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略显几分病容,不知是否日夜操劳国事,薄唇几乎没有什么血色。偶有一丝隐忍自眉间迅速掠过,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

“梅儿。”裴览夹了一块芙蓉枣糕给我,柔声道:“来,你爱吃这个。”

我扯嘴笑,“谢皇上。”

他身形一顿,面上浮起些许细碎的伤痛,很快便又恢复微笑:“不是说了么,不要叫我皇上。”

我默不作声,闷头扒饭。裴览自顾自与我说了一些朝中之事,我有意无意地听着,随口附和几句。

我说:“前几日送来的话本都看完了。听闻经纶殿中典藏书籍有数百万册之多,我想亲自去挑选些合意地看看。”

裴览微微一怔,道:“你想看什么,我让于彬送来。”

我撇撇嘴,嘀咕道:“他一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大老爷们,哪里知道我爱看什么。他送来的话本既乏味又无趣,只适合睡前阅读。”

裴览纠结了一瞬,终于首肯:“那好,明日我让于彬送你过去。”

我欢喜道:“谢皇上。”

裴览展开一个如沐春风的笑,道:“这么长时间,总算见你笑了。”

我心中一恻,不由渐渐敛了笑意,他的笑便也凝固在唇畔,星眸若黑夜降临渐渐深沉。

第四十一章

两人无言地低头吃饭,裴览不停地给我夹菜,堆在我的碗里像座小山那般高。

“听说今日皇后来找你麻烦了,这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她敢擅自取走我的令牌。”他将我上上下下看了一通,歉疚道:“她没伤到你哪里吧?”

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道:“你怕她故技重施吗?”

“我…”他别过脸,咬唇缄默。

“你分明知道我是受她诬陷,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我挨了那一百廷杖?为什么要让我背负着满身的伤痕去青城山求符水?”

那鲜血淋漓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或许裴览的眼中曾有过隐忍的痛楚,然,当我绝望地向他伸出手,口口声声喊着“裴郎救我!”时,他却没有给我任何回应。

裴览瞳孔瞬间收缩成细针状,漆黑的眼底霎时掀起狂风暴雨。

“梅儿,从前都是我不好,那些伤痛本不该由你来承担的,但我也有我的不得已。无论如何,从今往后我会好好补偿你,我…”

彼时裴览羽翼未丰,需要柳丞相的鼎力支持。若是他为了我与柳佳音翻脸,那便等同于和柳丞相公然对抗。怎么看都是一笔赔本买卖,裴览自然不会傻到做这种自断臂膀的事。

且不提他究竟对我是真情还是假意,即便他当真爱我,但在我与皇位之间,他仍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皇位。

我打断他,道:“你打算怎么补偿我?你能给我皇后的桂冠吗?”

裴览垂眸,原本就黯淡的面色愈发显得苍白,唇角泛起一抹无奈苦涩的笑意,道:“除了皇后,我什么都能给你。”

我摇头,道:“早先你力排众议将我纳为侧妃,却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选择了离弃。后来,你不远千里三番两次离京找我,要我相信你,给你机会。而现在,你又将我软禁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宫里。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他静静看着我,眸中依稀有几分我读不懂的神色。良久,情真意切道:“自然是因为爱你,我说过要用余生好好补偿你的,我不想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如今国事初定,各种事情千头万绪,等我忙完这一阵,一定会好好陪你的。”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低头喝汤。热气升腾而上,使得裴览的轮廓在我的眼中模糊起来。我心想,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果真非常人,演技就是好。

裴览错也不错地将我望着,仿佛在审度我的神色。半晌,试探道:“是不是…皇后今日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我矢口否认,道:“皇后不过是训诫了我几句罢了,并没有说别的。”虽然我的演技没他好,城府也不必上他那般深沉,可说谎时要淡定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我遂迎上他的目光,坦然与他对视。

裴览释然地微笑,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的心意你不是都知道吗?梅儿,我打算正式昭告天下册你为妃。明日我让小喜将册典送来,你看看喜欢什么封号。”

我淡然道:“我的心思你也知道。”

裴览顿了顿,轻拧眉间,沉声道:“梅儿,你不该再想着九叔。”

我笑,“为什么?”

