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还跟你说再见来着……”杜璟贤又闭上眼,翻个身把脸埋进沙发扶手。

“我用大耳光抽你,快醒醒!”梁刻铭吓得又是一通猛摇。

“好啦好啦,真醒了,你别再摇了……”杜璟贤的声音都被摇出了波浪感。

“你老实说,你最近有没有头痛?有没有再吃止痛药?”

“没有啦。”

“有的话不许瞒着我!”

“我发誓,瞒着你我不得好死。”

“我呸!”梁刻铭怒道,恰巧杜璟贤的手机响了,她拿过来瞥一眼,显示是李时空,随手塞给他,顺便再扯一把,吆喝道,“赶紧起来,我做饭去了!”

系围裙时她听到杜璟贤在外面讲电话,菜都洗完了电话还没讲完,梁刻铭有些心不在焉,什么事值得这两个人如此频繁联系而且大聊特聊?难道是跟杜宇辰有关……

晚上她用电脑搜索了一下,不由得愕然。没想到杜宇辰竟如此了得——斯坦福商学院八四年毕业生,荣勋资业的创始人、高级合伙人及首席执行官,名片特别提到,荣勋前身就是大名鼎鼎的海川银行。

被谭之盛搞垮的那个海川银行?这两人的关系还能不能更复杂一点?

梁刻铭回忆着杜宇辰,印象中很温和谦逊的一个人,虽然有成功人士的感觉,却断然想不到“这么”成功。

梁刻铭顿时对杜璟贤生出无限同情,无限理解,难怪从小压力大,别说随心所欲了,估计就连做梦都想着早呢么为父母争光吧。

十月一号,李时空的自助餐厅开业了,加强一点都不优惠,居然还爆满,厨房里的人忙得团团转,连粤神丰这边都抽了一大半人过去帮忙。

长假结束后,李时空给每人卡里打了两千块奖金,还给了一张吃饭半价的员工卡,梁刻铭这才想到平小山生日那顿饭她已经拖了几个人,实在不能再拖了,于是连本带利,请她吃这顿每人298元的自助餐。

平小山一听就哈哈大笑,说:“298元?那么有诚意啊?不过,那我岂不是不方便带男朋友来了!”

梁刻铭一愣,然后双眼一亮,“你有男朋友了?带来啊带来啊!带来让我看看,过关就我请客,不过关他请!”

“呸!”平小山啐她说,“才夸你有诚意,你立刻就没诚意,先说好怎么算过关?”

“看了再说嘛!至少不能比咱们包子差吧!”梁刻铭不假思索地开玩笑,压根没多想。但闻平小山长嘘一声:“还好还好!我真怕你说‘至少不能比肚宝差’。”

“关他什么事啊,这个不好比较的啦。”梁刻铭失笑,其实平小山这么想也不奇怪,但她觉得杜璟贤是极其特殊的,他没有什么比别人好,也没有什么比别人差,他就是他。

“什么叫不好比较……你们还是朋友么?”平小山问。

“瞧你说的!”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我们又没绝交。”

“哎哟,我的意思是……算了,你把钱带够啊。”平小山说完挂了电话。

平小山的男朋友叫关砚,是才来半年的实习生,医院里的人都喊他大关,因为还有个护士叫小关,本来以为他俩能成一对,但平小山异军突起,将他截获了。

大关长得眉清目秀,神情里透着腼腆,不太好意思跟梁刻铭说话,但对着包子扬和杜璟贤就很放得开,梁刻铭一边拣巧克力喷泉里的草莓一边远远打量,平小山怀抱着七八只大蟹凑过来,“怎么样?”

“配你糟蹋了。”

“你还是人嘛!”

“哈哈。”

“说,这顿你请不请?”

“请,请。”

平小山这才心满意足,看看铁板区依然大摆长龙,一跺脚,“生意怎么能好成这样!”

梁刻铭笑了,径自走到烧烤师傅跟前,那哥们儿立刻热情地开口,“小梁,来来来,要什么?”

平小山喜笑颜开,“我现在总算明白了,建立在别人极度之上的快乐才是更快乐!”

梁刻铭看看四周,附耳低声说:“那我要是告诉你,吃不完可以打包带走,你血压还稳得住吗?”

平小山一坐定就开始剥蟹腿,全都放到大关碗里,看得梁刻铭摇头直笑,大关的脸红成了柿子,包子扬撒娇地说:“刻铭啊,我也要!”

“等你手废掉吧。”

大关笑完,继续跟杜璟贤说:“你是我经手的第一个从垂死状态救过来的病例啊,还蛮有成就感的。”

聊得多了梁刻铭才知道,平小山和大关的熟识也是因为杜璟贤那起车祸。

“有后遗症不奇怪,毕竟大脑是回自我调节的,像反应迟钝,短暂记忆丧失都还好,可以慢慢恢复,终于头痛我觉得也许并不是大脑的问题,是心脏的问题也说不定。”

梁刻铭一愣,“头痛跟心脏也有关系吗?”

