

臻璇本不肯去。直到臻玟的丫鬟柊吟小跑着过来,凑到她耳边道:“七小姐,您赶紧去瞧瞧,是桃绫姐姐!三爷中午吃了酒,拉着桃绫姐姐不松手!”

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臻璇只觉得头晕目眩,拉着那丫鬟稳住身形,臻璇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是抖着的:“带我过去,带我去找桃绫。”

因为家里人多,小姐奶奶们都没有带贴身的丫鬟进马老太太的屋子,桃绫也不例外。照着以往,桃绫都是与庆荣堂里相熟的丫鬟们在一起说话玩笑的,从来都没有出过事。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被会臻徊缠上了。

臻徊是吃了酒的,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有可能,桃绫一个小丫鬟,能有力气拼得过臻徊吗?若是再不快些阻止,后头的事,臻璇几乎不敢去想象。

臻玟也跟在一旁,她跑不快,差一点踩着裙子摔出去,幸亏身边的柊吟扶住了。

臻璇猛得停下脚步,一瞬间,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她是没有了小臻璇的记忆,可也弄明白了当初小臻璇是为何出的事,不就是被臻徽和臻德骗去了藏书阁吗?

臻璇扭过身,盯着臻玟的眼睛,她不是故意疑心臻玟,只是有个臻珧的事在前头,她心里不能没有一点防备:“八妹妹,当真是三哥哥拉着桃绫不放?”

臻玟被臻璇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惨白了一张脸,似是不解臻璇为何如如此问,木然地点了点头。柊吟也跟着点头,道:“七小姐,谁都知道桃绫姐姐是您最看重的,哪里会开她的玩笑,是真的。”

心有一刹那的动摇,只是,在质疑和相信之间,臻璇选择了后者,她赌不起,只因为那个人是桃绫。

依着柊吟指的方向,庆荣堂西边的花园,臻璇也不等臻玟,提着裙子飞奔而去。

前几日下了场雪,洋洋洒洒地积了不少,屋外走廊之处,早已经扫去了,这园子里却留了一些,压在树枝上,看着就觉得欢喜——瑞雪兆丰年。

只是臻璇此时并没有那样子的心情,她不解她疑惑,明明让桃绫避开些臻徊,怎么还是会撞到一起去了?

最最让她愤恨后悔的是,之前那几次,她和桃绫都是猜错了,也许应该说是猜漏了,她们都以为臻徊记恨上了桃绫,或者臻徊想借臻璇的口多谋银子,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可能性。

臻徊羡慕臻璇有这么一个能干的丫鬟,这句话倒是一点都没有作假的。

臻徊,竟然是看中了桃绫!

若是因为之前的疏忽,而要失去桃绫,臻璇真的承受不了。

一想到这里,臻璇咬着嘴唇,生生要咬出血来。

第一百章 脸面(五)

第一百章了,撒花!!!

顺说终于写到这段了,96满心欢喜~~~~

这还是头一次,臻璇觉得庆荣堂的花园实在太大了,她站在中间四处张望,入目的只剩下树丛与白雪。

鞋子湿了,脚趾麻了,她提着裙子,茫然地看着四周,恐惧和不安笼罩了心头,终是忍不住,,拖得长长的,大喊了一声:“桃绫——”

视线染了雾气,臻璇还要往深处跑,猛得就听见了一个声音——沙哑的,破了音的吼出来的,只一个音节又断了,仿佛是被人捂住了嘴巴强压了下去。

臻璇心中一紧,她认得那是桃绫的声音,迈开步子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拐过一道月亮门,在游廊的墙壁后头,她看到了桃绫和臻徊。

