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漠阳暗中观察着叶夏的表情,见她的表情在瞬间变得极不自然,心中便已有数,适时的说:“她是我们的阿姨,确切的说,是我和安安的继母。怎么样,你对她有印象吗?”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她的生母居然是凌安安的继母,叶夏惊愕的脑中空白两秒钟,但是她很快想到凌漠阳约她出来的目的,不会只是让她看个照片这么简单,然而她不想卷进这种复杂的伦理剧情里,推脱:“我不认识她。”

“你父母离婚的时候,你应该很小,只有几岁吧。”凌漠阳从叶夏的表情里就可以看出来,他没有找错人。“我说了我不认识她。凌总,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想先告辞一步。Case还是比较适合在office里谈。”叶夏冷冷的扔下这句话,就站起来走了。

她生气的样子简直和美姨一模一样,只是美姨比她还要美三分,美姨温柔婉约,叶夏的眉目间则多了一份硬朗。凌漠阳看着叶夏的背影,心中这么想。

这女孩脾气看起来很倔,想让她主动和生母相认,怕是要费一番周折。凌漠阳的视线转向窗外,目光中带着一丝深邃。

他和凌安安的生母去世后,夏美蕙是他父亲的续弦太太。他那时十二岁,安安只有十岁多,为了照顾他们兄妹俩,夏美蕙没有再要孩子,因此他一直很尊重她。尤其是他父亲凌国伟去世时交代过他,一定要把继母当生母一样孝顺。

这么多年,他知道夏美蕙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找到她和前夫生的女儿。他也一直想帮她实现这个心愿,然而他也知道,尽管夏美蕙时时都在惦念女儿,却怕女儿不肯认她,找女儿的事才一直耽搁着。

如今,他已经找到夏美蕙的女儿叶夏,帮她们母女相认,是他义不容辞的事。更何况,他也很清楚自己做这件事的深层次目的。

凌国伟死后,按照他生前所立遗嘱,夏美蕙作为第一继承人,继承了凌家一半的财产,另一半由凌漠阳和凌安安两兄妹平分。也就是说,凌氏集团下属的制药企业、房地产公司、物业,一半是夏美蕙的,一半的一半才是他凌漠阳的。

凌漠阳当然想要更多,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夏美蕙把股份转让给他。他知道,卫熙华和凌安安夫妇俩也在暗中努力。然而,夏美蕙是个精明的女人,她对他们兄妹一视同仁,从不偏袒。甚至,她在无意中透露过,百年之后,要将财产全部捐赠出去。

但是,假如她的亲生女儿出现,一切将会变得不一样。叶夏有权继承母亲夏美蕙的财产,有权将凌国伟辛辛苦苦创立的凌氏集团的产业易主,而这是身为人子的凌漠阳不愿见到的。

找不到叶夏也就算了,找到了叶夏,而且还是通过卫熙华认识她,凌漠阳有些不好的感觉。卫熙华有没有对叶夏的身份起疑,凌漠阳没有把握。

他暗中调查过,卫熙华和叶夏的上司Dike过从甚密,叶夏因此在公司受到重用,这都不是空穴来风。他甚至调查出,和叶夏同屋的那个叫叶蓝的女孩儿,正是卫熙华的情人。

卫熙华有情人的事,他和妹妹凌安安都知道。可是他和大多数商场里的男人一样,对这样的事早已见惯不怪。卫熙华的为人,只怕安安知道的比他清楚地多,她身为妻子尚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这个大舅子,又何必多事。

叶夏那个女孩儿有点倔,可是凌漠阳有信心,一定会让她和夏美蕙母女相认。然后再慢慢说服夏美蕙,转让出她名下凌氏的股份。至于叶夏,她本来就不是凌家人,她有什么资格平白无故获得凌家的财产?

