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关心你、爱你,可以吗?”他强忍心头的失落问。

“小雷,我永远也不会拒绝一个朋友。”甄蓝发自肺腑的笑,不想在有生之年再失去任何一个关心她的人。

“那么,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我这个朋友永远都在这里。”他拥抱她,不让她看见他眼底最深最痛的心伤。他可以抗拒家人而执意爱她,可是,那样会伤害她罢?他不能再带给甄蓝任何伤害,尤其是来自他那些自私贪婪傲慢的家人。

“我会记住你的话的。”甄蓝回拥他。知道今生她没有机会可以回报他的情谊。

然后他们放开彼此。

“甄蓝,明天见。”

“明天见,小雷。”

雷净闻敲了敲门,然后走进欧阳真澄的办公室。

真澄抬头看了一眼,示意她随便坐,又低头检查设计图与合约书了。

“雷小姐,请喝咖啡。”秘书送上一杯咖啡后就退了出去。

雷净闻一边啜饮醇香的咖啡,一边悄悄打量正在埋头批阅文件的真澄。他真的很英俊,专注于工作时更是有一种魅力无形之中散发出来。闲暇时又不会死板地做贵公子状,以为名车美酒华服才符合身份。很体贴很幽默,就是他了,她想,门当户对之余,他会是个很好的恋人与丈夫,知情识趣,绝不乏味。

“Tina,来找我有什么事?德士的工程你们已经发包,细节方面应该没有问题。不会是又有什么大的Case想交由我们承接罢?”真澄合起文件夹,将手头工作告一段落,抬起头笑着问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雷净闻,态度是宠溺的,他觉得Tina就象自己没机会拥有的妹妹,不自觉的,他对她的态度亲切了许多。

雷净闻嫣然一笑,收回自己眼光。“相去不远,我想请你吃午饭,不知道你有空吗?”

真澄看看手表:“我稍后有一个检讨会,中午不一定有空,不如,改到晚上,你看好不好?”

“那好罢,我先走了,你下班的时候我再过来。”雷净闻起身告辞,不想让他以为她是一个不知体贴、任性霸道的大小姐。

“好的,晚上见。”真澄笑着挥挥手,目送她的身影离开。将办公桌上的文件收拾一下,他走出办公室,叫上秘书进会议室开会。

“今天召开这个检讨会,旨在希望在座各位不吝将自己的意见或建议说出来。”真澄对坐在他左右的设计部门的员工说。“我希望我们的工作有长足的进步。而不是原地踏步甚至退步。”

“并不是我们在设计方面出现踏步不前的问题,而是业界知道蓝已经正式离职,许多老客户或有意向同我们合作的客户,都在观望。欧阳先生接手宁小姐的工作之后的德士设计案毕竟还没有完工,我们现在同坊间的同行相比,并没有太明显的优势。”西西有些讽刺地说。蓝的设计,自成一格,极具魅力,就算她不再接手个案,经由她监督审核的设计稿也必会令人满意。

现在蓝走了,他们的实力并没下降,可是,在外人眼中,欧阳建筑的设计部门,已经不再占有市场优势了。一切,回到了群雄逐鹿、烽火诸侯的局面。

“我觉得我们对蓝的依赖性太重,她的确是难得的天才,可以将极简主义发挥到淋漓尽致而不觉单调的地步。可是,你们应该都是拥有自己的特色的,我相信蓝在离开时一定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她一定也不希望你们的才华被她的光芒所掩盖。与业绩成长相比,她一定更希望你们每个人的特长都能得到发挥。”真澄有一些无奈。他们对蓝感情太深,深到看不清真相。

“我想,欧阳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应该让欧阳建筑的设计部门以全新的姿态出现,完全不同于宁小姐的设计理念,向客户展示后宁小姐时代的特色。”优那律微笑着当解说,“这才是欧阳先生心目中所谓的进步罢?”