桃绫已经被拘到了墙边,动弹不得,臻徊带着几分怒气几分不满,手扣上了桃绫的脖子。

没有思考,也根本无暇思考,臻璇用尽全身力气往压着桃绫的臻徊冲了过去,用脑袋将臻徊撞退了几步。

桃绫外衣散了,妆也花了,脸上全是泪水。她本已经绝望,如坠冰窖,直到听见臻璇的声音,才醒悟过来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她拼劲全力狠狠咬了臻徊一口,也要发出些声音来,虽然等着她的是重重的一巴掌,打得脸颊火辣辣的,嘴角发苦,似乎是破了。

她无暇抬手去摸脸颊,如木偶一般呆呆转过头,看着臻璇,看到她眼底的关切,暖意才一点点回到身子里面来。

好在。臻璇真的找到她了。

安全了…

这么想着,强撑着的身子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桃绫身体一软,歪着就坐到了地上,臻璇忙上前去,桃绫一把抱住臻璇,紧紧的,放声痛哭。

臻璇搂着桃绫,盯着臻徊的眸子都要喷出火来,双手死死握着拳。她怕自己忍不住就要上去对臻徊拳打脚踢一顿。即便她不是臻徊的对手。

臻徊脸颊通红。不晓得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因为被臻璇撞破,他身形不稳,摇晃了两步。手揉了揉被臻璇撞痛了的腰,道:“七妹妹这么大的火气,不过是一个丫鬟。”

臻璇气得发抖,她听到自己牙齿发颤的声音,不是害怕,而是气愤。

不愿意与臻徊多说,臻璇顺了顺气息,捋了捋桃绫的额发,低头与她道:“没事了。我们去找长辈们说清楚。”

桃绫身子一僵,哭得伤心的人突然收了声,茫然抬头看着臻璇,手上却不敢松开臻璇的衣服,颤着声道:“小、小姐。去说了,奴婢,奴婢还能待在您身边吗?”

桃绫的声音太哀伤,似乎已经见到了自己的末路。臻璇嗓子发苦,泪水再也挡不住,串串落下,没有空出手去擦,她不肯放开桃绫:“谁要撵你走,我都不答应,这本不是你的错。桃绫,谁都不能那么做…”

出了这样的事,即便桃绫只是散了外衣,并没有实质性的发生什么,可旁人定会指指点点,到时候连累的便是臻璇。

桃绫也许会被送出府,也许背上了勾引爷的恶名,成了臻徊的一个妾。

无论是哪一种,臻璇都不会接受,她将桃绫拉了起来,理了理桃绫的衣服,怒目瞪向臻徊,以示决心:“桃绫,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到要看看,是谁没颜面!不要以为做了这样的事,我就会如你所愿!”

臻徊靠着墙,没上来阻拦臻璇和桃绫,他心里的想法臻璇弄不懂,也不想去懂。

而臻徊看着两人相扶着离开,末了眯着眼睛嗤笑了一声:“可惜了…”

臻璇带着狼狈的桃绫回到马老太太的院子外头时很多人都瞧见了,诧异的有,不解的有,对上臻璇阴冷的神情,谁都不敢上来问一问。

没有等采梅打起帘子,臻璇牵着桃绫的手自己先一步掀了帘子,红着眼睛冲到了马老太太跟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桃绫跟在后头,自是跟着跪下。

所有人都唬了一跳,连在打叶子戏的姐妹几人都放下了牌,走了过来。

马老太太原是与贾老太太在说话,猛得见臻璇跪下了,一时不明所以,道:“七丫头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起来说话。”

锦虹赶忙上来要扶臻璇,臻璇却不肯起,也顾不上脸上泪花,声音里都是哭腔:“请长辈们给我和桃绫做主。”

马老太太这才打量起了跟着臻璇进来的丫鬟,桃绫她是见过的,跟了臻璇多年,一直都是稳妥的,从没有哪一日是这般仪容不整——头发散了,妆亦是花的,脸上还有泪痕。

“便是要做主,也要将事情说清楚。”曹氏上前拿帕子给臻璇擦脸,安抚道,“我们都晓得你的性子,若没有大事,定不会如此的。莫要急,慢慢说,老太太断不会委屈了你的。”

