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璇低垂着眼,道:“虽然没了父亲。可祖母和母亲很疼爱我们,家里的长辈与兄弟姐妹们也是,待我们极好的。”

臻璇声音不重,却有着浓浓的疏离味道,落在九姑太太的耳朵里。怎么听怎么不舒服,握着臻璇的手不由松了一下,也就是这一下子的工夫,臻璇就把手给收了回去。

九姑太太还想再说些什么,瞥见马老太太不悦的神情,到底还是把手放了下来,挂上笑容,道:“真是懂事的孩子,自己挑一样吧。”

盒子里还剩了五六样首饰,大约是怕最下面几个没东西可挑,特地多备了一些。

臻璇看了一眼,心中不由一笑,在众人惊讶、诧异的目光之中,拿了一个笨重的金镯子。

九姑太太眉毛一挑,这个金镯子是贵重,却是实打实的俗物,并不好相配,她把它放进去,不过是压一压分量,给人一种出手阔绰的感觉,根本没想过有人会拿。

而这个七丫头,竟然是一点犹豫都没有,选了这个俗物里的俗物,九姑太太心里发笑,却是更满意了些。

不然怎么别人说如今五房势弱呢,李老太太再是精明干练,也没法把底下的丫头教得不识金银,而且这七丫头不仅爱财,还是个直白性子,这样的人最好掌控。

九姑太太笑得开心,对下面的臻玟也就更关心了几分:“你这孩子也是个招人疼的,这般好模样,偏就开不了口。你一会也给你二姐姐挑一件带回去。”

臻璇慢慢退了回来,见臻琳瞪了自己一眼,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吐了吐舌头,臻琳哭笑不得无奈叹气,眨眼表示自己清楚了。

马老太太却是看见了,她刚就诧异为何臻璇会拿那个金镯子,现在倒是想转过来了,眯着眼看了九姑太太一眼,这个庶女还当挑到了臻璇这个软柿子,若知道臻璇的真实想法,还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这边刚分好了礼物,院子里传来了丫鬟婆子请安的声音,又听得打起了帘子,原来是几位爷与表少爷们来了。

一群人一溜烟进了屋子,依次行礼问了安,臻璇与姐妹们站在一起往那边一看,其中不认得的那两位便是罗家的两位爷了。

罗三爷年纪大些,开始窜个子了,在几位兄弟之间鹤立鸡群,非常好认。也许是因为年纪小,还不懂得隐藏情绪,他眉眼微蹙,眼底却透着一点点的郁卒,叫人一看就晓得与继母之间的关系并不亲近。

罗八爷一双圆圆的眼睛叫人印象深刻,胖鼓鼓的脸蛋,以十岁的年纪来看,长得也是讨喜,甜着嘴与马老太太说着吉祥话,把老人家逗得笑开了花。

马老太太身边留了几个爱说笑的,臻琳把臻璇拉到了一旁,道:“你这是连我也一道算计上了?”

臻璇看着臻琳,晓得她并没有生气,捂着嘴笑了两声,道:“九姑母大约早早就盯上我了,不然你怎么会让锦虹姐姐特地来嘱咐我一声?我若就给她留一个性子别扭清冷的印象,只怕她最后选不出个人来,还是要落到我头上。不如给她一个别的印象。早早死了心罢了。四姐姐,你送佛送上西,这出戏帮我唱了吧。”

臻琳扑哧笑出了声,道:“我这是送的哪位佛?七妹妹你可是九姑母眼中的唐三藏,我为何要去做那孙猴子,便是猪八戒和沙和尚也不成。”

臻璇听臻琳这么一说,心里便更踏实了,道:“四姐姐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俏皮话说得开心,连郁均都引了过来,与她们一道剥着果仁说笑。

九姑太太抱着罗八爷讨马老太太欢心。只盼望着嫡母能看在罗八爷的份上对自己多一些帮助。等罗三爷告了声罪退出去之后。她抬眼去寻臻璇,这一眼便看到了臻璇与臻琳以及郁均在一道说话,九姑太太冷眼扫过,又带着笑与马老太太说话去了。

