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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时不同往日,本该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朱雀长街寂静无声,就连从不歇息的酒肆茶馆亦纷纷闭店停业,以至于裴承秀在街巷行走了许久,亦没见着一个人影。

难道大家伙儿全都涌向.秦.王.府,参与“初一,必有日蚀”这桩大凶事之赌局?

裴承秀挑了一下柳眉,暗自好笑。

第十七章 遮住太阳的月亮(上)

距离.秦.王.府还老远,裴承秀看见蜂屯蚁聚的人潮.

各类推车小摊陈列于宽巷两边,有卖糖葫芦烤串的,有卖馄饨面汤饼的,简直包罗万象,一有尽有。

裴承秀一时无语,原谅她以前没怎么巡街督铺,此次方知大唐子民们一个个都是善于经营家族小生意的奇才。

在烈日下行走了几里路也确实又渴又累,裴承秀走向一家路边摊,以二十枚铜钱向店家买来一坛滋阴补血的阿胶酒。

寻了一处颇凉快的树荫底下,裴承秀撕开酒坛封盖,正准备畅饮美酒,忽见巷口另一端,有一顶一丈长宽的轿辇缓缓而来。

轿辇外的白纱或被微风掀起或随风飘扬,金黄色的阳光投映下隐约可见一位身形颀长的年轻公子端坐在其中。

众人皆纷纷避让。

送至裴承秀唇边的酒坛,亦倏的一顿。

轿中者,似是李淳风?!

裴承秀没由来的觉得一阵心虚,抱着一坛阿胶酒手忙脚乱的就往树荫下躲。

老天爷,她今天不过是一时兴起随意出来走走,这会儿可没做好心里铺设与李淳风面对面坦诚相见呢!

裴承秀躲好,窥视轿辇。

没有一丝征兆,轿辇突然停驻不前,一位白衣胜雪的公子掀开布帘,缓步走出。

果然是李淳风。裴承秀没由来远远的冲他笑了一下,脸颊,稍稍发热。

在她看来,李淳风眉目如画,相貌本就生得很好,已相当引人钦羡;过分的是,李淳风又很会穿戴,一袭翩翩白衣,宛如出尘惊鸿,腰带佩着一块上等剔透白玉,足下为珠饰之履,在阳光的照耀下整个人光芒万丈。若他配不上“风姿绝代”这四个字,天下再无第二人能称得上冠绝芳华。

只是,他食指与中指怎么缠着纱布?是被畜生咬伤了么?

裴承秀盯着李淳风看得出了神,连坛子里的阿胶酒洒出了些许亦浑然不察。直至李淳风环顾四周,她慌忙收回目光,偏过脑袋,整个人藏匿在树荫之下。

心脏,咚咚直跳。

心情,瞬间变差。

想她裴承秀活了二十一载,几时这般躲躲藏藏扭扭捏捏?不就是曾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李淳风且被李淳风抓个正着吗?不就是被李淳风踩在脚下还偷了他一颗明珠吗?不就是…不就是受了重伤,被李淳风抱回府且被他挽救了一条小命吗?有什么好心虚的?!

对,没什么好心虚的!

思及此,裴承秀浑身上下涌出一股勇气,遂抱着阿胶酒,理直气壮的从树荫下踱出。

咦,轿子呢?

裴承秀看着空落落的巷尾,一下子懵住。

好你个李淳风,跑得倒挺快,眨眼之间人就消失不见了!裴承秀极不高兴的撇了撇嘴,冷哼一声。

岂料,刚刚表达完不屑之情,低沉的男性声线突然的从身后传来——“裴承秀?”

乍听见自己的名讳被人唤念,裴承秀吓了一大跳,霎时回眸,受惊的双眸意外的对上一位身穿白袍的高大男人。

裴承秀低低抽了口气,目光一动不动,呼吸却霎时哽住。

感受到过于唐突的注视,李淳风蹙了眉,语气严肃且透出一丝不悦:“你伤势并未痊愈,为何不在府中好生休养,反而出来闲晃?”

