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得去应答。

连嘉澍低声说:“我比谁都更希望你拿到第一个权限。”

得了吧,漂亮话她会说。

四点半,投票正式开始。

左边票箱是投赞成票,右边票箱是投反对票,所谓赞成票是指同意房子像个八口之家,反对是指他们没感觉这是一个八口之家。

投票员们排着队伍,就等着公证员那声号令。

问林馥蓁紧张吗?怎么会不紧张呢。

紧张到什么程度,她都紧张到缺氧了,在这个瞬间她充分感受到游戏的气氛,就是一场生死大战,她是一名犯人,那些人手上的票决定她生死。

看了一眼连嘉澍,他就站在她对面,脸上表情凝重。

对于游戏,小法兰西从来都是全情投入,林馥蓁心里苦笑。

伴随公证员那声开始“开始”,林馥蓁一颗心就被提了起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第一名投票员开始移动脚步。

“往左,往左。”心里默念。

也许是默念收到成效,第一名投票者脚往左边迈进,林馥蓁还是不敢有任何松懈,继续在心里默念,第二名投票者还是往左。

但第三名投票者没听到她心里的乞求,走向右边。

第四名,第五名,第六名…

林馥蓁一颗心在不断往下沉,轮到最后几名投票者时,她已经放弃了默念,那没用,想投反对票的必然会走向右边票箱。

倒数第三名,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票。

一位系着褐色丝巾的女士拿着票经过交叉点,缓缓往右,林馥蓁再也坐不住了,上前,问女士我能问你为什么投反对票吗?

“你花园那些花虽然很漂亮,但给人感觉是随随便便往那里一丢,它们以后的成长环境能不能存活下来你不关心,你没有去注意它们是否会因为泥土不够柔软而枯萎,甚至于死去,而且,你应该把孩子们的房间安排在一楼而不是三楼,孩子没安全意识,很容易因疏忽从楼梯上摔下来,冲着这个我无法把赞成票投给你。”那位女士说。

对极了,简直是一针见血。

林馥蓁退了回去。

倒数第二名投票员是那位棕色卷发的女士,假如这位女士也是投反对票的话那么就意味着林馥蓁今天得搭上回巴黎的末班机。

棕色卷发女士脚步在交叉点停顿了下来,看了林馥蓁一眼又再去看连嘉澍,看完连嘉澍再去看公证员。

“请问,我能不针对房子而针对房子主人投票吗?”那位女士问。

公证员看了连嘉澍一眼之后点头。

棕色卷发女士脚步迈向左边,林馥蓁大大松下一口气。

棕色卷发女士把票放进票箱,连嘉澍就站在左边票箱处,在那位女士想离开时他拦住了她,他问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朝林馥蓁所站方位看了一眼,棕色卷发女士笑着说:“房子我就不多做评价,我的小女儿叫做贝蒂,前天晚上我和她经过你们家门口,知道我的贝蒂是怎么和我说的吗?我的贝蒂说,妈妈,我喜欢他们,我以后也要和他们一样,和我喜欢的人在秋千上打瞌睡,贝蒂是一名聋哑人,你们让她在寂静世界中感受到爱和希望。”

连嘉澍拥抱了棕色卷发女士,林馥蓁垂下眼睛。

四点三十八分,决定生死的一票产生了,来自于最后一名投票者,也是投票员中最年轻的一位女士。

现场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年轻女士的脚步上,那脚步也踩到在了林馥蓁,每一步心就塌陷一次。

最后一次,集中精神,默念:往左,往左。

然而…

脚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年轻女士脚步是往右的。

往右自然是要投票了,目光木然跟随穿黑色皮鞋的脚,距离右边票箱也就几步之遥了。

“您能等一下吗?”轻轻浅浅的一声,温柔中带着谦和。

年轻女士停下脚步。

连嘉澍来到年轻女士面前,淡淡笑开,以半跪方式,把那双黑色皮鞋松开的鞋带系上,系上鞋带,微微欠腰,说鞋子很适合您。

安静退回去,以温柔注视。

黑色皮鞋停在右边票箱前,最后一秒,年轻女士宣布放弃投票。

原因?