想到这里,凌漠阳舒服的靠在茶艺社的藤艺沙发背上,闭上眼睛……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凌漠阳一直打电话给叶夏,叶夏猜到他的目的,不愿接他的电话,一看到他的号码就关机。

话虽如此,叶夏对夏美蕙的和凌家的关系却也十分好奇。记得那时叶蓝的母亲说过,夏美蕙和叶夏父亲离婚后,是和之前那个县长的儿子走了。那男人后来去了广东做生意,从此和夏美蕙一起杳无音讯。

叶蓝曾经说过,凌氏集团最早起家是在南方,而凌国伟本人是舟山人,他会不会和夏美蕙早就认识?夏美蕙和那个县长的儿子去了广东后,因为一些原因再次分开,之后夏美蕙和凌国伟结了婚,成了他的第二位夫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夏美蕙倒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和她有关系的几个男人无不对她念念不忘,无论陷入怎样的困境,她永远都能找到可以依靠的男人。

想起夏美蕙,叶夏从未像此刻这样感受到对她的恨意。当年她为了男人抛夫弃女,如今女儿已经长大成人,她倒想和女儿相认了。这根本不可能,叶夏绝不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

至于那个凌漠阳,他的目的也很容易猜到,必然和凌家的财产有关。叶夏从不对这类商场上的有钱人抱有幻想,卫熙华自私自利、凌安安狠毒善妒,凌漠阳则别有用心,她绝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她觉得自己躲得越远越安全。

她在网上查过凌漠阳的资料,关于他的信息少得可怜,外界只知道他是凌国伟的独子,麻省的博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资料。他也不像卫熙华那样绯闻满天飞,他和他妹妹凌安安一样,带着几分神秘感。

作为富豪二代,行事却如此低调,无疑是个情商很高的人。叶夏觉得,对这样的人,最好敬而远之,她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这个社会,虽说人人平等,可阶层毕竟是客观存在的,而且在一定时期内长期存在。

叶夏和舒岩说起这件事,舒岩非常吃惊,他也没想到世界上竟会有这么巧的事。“你真的不打算和她相认?”舒岩问叶夏。叶夏摇了摇头。

舒岩看着叶夏,她的眼睛里有一丝无奈,他低声道:“可她毕竟是你妈妈。”叶夏叹了口气道:“她现在在我心里,也不过是个顶着妈妈头衔的陌生人而已,而且凌家那么复杂,我可不想卷进那个是非圈子。”

这倒是事实,舒岩想到这里,也觉得凌家情况复杂,绝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因此叶夏不愿和生母接触,舒岩也就没有再劝她。

第24章 念忘之间

凌漠阳和夏美蕙提起叶夏的事,夏美蕙显然很激动。“没错,她是我女儿。”夏美蕙当然记得女儿的名字,以及她的出生日期。

凌漠阳早就把叶夏的一切调查的清清楚楚,告诉夏美蕙,叶夏大学毕业后在一家美资的广告公司上班,她的男朋友叫舒岩,是某报社编辑,那男孩儿很疼她,几乎每天接她下班。

“美姨,您想见见她吗?”凌漠阳试探的问。夏美蕙有些犹豫,显然是担心叶夏对她的态度。“她肯见我吗?”她问凌漠阳,更像是在问自己。

夏美蕙非常想见叶夏,凌漠阳看得出,可是说服叶夏需要时间,总不能把她绑来,于是他提议:“您可以先去看她,不必让她知道。”夏美蕙点了点头。

两天后,在叶夏的公司楼下,夏美蕙坐在凌漠阳的跑车里,心情复杂的注视着大厦的出口,等待见女儿一面。女儿已经长成什么样子?她心里既忐忑又期盼。

她已经离开他们父女快二十年了,不知道这些年他们过得如何,他会不会善待女儿?他应该会的,毕竟叶夏也是他的亲生女儿,而他又是个善良的人。

就在夏美蕙心情不定的时候,叶夏已经从大厦里出来。凌漠阳认出她,指给夏美蕙看:“她出来了,穿浅绿色裙子的就是。”夏美蕙看着女儿,抑制不住的激动,多少次梦里相见,如今女儿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夏美蕙注视着叶夏的一举一动,她站在大厦楼下等了一会儿,不久,一个年轻人向她走过去,她和那个年轻人手牵着手一起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两人的态度非常亲密。

“漠阳,跟着他们。”夏美蕙当然不会就此离去,想多看女儿一会儿。叶夏已经长得那么大了,那么漂亮,和她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夏美蕙坐在车里,怎么看女儿也看不够。叶夏和那个年轻人很快进了地铁站的地下通道,夏美蕙注视着他们,直到他俩的身影消失。

“想办法替我约个时间,我想和她谈谈。”夏美蕙摇上车窗。凌漠阳嗯了一声。“谢谢你。”夏美蕙向凌漠阳淡淡一笑,这个儿子不错,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美姨,您不要跟我说谢谢,这是我应该做的。”凌漠阳忙道。

