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菜是便宜东西。就是讨巧,所以李老太太才肯伸手问他要,而能让李老太太欢喜,他何乐而不为。

说完了庄子。又说起了铺子,季老爷道:“铺子生意有了些气色,只是还不能和从前比,我想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百姓手上的闲钱少了,买的肯定也少了。今年估摸着会更好些。”

李老太太自然是听懂了这其中的意思,季氏的陪嫁已经给了郁惠,而季老爷不能让臻璇一味吃亏,会努力把给臻璇的陪嫁赚出来。李老太太笑着摆摆手。道:“这生意上的事情,我没亲家老爷懂,但听你说的,能一天比一天好起来,那就是有盼头的。这事着急不得。”

季老爷赶忙应了几声。

趁着李老太太和季老爷说话,郁均招呼臻璇到了一边,道:“那个温泉眼边的园子,我听闻夏家早几个月就动工了,我们这边等过完年也要开工。”

臻璇闻言一怔,夏家两字在脑海中盘旋,她又想起了那日的窄巷,夏二爷出手救了桃绫。

不知不觉间,臻璇就问出了口:“表哥这回来,要去拜访夏二爷吗?”

郁均愣了一愣,好奇地问道:“我与你说过那夏东家行二?”

臻璇被郁均的目光盯得面上一红,郁均做人精明,若是胡扯一通反倒不好,便道:“你上回来时不是正好遇见九姑母省亲吗?我得了她一个金镯子,又让六姐姐画了些花样,拿去玲珑阁把镯子熔了重新打。那时候听玲珑阁的施娘子说的。”

郁均听完,笑着道:“我说呢,我就不记得有跟你说过这个。我这回是要去拜访夏二爷的。”

臻璇张了张嘴,本想让郁均再带一句谢语,可转念一想,上回已经让施娘子带过一次了。这一回再让郁均帮忙,未免有些诚意不足,便又把话咽了下去,想着过几日去玲珑阁取首饰时,如果夏二爷在就亲自道谢吧。

金氏与季氏说完了话,过来与臻璇道:“璇姐儿贴心,知道我喜欢那掌上屏风,竟亲手绣了一副。”

郁琮凑过头来,嘻嘻笑道:“璇表姐,你不知道,母亲打开盒子看了屏风,晓得是你绣的,眼眶都红了呢。”

金氏转过头轻轻在郁琮背上拍了一下,嗔怒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怎么就没想着给我也绣些什么?”

郁琮笑着往臻璇背后躲:“我那点女红还是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知道绣得不好,还不加把劲,以后看有谁要你!”金氏说完也笑出了声。

季氏在边上也笑了,臻璇虽没给她绣过什么东西,但有一幅画挂在她屋子里,臻璇每次瞧见都说不好看,想要换一换都让她拦了,自家闺女亲手画的,怎么样都好看。

初七那日郁均一回来,与季老爷在屋里闭门说了快一个时辰才出来。

季氏和金氏看在眼里,都有些不安,连李老太太也问了几句。

季老爷却是红光满面,解释道:“季家祖上在北边还有几百亩地,一直都是种棉花的。路途远,棉花不温不火的,这么些年来也就没多操过心,除了每年使个人来奉帐,大管事都是三五年才来一趟的。夏二爷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我们有棉花,便说要收,不仅是那几百亩,能有千亩才好。”

李老太太听完,不知夏家来历,便又问了声,等知道是皇商之后便皱起了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季老爷本来是满意这笔生意的,夏二爷给的价格比市价还高上一些,只要棉花质量好,无论多少数量都收。可现在看李老太太的模样,季老爷心里泛起了嘀咕,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太太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

“皇商做的生意里头,皇家的是大头。他开口要这么多棉花,想来也不是单单问你们买,也会跟其他人买。买了就要卖,老百姓能买走多少?我估摸着这都是要卖给朝廷的。”

李老太太话音一落,其他人还没转过来,季老爷已经听懂了,面色一凌,道:“夏家是在做朝廷的锦缎布匹生意,可那一些似乎都是不碰的。”

李老太太哼笑一声,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百年的皇商啊,靠得不是商品,是朝廷的信任。现在半点儿风声没有,可见是极其隐秘的事情,皇上自然是要找最信任的人来做了。夏家敢向你们买,一来季家现在是白丁,二来是相信你们不会胡乱说出去。”说罢,李老太太扫了一眼屋里所有的人,冷声道,“现在在这儿的,不管听懂了还是没听懂,都当没听见吧。兴许是我们多心了也说不定。”

