柊吟的说法与之前桃绫和臻璇说的并无出入,事情应该就是这样的。

孙氏的细眉蹙着,声音轻柔:“既然是我屋里的莲籽带的路,便将她也叫来问一问。”等马老太太和周氏点了头。孙氏站起身。走过去拉臻璇。“七妹妹别跪着了,便是有地火龙,这硬邦邦的也伤膝盖,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若因此再有些什么,还不是要惹得你祖母与母亲伤心。听嫂嫂一言,先起来吧。”

孙氏这么一说,臻璇也不好继续跪着,又不敢让孙氏来扶。

这段日子的月子餐调理下来,孙氏的身子好了许多,可臻璇却还是记着她生圆姐儿时的九死一生,心里怯怯的。

孙氏晓得臻璇心意,面上带了笑容。转身与马老太太道:“孙媳妇想,让桃绫也起来吧。今日已经吓坏了,夜里若病了,岂不是麻烦?七妹妹身边就她一个得力的,实在离不开。”

孙氏说话条理清晰。既然与她有关她就揽过事情而不是避得远远的,又是能安抚底下妹妹的,让马老太太格外满意,也就应了她的话,让桃绫先起来再说。

得了首肯,桃绫起来站到了一边。

臻璇感激地看向孙氏,刚才是迫不得已要跪下,又要把事情往大的说,这才能避免长辈们轻描淡写的处理,不给桃绫一条明路。

眼下事情到了这一步,定是要有说法的,孙氏此时强调了桃绫对她的重要性,长辈们便是要卖了桃绫也要顾及一下五房。

孙氏拍拍臻璇的手,出去唤莲籽。

无论是言语、动作还是姿态都恰到好处的孙氏,确实是让人欢喜的,只有任氏斜斜给了孙氏一个眼刀子。

同样是孙媳妇一辈的,孙氏的贤淑端庄甚是扎眼,更显得她不懂事似的,真真是气恼。再想到孙氏婚后在婆家如鱼得水,日子美满,更是嫉妒得冒火。凭什么孙氏有儿女傍身,丈夫宠爱,她就要在新婚半年时就喝妾室敬的茶!

人比人,真的是气死个人!

没人去打理这会儿任氏的心情,莲籽很快就进来了。

莲籽说的与之前的差不多,周氏心细多问了两句,这一问便有了些端倪。

提起腊梅的并非莲籽与另外几个和桃绫聊天的丫鬟,而是一个婆子。那婆子嗓门有些大,隔着远远的和人说话,传到了她们这里,只是今日庆荣堂里人多,莲籽又没有留心,不晓得到底是哪房的婆子。

另一样便是她急急回了孙氏房里,香萃却是不曾寻过自己,搞得她一头雾水,又去问传话的婆子,哪里知道那婆子也是个糊涂的,说她是听一个娘子说的香萃在寻莲籽,她就想着来找一找,至于那娘子是谁,她此时也不记得了。

这么一说,屋里所有人的面色都沉了下来,看向梅氏和任氏的眼神里都带着几分责备,任氏想大声喊一句“冤枉”,可嗓子里就跟梗了东西一般,痛得她发不出声音来。

贾老太太冷冷笑了几声:“真是出息了。”

“哐当”一声,又是一个茶盏碎了。

这一次,马老太太是用砸的。

碎片飞起,溅到了梅氏脚边,吓得她一缩脚,不安地看着马老太太。

“荒唐东西!”

马老太太为贾老太太的冷嘲热讽生气,明明就是一家子,偏就她看热闹一般来看其他几房的笑话,只是此时她与贾老太太争不得,毕竟是臻徊做了混账事在前头。

任氏张了张嘴,眼珠子瞄见地上的碎片,心里不由得一痛,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臻徊这般行事,她何苦在这里替他争,回头他不会说她半句好,自己还要被长辈们训话。

吃力不讨好,况且臻徊做那些事的时候可曾想到自己?