真澄忍不住替她鼓掌,难怪优那律能做蓝的助手,这女孩子真的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睿智得不似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反而,隐藏着超乎年龄的成熟与智慧。

“为了宁小姐,我们亦会努力。”桑塔纳沉声说。他们与甄蓝,似手足多过似同事。所以,他们会全力,实现甄蓝的愿望。

“大家有什么建议,不妨直说。”真澄极诚恳地征求大家的意见。

会议就此,气氛平和,如火如荼地展开。

检讨会开完,已接近下午三点。真澄打电话给甄蓝。她家里的电话铃响了很久,可是一直没人接。他又转打她的车载电话,仍旧没人接。真澄不放心,将电话拨到大厦管理处。电话响了几声后,管理员接听电话。

“小崔,宁小姐在不在?”真澄的声音里有着不自觉的紧张。

“不在。”管理员言简意赅,决不罗嗦。

“你知道她去了哪里?”真澄继续追问。

“不知道,是雷先生接走她的。”小崔据实以告。欧阳先生毕竟是这幢四层楼公寓的业主。

“…谢谢,再见。”真澄挂断电话。雷先生?是Die Ray!雷净阎!

他再次拨电话至雷净阎的手机。

您拨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听筒中传反复用中英文播放的人声。

关机中,真澄皱眉。心里有十分模糊的怪异感。甄蓝和雷净阎,两人之间,仿佛有着某种密而不宣的默契。甄蓝对雷净阎,态度十分轻松自如,绝不似在面对他时总象防贼一样小心谨慎。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每个人都在替蓝隐瞒什么秘密,只针对他一个人。这种被人排挤的滋味并不好受。从小到大,走到哪里,他都是一个受欢迎的人,出手阔绰,见多识广。同性喜欢结交他为好友,异性更是爱慕他,飞蛾扑火一样围绕在他身边。可是,为什么他的魅力在自己地盘上反而施展不开?特别是在事涉甄蓝的时候呢?

他向蓝告白,说他爱上了她,她连感动一下也不会。那么淡定地叫他不要错把温情做爱情。他听了想苦笑,他的表情不够认真,语气不够诚意吗?为什么她就是不相信呢?他只要有时间就陪她早餐、午餐、晚餐,搬到她的楼上以方便就近照顾她,可是——为什么他仍然觉得自己离她那么遥远?遥远得仿佛她同他之间横亘着成个宇宙,咫尺是天涯啊!

真澄叹息,他该怎么做,才可以赢得那个看似孱弱,其实却有着钢铁般意志的女子的心呢?

约书亚线条干净简约的门口挂着今日歇业的牌子。平日颇热闹的大堂今天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雷净阎很意外这间坊间最有名的pub,竟然会因为一场同学会而歇业一天。

“此间的老板你也认识。”甄蓝仿佛感应到他的诧异,抬手绕过肩膀拍拍他推着轮椅的手。“所以,友情出借场地,不是我刻意包下这间pub。”她从来都是低调的,玩不来这么大的排场,也不习惯引人侧目。

雷净阎为自己的诧异找借口:“我怕你破费。”是他大惊小怪了,他应该考虑到这样的情况而事先包下场地的。

“呵呵,小雷。”甄蓝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你是个好人。”

“你自己晓得就好。千万不要再四处宣扬,不然我以后就不要在商场上混下去了。”雷净阎也笑了,能惹甄蓝一笑,就算出糗失态,他也甘之如饴。

当他推开浮云间的门时,门内门外的人全都有片刻的怔忡。

“我还以为我和小雷会是来的最早的,想不到竟然不是。”甄蓝笑着朝迎向她的俞书亚伸出手,任他将她抱起,又放在宽大舒适的沙发里。

一位保养得宜的中年女士激动地从自己坐着的沙发里站起来,大步走近甄蓝。然后细细打量坐在沙发中穿着一身浅蓝色便装的甄蓝,眼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感伤与内疚,泪水一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几欲滴落。

“汪老师,您好。这么多年过去了,您一点都没老,时间在您的身上,似乎走得特别慢。”甄蓝感慨地轻喟,当年美丽温和的老师,仿佛才一转眼,已经是人家妇。看她的皮肤光洁,衣着入时得体,嫁得想必是一个良人了,幸福的气息是没办法伪装的。甄蓝衷心地替老师觉得高兴。

“哦,天哪!甄蓝,我可怜的甄蓝!”汪堇终于忍不住泪,冲过去,将甄蓝紧紧抱在怀里。整整十七年过去,得知甄蓝尚在人世,还约她见面,她兴奋的数夜未曾深眠。疼她入骨的丈夫不得不强制勒令她好好休息,以免她还没见到挂心多年的学生,就先病倒了。今天,她终于见到了甄蓝,可是——