臻璇不知道九姑太太在看他们。她却是在看臻琼,臻琼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地望着院子里,顺着她的目光,臻璇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拽紧了臻琳的手。

臻琳被臻璇一抓,也抬头去看,这一眼连她都忍不住啧了一声:“防东防西的,却是把我们的六妹妹给忘了。”

臻琼望着的正是罗三爷。此时罗三爷站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撒下层层斑驳,明明隔得那么远,仍依稀分辨出那眼中的孤独和忧郁,罗三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份落寞竟是比刚才还要浓了,只叫看着的人也一道心酸了。

“你怕九姑母惦记上了我,却是忘了这一茬。”臻璇也跟着摇头。

以臻琼孤傲清高的脾气,若对方是个知礼谦逊之人,或者奉承拍马之辈,都是落不到她眼里去的,偏就是罗三爷这种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伤怀的人,才是最最要命的。

臻琳往马老太太那儿看了一眼,道:“这本来就是九姑母的一厢情愿,只要长辈们不点头,她也不能强求。怕就怕自己不小心陷进去,到时候闹出些风声来,就真骑虎难下了。我回头让祖母给六叔母提个醒,那是条贼船,怎么说也不能让六妹妹上去。六叔母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若知道了九姑母那些打算,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拦着的。”

臻璇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手中那沉甸甸的金镯子,道:“幸好我们已经看见了,能提早做些打算,总比后知后觉的好。”

郁均一直听着,刚才在前头,只有他和罗三爷年纪相仿,因而多说了几句,此时加上臻琳和臻璇的话,倒也猜出了七七八八,压住心中焦急,问道:“怎么?那九姑太太中意你?”

臻璇撇了撇嘴,低声道:“大约是的,我没有祖父父亲,好拿捏一些吧。不过,等她知道我也会有心眼的时候,大约就不会中意我了。”

郁均凑过头去,又要与臻璇说什么,却听见臻琳轻轻咳嗽一声,坐直身子一看,就见九姑太太匆匆移开了目光。

段氏和曹氏先后进来了,笑着与马老太太道:“前头备好了酒席了,等着老太太入座呢。”

马老太太点了点头,问:“其他几房可去请人了?”

“老太太放心,半个时辰前就打发了人去请了。三房那里三叔母与六姑都抱恙在身,四弟妹与十五弟妹在跟前伺候,三弟妹吃惯了素食,便不来了;四房那边九弟妹要照顾二丫头抽不开身。别的都说要来凑个热闹呢。”

“这么说,六弟妹是要来陪我吃两杯酒喽。”马老太太笑得开怀,见段氏应了,忙道,“这便好这便好,你们都先去吧,让世遥扶着我就行了。”

马老太太这么说了,一屋子的人都先出去了。

九姑太太扶着马老太太站起来,见屋里没什么人了,低声道:“母亲,您看七丫头…”

九姑太太只是试探性地问一句,话还没说话就见马老太太一个眼刀子递了过来,冷声道:“别打七丫头主意,你想让你六婶娘恨上我,让老婆子一大把年纪连个吃酒的伴儿都寻不着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算计(三)

今天准点了,捂脸。

大家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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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姑太太被马老太太一番抢白,脸上一下子就红了,低下头避开马老太太的目光,忿忿地想:做文诚的媳妇有什么不好的,等自己丈夫承了爵位,那就是侯爷的嫡长子媳妇,便是将来与这爵位无缘,那也是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自己这个做继母的,除了不肯把爵位给文诚之外,还真就没有那一点儿对不起这个继子的。何况继子媳妇是自己的娘家侄女,哪里能亏待了去。那七丫头臻璇明明就是个爱金银的,只要她乖乖听话,那穿金戴银还不是一句话嘛。

马老太太晓得庶女的脾气,见她低头,就晓得少不了一顿碎言碎语,知道她不会把自己的话听进去,马老太太摇了摇头,道:“先走吧,别让她们久等了。”