臻璇深深吸了几口气,她晓得马老太太是气急了。

起先还可以说是臻徊因为喝多了酒,酒气上头,正巧遇见桃绫,一时冲动做了错事。

现在加上莲籽说的这些就不一样了,这竟然是故意将桃绫引过去,又调开了莲籽。让桃绫落了单,这是有预谋的!

这样去谋划妹妹房里的丫鬟,不是荒唐又是什么!

屋里气氛紧张,亏得贺老先生来了才缓和一些。好在臻玟的脚踝只是崴了一下,并没有伤着,瞧着是红肿的,休息几天退了也就没事了,连膏药都不用敷。

赵氏念了句佛号,亲自将贺老先生送出去,挑帘子时正巧遇见臻徊进来。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不满地看着侄子一眼。

臻徊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个场面在等着自己。进去依次行了礼,弯着腰等了一会没见有人叫起,他也不惊讶,继续弯着。

屋子里鸦雀无声。静得人浑身发毛。

贾老太太上下打量着臻徊,原就觉得这个侄孙长得尖头尖脑的,定不是个好东西,果真就是如此了。要说这家里十几个爷,也只有自己的臻後看起来最让人放心,一瞧就知道将来是个有出息的,谁都比不过。

转了转眼珠子,她可不想一直这么唱默戏,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大嫂子,还是让臻徊把事情说清楚,若要处罚,可不是弯着腰站上一会就能行了的。”

“罚?他上头有祖父、父亲,哪里轮的到我来教训他!”马老太太冷哼了一声。看也不去看贾老太太,道,“不过是今日七丫头求到了我跟前,我才评断评断。我这么个年纪在这里,可没空去理隔房的事。”

贾老太太听了,晓得是马老太太在暗讽她插手管臻彻房里的事,心里怒火一烧,面上却不好直接与马老太太唱反调,撇过头去了,咕哝了一句:“不管隔房的事,能让臻徐去了京城?”

马老太太自然是听见了,只当做没听见,与臻徊道:“你也是成了亲的人了,怎么能做出这等有辱门风的事!想解释的就解释,说不出个道理来的就与七丫头赔礼,到你祖父跟前领罚去。”

臻徊直起了身,脸上不见悲喜,淡淡道:“我确实是做了,没什么能说的。”

梅氏一听臻徊将过错认下,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喃喃道:“你这孩子…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跟你父亲交代啊!”说罢眼睛一红掩着帕子就哭了起来。

梅氏的反应在臻徊的意料之中,她想的永远都是怎么跟九老爷交代,一切都必须去交代。他不屑地撇撇嘴,转身就要往外走,袖子却被人拉住了。臻徊抬眼一看,任氏拽紧了他的袖口,眼睛直直看着他。

任氏在听见臻徊的回话时,心里最后的侥幸都破碎了,剩下的只有愤怒和不甘。

她突然想起夏天时她满心欢喜等臻徊返家,等到的却是一个要抬个妾进门的消息。她不信,直到一遍遍追问臻徊,问得心都碎了,才晓得一切都是真的。

新婚的红色还未撤去,裴家大门口又响起了鞭炮阵阵,那些火花都像是炸在她的心上一般,炸得她五脏六腑都血肉模糊,痛得叫都叫不出来。

第二日肖姨娘敬的茶,她一口没喝,全部泼到了肖姨娘的脸上,看着她花容失色哭得梨花带雨,她却丝毫不感到解气。

那之后,她成了深州城贵妇们的笑柄,她的脸就跟被泼了热茶的肖姨娘的脸一样,见不得人了。

好不容易事情转变了,举家迁回甬州时,任氏还庆幸过,总算能离那些长舌妇远一些了。

可回来不到一个月,臻徊又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刮子,设计轻薄自己妹妹房里的丫鬟,她这个正妻的脸要往哪里搁!

任氏脑袋混混沌沌的,很多事情她想不透,耳朵却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爷,你就没想过要给我个交代?”