轿帘被风吹起,原以是看走了眼,待走近一些仔细瞧,居然当真是她。

疑问句的语气过于严厉,一时间令裴承秀很不能适应,“我…”欲言又止,想想又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别的说辞,竟然无言以对。

总不能堂而皇之地告诉他,她是来看他。

李淳风从头到脚打量裴承秀,明亮如炬的目光从她高高束起的头发缓缓向下,刻意掠过她巧施胭脂水粉而显得气色还不错的粉面红唇,最后停在她身上所穿的男子长袍。

李淳风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一些。半晌,三个字缓缓地从他薄唇中诉出:“回家去。”

彼时裴承秀的一颗心正七上八下,各种滋味杂陈,突然听见“回家去”这三个字,她脑子一晕,双颊倏的一热,误以为这三个字是其它意思,惊得双眸圆睁,脱口而出道:“不要!我又不是偷跑出来看你的,我是来看太阳会不会出现偏蚀之相的!”

李淳风好看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外。

裴承秀粉扑扑的脸上却露出一丝惊慌,她一贯反应敏捷,这会儿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可是,说出去的话宛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她要如何补救,才能避免自己的小心思被对方猜中呢?

情急之下,裴承秀暗暗拧了一把大腿,咬牙往下道:“我的意思是,今日七月初一,恰是.秦.王.府.中.记室参军李淳风所预言的日蚀之期。我大老远的跑来,一来想看看李淳风的推测究竟准确与否会,二来…”

裴承秀停顿一拍,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干脆把心一横,装傻装到底,道:“二来,我想瞧一瞧那个叫李淳风的男人生得如何,是不是长了一颗雄心豹子胆,胆敢娶我…的表妹!”

裴承秀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后背已是冒出一层薄薄的热汗。清风,恰好拂过她颈边的发丝而带来细微的轻痒,她本能的垂下眼眸,伸手去摸脖颈,错过了李淳风此时此刻惊讶的神情。

“你…”片刻之后,李淳风淡淡开口,语气不复之前的严肃,缓和了许多,“没有人向你提起过李淳风的相貌?”

裴承秀心想,不该说的以及该说的反正都已说,倒不如打打马虎,一来可以观察李淳风本人是何反应,二来,亦可辨别李淳风之品德操守。

思及此,裴承秀抬眸,一脸认真道:“当然有!但是,他们把李淳风形容得好似雾里花,水中月,虚实难辨。”

“此话怎讲?”

“每一个人都告诉我,李淳风身形修八尺有余,相貌堂堂,既知天文,又晓地理,且通阴阳,还擅数术。因此,我不禁心生好奇,这般聪明厉害的人物,有没有本事预先推算出我今日将前往.秦.王.府.找他理论?”

“理论什么?”

“自然是理论他与我…与我表妹二人之间的婚事。”裴承秀心直口快,差点又说错话,硬生生的给挽了回来。“毕竟么,齐王承诺仅是一家之言,不能完全取代我裴氏之主张。”

李淳风听完,持久的沉默。

裴承秀见李淳风不发一言,又道:“那一日,曾在酒馆听闻程咬金与你称兄道弟,莫非你也是为秦.王.殿.下.效力?”

李淳风淡淡的“嗯”了一声,脸色有一刹那的迟疑,接着便是噤声,再无任何解释。

裴承秀觉得心脏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心跳异常之快,脑门亦些微发热:“那么,你…你是谁?”

素来不喜被人追问,李淳风冷淡道:“在下身份卑微,不足挂齿,裴姑娘不必记挂于心。”

一颗心,好似突然坠落在坚硬的地面;一张热脸,好似猝不及防贴上了冷冰冰的什么…裴承秀轻轻的“噢”了一声,无言以对,如鲠在喉。

相顾无言并未维持太久,不一会儿,李淳风打破沉默:“在下有要事傍身,不妨就在此处别过。”

裴承秀又轻轻的“噢”了一声,脸色恢复初时的冷静,耸了耸肩,道:“走好,不送。”

扪心自问,若非一贯修养好,若非强行按捺住心底不痛快,裴承秀真想在这一刻送给李淳风三个草体大字——滚、你、的!