臻璇跟着众人一起应了,心里却不住琢磨着这事,慢慢也就通透了。心里一惊,抬头去看李老太太,见她正盯着自己,臻璇忙又低下了头。

夏家要收的棉花数量很大,单是拿去做棉布哪里用得了这么多,除非是做棉衣。

皇城后宫的女眷也用不了这么多棉衣,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军需。

夏家虽然从不沾染军需生意,这一回却未必能不被朝廷逼上梁山,只因他们百年皇商之家,深得朝廷信任。

朝廷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仗了,此时秘密准备军需,怕是想与谁大战高下了吧。

屋里气氛沉重不少,郁均赶忙转了个话题,跟臻璇道:“世子让我带话,颜家两位小姐明日请你还有二妹妹过去。”

臻璇还没说话,郁琮倒是来了劲,道:“还是和去年一样?那我可期待着呢。”

这一回金氏没有同去,郁均与她们一起上了马车,说是世子约了他一道下棋。

马车到了永凉王府,自有人往两边引路,臻璇和郁琮一道入了晚枫亭,刚一进门,就见慕恩坐在桌边喝茶。

慕恩听见声响,优雅扭头,眯着眼儿笑了:“璇妹妹可算是愿意来看一看我们了,你自己说说,这一年来过几次?”

慕艺拉了郁琮的手,接了话,道:“可不是,琮妹妹一年才来一次甬州,我们不恼她,偏就是璇妹妹,明明同在甬州住的,一年到头都不记得过来玩。”

臻璇闻言,看看慕恩又看看慕艺,晓得她们不是真的生气,这才放下心。

上前几步福下身赔礼道:“是我的错,没想到过来给两位姐姐请安,两位姐姐大人有大量,饶过我吧。”

慕恩扑哧笑了,看着臻璇道:“饶了你也行,今日的茶你来泡。”

臻璇点了头,慕艺还不依,追了一句:“今年的花朝节,我们要出去玩,你也来,把你家几个姐妹也叫上,人多才热闹。”

茯苓捧了茶器上来,臻璇起身想净手,被慕恩一拦,道:“把之前煮的喝完再换新的,这一些都是好茶,不喝凉了就可惜了。”

四个人玩了一会叶子戏,郁琮不擅长这个,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看得慕艺笑得开心。

玩了一会,门外有丫鬟传话,说颜慕安与郁均正过来晚枫亭。

臻璇听了抬头去看慕恩,慕恩也是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半响摇了摇头:“二哥哥真是好运气,晓得今日有茶喝。”

第一百四十五章 荷包

叶子戏玩了一半,没有直接推倒不玩的道理,几人收了心思,暗自琢磨着。

慕恩柳叶眉微蹙,待又取过一张叶子事,抿着嘴笑了,道:“是我赢了。”

大伙凑过去看,突然听见外头传来颜慕安的声音,道:“二妹妹赢什么了?”

一时丫鬟们忙着行礼,臻璇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行礼道:“请世子安。”郁琮也把手上的叶子牌放下,跟着臻璇行礼。

颜慕安笑着道:“这里又没有外人,这般小心端正做什么?”说完,又看着慕恩,问道,“你们玩什么呢?”

慕恩笑着跟郁均点头示意,努了努嘴,指着桌面道:“叶子牌。二哥哥怎么想到过来了?平日我们这里有女客,你都躲得远远的。”

颜慕安没反驳慕恩的话,走到桌边一瞧,也来了兴致:“不如一起玩?”

臻璇侧身站在一旁,趁着颜慕安和慕恩说话,她扭头和郁均说了两句,余光落在颜慕安身上,瞟见了他腰上的一个荷包。

脑中嗡的一声,臻璇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转过脸盯着那个荷包看。刚才她还可以宽慰自己说是看错了,可这会儿仔细一看,她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那个荷包臻璇不认得,可那荷包上的刺绣化作灰她也认得,那是她亲手绣的!

这个花样只绣过一回,是绣在了帕子上让挽墨带出去卖给了玲珑阁,却为什么成了荷包?又为什么成了颜慕安的东西?