第一百零三章 脸面(八)

臻徊被任氏阴冷的语气吓了一跳,他知道,这是任氏爆发的前兆。

也许是从上一次闹过之后,任氏安分了很多,这才让他忽略了任氏的炸药一样的脾气。

臻徊并不知道刚才在这里任氏为了他的事情与几个妹妹发生的口角,只当是任氏对自己不满,他用力扯了扯,想把袖子拉回来:“交代什么?别说是丫鬟,就是我欺负的良家女,你又能如何?”

臻徊使劲往后撤了几步,本以为任氏会松手,却听见了袖子锦缎裂开的声音,嘶啦一声格外刺耳,他看着任氏手中的布片,目中染了一层寒霜:“你发的什么疯!要当着这么多人与我吵架不成?”

任氏的手在发抖,她本没有想扯烂臻徊的衣服,只是固执地不想松手,哪里知道臻徊会用那么大的力气,竟是生生将衣服撕开了,她受力倒退了几步差点摔到地上去,对方却问她发的什么疯!

“是啊,我发的什么疯?”火星落入干柴,瞬间烧了起来,任氏梗着脖子硬抬起头,毫不退缩地直视臻徊的眼睛,嗤笑一声,“这日子都没发过了,我不发疯,能做什么?”

臻徊嗤之以鼻,每次与任氏吵架都是消耗战,到最后就是任氏一人在那边大呼小叫,他实在没心思听她胡言乱语,皱着眉头就要走。

见臻徊又要避开,任氏一跺脚,指着臻徊的背大声吼道:“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爷你爱咋样咋样,别说什么丫鬟良家女,就是窑姐儿,只要你看上了要抬回家,我一个字都不会吭,我若再为这些破落事多一句嘴,我任敏儿自己滚下堂!”

任氏说得这般严重,臻徊步子不停,黑着脸出去了。

破布被丢开了。任氏的手抓紧了自己胸前的衣服,大口喘着气,就似乎如果不这样,就会接不上气昏过去。

谁都晓得任氏性子烈,可哪想到竟然烈到这个份上,周氏能理解此时任氏的心情,话也不好往重的说,只是道:“臻徊媳妇,知道你心里气,可不该说这样的气话。”

任氏咬着牙。硬是站着没歪倒身子。眼泪收不住。满腹委屈:“我知道我自己脾气,便是长辈不怜、姑嫂不亲,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我刚还为了他与妹妹们争,真是狗拿耗子。我多管他这些做什么?男人嘛,便是抬了一个院子的妾开了一屋子丫鬟的脸,也不过就一句风流。我何必做嫉妒的大妇?再嫉妒也要有人愿意看不是?我这是苦给谁看?”

说罢,也不行礼,任氏摇晃着身子出了屋子。

周氏怕任氏出事,让人去跟着。

今日祭祖本就伤体力,又闹了这么一通,马老太太精神不济,叫了臻璇过去。道:“七丫头,臻徊那里自有他祖父罚他,你带着桃绫回去,剩下的事不要操心。”说罢,又扭头去周氏道。“到底不是什么见得了人的事,让下面的人嘴巴都严实些,哪个让我知道乱嚼舌根,定不轻饶!”

周氏点头应下了,又与马老太太道:“侄媳妇想着庆和堂的修缮也要更快些。”

出了这样的事,四房在庆安堂里住着只怕是会尴尬,还是尽早搬开了,也免得抬头不见低头见。

“你看着办吧。”马老太太累极了,叫了臻瑛扶着她先回内室休息。

臻璇带着桃绫回了庆安堂,李老太太歇午觉还没起来。秦嬷嬷眼尖,发现桃绫的发型与早上的有些区别,应该是重新梳过的,脸颊也红红的,赶忙道:“这是怎么了?”

桃绫一听秦嬷嬷关切的声音,心里发酸,偏过头去不敢哭。

挽琴听见响动出来,笑嘻嘻与臻璇道:“小姐回来了?老太太刚醒,听见小姐与秦嬷嬷说话,就让奴婢来请小姐。”

臻璇点了点头,今日的事是不可能瞒得过李老太太的,不如现在就说了。想到这里,臻璇道:“我这就进去,挽琴你去看看母亲,若母亲得空,也请她过来。”

挽琴最会察言观色,留意到臻璇脸色不对,忙收了笑容,应声下去了。

等季氏来了,臻璇拉着桃绫进了李老太太的屋子,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边。

李老太太最是护短的性格,听到一半时就忍不住骂了几句,等听完了,冷笑道:“好一个臻徊,真真是出息了!我倒要看看八弟如何罚他!”