花厅里已经依次落了座,这里没有外人,都是自家亲眷,也就没有拿屏风隔开,只左右几桌一分开,也就算全了规矩了。

臻璇见到李老太太和季氏时便上前说了几句,把九姑太太打得那些主意明明白白说了出来。

季氏一听就皱了眉头,揽着臻璇拍了拍,道:“不要担心,有我们在,不会让你吃亏的。”

李老太太哼了一声,搭着秦嬷嬷的手坐下,道:“当年真的是给世遥找了一门好亲,如今越发出息了,这爵位还没到她男人头上呢,就已经谋划起了儿子的事,真是有远见。”

这几句话说得不留情面,却也是事实,秦嬷嬷从小丫鬟手里接了一杯茶水过来,道:“老太太先喝口水润一润。九姑太太那点儿心思,连大老太太都不点头的,更不用我们操心。”

“这都已经嫁了人了,还对娘家的事指手画脚的。若真是好事也就罢了,偏生是这种毁人姻缘的事,也不怕招报应。”李老太太冲臻璇点点头,道,“与你姐妹坐一道去,别去管你那个发昏的九姑母。”

臻璇并不愿意气着李老太太,只是这些事。少不得要先和李老太太与季氏通个气。

臻璇刚走到臻琳边上。九姑太太就扶着马老太太进来了。眼神往她这里一瞟,露出一个温和笑容来。

席上少不得说些趣事,逗得几位老太太开怀,九姑太太耐着性子。看时机差不多了,与张嬷嬷道:“去和文诚、文议说一声,光蒙着头吃饭算什么礼数,赶紧过来给长辈们敬酒。”

马老太太埋怨地看着九姑太太:“有什么关系嘛,让他们好好吃去。”

话是这么说,可等罗三爷牵着罗八爷的手到了跟前,举着杯子敬酒时,马老太太脸上除了笑容还是笑容,连声说着好孩子。便是罗三爷也是细细夸了几句。

敬了长辈,自然是要敬平辈的,见罗三爷走过来,丫鬟们已经添好了酒,臻瑛带头站起身。一一问候。

臻璇坐在臻琼和臻珧中间,微微偏头看了臻琼一眼,见她并无异色,这才松了一口气。

罗三爷的目光在几个姐妹之中扫过,最后冲着臻琼与臻璇这边点了点头,臻璇一怔,清楚地感觉到了臻琼的身子一颤,忍不住心说,莫不是之前臻琼在屋子里瞧树下的罗三爷时被对方注意到了?

九姑太太抿了一口酒,她留意到了罗三爷的那一点头,从她的位子来看,只当那是冲着臻璇去的,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只要文诚自己上了心,那就更容易了。

这番敬酒之后,臻璇明显觉得臻琼有些心不在焉了,说是在吃饭,咀嚼的时间格外的长,好久才夹一次菜,心思全然在别的地方。

臻璇抬眼去看臻琳,臻琳以目光示意臻璇不要另出事端,先把这顿饭给解决了要紧。

罗三爷与罗八爷敬完了,郁均也要跟上,等到了臻璇这儿时,他一面笑着举杯,一面低声与臻璇道:“怎么回事?”

臻璇顾及着臻琼和臻珧挨着自己近,话并不好说,只拿杯子去碰了碰郁均的杯子,一口饮尽表示没事。

这一幕,亦是落到了九姑太太眼里,让她皱起了眉头。

一席酒吃得各有心思,马老太太吃多了酒要歇息,李老太太趁机告辞,带着季氏与两个孩子回了庆安堂。

九姑太太这一次要住上一段时日,也不着急,趁着这个工夫,打发了以前带着去的陪嫁丫鬟去各处打探消息,自然是为了臻璇的事。

臻瑛伺候了马老太太躺下,这才退了出来,见臻琳没有回房,而是在马老太太的院子里与几个丫鬟说笑。臻瑛本不想凑过来,只是丫鬟们都看到了她,远远就福身行礼,连臻琳都扭过头来,她这才走了过来。

“祖母今日吃了不少酒,差不多要歇上一两个时辰了吧?”臻琳笑着问道。

臻瑛微微点头:“难得高兴,我已经让厨房去备了醒酒茶,等祖母醒了送上,也免得夜里头痛睡不着。”臻瑛抿了抿嘴,有些话想问,想着丫鬟们都在不方便,便又道,“四妹妹,借一步说话。”

臻琳一挑眉,跟着臻瑛往外走,抬眼见着一个小娘子面生得很,细细一想才记起是九姑太太身边的人,她稍稍大了些声,道:“三姐姐是要问我七妹妹的是吗?是因为七妹妹拿了那个镯子?”