郁均站在臻璇边上,他感觉到臻璇的身子僵住了,甚至是有些不安和迷惑,他顺着臻璇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荷包,便问:“怎么了?”

这个时候,颜慕安也察觉到了臻璇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荷包,问道:“这么荷包怎么了?想看看?”

臻璇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本能木然地点了点头。见颜慕安伸手解下,她抬起双手去接,连对方指尖意外划过她的十指都没有反应过来。

手指拂过那些细密的针线,那个针脚怎么看都不会错的,臻璇细细一看,原来她绣的花样被人从帕子上剪下,背后烫上了底布,缝在了荷包的织锦上头,看起来立体又特别。

臻璇将荷包双手奉还,嗫着声问:“这个荷包。世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颜慕安注意到了臻璇的反常。可是他也弄不清缘由。只知道是因那个荷包而起,便没有保留,答道:“玲珑阁送上来的,母妃给了我。收在我屋里有些日子了,年前晒洗的时候被翻了出来,瞧着好看就戴上了。”

臻璇一听就明白了,玲珑阁收了帕子定是要卖的,比起一块帕子,做成荷包更有销路。而他们夏家本就是皇商,每年供给永凉王府,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只是巧了又巧,最后到了颜慕安手中。

郁均刚才也仔细瞧了荷包。然后慢慢皱起了眉头,他是见过臻璇的绣品的,那个掌上屏风现在还在金氏屋里放着,这个荷包上花样的针脚与屏风上的一模一样。

看臻璇吃惊的样子,定然不是私相授受。而是因缘巧合,郁均吸了一口气,看了颜慕安两眼。

郁琮也瞧了,只是对于女红她不擅长,也没有用心去研究过屏风上的针线,这会儿粗粗一看也没瞧出什么来。

臻璇沉思,郁均不解,颜慕安疑惑,这晚枫亭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慕艺不喜欢这样,拉着颜慕安的衣袖,道:“二哥哥刚才说要与我们一道玩叶子戏?”

颜慕安正要回答,却被慕恩打了岔。

慕恩提起茶壶轻轻一摇,道:“茶水都喝空了。璇妹妹可答应了要煮茶的。”说完,她睨了颜慕安一眼,道,“二哥哥定是晓得今日我这里有好茶喝才来的。”

颜慕安笑着摇了摇头,叹了一句:“你啊…照你这么说,她煮的是好茶,你煮的就不是了?”

慕恩被反将了一军,也不恼,只催臻璇,道:“璇妹妹请吧。”

臻璇五味陈杂,心里乱哄哄的,胡乱点了点头。

茯苓铺了垫子,在茶桌上把道具一应摆开,等臻璇跪坐下之后,端了水盆与臻璇净手。

支起一个小火炉,取了雪水倒入壶中,武火急沸。捻了一块团茶,看那模样是御贡的龙团胜雪,细细碾碎,刷入茶碗之中。

臻璇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微微低着头,却总感觉有一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既然是煮茶给大伙吃,所有人看着她也是正常的,都在等着瞧她一会儿分出什么花样来。臻璇一面安慰自己,一面仔细盯着那茶壶。

雪水初沸,臻璇提起壶,单手抬高,调整好手势和角度,注水入碗,一气呵成。

慕恩支着下巴看,见那茶碗之中已经绽开了朵朵桃花,掩着嘴笑了:“璇妹妹的茶艺比之前精湛了呢,这桃花一开,我都想早早把这年过完,迎一迎春呢。”

颜慕安也笑了,唇角微微扬着,目光柔和地看着那茶碗中的景致。

他突然就想起了那日季家的后院,臻璇也是一身桃花模样,他记得那肩头桃花细密,顺着衣袖渐渐散了,到了袖口处只剩下几片花瓣,而她的头上戴着的也是花妆的发夹。那个样子直到今日想起还让人不觉微笑,当真是人面桃花。

不知不觉的,那四个字竟是轻喃出口。

臻璇一愣,只觉得面上都着了火一般,猛得就低下了头。

慕艺更是扑哧笑了:“二哥哥这是夸璇妹妹?”

颜慕安面色发窘,是他失礼在先,把不该说的话说出了口,也不好去怪慕艺,只好微微偏开头,摸着鼻子道:“幸亏这里没有外人,不然你这么一说,叫人胡乱猜测了,岂不是连累了人?”