一股怒火憋在心中,真是气煞人也!

好个李淳风,相貌确实生得不错,恃才傲物,拒人于千里之外也是事实!她怎么就忘了前两回与李淳风在酒馆里打交道时、李淳风对她不屑一顾的态度了呢?!

气死了,捶胸顿足亦无法舒缓她此时极度胸闷的悒郁心情!!!

裴承秀憋着一肚子火,也不再看李淳风,脸庞挂着显而易见的不痛快,情绪消沉低落,抢在李淳风之前迈腿就走。

她决定了,必须向父亲及太子殿下告一大状!务必让齐王忘记狗屁不通的联姻主张、马上发动群臣弹劾秦王及天策府!!

一步。

二步。

七、八步之后,一道沉稳平和的男性嗓音自背后响起:“裴承秀,你打算去哪?”

哼!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裴承秀在心中忿忿道,头不偏,眼不回,走得飞快。

“裴承秀,”低沉的声线再度响起,语调淡淡,又似乎带一分暖心,“烈日当头,你若觉得疲惫,可以乘坐在下的轿辇。

“在下,愿送你一程。”

脚步,猝然停住。

裴承秀气呼呼地转过身,四目相触的瞬间,毫不留情的丢给李淳风一个大白眼,微微嘟起的朱唇发出鄙夷的冷哼。

“我这是去观看日蚀!你说说,你如何送我一程?!”

出乎意料之外,裴承秀清清楚楚地瞧见李淳风从容冷静的面庞有了一闪而逝的趣味,接下去,她听见言简意赅的四个字。

“这个,好说。”

第十八章 遮住太阳的月亮(下)

心情激动时,万勿轻率地作出任何决定,否则,一定后悔。

裴承秀这会儿正有些后悔。

本想着所穿男装,并无男女大防之忌讳,遂忍耐着一肚子怒火二话不说上了李淳风的轿子,摇摇晃晃的走出几里,方始知“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这句俗语简直为人生至理。

因为,她长这么大,没见过比李淳风更忽冷忽热的男人。

原以为李淳风忽然提议“送她一程”肯定是他对她心存愧意,结果呢,他离她很远,既不怎么说话,也不正眼瞧她,弄得她莫名其妙,大有一种鸠占鹊巢的错觉。

轿子摇摇晃晃,轿子的空间又足够大,暖风一阵继一阵迎面拂来,裴承秀哈欠连连,觉得精神不济亦体力不支,渐渐地合上双眸。

半睡半醒之间,她的身子越来越向右侧歪斜,越垂越低的小脑袋即将挨上身旁男人的肩膀,一道平淡低沉的声线突然响起——“裴承秀。”

裴承秀立刻惊醒,揉了揉惺忪睡眼,转过脸,目光投过去,瞧见李淳风衣襟有着几道浅浅的皱痕。

裴承秀一下子心如明镜。

朝李淳风弯唇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裴承秀伸手摸了摸嘴唇,唔,唇角干干的,不幸之中的万幸。

就在裴承秀强打精神、正打算说些什么以避免再度打瞌睡,她的耳畔又传来低沉的嗓音,“那一日,是在下将你送回府中。”

噢哟,怎么的,这是打算继续先前被他避开的话题?

裴承秀脸颊一热,抬手,心不在焉的拢了拢衣袍,尔后挺直脊背,缓慢的侧过脸,盈盈水眸凝向李淳风,不置一词。

说罢,说罢,仔细听着呢。裴承秀竖起耳朵,默想。

被一双安安静静的眼眸攫住,李淳风心底拂过一丝迟疑,薄唇抿着,半晌,再无下文。

左等右等始终等不来后续,裴承秀纳闷了:“然后呢?”