臻瑛的确想问这个,臻琳的毫不避讳让她有些意外。臻琳与臻璇向来亲近,既然臻琳放开胆子说了,就说明并没有什么不能与人说道的。

臻瑛停下了步子,等着臻琳继续说。

那位过路的小娘子自然也听见了臻琳的话,悄悄往这边靠了几步。

臻琳突然就想起了之前与臻璇的那个说法,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臻璇便是那唐三藏,九姑太太成了女妖怪大王,那这位偷听的小娘子,岂不就是成了精的小妖怪?

思及此处,臻琳不禁轻声笑了,见臻瑛满是狐疑,赶忙道:“三姐姐想问那镯子吧?七妹妹从来不爱金银做的首饰,打小到现在,除了过年过节时省不了,平日里还是偏好玉饰绢花多些。”

“我也是这么想的。”臻瑛见臻璇想也不想就拿了那个金镯子时满心的疑惑,她头一个挑的东西,怎么不晓得那就是一个俗物,做工样子都不好,以她对臻璇的了解,臻璇并不是一个喜欢这样东西的人。

臻琳眼中笑意更浓,解释道:“那么粗的金镯子,还是实心的,这会儿看起来是俗气,回头拿去金店熔了,能打一些不错的首饰呢。做耳坠子也好,簪子也好,都好看的。”

臻瑛听完一怔,复又笑着摇了摇头:“她倒是个不怕麻烦的。也是这个道理,现在是没人瞧得上,重新打一打,还不就是看师傅手艺了,到时候我们都要羡慕她得了几样好东西呢。”

臻琳弯着眼儿笑,见那小娘子蹑着小步子走了,心里默念一句“阿弥陀佛,小妖怪骗着了。”

只这一样消息,小娘子不敢回去复命,又往他处打探去。

九姑太太等了一个多时辰,听说马老太太醒了,赶忙收拾了一下就往这边来。

马老太太喝了醒酒茶,觉得舒服了不少,瞥了一眼九姑太太,晓得她还有话要说,就把人都打发下去,问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在席面上九姑太太受了李老太太的冷遇,她自然明白是为了什么事,只是这会儿不好开口再提,只低声问了一句,道:“五房的那位表少爷是叫郁均吧,我瞧着眉清目秀的,也是好模样。我看他与七丫头倒是真亲近,毫不避讳呢。”

马老太太听了这话一下子黑了脸,哼了一声,道:“我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个!好端端的给七丫头抹黑做什么?你当你那六婶娘是瞎子?那可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若真有什么,她能答应?你收一收你那些心思,别替五房操那个心!”

九姑太太问得小心翼翼,得来的却是马老太太一顿反问,一口气闷着了,也就顾不上旁的,道:“母亲,我也是您养大的,您还不知道我的性子?我是那种坏心肠的人吗?我一嫁过去就成了别人的母亲,那是罗家的嫡孙,我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左右为难啊。我也盼着文诚争气,他若没了出息,老太爷要是说是我黑着心肠把孩子教养坏了,我岂不是百口莫辩,便是老爷也要怪我的。”

一说起初为人妇的日子,九姑太太悲从中来,红了眼眶,也不背过身去,就对着马老太太落泪,哀声道:“我不能纵着他,也不能拘着他,这些年我真心没一天亏待过他。我是个女人,我也会有私心,文议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怎么能不疼他,不把最好的都给他?若文议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也就认了,可文议他太乖了太聪明了,家里上上下下哪个不夸奖他的。爵位只要是嫡子都有机会,可上头有文诚在那儿,嫡长子出色,文议再努力也使不上劲啊!”