季氏听得心惊胆颤,因着桃绫与臻璇年纪相仿,又是主仆一起长大,她素来对桃绫另眼相看,很是喜爱。见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季氏拉了她过去,道:“定是吓坏了吧?还好是让璇儿阻止了。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这回这么多长辈做了主,谅臻徊也不会再有胆子了,放宽些心。”

桃绫含着眼泪点头,声音满是哭腔:“是奴婢口出狂言在先,才会被三爷记上。这回出了事,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小姐。奴婢以后不敢了,定会更加小心地伺候小姐,记得祸从口出,不给小姐惹事。今日没有被撵出府去已经是恩典了,奴婢记在心上。”

到了夜里,消息一点点传了过来。

肖姨娘等到任氏魂不守舍地回来,还当是她与臻徊又吵翻了,心里开心归开心,还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就怕任氏朝自己发作,谁知道任氏今日特别好伺候,半点儿毛病不挑,说是自家累了要睡觉,闷头睡去了。

肖姨娘满腹狐疑,央了一个丫鬟去前头问,庆荣堂里闹得是起劲,马老太太却是发过话的,不许谁乱说,那丫鬟什么都问不到,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了。

八老太爷气得往臻徊身上敲了好几下拐杖,说是回来才多久,就让九老爷和臻徊把自己的颜面都给丢干净了,以后在其他几房面前,他怎么能抬起头说话?

九老爷张口就要给自己辩上几句,可一想到查姨娘上回那一顿闹,自己也挨了八老太爷的骂,脖子就缩了一缩,转过身去教训儿子了。

八老太爷本就在气头上,见了九老爷这般模样。更是如同火上浇油,破口骂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再来教训小的!好好的孩子都给你教坏了,我倒要看看,你以后能把小十二教成什么样子。干脆早日把我气死,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看来得干净!”

九老爷顿时慌了神,扑通跪下,痛哭流涕口中念着“儿不孝儿不孝”。

八老太爷不耐烦再训,罚了臻徊去跪祠堂,背过身去生气。

九老爷磕了几个头。退了出来。本想回去问一问梅氏是怎么管教的儿子。可抬眼一看八老太爷的背影,心里就没了底气,干脆避出府去。

梅氏是被人搀扶回来的,一回屋就哭倒了。念了几句“命苦”,病怏怏地躺倒在床上。

臻珊黑着一张脸,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人,让丫鬟栓上门,不理外头的事。

查姨娘不知前头出了什么事,心里正泛着嘀咕,到傍晚时十二爷臻待来看她,这才晓得了经过,一时欣喜想去梅氏跟前转悠转悠。谁知道梅氏根本不见人。查姨娘也不在意,喜滋滋地想等九老爷回来,好好夸一夸自己的臻待,将那个荒唐的臻徊比下去。

查姨娘知道了,一个院子里住的肖姨娘哪里还会不知道。当时就面如死灰,踉跄了几步,泪珠子无声无息地滑下来了。

任氏在里屋叫肖姨娘,肖姨娘急匆匆擦了眼泪就进去伺候。

任氏瞧见她通红的眼睛,嗤笑了一声:“现在哭还来得及,等爷抬了比你还会哭的新人进来,你便是哭瞎了又有什么用呢?”

肖姨娘闻言,身子颤了一颤,想起臻徊平日里对任氏的态度,就仿佛看见了将来的时日。

她喜欢臻徊的柔声细语,喜欢臻徊的温和体贴,可若是这一切都被旁人夺走了,她的三爷再也不看她了,她要如何过活?