送夏美蕙回凌家别墅的路上,夏美蕙一直沉默着,凌漠阳知道她在想叶夏,主动道:“她跟您年轻时很像。”夏美蕙轻轻点头:“是啊,很像。叶夏个子像她爸爸,比我高一点。”

夏美蕙大概还不知道叶夏的父亲已经去世的消息,凌漠阳主动告诉她。果然,夏美蕙惊愕不已,半晌才道:“他身体一直很好的呀。”“癌症这种病不好说的,基因变异、遗传、心情和生活压力,都有可能是诱因。”凌漠阳随口道。

“他……去世多久了?”夏美蕙想起一向隐忍的前夫,心中也是剧痛不已。凌漠阳想了想才道:“大概是两个月前。”夏美蕙叹息了一声。

“他后来又再婚了,生了一个儿子,今年二十岁。”凌漠阳掌握的资料非常详细,连叶翔他都知道。夏美蕙点点头,似笑非笑的赞道:“你调查的还挺清楚的嘛,难怪你爸爸总说你心细。”

她这话什么意思?凌漠阳心念一闪,余光观察她表情。夏美蕙的面容很平静,看不出喜怒。是不是表现的过头了,还是不要让她起疑才好。凌漠阳这么告诫自己。

叶夏一再避而不见,凌漠阳只得利用职务之便通过她的上司约她。公司的大客户指明了要见她,她必然无法推脱。

Dike越来越觉得这个女孩身上像是蕴藏了无限能量,总能吸引这些重要人物的注意,可是他和很多老外一样,尊重别人的私生活,礼貌的什么都不细问。叶夏看到Dike异常精明的目光审视的看着自己,怕他有别的想法,只得同意了和凌漠阳见面。

两人约见的地点还是上次那家茶艺社。叶夏坐下后,凌漠阳亲自泡茶、暖杯,倒了杯茶给她,递到她面前。茶是碧螺春,茶汤碧绿,茶叶卷如雀舌。

“尝尝这茶,是最好的明前碧螺春。”凌漠阳并不急着把话题一下子就拉近。叶夏无心看他演示茶道,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你再这样,我就辞职。”

凌漠阳仍是不紧不慢的暖杯,替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细细品着。“叶小姐……”他缓缓开口,凝视着叶夏的眼睛,“任何时候都不要太固执了。坚持自己的原则是好的,但是无谓的固执没有必要,你和你母亲的血缘关系是无法改变的。”

“别跟我说这些大道理,你就说说你有什么目的吧,还显得坦诚点儿。”叶夏直言道。凌漠阳扫了她一眼,淡然道:“你母亲是我父亲的妻子,她对我和安安很好,我想报答她,帮她达成她的任何心愿。”

“你想报答她是你的事,我又不欠你们的,我为什么要为了你们勉强自己。”叶夏不屑的冷哼一声。

她果然不好说话,凌漠阳耐着性子道:“她毕竟是你母亲啊,你的生命是她给的,就算她离开你们父女重组家庭,也不能说就是她的错。”

“不是她的错,难道是我的错?我父亲两个月前刚去世,我想你一定调查过了。如果你调查的更清楚一点,就该知道,我讨厌她的不负责任,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她!”叶夏有意提高声音。

凌漠阳淡淡一笑:“你还挺义愤填膺,离婚是夫妻双方的事,把责任完全归咎到一方是不公平的。当然,父母离婚了,父亲再婚,受到伤害最大的是你,这一点我能理解,但是我也希望你站在你母亲的角度想一想,她离开你父亲是不是有情可原。”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问题。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大道理谁不会说。”叶夏把视线移到别处,摆出一副任他怎么说也不动心的样子。凌漠阳有些懊恼,觉得这女孩实在傲慢难缠的很,却仍是不动声色。看来得换个谈话的方式,不然只有不欢而散。

“你和美姨长的很像,都很漂亮。”凌漠阳端详着叶夏,有意恭维了她一句。果然,叶夏虽然嘟囔了一句,表情中却有了一丝得意。

“你没有她年轻时漂亮。”凌漠阳故意气她。叶夏斜着眼睛白了他一眼,揶揄道:“我要是长成她那样,没准我也嫁给富商当填房了。”她故意望天,态度始终带着嚣张的气焰。

对她傲慢的态度,凌漠阳克制着。“叶蓝小姐最近怎么样?”他忽然转移了话题。叶夏一愣,立刻猜到他必然是知道叶蓝和卫熙华的关系,才会有此一问。

“你认识她?”叶夏狡狯的反问。凌漠阳目光深邃的莞尔一笑:“当然,她和卫熙华的关系,我想并不是什么秘密,安安也知道的很清楚。”