上天太残酷了!她记忆里的宁甄蓝,细细瘦瘦的,十分沉默,是个乖巧的女孩,成绩一直都维持在中游,不是个亮眼的学生,但起码健健康康的。然而一夕之间,她眼看着甄蓝倒在血泊之中,多年来生死未卜,再相见,她见到的却是一个孱弱的残疾女子,这让她十年来的幸福显得那么自私沉重。

“甄蓝,老师对不起你。老师没能好好保护你,让你受苦了。”她哽咽得几难成声。如果在那一刻,她——她如何弥补,才能让这个可怜的孩子享受一切年轻人该有的呵。

“老师,你别胡思乱想。”甄蓝轻轻伸手拍抚汪堇的背:“如果不是老师和同学,不晓得要有多少人受伤,我也不会那么快就被送到医院救治,也许早就已经向阎罗王报到去了。是老师保护了大家,所以我们今天才能在这里重逢。”

这房间里的人,没有一个有错。

大家,都是那一天、那一枪的受害者。

该背负罪恶感永夜不得安宁的人,不是他们。

“是啊,老师,今天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应该高兴才对。”俞书亚微笑着劝说,可是眼中一样有泪。

“对不起,老师太激动了。”汪堇放开甄蓝,掏出手绢拭泪。“都忘了还有你们这班小鬼。”

“喂喂,老师,我们哪里还是小鬼?”有人出言抗议,声音粗嘎,然后猛地上前拥抱一下甄蓝,动作仿佛粗鲁,可是手下的力道,却是那么轻柔,似乎甄蓝是易碎的水晶娃娃。“我是庄鹏,你还记得我吗?”

高高大大的男人,眼眶是红的,口气是凶恶的。

“当然,你的体育很棒,跑起来象飞一样,绰号叫大鹏鸟。”甄蓝一直微笑,一一道出其他人的名字,“爱哭的美少女魏微薇,上课喜欢向老师提问的好奇先生梁以轩,弹得一手好琴的天才琴童贾思婷,吃零食象吃主食似的大胃王何煜,嗜睡如命的睡仙张若白,自小已经是万人迷的英俊少年安嘉敬。当然,还有小医生俞书亚和雷净阎。”

她怎么会忘记呢?

“宁甄蓝。”爱哭的魏微薇早已经哭得似一个泪人儿,脸上精致的妆已经花得一塌糊涂,可是她全不在乎。“你好可恶,明明活着,却不与我们联系,可恶!可恶!可恶!”

她不敢扑到甄蓝身上捶打,怕她的身体吃不消,只是狠狠地瞪着甄蓝。

“看来,今天约书亚里的小毛巾要供不应求了。”甄蓝摇头,“爱哭鬼,还有大家,让我抱一下。我如果早知道你们都这么会流眼泪,就不让小雷安排见面了,看你们掉眼泪,我有点心虚。”当她沉浸在自己孱弱的身体永远也不会康复的忧郁中时,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宁甄蓝,你要好好解释一下,这些年,你都在哪里?”长大成为新一代万人迷演技派影星的安嘉敬那对让女影迷们尖叫不已的深邃眼眸里也不争气地浮现水雾。“你不公平!为什么书亚和净阎知道你的情况?”

甄蓝抬手轻抚安嘉敬的脸庞:“大明星,我很抱歉。虽然我很想四处向人炫耀新科影帝是我儿时的同学,可是,记者们总是无孔不入,我担心他们会把旧事挖出来,毕竟不是一段让人愉快的回忆,所以我只是静静观望。”

当年,他们都接受了心理辅助治疗,才能继续各自的学业,她知道。

那样的场景,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难以逾越的心理障碍,何况,是心灵脆弱敏感的孩子。

所以她刻意封锁自己的消息,只是不想让故人背负心理上的阴影。

“你可以打电话,写信,发E-mail,无论用什么方式,让我知道——”安嘉敬猛地闭上眼睛,她的体贴啊,他怎么会不懂。

“大家都坐,你们把甄蓝围得太紧了,她快不能呼吸了。”书亚看出她的呼吸粗重了。

“啊,对不起。”众人纷纷坐回沙发上。

“没关系。”甄蓝一一仔细打量老师和同学,唇边有着开心而释怀的笑纹。“看到大家都过得很好,没有受过去阴霾的影响,我于愿已足。”

雷净阎什么也没说,他永远不会告诉甄蓝他足足看了五年心理医生,才可以慢慢从那血腥冰冷的噩梦里摆脱出来。他相信这里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被那一日困扰,至今无法挣脱。他也笃定,见到坐在轮椅上的甄蓝,任何人都不会将自己的困扰再宣诸于口。与她所受的折磨相比,他们的,又算什么呢?