“孩子房间窗户没任何防护设备,这让我无法投赞成票,孩子爸爸的绅士风度让我不忍心投反对票。”

五点,计票结果出来了,甲方没有获胜乙方也没有获胜。

最终,那张弃权票到了游戏缔造者手里,这是投票员经过商量一致出来的结果,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在他们进行磋商时,发生了一点小插曲,有人和他们讲了一段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女孩和男孩说,六个孩子很可爱,当时,男孩太过于年轻,没能从女孩的那句话中领悟到爱。”

连嘉澍把票投到左边票箱。

那些人离开后,林馥蓁从三楼到一楼,一间房间一间房间看,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角落仔细检查。

一点也不冤,毛病还真多。

来到娱乐广角,看着白雪公主和四个小矮人,林馥蓁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

等她把整个房子看了一遍,已是夜幕降临时分。

林馥蓁来到花园。

连嘉澍正在给花花田松土,她就站在那里看着,看着…

树梢上,布谷鸟又叫开了。

夜又深沉了一点。

等到连嘉澍松完了土,走了上去,头往那个怀里靠,手环上,说嘉澍林馥蓁表现得很糟糕对吧。

“一点也不,你不是顺利拿到百分之六十的投票率吗?”

笑。

是啊,起码她拿到百分之六十的投票率。

夜又深沉了一点点。

“林馥蓁。”

“嗯。”

“六个孩子都很可爱,特别是那对双胞胎。”

六个孩子,双胞胎,那已经变成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嘉澍。

危险关系

恍然回过神, 林馥蓁才发觉, 九月已经过去了,这是个礼拜四,距离阿尔卑斯山下那场婚礼还有两个礼拜时间。

昨天,虽然过程有些丢脸,但她还是顺利拿到百分之六十的投票率,经历紧张的投票过程, 当连嘉澍把至关重要的一张票投进左边票箱时, 林馥蓁大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如果说这是一场选举的话,想必她是铁定出局了,最后关头,连嘉澍拉了她一把。

人们似乎总是会受到夜晚的蛊惑,伦敦郊外如梦似幻,布谷鸟叫得欢, 院子里花香气宜人, 就是在那样的氛围下, 林馥蓁和连嘉澍席地坐在客厅地毯上喝起了小酒, 像一个个“四月惊奇”之夜,不可一世。

凌晨醒来,他们就像两只挤在菜叶休眠的毛毛虫,以C字母形式卷缩在地毯上, 他在外面她在里面, 他的下颚抵在头顶上。

林馥蓁费了好大劲才确认那是二十五岁的连嘉澍。

地毯上放着两瓶酒, 他的酒瓶干了, 她还剩下小半瓶。

挣脱那个怀抱,走了几步,又折回,打了连嘉澍一个巴掌,就当是他把手伸进她衣服里的惩罚。

离开时连嘉澍还在呼呼大睡,走在回房间走廊上,脚步伴随着逐渐清晰的思绪每一步都变得沉重。

次日,准时起床。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是打开窗户,在窗前静站五分钟,无尽延伸的天空会让她有十分清醒的意识。

把昨晚两个酒鬼弄乱的客厅收拾好,准备早餐。

和往常一样当把早餐摆上餐桌就听到下楼梯的脚步声,只是今天早上连嘉澍手里多了一个资料袋。

美式早餐,硬壳全麦面包配黑森林火腿。

林馥蓁吃得有些的心不在焉,倒是嘉澍一如既往,把早餐时间控制在十分钟里。

用完早餐,连嘉澍没和往常一样离开餐桌,回房间换衣服上班。

把餐桌收拾好,再给连嘉倒了一杯水,她知道,这个早上和之前的早上不一样。

安静等待着。

连嘉澍喝了一口水,打开资料袋,把几张照片推到林馥蓁面前。

照片里的女人年纪五官身材和兰秀锦至少有六分相似。

“那是将取代你妈妈的人选,一名癌症晚期患者,三天前已经秘密被转移到到圣玛利亚附近一所医院,最早一个礼拜,最晚十天就可以拿到她的死亡通知书。”连嘉澍指着照片里的女人说。

林馥蓁再看了照片里的女人一眼,连发型也和兰秀锦一模一样。

“一旦确认死亡日期,你妈妈将以到国外接受心脏移植的患者身份离开香港前往瑞士,在瑞士修养一个礼拜后将前往开普敦,巫延吉现在就在开普敦,他已经给你妈妈找到合适的住处。你妈妈住的地方附近一家农场主正在出售他的农场,我让巫延吉问了农场价格,这样一来,你妈妈的身份也不会被人怀疑,同时,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感到无聊,你觉得呢?”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重重点头,这真是再好不过。