“有啊,心脏不好好工作,给大脑供血不足,肯定会头晕头痛啊,而且我刚才一直都想说,你唇线发紫,住院时明明不是这样的,回家没好好休息?”

“怎么会呢?”杜璟贤被几个人同时盯着,尴尬地笑笑,还好手机骤响,给他解了围,“对不起,接个电话。”

诧异地看着他匆匆消失,包子扬不解地问梁刻铭:“你不会死和他住一起,没盯着他吗?”

“我觉得——”

“你们住一起?!”平小山的大叫声波及了周围十几张桌子。

梁刻铭闭着眼睛指着耳朵,做了个让她安静的手势,然后才说:“我就是看他头痛到要吃药的地步却又查不出原因,才决定搬过去,他的确有好好休息,他连门都不怎么出,只不过总对着电脑,而且……”她想起李时空,刚才的来电显示好像也是他。

“而且什么?”

梁刻铭沉默了很久,“而且总是接一些会说很长时间的电话,接完之后就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有一次半夜起来还闻到很浓烟味,不过只有一次。”那次当即狠狠教训了他一顿,然后去厕所销烟。

其他几个人也陪着沉默,包子扬突然说:“他一定有事瞒着我们吧?刻铭你看得出来是哪方面的问题么?”

梁刻铭没接话,她跟杜璟贤固然又是瞒着朋友,但杜璟贤也有事瞒着她。“应该是他家的事,我觉得啊不想说,就没问。”

包子扬长叹一声,说:“他跟我们到底是不一样的啦!”

杜璟贤果然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也偶然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差点走错桌子,梁刻铭看他手里还拿着结账单和发票,叹气道:“不是说了我来吗,我有员工卡。”

“对啊,不打折好贵呢。”平小山也心疼地喃喃。

“我忘了……无所谓吧,怎么说小山的生日都是因为我菜搁浅的嘛。”杜璟贤笑道,但梁刻铭觉得他笑得勉强。

大家一下子都没了胃口。

回去的路上,梁刻铭没说话,直到上了公交车,找到两个挨在一起的位子坐下,她才转过脸问:“你刚才出去时抽烟了吗?”

“呃?”杜璟贤一怔,然后笑,“这你都闻得出来?厉害。”

她没有笑,满脸忧色,“有什么事非得靠烟来环节情绪?用别的方法不行吗?”

“对不起……”杜璟贤安静了大半站路,最终也只是轻轻地这样回答一句。

梁刻铭叹气。

“饿不饿?你连一碗汤都没喝完。”

杜璟贤看着她忍不住笑了笑,然后点头。

“我要芋头红豆加炼乳,再来串烤鱿鱼,整只的,多放辣。”

天寒地冻,两个人坐在花坛边上大快朵颐。

“我们大概是唯一吃完高价自助餐后又来吃路边摊的家伙了。”

鱿鱼很大只,再怎么小心,嘴角还是会沾上酱,梁刻铭鼻尖下巴都是黑点,嘴边一圈红辣油。

“脸上沾到油了。”

“哪儿?”

“左边,上去点,再上去点,欸。”杜璟贤干脆伸出手给她揩去。

梁刻铭忽然觉得这种熟悉的举动,随着岁月流逝,从亲切变成了温柔。以前,这种温柔并不会让她回味。

杜璟贤咬着鱿鱼须子——梁刻铭喜欢把须子一头都露在嘴外面一动一动的,说自己吃的是耗子。在一起久了,很多动作彼此都会下意识地模仿对方。

梁刻铭抹抹嘴,伸出手说:“给我一根烟。”

“什么?”杜璟贤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抽二手烟,你喷我,我也要喷你才公平。”

杜璟贤失笑,拿了一根给她,赫然发现其实她的动作也不算很生疏。

“不会吧,以前有抽过吗?”

“说实话,有,而且是在小学。”

“真的假的?”杜璟贤真的被震到了。

“真的啊,虽然是好奇,而且只有一口,不过至少知道了烟是什么滋味。”梁刻铭呼出白色烟雾,缓缓地说,“其实对于没有烦恼的人来说,烟是没有滋味的,对吧?”

一男一女正好经过,看穿着就知道家境不错,男的扫了他们一眼,马上把头别开,突然又看过来,而且差点脱口而出。

就在他张开嘴的同时,杜璟贤淡淡地说了句:“看什么看?”

他说得很自然,声调也是平的,可是煞气立现,男生马上闭嘴,小声跟那女的说:“认错了,真的好像。”

“噗——”梁刻铭笑。

“算他倒霉。”杜璟贤也淡淡地笑。

“最近你跟我老板在忙什么?”