甄蓝轻声咳了咳。

“老师看来真的很有号召力呢。可以把快二十年不见的学生召集起来,就算只得半数,也已经是大不易。”

“甄蓝——你这些年过得好吗?”汪堇记得她只有一个表姐在世,再没有别的亲人,也不晓得她是怎么生活的。

“嗯,我一直都在瑞士最好的医院里进行理疗。”甄蓝一语带过,省略了那仿如地狱般的过程,由只能躺着无法动弹,到可以动手指,可以坐起来,可以自主的运用手指。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是最不堪回首的。但,都过去了。她无意令在场的人感受到她的痛苦。“回国之后做了室内设计师,不必朝九晚五,也有极丰厚的收入,近日更是成了富贵闲人。”

俞书亚感受到她体贴的心意,伸手握住她的一只手,给她坚定的支持。

甄蓝冲他笑了笑,继续向老师和同学淡淡讲述。

“我知道稍晚数日还有一场同学会,可我还是请小雷替我约大家出来,因为数日后的那一场同学会,我不会参加。”

“为什么?”众人异口同声,表示不解。

“因为欧阳真澄。”雷净阎替甄蓝回答。是他一时多嘴,邀请欧阳参加同学会,不然,也不用甄蓝专程跑一次。

“欧阳?!”高高低低的惊呼传来,毕竟没人能忘记事情的起因。

“是啊,欧阳。”甄蓝垂下眼睫,掩去失落与绝决。“他并不知情,我也不想他知情,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他又不是凶手,一定要将我的事归咎于他,并不公允。所以,同学会当日,请大家不要向他提起我,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已经是金牌律师的梁以轩眼镜片后的利眼眸光一闪,推测道。

甄蓝点头,没有否认。

“他不记得你,完全认不出你?”梁以轩继续猜测,口气里隐隐有震怒之意。

甄蓝沉默无语,脸上的表情澹然如水。

“而你还要考虑他知道真相后的感受,宁可继续要我们替你隐瞒。”梁以轩白净的脸上已经出现铁青颜色。

“我就要离开了,约书亚和小雷,还有每一个知情者都替我守口如瓶到现在。就请大家再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既然十七年来他都不知道,那就让他保持这种无知直至死亡罢。”

真的,人生,有时无知才是一种幸福。

汪堇的眼泪又涌出眼眶:“甄蓝,你这样为他,值得吗?”她已经结婚生子,幸福了十年,今日她才知道宁甄蓝一直不肯接触他们,实在是为了他们好。与其让他们知道她一身残疾,倒不如叫他们由始至终都无知。

“这算是我的愿望罢。能不知道那一日的事,便不知道的好,知道的,亦还是忘了的好。”甄蓝用一双澄清的眼睛一一望过去,“让大家悬心挂念了十七年,已经使我极为不安,何苦再多一个人为我抓心揪肺。”

“你这个傻瓜!”一直优雅地保持淑女形象的美艳钢琴家贾思婷愤懑地低叫,“如果你这样做,姓欧阳的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你替他担代了什么!这个世界谁都可以置身事外,却独他不成!”

“对不起。”甄蓝苦苦地笑,因为爱他,所以不想他知情。她希望他单纯地爱上她,而不是因为怜悯愧疚,一丁点也不要。

“这是你的心意?”张若白镇定地问。

甄蓝极之郑重的点头。

“那好,我尊重你的选择,在欧阳面前,我会绝口不提你的一字半句。”

“谢谢你,若白,待你和你的那位作家女友结了婚,我替你们设计婴儿房。”

“果然是你。”若白恍然地睁大眼。“苍俪一直同我猜测Real Blue是你,只是无凭无据,却原来,真的是你。”

“我们也答应。”其他人拗不过甄蓝,也,不想她为难。

“倘若他负你,我有不知多少种法子整得他生不如死。”庄鹏一脸阴狠。

“呵呵,庄鹏,你凶恶的样子很别致呢。”甄蓝笑咪咪地说。

“别致?哪里别致了?”庄鹏瞪眼睛,“凶恶还分别致不别致的?”