他这么问,显然是很有深意,叶夏狐疑的看着他:“你这是威胁我?”凌漠阳没有辩解。叶夏心想,你说出叶蓝来,分明是提醒我,凌家人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不然就是叶蓝的下场。对叶蓝的那次挨打,叶夏一直心有余悸。

“我才不怕你,你不敢动我!”叶夏倔强的和凌漠阳对视,带着一抹笑意。凌漠阳有些莫名其妙,难道她把他当成了黑社会?既然这样,吓唬吓唬她也好。

“我是不敢动你,你有美姨替你撑腰,母女连心,出了事她必然向着你。可是叶蓝和你男朋友舒岩呢,还有你弟弟叶翔,你能二十四小时看着他们?万一遇到什么意外……”他故意这么说,带着嘲笑的心态,看叶夏如何回答。

“你不要逼我,逼急了,我就到凌家死给夏美蕙看,看看她的好儿子是怎么逼死她女儿的。”叶夏赌气的说,她听出来凌漠阳刚才那番话完全是存心。凌漠阳哈哈一笑:“你终于承认你是她女儿了,既然承认为什么不认她?”

“这和你无关,你没有必要知道。你姓凌,不姓叶。”叶夏的嘴皮子利索的很,时常让凌漠阳无言以对。

叶夏歪着脑袋靠在藤艺沙发上,对和凌漠阳的谈话提不起兴趣。凌漠阳只得又道:“你放心,我对叶蓝小姐并无恶意。”“没有恶意?难道是好意?她是你妹妹的情敌,你妹夫的情人。”叶夏的话一针见血。凌漠阳对她的犀利言辞已经习惯,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

叶夏思忖片刻道:“你也不用再费心思和我兜圈子了,其实你的本意我也能想到。你感激夏美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你们凌家的产业不落入外人手里。大不了我向你保证,永远不会以夏美蕙女儿的名义和你们争凌家的财产。”

叶夏的话让凌漠阳心里一动,他倒是小看她了,以为她只是个大大咧咧且任性的女孩子,没想到她看事情还挺透彻。对这样的女孩子,提前防着她倒是做对了。

“叶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他刚要说,被叶夏打断。叶夏摆了下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不必解释,我也没兴趣知道。总之我还是那句话,我是不会和夏美蕙相认的,请你以后也不要缠着我。你这样,给我的工作和生活都造成很大的困扰。我不想再被人说,靠人照顾往上爬。”

“可你是我妹妹呀。”凌漠阳忽然笑了,为这个女孩的直率。叶夏眯缝着眼睛看他一眼,觉得他不过是在言语上占她便宜,不屑道:“我不是,凌安安才是。因为叶蓝的事,我对你们凌家人没什么好感,包括那个卫熙华。”

话说得差不多,叶夏起身告辞,凌漠阳问用不用送她一程。叶夏推辞:“不用了,我怕你把车直接往凌家别墅开。”

这女孩对人的敌意太深了,凌漠阳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眉。也许从小父母离异,让她很没有安全感,不得不把自己武装起来,以免受到伤害。他忽然替那个叫舒岩的男人担心起来,这女孩脾气古怪,和她相处必定不容易。可是驯服这样的女人,也有点意思吧,他想着想着又有些笑意。

凌漠阳没有把和叶夏谈话的细节告诉夏美蕙,只告诉她,叶夏不同意和她见面。这结果虽然在夏美蕙的意料之中,真的听到凌漠阳这么转达,夏美蕙心里还是很不好受。她思来想去之后,派秘书查到了舒岩的电话号码,决定先和舒岩谈谈。

舒岩接到夏美蕙电话时正在上班,听到她自称是叶夏的妈妈,非常吃惊,但是之前叶夏和他说过夏美蕙的事,于是他非常耐心的和夏美蕙交谈。夏美蕙约他在一家私房菜馆见面。

第25章 相见不如怀念

这家私房菜馆并不对外营业,只接待熟客的预约,舒岩下了出租车又找了半天才找到。服务员带着舒岩来到一个精致的包间,打开包间的门,他看到一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女人坐在那里。