杜璟贤抿紧了唇,迟疑片刻说:“我们在研究短置对冲基金。”

“对冲基金?电视上说赔得人倾家荡产那种?”

“是啊,而且还是短置。”

“什么意思?”

“就是一把赔得人倾家荡产那种。”他边说边笑,语气有点夸张。

梁刻铭盯着他的笑容,狐疑了半晌,“你还没有赔吧?”

“还没。”

她马上就叹了口气。

“你还不高兴似的?”

“我是不高兴,因为你不会收手。”

“我会收手。”他前一秒还在笑,突然就变得很认真地说,“等我拿回十亿。”

梁刻铭惊异地看过去,但杜璟贤已经站起来,走去垃圾向扔空烟盒。

Chapter 13 回不到从前

既然知道头痛不只是大脑还有可能是心脏的毛病后,梁刻铭的养生食谱有了大幅度改动。吃得杜璟贤连说以后一定要出钱让她开饭店。

他算是够挑剔了,都能全部扫空,让梁刻铭倍感欣慰,但欣慰之余,却也遗憾,自己居然就只能帮他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这种事,其实换一个专业家政也能做,并不是非她不可。

起先,杜璟贤不要她洗衣服做饭,她说:“你又不肯收房租。而且我搬过来不久是做这些事的吗?”

后来她发现衣服会在她上班的时候就洗好熨好叠好,连菜都会买好、洗净,放在料理台上或者冰箱里。

梁刻铭摸着那些叠得齐整的衣服,这样的杜璟贤,让她说什么好呢。梁刻铭怕他变成超级宅男,反正润花园有对住户免费的健身房,她三不五时就拖他去运动。

这个礼拜二又是照例健身,梁刻铭因为月事没怎么大幅度的运动,纯粹为了监管杜璟贤来的。她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在泳池里游了四个来回,一边找点杂志来看打发时间,基本上她不翻财经类杂志,不过今天时尚类故事类的杂志都被人拿光了,只剩下基本商业杂志,梁刻铭扫了一眼,忽然在其中之一的封面上发现“杜宇辰”三个字,她“咦”了一声拿起来。

“监事会洗牌,最高决裁者杜宇辰面临罢免危机?”副标题是“荣勋董事会重组,财政成谜。”梁刻铭看了个大概,心里七上八下,不由得抬眼看向泳池里的杜璟贤,却没看到人。

再一侧目,发现他就站在旁边,用毛巾擦着头发,同样看着那本杂志。

“你已经知道了?”梁刻铭第一反应是收起来,第二反应是这种事,藏着掖着也没用。

杜璟贤看她一眼,一时之间面无表情,然后才淡淡一笑,“嗯。”

他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让梁刻铭顿时有不祥的预感。“是你和空叔做的嘛?”在他进去冲澡之后,梁刻铭喊住了他。

杜璟贤顿了顿,回头看着她说:“有我们的原因,但这个局面绝不是凭我跟他两个人就能造成的。”

她坐在休息区的落地窗前发呆,外面乌云密布,她忽然觉得杜璟贤成了一只风筝,正剧烈挣扎着向那云层飞去,就快抓不住了。

一道闪电划过,她下意识地颤了下,以为会听到炸雷,但手机先响了起来,不是她的,是杜璟贤的,来电显示为“家”。

梁刻铭想了想,还是接了。

“喂,你好,我是梁刻铭,璟贤他现在在游泳。”

“哦,刻铭啊。”打电话的薛雪对此一点也不意外,“那麻烦你转告他,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回家吃饭,我们也有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好啊,我让他等下回过去。”

“谢谢。”

杜璟贤一身清爽地出来,梁刻铭把手机递给他,他看一眼窗外,“哇”了一声。

“怎么一下子就变天了,还要去买菜吗?”

“不买了,今天你回家去吃饭吧。”

杜璟贤一愣,好笑地看着她,“不至于吧?没心情做叫外卖好了。”

“刚刚你妈妈来电话,希望你回家吃饭,我觉得跟杂志上登的消息有关。”梁刻铭扬了扬封面,说,“你的确应该回去一趟,不是吗?”

他沉默不语,把那本杂志放回插槽。

梁刻铭看在眼里,忽然说:“要不,我陪你?”

杜璟贤有些讶异地慢慢看过来。

“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梁刻铭拍拍他。

杜宇辰在家的时间一下子变多了,两人去的时候,他来开门,还围着围裙。

“咦,璟贤怎么突然回来了,难道是知道今天老爸下厨,可我没告诉谁啊!”

“杜叔叔。”

“刻铭啊,你这正牌厨师等一下要给我点意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