“大鹏,别把你做高级警官之前当卧底时的腔调拿出来。”俞书亚淡淡地笑。

“如果你当警司的父亲当年肯提拔我,我又哪里用得到去当卧底?”庄鹏用手抓他那修剪得十分有型的头发,暗暗嘀咕。

“你长得就象社会败类,不派你去当卧底,岂不是糟蹋人才?”贾思婷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批评。

所有人都哄笑开来,气氛一下子由浓浓的伤感转换为热闹的喧嚣。

甄蓝也柔柔地笑,只得她自己知道,每一刻的相聚,都是弥足珍贵。

雷净阎送甄蓝回家,电梯门才一打开,两人就同时看见面沉似水地站在甄蓝家门前的欧阳真澄。

“我不送你进去了。好好休息,晚安。”他弯腰抱了抱甄蓝,然后向面色又凝重了些许的欧阳真澄挥了挥手,将甄蓝的轮椅推出电梯,自己乘电梯下去了。

“欧阳,这么晚了,找我有事?”甄蓝驱动轮椅,滑到门边。

“你也知道很晚了?”真澄胸口憋了一股怒火。他因为找不到她,草草结束了和Tina的晚餐约会赶回来,却在她的门外足足等了二个小时。她出去整整有八个小时,而这八个小时,他肯定雷净阎一直都陪着她。

然而最令他恼火的不是雷净阎的陪伴,而是她完全不给他机会了解她的世界,束手无策的乏力感,已经累积成一份化不开的沉怒。

“你去哪儿了?”他让开身,等她开门。

“和雷先生一起去见了朋友。”甄蓝伸手将手掌贴在辨识器上,三秒钟后她的掌纹被读取,大门自动开启。

“你和他很熟?我看他常常往这里跑。”真澄推她进门,然后反手关上门。

“多一个朋友总不是坏事。”甄蓝避重就轻。

“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澄不由自主地说出醋意横溢的话来。

甄蓝诧异地睁大水眸。

“欧阳,这话太刻薄了,就算他和你不是顶合得来的朋友,但念在曾经的同窗之谊,你亦不该这样说话。”

“他连这些事也同你讲?”真澄沉声问。

甄蓝沉默。忆起他从没向她讲过关于他自己的过去。

“欧阳,你究竟在气什么?”她对伫立在她身前,脸色阴沉的他问。

“我——”真澄哑然,说什么?说他嫉妒她对人人都好。独对他不好。说他不想被她拒在心门之外,不想只得到她疏离有礼的浅笑?说他讨厌她日渐成为一个常于四两拔千钧的太极高手?

“蓝。”他蹲下身,与甄蓝面对面,伸手抓住她的轮椅扶手,将她困囿于自己的身前,不给她逃脱的空隙。“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被隔绝在你的世界之外,不得其门而入?为什么?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连和你认识时间短暂到如Die Ray,你都可以拥抱,为什么唯独我不行?你告诉我,为什么?”

甄蓝伸出手,想抚平他脸上愤怒的纹路,却最终放弃。她大可以当面把一切都告诉他,可是,这个世界上,有时无知也是一种幸福。不说,他顶多烦恼郁闷,顶多忿忿不平;说,不过是拖多一个人入了地狱。

她如果恶毒些,就会哭得梨花带雨似的教他知道因为他,她捱了一枪,虽然侥幸活下来,却也一生残病,永远也做不回一个正常的女人。好让他自觉愧对她一世,主动包揽她今后的衣食住行、荣华富贵。她可以的。

可是她爱他,不想他背着包袱活在罪恶感之中,今生今世无法挣脱,所以她选择沉默。算她自以为是罢,既然已经瞒了他这么多年,何必因为一时意气而全盘托出?

“欧阳,说个故事给你听。”她没有尝试推开他。“一个班级里有十个小朋友,其中一个女孩对旁的八个小朋友都和蔼可亲一如天使,唯独对一个男孩不假辞色,甚至连正眼都不肯看他。小男孩又委屈,又百思不得其解,很久以后他终于鼓足勇气问女孩:‘你为什么不肯同我玩?’,你知道小女孩怎么回他?”

真澄摇头,深知这将会是他所要的答案。

“小女孩的答案说出来顶简单不过,她要男孩知道,他是特殊的,她对他是与别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