一番话说得泪水涟涟,九姑太太捂着帕子咽呜出了起来。

另改个错,126章最后结尾。

九姑太太心理部分称李老太太为六叔祖母,这个是错了辈分了,应该是六叔母。

写的时候昏头了,今天看的时候才发现,这里说一声。

第一百二十八章 算计(四)

九姑太太哭得伤心,马老太太看得叹气,见她收不住哭声,拍了拍她的背,道:“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好端端说着话就哭起来了,让小辈们看见,会有闲话的。”

九姑太太抹了一把眼泪,道:“母亲,文诚再聪慧,在我心里也比不过亲生的文议,将来定是要兄弟相争的。我实在是不知道要去哪里给文诚定一门好亲事,您就成全了我吧。”

马老太太摇了摇头,见九姑太太眼中的泪光闪烁,其中期冀不言而喻,她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世遥,你虽是我的庶出女儿,我待你如何你也是知道的,我相信你待文诚并不会比我待你差到哪里去,我瞧着文诚除了心思重些,旁的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想来你也是费了心血的。对我、对裴家来说,姑老爷继承了爵位,你成了侯爷夫人,那是大大的体面,若将来再由文议承继,裴家也与有荣焉。”

九姑太太止住了哭泣,含着泪水看着马老太太,从这些话听起来,马老太太也是赞同她的想法的,九姑太太屏气等着后头的话。

哪里料到马老太太话锋一转,又是另一个说法,她道:“只是世遥,我看文诚和文议兄弟也是亲近,以后的事只怕压根都没有想过,你在这里操心来操心去,两个孩子怎么想的,你可知道?别到时候为了这事既疏远了文诚又伤了文议,闹得兄弟失和,那亲家老太爷恐怕是要不高兴的。”

九姑太太张了张嘴,捏紧了手中被泪水沾湿的帕子,这时候她不能退缩,若是不能说服马老太太,后头的事都有麻烦,她一咬下唇,道:“母亲,未雨绸缪总归是不会错的。我们裴家的小姐嫁过去。也不算是委屈了的。若以后文诚没有那个心思,我自然不会对他们夫妻的事指手画脚多生事端,还能尽力帮衬着些,不会做一个刁难媳妇的婆母…”

九姑太太还要往下再说,就见马老太太斜斜一眼扫了过来,心头一紧,一时没说出话来。

“若是文诚有那个心思呢?你要如何?”马老太太哼了一声,冷眼看着九姑太太,道,“到时候是让她帮着她男人防你。还是要让她帮着你防她男人?你为了亲儿子能不管不顾了。偏让自己的亲侄女夹在中间两边为难。你这个姑母当的。世遥啊,求一桩好姻缘本就不容易,就别惦记着家里的小姐们了,为了文议毁了她们的一辈子。你觉得我老婆子真能糊涂到做出这种对不起祖宗的事来吗?”

九姑太太闻言抽了一口冷气,这个罪名是越发大了,她一个庶女,即便是如今嫁了人夫家发达了,也不能背一个这样的罪名,教唆嫡母做出愧对祖宗的事情,倘若以后在夫家有半点儿不如意,她也不能靠上娘家一分一毫了。

想到这里,刚止住的泪水又要落下。九姑太太心里不甘,她是真的中意臻璇,似乎文诚也对臻璇另眼相看,她抬眼看着马老太太,动了动嘴。还是说出了三个字:“七丫头…”

“别惦记七丫头了,七丫头不是个好拿捏的。”马老太太很是无奈,倦意写在了脸上,道,“别看她年纪小,又是一副文气模样,却是个会打算、会拿主意的,你想找个指东就往东的儿媳妇,七丫头当真不是个好人选。”

九姑太太晓得一时半会说服不了马老太太,只好擦了眼泪退了出来,回房去等着丫鬟婆子们把打探来的消息回上来。

晚上的时候,各处消息都收集好了,九姑太太坐在那儿一样样的听,起先还不觉得有什么,却听那娘子将臻璇拿了那镯子是打着去熔了的主意的时候,她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张嬷嬷倒了热茶,递到九姑太太手中,她提着盖子吹了吹,几次拿到嘴边却都没有喝,最后还是把茶盏放回了桌上,与张嬷嬷道:“她竟然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这七丫头与我之前想的还真有些不一样。在跟前看起来挺直白的一个人,底下却是花花肠子。母亲与我说七丫头是个会打算的,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恐怕不是诓我的。”