思及此处,悲从中来,泪流满面。往日里哭得极有风情的肖姨娘此刻哪里还顾得着哭得好看不好看,蹲下身抱着膝盖大声哭了起来。

任氏哪里见识过肖姨娘这样的哭法,一时愣在那儿。她是放了话让臻徊随意往家里抬妾,可这事到底还没影,臻徊想抬还要过家中长辈的那一关,任氏不过是看着肖姨娘心中不爽,想刺激她几句,哪里晓得肖姨娘真的伤心成这样。

任氏撇过了头,不去看哭泣的肖姨娘,她一点也不想劝她,便是哭傻了又与自己何干?

这些消息都没能让臻璇的心情放松一些,她看着桃绫,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能够清楚的知道桃绫的情绪变动。桃绫现在看起来还算精神,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洗了脚,臻璇钻进被窝,脚丫子踢了踢汤婆子,道:“桃绫,与我一道睡?”

桃绫的笑容僵了僵,挤了一句“奴婢没事。”对上臻璇晶亮的眸子,到底还是点了头。

握着桃绫的手,臻璇渐渐迷糊起来,可也只是迷糊而已,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入睡,也知道自己睡得很浅很浅。

皎洁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地上,斑驳的影子犹如看不懂的梵文,却没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臻璇的眼睑动了一动,朦胧中,她听见了声音——低低哭泣的声音。

想也没有想,她伸手抱住了桃绫,将她的头抵在自己的胸口。桃绫紧紧地蜷缩着身子,就像一个受伤的孩童一般,那么无措,那么惶恐。

不知不觉的,臻璇的眼泪落了下来,她腾不出手去擦,只能让泪水顺着发鬓划过,湿了枕头,揪心一样的痛。

臻璇不敢出声去唤桃绫,她不知道桃绫是不是醒着。是因为惊恐睡不着哭泣,还是在梦中痛苦难掩哭出了声?臻璇咬着牙,她帮不上桃绫,只能缓慢而轻柔地顺着她的背安抚,从上至下,一下接着一下,她要让桃绫知道,自己会救她,会救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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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过年(一)

外间挽墨守夜,她耳朵尖,半夜里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无奈自己帮不上忙,只好拽紧了被子强迫自己快快睡着。

桃绫这样的状态,只怕不能事事周全地伺候小姐,自家应当更努力些。

挽墨心里这么想着,睡意就更薄了,翻了个身,想到之前自己打听到的经过,不由冒了一层冷汗。愣是她怎么想,都没想明白过来为什么会出这种事。

在她的印象里,臻徊平日里对下人们都还是和颜悦色的,便是偶尔又哪个犯了错,也没有打过骂过。至于和任氏三天两头的吵架,那是人家夫妻的相处之道,从前她就听老人们说,这样子才显得热热闹闹的。因此,桃绫差点落入臻徊手里的消息一传来,她就傻掉了。

听着里头桃绫断断续续的哭声,挽墨不知不觉地也红了眼睛,今日是桃绫遇了这种事,倘若是自己,此刻大约是哭都哭不出来,被吓破了胆了吧。

“怎么会这样呢…”挽墨缩了缩发冷的脚丫子,催着自己入睡。

直到东方露了鱼肚白,桃绫抵不过睡意朦胧,沉沉睡去了。

臻璇也是犯困,没有松开桃绫,眯着眼儿休息。

挽墨大清早就醒了,晓得桃绫需要安静,也不敢去打搅,独自去厨下准备早饭。

挽琴也在里头,见了挽墨,轻轻将她拉到一旁,往臻璇屋子的方向努了努嘴,压着声道:“昨夜睡得可还好?”

挽墨摇了摇头:“半夜里还没睡踏实,桃绫姐姐一直哭一直哭的。”

“我猜也是这样。”挽琴偷偷掏出一个小纸包塞给挽墨,道,“老太太昨日只顾着生气,到夜里才想起来要取些汤药给桃绫压压惊,只是那时候夜深了,小姐屋里已经吹了灯。我现在给你,一会你取上十颗给桃绫冲开喝了,早晚一次。你先收好。别告诉小姐和桃绫,免得她们更惦记在心上。”

挽墨忙不迭点了头:“要喝多久?”