臻璇微微咬着下唇,她知道颜慕安指的是什么。若这样的话被传了出去,再有旁人添油加醋,即便这会儿只是颜慕安的无心失言,最后也要连累了自己的名声。

想到这里,臻璇的心思又回到了那个荷包上面,如果让人知道了这是她的东西,私相授受的罪名就落下来了。

饮了茶,慕艺她们继续玩叶子戏,臻璇一人出了晚枫亭,站在高耸的枫树下望着天空出神。

天色湛蓝。一扫前几日落雪时的阴霾。让人不觉心情舒坦起来。臻璇长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的事,我给你赔不是。”

臻璇听见声音扭过了头,见颜慕安略有些窘迫,不禁脸上又是一红。避开了他的目光,道:“世子是无心失言,我不会放在心上。”

颜慕安微怔,臻璇这话没有错,可他听了就是觉得那里不对,一时辩不清楚,只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

臻璇正琢磨着怎么开口要那荷包,毕竟男女有别。她贸然开口,并不妥当。

臻璇还没想好如何开口,郁均正好出来了。

郁均见颜慕安和臻璇在一处说话,脚步一顿,又上前几步。与颜慕安道:“世子借一步说话。”

颜慕安疑惑地看了郁均一眼,对臻璇点头示意之后,跟着郁均走开了。

臻璇看着两人的背影,突然低低地“呀”了一声,她应该让郁均帮忙讨要的,只要能讨回荷包来,不要将来多生事端,即便是与郁均说了想攒钱的实话,也是行得通的。

这么想着,臻璇便在原地等着郁均。

郁均和颜慕安走得有些远,等确定周围不会有人听见,郁均才开口道:“世子也许不知道,这个荷包上的花样是我表妹绣的。”

颜慕安微微眯了眯眼睛,抿着唇看着郁均,见对方也是一脸的严肃,才晓得并非扯谎。他从腰间拿起荷包,声音不由地暖了:“是七姑娘?”

郁均点了点头,在发现了荷包的秘密之后他一直在观察颜慕安,他知道应该要回荷包,可一想到穆五爷最初对郁惠的倾心就是因为一个郁惠的荷包,这让郁均有一些动摇。而刚才颜慕安不慎吐出口的那四个字他自然也听见了,那副欣赏神情不是装出来的,郁均便想与颜慕安谈一谈。

这里没有其他人,郁均不想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知道我姐夫是因为一个荷包不顾穆家想要退婚的那些人,一力主张迎娶我姐姐。你若要留着表妹的荷包,也要有打算才行。若不然,便换给她。”

颜慕安没料到郁均说得这么直接,一时怔住了,他的耳根有些发红,侧过头道:“说这些不是毁她名声吗?”

郁均伸出手一摊,道:“那就把荷包给我,等我还给她,就不会毁了她名声了。”

颜慕安皱了皱眉,若是臻璇收到了这荷包会是怎样的表情?会惊讶?会不安?还是会像那日深夜偶遇时一眼,落寞得让人的心就揪了一下。

他记得那日深夜,伴着吹叶声臻璇轻轻哼着调子,那双眸子干净得如春日雨后的一汪池水,波光粼粼。

颜慕安曾想过,等再过几年,臻璇的眼睛是不是还会像那时那般清澈,清澈得让看的人都静下了心。

他说不清那种情绪,只是他依旧想去看一看,五年后,十年后,臻璇的眼底会是怎样的光景。

摇了摇头,颜慕安握紧了荷包,沉声与郁均道:“不还。”

这一章96写得超级满足。

其实我很无厘头的想让颜慕安回答一句“你有几个表妹?”,让郁均抓狂一下,捂脸狂笑。

96光是想象那个场面就想笑,可惜不能那么写,哈哈~~~

第一百四十六章 荷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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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均盯着颜慕安的眼睛,见他虽有些犹豫和迟疑,可更多的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情,这副模样,若说对臻璇全然无心,郁均是不相信的。

见此,郁均叹了一口气,把手收了回来,道:“我把你当兄弟才这么说的,那毕竟是我亲表妹,我舍不得她有一点儿不好。”

指尖滑过荷包上的针线,颜慕安偏过头往臻璇的方向看了一看,隔了很远,这会儿便是连衣角都看不到,可他还是弯着眼睛笑了,道:“我晓得。若你不把我当兄弟,这些话都不会说,编个理由问我讨荷包就行了。”

郁均慢慢点了点头,语气坚定:“我赌这一把,你别让我赔得一干二净,赔的是我自己的还不要紧,赔她的,我以死谢罪都不够。我再问一样事,你的婚事是京里说了算?还是王爷说了算?”