“坐吧,不要客气。”夏美蕙招呼舒岩。服务员端上茶后,礼貌的退了出去。夏美蕙穿了一件海蓝色绣云纹的缎旗袍,精致的盘扣,没有烫发,漆黑的秀发挽成精致的复古发髻,发间插着一支沉香木钗。

没有过多的首饰点缀,她只在脖子上戴着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散发着柔和的清辉,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这样中国化的穿着打扮,让她看起来气质格外典雅出众,彷佛传统绘画上的仕女,古典韵味十足。

虽然上了点年纪,但因为保养的好,薄施脂粉之下,她似乎比那时照片上看到的还要美。不用想也知道,年轻时必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否则不会有几个男人围着她转。

夏美蕙的脸型和叶夏一样,都是秀气的鹅蛋脸,眉飞入鬓、眼神清亮,她的一头乌发也遗传给了女儿,舒岩打量了她几眼,就忍不住想起叶夏。他见过叶夏的父亲,很显然,叶夏的外貌优点大部分遗传自母亲,只有那小鹿般精灵可爱的眼神,才是年轻女孩儿独有的。

“阿姨,您找我来,是想让我劝劝叶夏吗?”舒岩开门见山的说,他想不出夏美蕙找他出来会有其他目的。

“这件事不急,你先和我说说,和叶夏是怎么认识的?”夏美蕙淡然一笑,虽不否认她的初衷,却也不急着切入正题。

舒岩于是谈起和叶夏相识的过程,只是忽略了一些细节。夏美蕙听得很入神,评价道:“叶夏是个很聪慧的女孩子啊。”舒岩点了点头。

“那个叫家明的男孩儿和叶夏的事,你知道吗?”夏美蕙忽然问。舒岩一愣,看来夏美蕙掌握的资料还挺详细,她问的这么细,必定有她的目的。

“知道。”舒岩如实说。“你不介意吗?”夏美蕙审视的看着舒岩的眼睛。这女人温和的外表下,目光却非常锐利。

舒岩摇摇头:“我们都是成年人,有过交往的男女朋友很正常。”夏美蕙这才满意的一笑,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说的是实话。舒岩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夏美蕙是在替女儿试探他。

“叶夏有没有和你说过她父亲的事?”夏美蕙逐渐切入正题。舒岩嗯了一声,把叶夏告诉他的一些事和陪着她去乌镇送她父亲下葬的事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夏美蕙不时的点头。

舒岩暗中瞧着夏美蕙的神情,心想古龙说的果然不错,在不知道对方掌握了多少事实之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说真话。

“看来叶夏的童年并不怎么幸福,所以她的脾气才这么执拗。”夏美蕙自言自语。她不会猜不到,父母离异、母亲走了父亲再婚,叶夏怎么可能有一个幸福的童年。那一刻,她的心里充满了内疚感。

从舒岩的字里行间,夏美蕙听得出来,叶夏对她这个母亲并无好感,只怕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因为心疼女友,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好感。夏美蕙叹息了一声。

“你父母见过叶夏吗?”夏美蕙忽然问。舒岩点点头:“见过。”“他们喜欢叶夏吗?”夏美蕙追问。“还好,挺喜欢的。”他不想和夏美蕙多说此事。

“叶夏脾气执拗,家庭背景又复杂,只怕你父母未必真的喜欢她。只不过因为你喜欢她,所以他们也没有办法。”夏美蕙带着洞悉一切的眼神,似笑非笑的说。

舒岩心里一凛,不知该如何回答,夏美蕙和叶夏一样,说话总是一针见血,到底是母女俩,有着一样敏锐的直觉。

“好好爱护我女儿,她值得你这么做。”夏美蕙看着舒岩的眼睛。舒岩直视着她的眼睛,承诺:“叶伯伯在病床前把她交给我了,我会好好照顾她。”夏美蕙颔首一笑,始终保持着优雅的风度。

她随手按下电铃,叫服务员进来上菜。不一会儿,服务员陆续送上来几道精致的小菜,都是平常在饭店里根本见不到的菜式。有钱人连吃饭都弄得这么精致,

和大多数南方女子一样,夏美蕙说话的语调不高,声音轻柔,可是看人的目光冷冷的,让人有着距离感。不知为什么,舒岩看到她,脑海里就蹦出冷若冰霜这四个字。他不是没接触过财富阶层的人,可只有和夏美蕙的会面,让他觉得压抑。也许因为她是女友的母亲,也许因为她本人有一种令人不可逼视的气场。