“没有然后。”

裴承秀震惊了,琢磨不透李淳风的意图:“那你是什么意思?希望亲耳听见我的致谢?”

“这倒不至于。”答复非常直接。

裴承秀噎住。

短暂的沉默之后,裴承秀开了口,“我说,”停顿,旋又语气加重的道,“你这个人啊,真是难以相处。试问秦王麾下还有比你更难以相处的人么?”

李淳风听罢,认真思索一会儿,旋而淡淡道出一个字:“有。”

裴承秀皱眉:“谁?”

“李淳风。”

裴承秀无语凝噎。

李淳风将视线从裴承秀的脸上移开,淡淡道:“你难道不知旁人对李淳风之异议?不论是谁,凡与李淳风接触,必定责备他性格孤介。”

亏得裴承秀最近在读《魏晋南北朝》,“孤介”二字,出自于西晋诗人陶渊明。

据说,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归隐田园之后,除了种田,成天无所事事,不是写文自夸,便是写诗自夸,于是,在四十四岁寿辰之时,陶渊明著诗一首,称曰:总发抱孤介,奄出四十年(吾从小便有正直耿介的性格,一晃便已四十载)。

裴承秀哑然失笑,不以为然道:“李淳风是否难相处,我可不敢草率下定论。但是嘛,听你如此非议李淳风,直觉告诉我,李淳风一定比你好相处。”

李淳风薄唇抿直,回眸,睨了裴承秀一眼。

唉哟,开不起玩笑呐?

裴承秀见对方不痛快,自个儿便痛快了。于是乎,心情大好,眉开眼笑道:“莫生气。要不,你说几则李淳风的故事给我听听?”她发现了,逗他,是一桩很好玩的事。

李淳风久久不语,经裴承秀三催四请,最终开口道:“据在下所知,李淳风为道家大成者袁天罡之闭门弟子。他自幼居于蜀地,弱冠之年随母前往洛阳,经刘文静之举荐,入秦王麾下,初为谋士,常献灭隋之策,有功,擢升至记事参军。”

裴承秀颔首,眸子里笑意不减:“履历事迹我早就烂熟于心,说说别的。”

李淳风沉默,半晌,缓缓又道:“李淳风早年反隋,历经颠沛之苦。如今得秦王推荐入国子学、太史局历科,从不行结交之事,只一心倾注于天文数术,且忧虑民生之疾苦,遂以星象之事屡向位高权重者进言…在旁人眼中观之,李淳风孤高自许,故弄玄虚。”

裴承秀听罢,轻轻“噢”了一声,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色,认真道:“如你所言非假,我反倒放心。”

李淳风微讶:“何出此言?”

“我并不认为李淳风孤高自许,”裴承秀拉长语调,“相反,我认为李淳风行正义之事,存君子之风。‘故弄玄虚’之类的诽谤言论,大约是旁人自身能力不足、却又嫉妒心使然。”

李淳风愣住,少顷,垂眸道:“言重了。”

裴承秀摆手,大大咧咧道:“实话实说而已,不必谦虚。”最后一个字诉出口,总觉得哪里说的不对,于是乎,低咳一嗓子,抬手拍了拍李淳风的肩,增补几句,“再说,我夸的又不是你,而是你口中所述之李淳风。”

肩膀上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力道,李淳风黑眸略抬,清澈的目光瞥见裴承秀盈盈水眸里的一抹欢喜。

“你…”李淳风迟疑,这一刻,本有几句肺腑之言,话至唇边,却变成平平淡淡的一句,“裴承秀,注意你的举止。”

裴承秀浑然不察,笑嘻嘻道:“你再说几则李淳风的故事来听听?”