臻璇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便是如此,也压不住心里的委屈和难过,桃绫这个亏是吃定了,却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吃了。

臻璇握紧了桃绫的手,努力让自己说话流畅不发抖:“前些日子,三哥哥就提过几次桃绫,我原以为是桃绫说话没规矩,惹了三哥哥,因着桃绫是我身边的,三哥哥不好说,才婉转提醒。我却是从未想到,他竟对桃绫存了心思的,今日趁着喝了酒,就要轻薄桃绫。幸好八妹妹与我报信,我急急赶去,才未弄出什么事情来。“任氏也坐在一旁,听到这里惊得几乎把手里的茶盏摔到地上去,不可置信地看着臻璇和桃绫,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替臻徊说几句话。

梅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畏畏缩缩开了口:“七丫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丫鬟…”

臻璇本就想到了会有人这么说,懦弱如梅氏会为了亲儿辩上几句也是正常的。而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臻珊,她冷着一张脸,目光在桃绫和臻璇身上转来转去,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臻璇抬起头迎着梅氏,梅氏窘迫地避开了臻璇的视线,后头的话也都咽了下去。

臻璇吸了吸鼻子,看向坐在正中的三位老太太,道:“我自己的丫鬟什么性子我自己晓得,桃绫断不会做出那等不知廉耻的事情来,全是三哥哥一厢情愿的。我今天便是要在这里与几位伯祖母、伯母说一说,这事说小了是一个丫鬟的事,往大的说可就牵扯上了一家子兄弟姐妹了。别说我们裴家这种门第,便是小门小户,谁听说过伸手伸到妹妹房里去的,真真是要将兄弟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一听是臻徊对个丫鬟用强,无论是马老太太还是周氏,想到的都是息事宁人,大过年的,实在不想为了这么一桩事伤了家里人和气。

只是臻璇把话讲到了“脸面”上,这就不是能随意盖过去的事情了。

周氏清了清嗓子,正色与臻璇道:“七丫头,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这些事是断断不能乱说的。”

臻璇咬了咬下唇——嘴唇刚才就破了,此时一咬,更是痛得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她俯下身子重重磕了一个头:“我和三哥哥并无仇怨,我何苦作践桃绫来诬陷她?当真是三哥哥太过分了。”

马老太太与周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将手中的佛珠串子拍在了桌子上:“去,将臻徊给我叫来,我倒要问问他,喝了多少酒,竟然把心智都给迷了!顺便去找八丫头,既然是她给七丫头带的话,总要听听她的说法。”

锦虹不敢耽搁,行了礼下去找婆子去寻臻徊和臻玟。

屋里早没有了之前愉快轻松的氛围,压抑得紧,没有哪个敢随意交头接耳,偏就有一人幸灾乐祸一般。

贾老太太的眼眸子里嘲弄一闪而过,她轻轻咳嗽了两声,装作漫不经心地道:“这到底啊是一家人,叔叔也好,侄子也罢,都是喜欢招惹丫鬟的。”

这话一出,只听得一阵抽气声,皆是不可置信地看向贾老太太,谁敢去接这个话啊。

贾老太太似是完全不在乎旁人的反应,端了茶盏,一面吹,一面冷笑。

张氏就像是被人重重掐了一把心肺一般,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了过去。记得边上的十二太太赵氏又是惊呼又是掐人中。

姜老太太猛得站起身,指着贾老太太开口就要骂上一通,却被贾老太太不咸不淡的一句“我说的难道不对?”给生生闷了回去,气得浑身发抖。

当真是各人各反应,臻璇抬起头,目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扭过身看着桃绫。桃绫面如死灰,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活泼劲,见臻璇看着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刚扬了了唇角,泪水就跟着溢了出来。