颜慕安抿了抿唇,他知道这里面的区别,沉声道:“永凉王府是皇亲,只有贵没有权,只要不是太出格的婚事,京里不会管。”

郁均抬起手拍了拍颜慕安的肩,如果在其他时候,惦记着身份差异他决计不会这么做。而此刻他把对方当成了推心置腹的兄弟,是对自己表妹的倾心之人。

如果是由京里由皇上来做主,要指到臻璇头上那就太难了,而由永凉王自己选儿媳妇,只要颜慕安肯说个话,机会很大。

“表妹的出身入王府为嫡并不出格,荷包我不问你要了。”郁均抬头望着远处楼宇屋顶的房檐,精细雕工刻出龙凤兽首,除了皇宫,那是只有国姓王府上才能用的,他叹道。“莫要让我后悔今日的决定。”

臻璇在树下等了很久才见到郁均的身影,她急忙招了招手,唤了一声。

等郁均过来,臻璇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急匆匆道:“表哥,那个香囊…”

“我都知道了。”郁均打断了臻璇的话,见臻璇因为惊讶略略睁大了眼睛,他道,“我告诉世子那是你的绣品,想问他要回来。他不给。”

臻璇蹙起眉头。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嘴唇动了动,嗫声道:“为什么不给?”

郁均看着臻璇,她的嘴唇有些发白,与其说是不解。更多的是不安。郁均没有打算扯谎,将刚才的对白全盘托出。

臻璇听了郁均的话,脚下几乎是一个踉跄,若不是靠着树干差一点就要摔倒。来不及羞涩,来不及细品,她抬起头看着郁均,道:“惠表姐和姐夫是有婚约的呀。世子留了我的香囊,又算什么?表哥你都没有问过我的意思。”

郁均被臻璇这么一问,眼中有了几分犹豫。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觉得世子不好?”

这个问题把臻璇问住了,她低垂下眼帘,轻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颜慕安不好吗?

他挡在她跟前教训了穆五娘,他翻身上马时温和得如和煦清风一般的笑容,他亭中低低吹着的小调。他替她打灯笼时的仔细贴心…

这一些臻璇都记得,她不能说颜慕安不好,她也记得臻琳与自己说过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臻璇放缓了声音,道:“不是好与不好。婚姻大事岂是我能厚着脸皮乱来的?私相授受的罪名真的不好听。”

莫妍死在一块帕子上,罪名是红杏出墙与小叔私通,如今她并未成亲,可若是有人故意嚼舌根,即便是王府抬了她进门,她也没法抬起头来。

郁均摇了摇头,道:“也许是男子和女子的想法不同吧。我只是觉得,若是他执意留下荷包,那这些事就应该让他担起来。裴府不能厚颜开口,世子便应该去向王爷和王妃说明。他是男子,不是应该如此吗?”

郁均这样的想法臻璇之前从没有想过,她茫然看着郁均,细细琢磨着他的话。

“也许是我想得不够周全。”郁均有些抱歉,“我没有考虑你的想法。”

臻璇抿着唇想说什么,越过郁均视线落到了从远处走来的颜慕安身上,她脸上一烫,又闭了嘴。

郁均也察觉到了,扭头看了看颜慕安,与臻璇道:“若你还是不放心,自己去跟他说,让他把荷包还你。”

说完,郁均冲颜慕安点了点头,先一步回了晚枫亭。

没有了郁均在场,臻璇觉得颜慕安离得愈发近了,几乎是难以抑制的让她从脸颊一路红到了脖颈。

刚才郁均说的话还在耳边,同臻琳与她说过的话搅合在一起,全部挤在脑子里,让臻璇觉得一阵阵的犯晕。

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很难理清楚那些话,也很难理干净自己的心情,只能红着脸看了颜慕安一眼,又低下了头。