出乎她意料,这一回,李淳风摇头拒绝。

裴承秀不禁纳闷:“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李淳风完全不理会这一道质疑,神情平静,吩咐轿辇停住。

裴承秀懵懂不解,掀开轿帘往外看了一眼——咦,眼前这几座逶迤延绵且高耸入云的宫殿,似乎是太史局?

正在暗自纳闷轿辇何以停歇在此处,头顶上方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的几个字:“裴承秀,你进去罢。”

闻言,裴承秀头摇如波浪鼓:“有没有搞错?依据本朝禁律,非掌天文、历法、撰史之官员,不得擅入太史局。不是说了观看日蚀的么?去太史局作甚。”

李淳风的目光凝向宫殿深处的楼台,平静道:“西边第六座楼阁即是观天台,你若登高望远,即能观看日蚀。”

“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太史局为外廷重地,严禁一切闲杂人等擅闯。”

“不必擅闯。”认真的语气。

“噢?”

“北侧墙垣低矮,你可寻一处偏僻之地,翻墙爬入。”

“……这就是你所谓的,送人一程?”无语,凝噎。

*

万幸轻功不低,裴承秀并未遭遇到险阻,轻轻松松翻墙而入,不费吹灰之力便摸到了李淳风所指之所——历科,观天台。

一路上,裴承秀喃喃自语,腹诽不已。

说白了,本朝太史局承担观天象颁历法之重任,且分为三大科:天文科、漏刻科、历科。虽然李淳风博闻强识又颇负盛名,但太史局毕竟不是天策府,他的官职仅是从六品的灵台郎,经年累月奉职于观天台,观测天象之变化,校正年年农时历法。

哎,观天台之上,仅有日月星辰为伴,料想岁岁年年观测星辰且精准无误地推算出阴阳历,实在是一桩苦差事。

难怪旁人以“孤介”二字非议李淳风,若换成性格活泼之人,能活活憋屈死在这座冷清寂寞的十七层青砖塔楼。

这会儿,裴承秀一边气喘吁吁的攀爬楼阁,一边抱怨李淳风把她诓骗至此地。

若是早先知道李淳风根本没有打算与她一起观看日蚀,她才没闲情逸致攀爬这桩年久失修的老阁楼。

哼!

李淳风这个人,真是太冷漠了!

裴承秀走走停停,热出了一脑门的汗,好几次捂着胸口大喘.气,生怕爬楼梯时的动作幅度太大而不慎牵扯胸口的伤。她累得要死,好不容易踏上观天台最后一个阶梯、踱上空旷的顶楼时,她喋喋不休的埋怨,骤然停止。。

这是一座无比朴素无比冷清的楼阁。

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除了书案,便只有笔墨纸砚,以及散乱一地的纸。纸上字迹端正,段落分明,却被涂涂改改了数次。

这个李淳风,随手乱丢,也不收拾收拾。

裴承秀无奈一笑,弯腰,一张纸一张纸的拾起,其中,她分神注意到有一张纸绘着一轮高阳、一轮明月,只不知为何,明月挡住了高阳,天地黯淡,万物失色。

裴承秀不懂天文,也不做多想,把所有的纸放在书案,余光瞥到砚上的墨早已凝干、十几本线装书册堆放在案头。

《周髀算经》、《九章算术》、《孙子算经》、《夏侯阳算经》、《张丘建算经》…这些让人眼花缭乱头脑混乱的数术著作,书面皆拥有一个相同的署名:李淳风批注。

哇,这个李淳风,这般厉害?!裴承秀略一挑眉,啧啧惊叹。

再环顾四周,看见有一块灰色的麻布遮住了什么,裴承秀移步过去,未有任何犹豫抬手揭开。

在这座清冷寂静的观天台,裴承秀见到了她一生之中从未见过的奇美瓌景。

陈列在她眼前的,竟是一块长七丈、宽与高各四丈的髹漆木,雕凿了色彩斑斓的琉璃,精准详实地展现了苍穹四象二十八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