挽琴叹了口气:“能睡踏实了就好了。老太太给的药,吃不坏的。”

桃绫到底是心里存了事,只睡到一个时辰又醒了过来。

臻璇心说若一直躺着,反而胡思乱想,不如给桃绫多安排点事,便叫了挽墨进来梳妆。

桃绫喝药时挽墨在一旁瞧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被看出来,好在桃绫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咕隆咕隆喝完了。让挽墨松了一口气。

挽墨这边刚一口气呼出去。抬眼瞧见臻璇正看着自己。立马又紧张了起来,结结巴巴道:“小、小姐,老太太,请您过去说话。”

臻璇不置可否。目光却移开了,挽墨如释重负,手脚麻利地替臻璇收拾妥当。

臻璇已经瞧出来了,即便是用乌木杯子盛的,那茶水的颜色也与平日里喝的不太一样,她猜到了那是什么,当着桃绫的面不好说穿,这才不做声了。

安排了桃绫和挽墨将小库房里的东西整一整,臻璇独自去了李老太太房里。

李老太太端坐在榻子上。阖眼想着事情,听见臻璇进来的声音,才慢慢睁开了双眼。

“来了?”将臻璇叫到身边坐下,李老太太缓着语气,道。“本想我去弄明白了再告诉你,可昨夜里想了想,还是让你先知道比较好。比起很多世家,裴家还算是干净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你现在见识见识也好。”

臻璇闻言一怔,扭头不解地看着李老太太,她是知道李老太太指的是桃绫的事,却不晓得还要再弄明白一些什么。

李老太太从臻璇眼中读到了疑惑,慈爱地理了理她的头发,叫了秦嬷嬷过来,道:“你先去打听打听,臻徊从前到底是个什么脾气。”

秦嬷嬷应了声,臻璇眼睛一亮,有些悟了:“祖母的意思是三哥哥做出那种事情来是另有所图?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就盯上了桃绫?”

“我也就是一个想法。”李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这次四房回来,臻徊虽然只来她这里请过几次安,可从对方的言语神色来看,并不似那般的荒唐,做得出如此放浪形骸的事,“他能看上桃绫什么?单单为了一个丫鬟,又不是心尖上的人,何必做到那个份上。”

一语点醒梦中人,臻璇张了张嘴,一时没说出话来。

从四房回来到现在才多少时间,桃绫与臻徊不过就是打了几次照面,后来又一直避开臻徊。

臻璇原本以为,是桃绫那几次的口无遮拦惹恼了臻徊,到后来又有过别的猜测,直到出了昨日的事,她才知道臻徊竟然是对桃绫存了心思的。

可就如李老太太说的,这样的心思根本不足以让臻徊用那样的手段来对付桃绫,他想要桃绫,更是在谋求别的东西。

臻璇捏紧了拳头,暗骂自己天真,谁说别人做事只能有一个目的?想要一箭双雕也是正常的,而显然的,臻徊谋求的东西里面,桃绫只是其中一环。

“我听桃绫说过一些。”臻璇理了理思路,道,“裴家在南方的铺子田产这些年都是四房打理的,这些年经营下来,差不多翻了一番,想来是花了八叔祖父不少心血的。这一回来,那些事都交给管事们打理,没法像从前一样照顾仔细,而且还要少了额外的银子,三哥哥未必乐意。”

李老太太的眼神中精光一闪,快到臻璇都没有抓住,就已经恢复了平静:“桃绫是从哪里打听来的?不过她打听的也没错,从前那些铺子四房是抽了两成的,现在交出来,便是一个铜板都没有了。臻徊为了这个不满是有可能的。”

“便是为了铺子的事情,也没必要那么对桃绫呀。”臻璇皱着眉头,暗想是不是因为上次她没有听臻徊的挑拨去问周氏要钱,臻徊就要更刺激她一些?