吃完饭,夏美蕙道:“什么时候把叶夏带出来,我想见见她。”舒岩有些为难,他知道叶夏一定不肯答应。夏美蕙自然能看出他的为难,道:“我毕竟是她的母亲,她再恨我也有限。阿姨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说服叶夏。”

她温和而坚定的看着舒岩的眼睛,舒岩在她的这种目光下,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答应回去试着劝劝叶夏。这女人柔美的外表下,似乎天生有一股魔力,能让对方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叶夏要是和我相认,你们结婚时,我送她一栋大厦当嫁妆,再送你们一人一辆跑车。”夏美蕙向舒岩淡淡一笑。舒岩对她这话有点反感,只一笑没说话。

等他走了,夏美蕙才缓缓出了口气。最后那句话,她是故意这么说,看看舒岩的反应,这小子还不错,没有故作随意却心花怒放,也没有冲动的指责她铜臭味太重,他只是用沉默表达了他的不满,很有教养。

夏美蕙对舒岩这个准女婿非常满意,她阅人无数,交谈了一会儿就知道他诚实可靠,女儿没有选错人。尤其他的身份学历、家庭背景都相当不错,夏美蕙很替女儿高兴,找到这么个男朋友,可以踏踏实实的过一辈子。

舒岩考虑了一下午,决定把他和夏美蕙见面的事告诉叶夏。叶夏一听就不高兴了,气道:“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和她见面?我说了我不会认她。”舒岩看她撅着嘴,只好道:“你可以不见她,但我出于礼貌,不能不去见她,毕竟她是你妈妈。”

“你把自己当成她女婿了吧。”叶夏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舒岩没理会她这句挖苦的话。叶夏趁他没留神,把他推倒坐在沙发上,掐着他的脖子道:“你说说,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她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居然问这个,舒岩哭笑不得,只好道:“她年轻时比你漂亮,你现在比她漂亮。但她的女王范儿,你十年八年还比不上。”叶夏撇了撇嘴:“我就猜到你这么说,凌漠阳也这么说过。为什么你们都觉得她比较漂亮?”

“凌漠阳是谁?哦……想起来了,是你母亲的继子,他有个妹妹叫凌安安,是叶蓝的男朋友卫熙华的太太,瞧这关系复杂的。”舒岩笑道。他忽然想到,凌漠阳和叶夏并没有血缘关系,只那么一瞬,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也不清楚是为了什么。

见叶夏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舒岩拍拍她的腰:“我替你约个时间,你去见见你妈妈吧,哪怕和她说清楚也好,不然她一直惦记你。”“我才不要见她,要去你去。”叶夏气呼呼的把头偏到一旁。舒岩强行把她拉起来。

“干嘛呀?”叶夏撒娇的抗议着,赖着不肯坐起来。舒岩用力一拉,叶夏胳膊上吃痛,只得坐了起来,嘲讽道:“你总是欺负我。凭你力气大是不是,你力气大怎么不去扔铅球,也算为我们国家的体育事业做点贡献。”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舒岩捧着她的小脸,凝视着她美丽的杏眼。叶夏恼火的掰开他的手,赌气的看着他:“你总是让我做一些我不想做的事,软的不成就来硬的。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把我绑去吧。”叶夏故意把双手手腕递到他面前。

舒岩戳了下她的脑袋,抱住她,轻声道:“你去见见她,就这么难?”“我以为你是了解我的,我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她抛弃我和我爸爸的真相,我还怎么去见她?”叶夏反问。“也许她离开你爸爸,是有苦衷呢?”舒岩不甘心的说。

叶夏烦躁不已,扯着自己头发道:“你为什么总是强迫我去想这件事,我不想再想!不要总是折磨我。”眼泪涌出来,委屈的撇着嘴角,带着恳求的眼神看舒岩。

看到她哭,他立刻就心疼了,抱紧她不让她扯头发,哄她:“好好,是我不对,乖,不要哭好不好,听话。”叶夏听他像哄孩子一样哄自己,心里忍俊不禁,面上却仍在哭哭啼啼。

舒岩听她抽泣不止,无可奈何,只得逗她:“再哭,我就要抓咪咪了。”叶夏怕痒,只要看到他伸出魔爪,她就下意识的往后躲,却被他在胳肢窝挠了几下,胸前也被摸了一把,她只好娇笑着求饶。