“奴婢也是这么看的。”张嬷嬷盯着那茶盏看了看,她是熟知九姑太太脾气的,只有在心里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她才会如此,“听说原先的七小姐是个没脾气的,胆子有些小,说话都放不开声,六老太太那儿可是担着心的。谁知道去年病了一场,却是比原来强多了。奴婢是想,这一会儿就会想着拿那个金镯子做文章,以后还指不定怎么样呢。若是面上向着太太,私底下把从太太这里得来的好处全部给了三爷,阳奉阴违,那才是防不胜防呢。”

张嬷嬷这些话是说到九姑太太心里去了,她慢慢点了点头,道:“那依你看,家里哪个丫头合适些?”

张嬷嬷半弯着身子,靠到九姑太太耳边,声音平稳,道:“奴婢说句实话,一个都不合适,其中原因太太也是知道的。只是奴婢听说了一样事,前阵子八姑太太过了,姑老爷又要外派为官,三房那里送了信去京城要把表小姐接过来呢。那位表小姐兴许就合适。”

九姑太太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扭头看着张嬷嬷,颤着声,道:“八姐姐她,她没了?”见张嬷嬷点头,九姑太太倒吸了一口冷气,道,“我记得八姐姐最是和善的脾气,当年我与她感情也很好,我还想着等老爷承了爵位进京谢恩的时候,要一起去京城见见她,哪里晓得她就这么去了。嬷嬷,八姐姐的女儿成吗?”

张嬷嬷眯了眯眼睛,道:“怎么不成。延岭柳家那也是望族,姑老爷这次外放瞧着是贬,可奴婢听人说这不过就是走个过场,抬一抬资历,等三年之后再回京叙职的时候,就是一路高升的。他们家的嫡出女儿,身份上配得上了。”

九姑太太眼睛一亮,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微微发凉的茶水,道:“不是我们裴家的丫头,母亲那里应该不会多做阻拦,到时候去信延岭,只要柳家答应了,这事也就成了。”

张嬷嬷低低笑了两声,这茶水喝了,就表明九姑太太下了决心了。

长房里九姑太太的心思臻璇并不晓得,她躺在榻子上翻着书,臻琳既然答应救苦救难,那定是会把那些话传出去的,九姑太太知道了也要掂量掂量了。

郁均是第二日一早走的,臻璇一路送到二门,又把那掌上屏风的事叮嘱了一遍,郁均失笑出声,笑话她竟是比个老太太还要啰嗦,羞得臻璇红了脸,扭身就回去了。

经过庆福堂的时候臻璇停住了脚步,青灰色的砖墙连绵,压得呼吸都重了起来。

“小姐,怎么了?”桃绫扶着臻璇的手,顺着臻璇的目光看着庆福堂,却不懂臻璇为何停下了步子。

臻璇没有出声,只缓缓摇了摇头。她是想到了臻琼,昨天臻琼的反应让她担心,总有一个疙瘩在那里,就怕臻琼真的就对罗三爷另眼相看了。

在庆福堂外站了许久,久到看门的丫鬟探出头来,臻璇才吸了一口气,道:“桃绫,我去找六姐姐。”

臻琼在屋里看书,指尖压在书页上,很久才慢慢翻过去一页,听见院子里丫鬟们的问安声,她抬起头,透过打开的窗户往外看,看见是臻璇,她嘴角扬起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道:“七妹妹怎么来了?”

臻璇晓得臻琼就是这样的脾气,便是笑起来都是这般,她进了屋坐下,道:“刚送了表哥走,回来时经过庆福堂,就进来向你讨杯水。”

臻琼睨了臻璇一眼,顺手把书合上,冲丫鬟点点头,逗趣道:“怎么?竟是渴得连这么点路都坚持不住了?你诓我呢。”

臻璇接过茶盏,低低笑了两声。那些话她不好明明白白的与臻琼说,可要绕着弯子来,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绕才合适。

小口喝完了水,见臻琼还看着自己,臻璇压着心里的那份不自在,道:“我是突然想到了苏表姐,不晓得她在颜家过得如何?若是一开始就晓得弄错了,她还会不会把帕子交出去?”