这一哭,又把臻璇给招哭了。

这一屋子从老到小,都忙着琢磨自家的心事,独有她和桃绫跪在正中,明明是苦主,却显得孤零零的。

张氏好不容易缓了过来,靠着赵氏喘气,看向桃绫的目光里也不知道是埋怨还是愤恨。

臻璇挺了挺腰板,却感觉到一只素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那人的容颜,眉目清雅却给人安心的力量,她茫茫然喃道:“四姐姐…”

第一百零一章 脸面(六)

臻琳笑得很浅,微微冲臻璇颔首,臻璇看着她的唇,读懂了她说的两个字:莫怕。

懂是懂了,却还未明白过来,臻璇就见臻琳已经扬起了头,与贾老太太道:“可不就是一家人吗?我们七妹妹平日里的性子最是稳妥的,我们都说,只有六叔祖母与十四婶娘才能将七妹妹教导得这般温和得体呢。只是一遇到事情,七妹妹可从来不含糊的,有什么说什么,不就跟三姐姐一样嘛!”

臻琳的声音不重不轻,语调平稳,正好让一屋子里的人都听见。

臻瑛闻言,上下打量了臻琳一番,嘴上却没有表示,看起来并不介意臻琳言语之中提及自己。

马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赞许地看向臻琳。臻琳这丫头就是个会说话的,这么一说,把之前贾老太太损二房四房的话给带过去了,给了那么多人台阶,她忍不住点了点头,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来。三丫头、四丫头,扶你们七妹妹起来。”

姜老太太忿忿地看了一眼贾老太太,不愿意再理她,坐回位子上扭头生闷气。

相比起二房,四房此时更是尴尬了。

任氏咬着唇,见婆母软弱,臻珊不帮腔,心里一阵子的痛。她是知道臻徊脾气的,定是因为前阵子的事恼了自己与肖姨娘,这才会对别的人动了心思,可要说臻徊硬抢,她还是有些保留的。

看了看低头跪着的桃绫,任氏只觉得眼睛跟被针扎了一样。

桃绫大眼睛,鹅蛋脸,柳叶眉,标准的美人胚子。任氏从前是最最不喜欢这样的美人的,她陪嫁丫鬟里漂亮的早就被她打发走了,头一天住到庆安堂里时,她就对这帮丫鬟留了心。只是在挽琴掩盖下,她才没有对桃绫特别上心,不想就是这个丫鬟。入了臻徊的眼。

真真是可恶!

任氏在心里啐了一口,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自然些:“七妹妹,出了这样的事,不管谁对谁错,嫂子总要替你哥哥给你赔个不是。”见臻璇抬头看着自己,任氏清清嗓子,继续道,“一会等你三哥哥与八妹妹来了,长辈们也会问清楚的,不如趁着现在。让桃绫先说说是个怎么回事?”

桃绫听见自己的名字。身子猛得一颤。目光幽幽看着臻璇。

臻璇心中诧异任氏的态度,以她对任氏脾气的理解,现在没有跳脚就已经很难得了,竟然还会说出赔不是这样的话来。不过任氏说的也有道理。问话总归是两边都要问的,她刚才说的不等于桃绫经历的。

冲桃绫点点头,臻璇道:“桃绫,你细细讲,没事的。”

桃绫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将来如何就靠自己这张嘴了,桃绫俯身磕了头,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与臻璇之前猜测的一样,桃绫与庆荣堂里相熟的丫鬟一道说说笑笑。突然听说花园里的腊梅开了,想着季氏格外喜欢腊梅,便想去摘一些。

那花园是庆安堂里的一处小园子,要穿过大花园绕过去,桃绫从未去过。央了孙氏房里的莲籽一道去。快到小园子时,有一个婆子来寻莲籽,只说是孙氏屋里有些状况,香萃正四找她。

桃绫想着那园子再拐个弯就到,不好意思耽搁莲籽的事,两人便各做各的去了。

哪里想到就是这一个弯角,她遇见了臻徊。

臻徊喝了酒,脸上红红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桃绫原要避开,臻徊却已经看到了她,只好依照礼数过去问安,问了安就走。