“等一切稳定下来,一年后,或者是两年后,你就可以去看你妈妈。”

再点头。

垂下头,不敢去看连嘉澍,低声说:“这件事情所产生的费用我以后会…会还给你。”

淡淡叹息声响起。

换成是她想必也会叹息吧,看看,他大费周章帮地是一只白眼狼,这只白眼狼连谢谢都不说,就只会点头。

其实…有很多感激的话,只是她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要怎么说起,如何说,一颗心沉甸甸的。

“林馥蓁。”

“嗯。”

“叶云章已经到了香港,等拿到那位患者死亡鉴定书,他可以和你妈妈见上面,而且他会和你妈妈乘坐同一班飞机离开香港,过几天,我会让人问他愿不愿意当一名农场主男主人。”连嘉澍柔声询问,“你觉得你叶叔叔会答应吗?”

叶叔叔会不会答应啊?应该会吧,应该是迫不及待答应吧,以前,叶云章有大把大把升职机会,可他放弃了所有升职的机会,这是为什么呢。

还能为什么啊?

笑。

自然是为了那个叫做兰秀锦的女人了。

非洲大陆有着一望无际的地平线。

笑容在扩大着。

一望无际的地平线上,农场女主人身材娇小农场男主人身材修长,日落之时,他们相互依偎的身影和树影融为一体,赤色平原在落日的渲染下就像着了火般从他们脚下延伸,没人去打扰他们。

脑海中的影响变成一种温柔的力量,嘴角弧度顺着那力量一直在上扬着,也许下一秒就会迎来了灼热的泪水。

“小画眉,你在笑什么?”状若在你耳畔呼气。

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妈妈的幸福啊,那颗一直挺得高高的头颅这次有了可以提供歇息的肩膀了,在不久之后的某天。

能不笑吗?能不笑得咧开嘴吗?

“笑什么?嗯?”呼气变成了吹气。

“嘉澍,”眼眶聚满了雾气,“妈妈终于幸福了,嘉澍,我看到属于妈妈的幸福了。”

有世间最为温柔的力道在轻抚着她嘴角的笑意。

“知道吗?”如星月间的呢喃,“你在我梦里这样笑过,但我伸手时,你就不见了,从此以后,在梦里,我再遇到你笑时,我都不敢再去伸手,不伸手了,小画眉就会笑得久一点。”

“我已经有近两千个时日没见到你在我面前这般笑着,小画眉,你都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甜。”

眼眶雾气都是会传染的吗?她怎么也在他眼眸里头看到了雾气,很淡很淡的一层,隐藏于那淡淡一层后的眼眸,让人沉溺。

一颗心就像陷落于柔软的沼泽地。

在眼帘即将磕上最后一秒,奋力掀开。

眼前一片清明,她青春岁月里挚爱的男孩在只手可及的所在,瞅着她的眼神让她在千分之一的瞬间里想变成那只冲向火堆的蛾。

不,不不,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多少个夜晚半夜醒来,睁大眼睛,凝视黑暗,从眼眶处泛出的晶莹液体最开始只是一滴两滴沿着眼角,不敢眨眼,就深怕一眨眼,泪水泛滥成灾。

黑暗中,心不听使唤,一遍遍叫着嘉澍,直到泪流满面。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她知道那些眼泪和寂寞无关。

那条遗忘的路,她走得很艰难。

避开落在她嘴角处的手,快速擦去眼角泪水,再抬起头,说嘉澍你还没告诉我第二个一英里该怎么走。

连嘉澍站直身体,以居高临下之状看着她。

莫名其妙的烦躁感又来了,这里的早晨总是很安静,一种总是会引发人内心烦躁感的安静。

手搁在餐桌上,一下又一下磕着,声响听着十分的突兀。

连嘉澍抓住她的手,让她的手背紧紧贴在餐桌上,手掌心平摊朝天花板,而他手掌形成拳头状叠上她的手掌心。

连嘉澍眼神专注,轻轻松开手掌,“林馥蓁,这是水和太阳帽,拿好了。”

手掌心里什么也没有,水和太阳帽能值几个钱,这是个吝啬鬼,心里嘀咕着,顺着他的意,收起了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