“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么。”臻琼皱着眉头,语气里有些排斥和不满,却是没有直接岔开话题,道,“好与不好都跟我们没关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那个苏表姐,当真晓得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吗?做事都是由着性子来的。”

“这话也对,她原先一心想给二哥哥做填房,那也不是什么好事。”臻璇撇了撇嘴,留意着臻琼的反应。

臻琼冷冷一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果是旁人我不敢说,可就是她苏满玥,我就不信她能在颜家过安生日子,定是想着翻身的。只是她再翻身也就那样了,王府的封号到不了颜大爷头上。不似九姑母,当初做个填房媳妇哭着出嫁,到了现在只等着做侯爷夫人,我们那么多嫡出的姑母,哪个能比得上她风生水起的。”

从明天开始到下个周六,都是一日双更,求大家支持。

没有意外的话,时间和原来一样,中午12点半,晚上9点这样。

第一百二十九章 算计(五)

今天的第一更,第二更没有意外的话就是晚上21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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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琼把话引到了九姑太太头上,臻璇便接了话,顺着说下去:“罗家也是大族,九姑母要坐稳位子,定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对文诚、文议两个表哥,更是费心费力了。看着九姑母,就能想到这日子不好过的。”

臻琼觉得臻璇今天话里有话,可惜不明说,她一时半会也没有心思去猜,挑了挑眉毛,道:“怎么?那个位子,你有兴趣?”

臻璇闻言一怔,回过神来失笑出声,她本是想婉转地向臻琼提个醒,哪里晓得臻琼竟然误会了。摇摇头,臻璇道:“我没兴趣呢。”

臻琼睨了臻璇一眼,没有再问,只是道:“你昨日怎么就拿了那个镯子?除了金子贵重些,那东西可一点都不好。”

“所以我才跟六姐姐来讨个主意。”臻璇往臻琼那边挪了挪位子,解释道,“就是看重它分量重了,我想着把它熔了再打几样精巧的,只是想了一晚上没有什么好点子,六姐姐平日喜欢些风雅玩意,我就来问问你,帮我想一想这金首饰要怎么打,既好看精致又不落了俗套。”

臻琼闻言捂着帕子笑了起来,指着臻璇道:“原来如此,就你心眼多花样多。我可与你说,上一回你央我画了套莲花做了掌上屏风,可却是瞧都没有拿来与我瞧过,这一回若得了几样好的,定要让我看仔细了。”

臻璇跟着也笑了起来,那屏风是绣品,她实在不好拿来给臻琼看。庆福堂里不比别处,有不少人见过莫妍的手绣。若是认出来了就麻烦了。

起身凑到臻琼身边,暖声央道:“好姐姐,是我的不是了,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再帮我一会。回头做好了,不单单是让姐姐看仔细了,姐姐挑上几样留着,全当我赔罪之礼。”

臻琼被臻璇一闹,弯着眼儿点了点头:“说好了的,不许反悔。等我想好了要怎么做。再同你说。”

再坐了一会。臻璇才从庆福堂里出来。该说的她都跟臻琼说了,便是臻琼一时没有听明白,等臻琳那里与马老太太说了,老太太少不得对周氏叮嘱一番。再由周氏告知臻琼,臻琼自然就会懂了。

就如臻璇想的一样,周氏把九姑太太的小九九细细一说,为罗三爷叹了几口气,念了一句九姑做事不妥当,这是要害了家里的丫头们。

臻琼听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低着头咬着嘴唇不说话,周氏见她如此,知道臻琼气恼归气恼。应该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也就没有再多说,拍了拍臻琼的背。

臻琼猛得抬起头,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隐隐含着泪水。问道:“母亲与我说这些,是个什么意思?”