她任性、爱撒娇、爱哭,脾气古怪,可他就是有办法让她笑。舒岩见她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吻了下她珊瑚色的红唇,决定不再勉强她和夏美蕙相认。

可是夏美蕙那边,又必须有个交代,舒岩决定当面和她再谈一次,把叶夏的态度转达给她,让她们母女从此互不干涉最好。他把这想法告诉叶夏,叶夏没有再激动,嗯了一声。

“你还是像你妈妈比较多。”舒岩认真的打量着叶夏,抚着她柔嫩的半边脸颊。“她是个大美人吧?”叶夏心平气和的说。舒岩点点头。

“不漂亮,怎么吸引男人?红颜本来就是祸水,如果没有那张脸,也惹不出那么多故事。你也别否认,你和所有男人一样,喜欢漂亮女人,我要是长得难看,你压根儿不会正眼看我。”叶夏逗趣的揶揄舒岩。

舒岩曾经和她说过,他喜欢高挑白皙、身材苗条、带着点精灵气的女孩子,而叶夏正是这样,所以他在地铁里只见过她几次就对她倾心不已。

叶夏故意拿话来试探他,舒岩怎么会听不出,哼一声:“谁说的?光漂亮就有用吗?漂亮只是一时,性格的好坏才是一世。长得再漂亮却心如蛇蝎,或者脑袋空空的只知道吃喝玩乐像个木头人,哪个男人会喜欢。”

“蛇蝎美人有的是人喜欢。”叶夏不以为然的摸了摸头发。“我姆妈那样的女人,寻常男人是很难驾驭得了她的。我爸爸太平凡,她注定不会属于他。”

“你呢?”舒岩开玩笑的问。“我?”叶夏坐起来,猫样柔媚的凝视着他的眼睛,想看穿他的真实想法。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深邃,带着点疼爱和笑谑,于是叶夏靠在他肩上,幽幽道:“我一旦爱上什么人,就跟他一辈子,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彼此不得不分开,生或者死。”

“嗯。”他低头亲昵的蹭着她的脸,两人相拥无言。

到了约见的时候,夏美蕙见叶夏没来,很是失望。舒岩告诉她,他和叶夏谈过了,叶夏仍是不同意来见她,他不打算再勉强叶夏。

“叶夏的个性很强,这件事只能让她自己选择,我不能替她做决定。”舒岩如实说出自己的观点。夏美蕙幽幽叹了口气,女儿和她的性格如出一辙,都是这么固执,不肯低头。

“那就算了,与其让她勉为其难的见我,不如让她自由自在的生活。”夏美蕙思忖片刻,这么跟舒岩说。舒岩点点头。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代叶夏收下吧。”夏美蕙从皮包里取出一张支票放到舒岩面前,那支票上的数字足以让人眼前一亮。舒岩不假思索就把支票推了回去,婉拒道:“我不能代她收您的钱,她肯定也不会要。”

夏美蕙苦笑一声:“你还挺了解她。放心吧,这不是凌家的钱,是我自己公司赚的钱。”舒岩仍是摇摇头。夏美蕙无奈的咬了下嘴唇,这动作和叶夏如出一辙,叶夏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也会这样下意识的咬嘴唇。

他们正在谈话,不知道叶夏正站在咖啡馆外的一棵巨大的樱花树下看着他们。叶夏嘴上说不想见夏美蕙,可是生母就在眼前,她心里还是渴望看看她的样子。她藏在树后,不让他们看到她。

看着久未谋面的亲生母亲坐在男友对面,叶夏心里一阵激动。多少次在梦里见到母亲,如今她近在咫尺,却不能和她相认,叶夏仰望着天空,不让眼泪落下来。

第26章 假如爱有天意

叶夏失魂落魄的在喧嚣的人海中前行,偶尔走到路边,一辆出租车在她身边停下,问她坐不坐车。叶夏上了车,忽然想去看看弟弟叶翔。除了夏美蕙,叶翔是她在这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体院的操场上,叶翔正在打篮球,矫健挺拔的身材非常引人注目。叶夏看了他一会儿,一记漂亮的三分球的之后,围观的女生们发出一阵惊呼。帅气的叶翔走到哪里,都是女孩子们关注的焦点。