谁知道刚一转身就被臻徊拖住了,桃绫大骇,忙要抽手回来,臻徊不松手反倒将她带到了怀里,吓得桃绫用力一推,才脱了身。

也许是以为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花园,臻徊并没有着急,反倒是像猫儿逗被扣在爪子下的耗子一般,只一步步逼着,而没有扑上来。

最难捱的也不过如此,不晓得对手何时会真正出招,心里怕得要命,桃绫慌不择路,最后被逼得无路可退,直到这个时候,臻徊才欺身上来…

后面那些桃绫不知道怎么说了,眼泪打乱了思路,回忆起刚才的情景,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臻璇听着听着也跟着落泪,她过去抱住桃绫,抬头看着马老太太,道:“大伯祖母,桃绫与我一道长大,我听她这么说,心里实在难受。三哥哥往我屋子里伸手已经是错了,为何还要这般羞辱我的丫鬟?这是在打我的脸啊!”

马老太太听到这里也有了些计较,桃绫的话也解释了为何等臻玟来寻了臻璇,再等臻璇赶过去,桃绫也不过就是散了外衣,并没有让臻徊得手,之前的时间,臻徊都在玩猫捉耗子的游戏——这种行事,真是纨绔!

马老太太最是寒心家中出现这样的子弟,示意周氏去说,自己不愿意多言语。

周氏是族长夫人,自当是接了这桩事,扭头去梅氏道:“九弟妹,说起来八婶娘才过了没多少时日,臻徊就闹出这种事情来,传扬出去可如何是好?这孝期还未过呢。”

不仅仅是妹妹房里的丫鬟,还有祖母的孝期在前头,梅氏听了面如死灰,尴尬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臻徊他…“任氏更是气恼,她本就是火爆脾气,刚才强压着才没有发出来,现在实在坐不住了,道:“七妹妹,你三哥哥是荒唐,可嫂子我就是不明白了,怎么好端端的他就盯上了桃绫呢?要说漂亮,五房的挽琴拉出来,这家里有几个丫鬟比得上的?我听闻桃绫是个辣的,那日可是能将茶香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怎么今天就没了力气了?”

果真是开腔了,臻璇心里冷笑,若不这么说话倒是不像任氏了。

臻璇丝毫不掩饰面上的不满,冷冷瞧着任氏,道:“照三嫂的说法,三哥哥不应该单单惦记桃绫,要把挽琴也一道捎上?我五房就那么几个丫鬟,是给三哥哥一个个挑的?便是我未来的夫君,我身边的丫鬟也是由我说了算,何况一个娘家哥哥!若论力气,桃绫对付茶香可以,难道三哥哥的身板和茶香一般?那我倒要问问嫂子,怎么替我裴家照顾的爷,让爷的身子与一个丫鬟一样!”

任氏被臻璇呛了一顿,更是一顿心头火冒上来,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臻璇道:“我怎么照顾爷还要与七妹妹回话不成?一个闺阁姑娘,开口闭口说夫君,这就是规矩了,这便是体面?”

臻璇可不管任氏的气急败坏,哼笑了一声:“规矩?体面?今天当哥哥的手都伸到我屋里来了,我还有半点体面吗?若要说规矩,在长辈面前拍桌子,三嫂嫂你这又是什么规矩!”

任氏梗着脖子,涨红了脸,臻璇那些话听起来甚是耳熟,可不就是套用了她与臻徊吵架时说的话吗?吵架时她不介意自己的嗓门让别人都听了去,可此时再由旁人将这番话反击自己,任氏就受不住了,张口就要骂人。

任氏话还未出口,只听得臻瑛嗤笑,她留心听了臻瑛的话,顿时跳脚。

臻瑛的声音不大,说得却一点也不留情面:“照三嫂嫂这么说,家里那么多姐妹,都该好好调教调教身边的丫鬟,长得漂亮的都打发了出去,气力没大到可以对付男人的也都一并打发了,免得哥哥们惦记着。这么一来,我屋里大概只能留一些粗使婆子了。否则将来出了事,我一个姑娘家,还要没处说理去了。”