周氏被臻琼问得突然,挤出一个笑容,道:“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想与你说一说这些。”

臻琼强忍着心中的情绪,偏过头,道:“那我已经听完了,母亲请回吧。”

知女莫若母,周氏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她知道臻琼定是要抱着被子哭上一场的,哭出来了就不闷在心里了,也就能好一些。这般想着,又是忍不住叹息。

远处有个丫鬟提着灯笼小跑着过来,到了周氏身边,来不及顺一口气,便急急道:“太太,不好了,十六爷不知道怎么了,左手的食指肿起来了,袁姨娘吓坏了,请太太过去呢。”

臻琼听得外头脚步声远了,泪水终是忍不住,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她当真是不懂的,明明自己并没有存什么别样的心思,怎么各个都一副怕她做错事了的样子?臻璇也就罢了,那是妹妹;可周氏是她的母亲,心里也是不相信她的。

周氏把事情都摊了一个明明白白,还说并没有别的意思,这般提防,当真是伤了臻琼的心。

臻琼哭得伤心,丫鬟们都不敢过来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没哪一个上前来的。臻琼哭了一会,委屈劲过去了,气恼倒是更甚了,她没有做错,为何要让别人误会了去?

周氏是臻琼的母亲,臻琼再置气也不能与周氏撒野,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便打定了主意——要去和臻璇说一说,不管臻璇信不信她,她都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许是夜里哭得倦了,第二日等臻琼到了庆安堂的时候,臻璇已经被请去了庆荣堂。

臻琼没有办法,只好转身往庆荣堂里寻去。

刚进了庆荣堂,还没遇见其他人,却见到了罗三爷。

罗三爷依旧站在树下,微微抬着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连神情都与昨日一模一样,臻琼不知不觉之间停下了步子。

罗三爷也注意到了来人,他慢慢将目光移到臻琼身上,微微皱了皱眉头。

上一回他就发现了,这个六表妹就站在窗边看着自己,目不转睛,只是她的眼底的情绪他看不懂。

想起昨日被继母唤去时说的那些话,罗三爷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继母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自己,若是看中了裴家的哪一位表妹,都可以与她说,她会替他做主的。

对于继母,他没有多少可以埋怨的。生母去世时他还很小,几乎没有了任何的印象,继母待他虽比不上待八弟一般亲切,可也从未亏待过。直到罗家重新接到了圣旨,重新有了爵位。

罗三爷不笨,他能感觉到继母心情的变化,八弟是继母亲生的,又是那么伶俐聪慧,便是他这个做哥哥的都喜欢,何况是做母亲的呢?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慢慢地与母亲疏远了起来。

这一回来裴家省亲,继母的打算罗三爷也能猜得到,若他点头要娶裴家女,那可真不是什么好姻缘。他一点也不愿意害人,这样的折腾的事,还是算了吧。

罗三爷看着臻琼,琢磨着要怎么和她说一说。

臻琼在罗三爷扭头的时候就回过了神,对自己的失态很是懊恼,不禁微微红了脸。她本想扭头就走,可此时若是一走,既不是更让人误会了吗?

她轻咬下唇,上前几步,行礼道:“文诚表哥。”

臻琼后面的话还没有说。罗三爷就已开了口:“听说二表哥与四表哥进京准备科举了?”

臻琼不懂罗三爷怎么会提这个。还是点了点头。作为回答。

“科考不易,便是中了,想要谋个一官半职也要费些工夫,若是不中。便又是三年。”罗三爷侧过了头,目光越过树梢,不知飘向了何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无奈和羡慕,道,“我也想如此,只是母亲放心不下,想让我早些收了心。只是我若有心做事,便不会被那些牵绊。六表妹。你说我到弱冠之年,能否出仕?”

若是没有臻璇和周氏的那一番话,现在听罗三爷这几句,臻琼还真的领悟不了他话语之中的意思。

那里面句句都是劝诫之语,说着他一心科考。无意早早成亲,又是若有了与弟弟抢爵位的心思,那无论是谁拉着拖着都是无用的,若是裴家的女儿成了他的妻子,到时候定是左右为难。前路已经是布满了荆棘火坑,六表妹你莫要想不开,痴心错付,走上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