“他既然有所求,就肯定会继续行事。”李老太太冷笑一声,“他要耍什么把戏都随便他,只是把主意打到我们庆安堂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秦嬷嬷并没有花多少工夫就打听来了不少。臻徊除了夫妻不睦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之前唯一让人诟病的就是新婚半年抬了肖姨娘。这里头的条条道道一时弄不清楚,却是因为这事,与任氏的关系更加差了。

而让人没想到的事,南方的生意与八老太爷没什么大联系,在四房牵去深州的头两年,八老太爷管过事,后来就全部扔给了九老爷和十二老爷。

九老爷做生意一般般,拐女人倒是一流,仗着手上有钱,没少出去风流。十二老爷对这个兄长一点办法都没有。根本不劝。还替他遮掩。

等九老爷抬了查姨娘。更没有心思做事了,踢了臻徊去给十二老爷打下手。哪里猜到臻徊真有做商的天分,对数字格外敏感,什么假账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臻徊管了帐。一年比一年做得好,十二老爷深知自己比不过,干脆让侄子来全权谋划,不过几年光景,生意蒸蒸日上。

直到四房回来,就不得不把所有的事都分派下去,提了几个老管事。

李老太太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臻璇道:“你先别急。看他下一步棋怎么走。”

臻璇依言应了,她知道臻徊还跪在祠堂里,等明日过除夕,八老太爷应该就把他放出来,到时候就要小心留意着了。

可她还是猜错了。等一家人吃完了年夜饭,臻徊还跪着。甚至是大年初一的鞭炮阵阵,也没能让臻徊出来。

臻璇换了身大红的新袄子,领口袖口是软和的白色兔毛,瞧着喜气洋洋的。

秦嬷嬷刚从家里守岁回来,一瞧便笑咧了嘴:“远远一瞧,像极了年画上的娃娃,细细一看,原来是我家小姐哩。”

臻璇被秦嬷嬷逗笑了,赶忙递了红包过去,图个吉利。

年初一是大日子,所有人都忙个不停。

臻璇先给李老太太与季氏磕了头,就带着臻衡去了庆荣堂。

这一日,便是在磕头道贺中度过的,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喜气,除了去给贾老太太磕头时受了些脸色。

六姑太太皮笑肉不笑,一面剥着瓜子,一面道:“转眼又是一年,怎么日子就这么快呢。大丫头二丫头都有了人家,三丫头,你过了年也十三岁了,不是姑母说你,便是父母不在身边,自己也要有打算。”

因为晓得贾老太太这里不好说话,姐妹几人都是一道来的。

臻瑛听了六姑太太的话,面色一沉,顶了回去:“谢过姑母关心,只是婚姻之事,都是长辈们做主,我哪里敢厚着脸皮自己拿主意,说出去丢人,还连累底下那么多妹妹。况且,我才十三,还没有及笄,不用着急。倒是苏表姐,表姐等过了生辰,就及笄了,姑母便是要着急也该着急苏表姐。”

臻瑛那些话,翻来覆去不就是苏满玥年纪大了等不住,心急火燎地要找人家,还自己拿了主意要去设计臻彻,事情没做成被拆穿,丢了面子又没有理子,亏得是表小姐,这才没有连累裴家姐妹。

六姑太太被臻瑛呛了一通,手指不小心被瓜子壳刺了下,隐隐发痛,当下就黑了脸,巴不得上去撕了臻瑛那张刻薄嘴。

臻瑛可不怕六姑太太,哼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六姑太太咬着牙,在几个小姐的面上转了转,最后把视线落到了臻璇的脸上。

若非这个死丫头,怎么会坏了苏满玥的好事,让苏满玥颜面尽失!这一个两个的,真真都可恶得紧。

思及此处,六姑太太又要说臻璇几句,却被贾老太太阻拦了。

贾老太太眯着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世逦,三丫头说的也在理,我们自然是要为满玥多打算打算的,只是这挑夫婿,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是要把我的心头肉交出去,怎么能不看仔细了?再遇到个短命鬼,我老太婆也要蹬腿去了。”

一听这话,六姑太太撇过头去,很是不满,自己嫁给苏家那个短命鬼,可不就是母亲三挑四挑来的吗?

臻瑛没想到贾老太太会这么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却是不愿再在这里打太极,带着妹妹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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