马老太太扶着额头,头痛得厉害,屋里说的又都是这种事,丫鬟们能避的都避出去了,此时也没有一个能替她揉一揉的。眼看着这群小的吵得越来越离谱了,她伸手将茶盏扫到了地上。

哐当一声,瓷器碎裂。

所有人都被唬了一跳,任氏才刚骂第一个音就被吓得收了回去,进退不得,站在那儿干生气。

“成何体统!”马老太太闭着眼,谁都不瞧,“七丫头,我晓得你委屈着急,我什么时候说不给你一个说法了?三丫头也是,知道你心疼你妹妹,也不要说这些气话不是?”

臻瑛见此,忙上前去替马老太太按了按太阳穴,道:“祖母,你是知道我的。”

因着臻瑛在旁,马老太太的语气才缓和了不少:“哪里不知道?四丫头刚才也说了,你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脾气。”

与臻瑛是和颜悦色,对上任氏就没那么客气了:“我们几个老不死的都在,臻徊媳妇你着什么急?开口闭口说规矩,你眼里有我们吗?”

一听这话任氏就明白了,这一回她占不着半点好处。臻瑛臻璇那是委屈直言,到了她这里就是没有规矩目无长辈,这般区别对待,让她怄着一口气,只想着能尽快把臻徊找回来,问个清清楚楚——他到底做的是什么糊涂事!

先回来的不是臻徊,而是臻玟。臻玟红着眼眶,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进来,一张小脸都皱到了一起。

赵氏见了哪里还坐得住,过去搂了女儿入怀,急道:“玟玟,你这是怎么了?莫要吓娘啊!”

第一百零二章 脸面(七)

臻玟见了赵氏,本还噙着的眼泪就忍不住了,嘤嘤哭了起来。

赵氏慌了神,不知道臻玟怎么了,不敢抱紧就怕弄疼了她,喊了几句心肝,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周氏镇静,问了柊吟,才晓得臻玟追臻璇时崴了脚,具体伤得如何,臻玟不会说,她们也弄不明白。

臻玟被带去碧纱橱里休息,赵氏跟了进去,只等着大夫来瞧。

柊吟被留下来了,低头站在那儿听吩咐。

“之前桃绫那事,是八丫头回来叫的七丫头,你替你主子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氏坐下身,喝了口茶,抬眼看了柊吟一眼,留意她的神色。

柊吟有些慌张,这还是头一回在这么多主子面前回话,她怎么站都觉得不自在,干脆跪到地上,战战兢兢道:“今日小姐们玩叶子戏,小姐不会说话,玩不来那个,就去外头散步消食。在园子里正巧遇见了大奶奶屋里的一个姐姐,形色匆匆的,小姐让奴婢去问了,才晓得那姐姐本要陪桃绫姐姐去摘腊梅,只因为有事才折了回来。小姐听了腊梅心中欢喜,也要去看,没想到刚走过去,就瞧见,瞧见…”

柊吟说到这里偷偷打量着任氏,她是从深州跟着回来了,自然晓得任氏是什么性子,她不怕梅氏或者赵氏发作自己,就怕招了任氏的恨。

周氏自是瞧见了柊吟的眼神,放下茶盏,道:“你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过是听你一个说法,怕什么?”

柊吟苦着脸,这一屋子的主子,此时都看着她,这感觉就跟跪在罗汉堂里一般,只觉得那一百零八座罗汉像都死死盯着自己,要把自己瞧出个窟窿来。

“奴婢。奴婢…”柊吟结结巴巴,只恨不得钻到地下去,她不敢再去看任氏,硬着头皮道,“奴婢就瞧见三爷缠着桃绫姐姐,桃绫姐姐到处躲。小姐吓得脸都白了,赶忙跑回来寻七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