休息的时候,叶翔擦了擦汗,看到叶夏站在球场边,惊喜不已,扔掉球跑到她面前。“姐,你怎么有空过来?大哥呢?”叶翔没看到舒岩,问了一句。叶夏从包里取出纸巾,替他擦了擦汗:“他有事儿,我自己来的。去换身衣服,我请你吃饭去。”

“不,今天我请你吃。总是你请我,我也要请你吃一回。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冲个澡,十分钟就好。”叶翔向着男生宿舍的方向跑去。叶夏看着他的背影笑笑,心情好了许多。

在大学附近的餐厅里,姐弟俩简单点了两三个菜。叶夏吃的本来就不多,也不想让叶翔破费,他边打工挣钱边上学也不容易。

“陈姨最近身体好吗?我每次给她打电话,她总说很好。”叶夏问起继母。叶翔道:“我妈还是老毛病,风湿关节痛,一到阴天下雨就犯。”

叶夏叹息一声:“过几天我去药房再买些治疗风湿骨痛的膏药寄给她。”叶翔点头道:“这两年我妈一直坚持到镇上找中医针灸治疗,已经好多了。”

叶夏这才放了心,看着弟弟日渐成熟的脸,笑道:“多吃点,你每天运动量大。”叶翔也笑笑:“你也吃啊,不要总是看着我吃。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见叶夏并不怎么动筷子,看出她心事重重。叶夏摇了摇头。

叶翔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叶夏:“叶蓝姐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上回我在街上遇到她,叫她一声,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半天才认出我。”

卫熙华的风流花心众所周知,想把这样的男人训练的不去招蜂引蝶,没有哪个女人能办得到。叶蓝错就错在没有认清这一点,还傻傻的以为自己是他最后的罗曼史。

和卫熙华分手之后,叶蓝一个月之内瘦了十几斤,人也憔悴不堪,精神状态一直不稳定,不是发呆就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泡吧时甚至偷偷吃摇头丸。叶夏一直担心的很,此时听叶翔提起,越发觉得叶蓝不正常。

“她失恋了。”叶夏这么解释,于是叶翔了解的笑笑。“你怎么样?有中意的女孩子没有?”叶夏开玩笑的问叶翔。叶翔傻呵呵的一笑,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她们都不够漂亮。”

“呦,你还想找个什么样的呀?西施、貂蝉还是王昭君啊?再说了,光漂亮有什么用。”叶夏揶揄的笑着。叶翔搔了搔头发,望天一眼:“光漂亮当然没用,可若是连长相都对不起观众,让人家怎么爱得起来。起码得像叶蓝姐姐那么漂亮。”

叶夏哈哈一笑:“骑马得像叶蓝,骑驴是不是就得像林青霞、李嘉欣、章子怡?你小子还挺有想法,你以为你是大款啊?”

叶翔撇撇嘴,带着一丝不屑:“你还真说对了,我们学校稍微漂亮一点的女生都傍大款去了,每个周末一到晚上,学校门口的停车场一排排的好车,就是等着接她们出去。”叶夏笑着捏了捏叶翔的脸。

舒岩和夏美蕙见过面以后,打电话给叶夏,叶夏告诉他,自己和叶翔在一起,让舒岩不要去接她,她自己打车回家。

回到家里,客厅的灯亮着,却没看到叶蓝。通常她在家才会开灯,可是人去了哪里。叶夏四处找了找,没看到她,只得敲她卧室的门,仍然没有声音。叶夏推了推门,门被反锁了,而叶蓝是从来不会锁门的。

“小蓝——小蓝——快开门,不要吓我!小蓝——”叶夏很是担心,用力敲门,可是毫无反应。她撞了门一下,力气太小,怎么也撞不开。没办法,叶夏只得打电话给舒岩。

舒岩来后,用力踢开了叶蓝的房门。眼前的景象把两人惊呆了,叶蓝躺在床上,手腕悬在床沿,地上有一大滩血。她的脸色苍白的吓人,叶夏几乎被这个残酷的景象吓昏了,舒岩扶住她,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救护人员很快将叶蓝带走,叶夏和舒岩也跟着上了急救车。叶蓝奄奄一息、生命垂危,叶夏心中剧痛,虚弱的靠在舒岩怀里,不忍目睹好友的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