颜慕安的脚步踩在落叶上,沙沙沙沙,一下一下,落在臻璇耳朵里,就仿若是落在了心上一般。

她是两世为人,上辈子与臻彻做过名义夫妻,论感情经验,若仔细算起来,也不过是空白一片。

要说和普通女子有什么不同,也不过就是多了些坦然。可真的事到临头,那些坦然又丢下了她跑得一干二净。

颜慕安在离臻璇几步开外停下了脚步,看她羞涩低头,不知怎么的,他轻笑出声,暖声道:“荷包我已经戴上了,就不给你了。”

意料之中的事,臻璇再不解风情,从刚才郁均说的那些话里也能够推断出颜慕安的心情,她轻轻应了一声。

“你…”颜慕安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你是不安?”

臻璇的身子微微一怔,她抬眼看了看颜慕安,见他亦是一副认真模样,她点了点头。

颜慕安的手握住腰间的荷包,半弯下身子,语调轻柔,臻璇想起了她注入茶碗中的雪水,白雾散开之后留下的茶画,带着淡淡茶香,绕在心头不散。

她望着颜慕安注视着她的眸子,在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她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她听见颜慕安道:“我不会让你为难。”

鼻尖一酸,在脑子能够思考之前,臻璇已经颔首应了。她瞧见颜慕安笑得温和,那样的笑容让她一点一点平静了心绪。

既然他没有不好,既然他有意,既然裴家想要有一个女儿为世子妃,那么她又为什么一定要躲开呢。

臻璇微微扬了扬唇角,想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一些,在他的盈盈笑意里,又坚定的颔首,念了一句:“好。”

跟着颜慕安先后进了晚枫亭,慕恩抬眼冲她一笑,笑容里几分狡黠几分通透,让臻璇的脸又是一红。

慕恩也不笑话她,让颜慕安替了她的位子与慕艺她们玩叶子戏,自己拉着臻璇到了一旁。

臻璇以为慕恩要说的会与颜慕安有关,一时有些无措,谁知道慕恩却说起了另一桩。

慕恩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附耳与臻璇说的:“我提这事没旁的意思,就是让你知道而已。”

慕恩说的是苏满玥的事,苏满玥到了颜家之后,这一个月比一个月乖巧,连原本对她厌恶不已的颜夫人都心平气和了不少。

颜大爷满意她现在的脾气,便把进门前后那些事全算到了贾老太太和六姑太太头上,既然苏满玥如今和外祖母母亲都不来往了,颜大爷自然不会再为此去为难苏满玥。

而最不高兴的自然是颜大奶奶,颜夫人改了口,颜大爷又宠着,她再有火气也不能明着教训苏满玥,只能自己怄气。

臻璇听完,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在没有出臻彻的那些事情之前,苏满玥在裴家还算是讨人喜欢的,素来知礼温和,从没有什么过错。摊上贾老太太和六姑太太这样的外祖母与母亲,小小年纪失了父亲,又客居裴家,总归是让长辈心疼一些。

装乖巧,对苏满玥来说,并不困难。

等那一桩桩罪过伴着药粉药膏被翻了出来之后,苏满玥的性格变了很多,眼神多迷茫,笑容也很飘渺,经常让臻璇觉得这已经不是她认识的苏满玥了。

如今在颜家,苏满玥是真的收了心做一个妾,还是装出那副乖巧模样,臻璇都不晓得,也不愿意去细细品味。

慕恩与她提起来,大约是怕她们裴家的姐妹没个准备,在迎春宴上被人为难了。

臻璇看着慕恩,冲她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

慕恩眯着眼笑了,道:“过几日帖子就去下去裴府,可迎春宴归迎春宴,花朝节是花朝节,那日也一定要来。”

臻璇扑哧笑了,道:“去年花朝节可没见你们这么上心。我也偷懒,在屋子里窝了一日。”

“今年不同。”慕恩解释道,“去年就有传言说皇上会南下,到时候会从甬州过,我们不准备不行,就特地新修了别庄做行宫。花朝节时庄子里景致好,我和慕艺闲不住,这才要拉着你们去玩一玩。不过又说回来,这传言是有了,真等皇上南下,谁知道还要几年呢,我猜啊最快也要明年,若是再有个变化,三五年都难说。”

皇家做事不能臻璇能够评说的,她笑着听慕恩说完,才道:“既是沾了光,我也想去看看皇家行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