“这几日九叔一直在京城,他分明就知道你如今在宫里,却从我向过提过只言片语。若是他当真在乎你喜欢你,怎么可能一点触动都没有?他费尽心机扮作和尚接近你,只是为了从你身上取得名册。只要拥有那本名册,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将我扳倒,夺得帝位。”

手中的汤匙蓦然一颤,汤水泼洒在身上,晕开深深浅浅的一片。

我强压着颤抖的声音,问:“名册是什么?”

裴览说:“那已经不重要了。如今你已经回到我身边,不如将这三个月当作是一场梦,梦醒了就让它过去。梅儿,忘了九叔吧。”

忘?

这三个月来,我与希音朝夕相对形影不离,对他的依赖与爱意早已盘根错节地长在我的心上,与我的心连做一体。若要我割舍,只怕连心也会跟着灰飞烟灭。

一个人若是没了心,还将如何存活?

“小梅,我很庆幸你能回来,也很庆幸你能重新爱上我。你可愿意一辈子留在我的身边?”

“傻丫头,我怎么舍得将你独自一人丢在人间呢?我说过要对你负责的,我不是背誓之人,誓言未践,我绝不会半途而废。”

“你且在青城山等我一等,待家事一了,我一定立刻回去接你。到时你想去哪儿,我便带你去哪儿。”

一念之间三千业障。但是,千言万语抵不过这个但是,过往种种历历在目,铭刻于心。那些柔声细语、旦旦誓言犹在耳畔。如今方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虚无罢了。

我不相信,亦不能相忘!

饭后,裴览小坐了片刻,不久便回御书房批阅奏折了。安安大失所望,一整个晚上都苦巴着一张脸不说话,时而唉声叹气时而暗自垂泪,直至小喜送来册典,她才终于又绽开笑颜。

“元妃、姝妃、贤妃、宸妃、丽妃、淑妃、德妃、昭妃、柔妃…”她欢天喜地地捧着册典,热切地将我望着,“娘娘,您喜欢哪个?”

我头痛地捏了捏眉心,道:“安安,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安安托腮思忖,道:“娘娘是想等到明日再与皇上一道商量吗?”

这姑娘的思维也太发散了。我无奈道:“是吧。”

她一乐,掩口偷偷笑起来,福了个身正欲退下,我又将她唤住,斟酌道:“安安,这个…我有一件事想要交给你去办。”

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我发现安安虽然使出浑身解数撮合我与裴览,但她是花姑送给我的陪嫁丫鬟,对我绝对忠心不二,算是这个宫里唯一能信得过之人。

“娘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我决定先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遂道:“你看,我被皇后的人追杀不慎跌下青城山,幸得希…呃,蜀王殿下救我一命,况且我流落在外的这段时日,殿下也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若是没有他,此刻我便也不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与你说话。”

安安纠结了一瞬,迟疑地点头。

那么我就进入正题:“上次在兰陵匆匆一别,我连一句写都没来得及与他说,我这心里总也不得安生。我听说蜀王殿下近日身在京城,你平日出入自由,我想让你设法替我向蜀王传个话。”

她大约猜到了我的意图,面色变得有些难看,道:“娘娘要奴、奴婢传什、什么话?”

我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亲切与她道:“你不用紧张,我自然知道进了宫门就是皇上的人,不会再有任何绮念。我不过是想让你帮我向蜀王殿下道一声谢,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我将一方绣着双蝶戏花的锦囊塞到她手中,语重心长道:“毕竟是救命之恩。”

安安似是在心中掂量了一番,半晌郑重道了声是,转身退下。

是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难免。

圣僧啊圣僧,我用身家性命下了赌注,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裴览果真是个言出必践之人。

第二日一早,我将将洗漱完毕,于彬便准时前来报到,道:“小人奉旨护送娘娘往经纶殿遴选书籍。”

这裴览委实大题小做了些,从玉芙殿到经纶殿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竟派了以于彬为首的四名侍卫送我,只怕他自己出个门都未必有此阵仗。一路走来,往来宫人纷纷伏地避让,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不禁不语望苍天,我长得有这么教人不敢直视吗?

经纶殿是皇家藏书之地,汗牛充栋,所集藏书有百万之多,而且多为古本独本。然,最重要的是,若要了解那些不为人知的旧事,譬如前朝秘闻,经纶殿绝对是上选之地。

皇后离开后,我曾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几位上了年纪的宫人,然而无人不是谈“梅”色变,不愿多做解释,仿佛那是个不可触碰的禁忌话题。唯一肯定的是,世宗皇帝在位时,曾有一位被誉为“旷古贤相”的丞相——梅贤。这位丞相清正廉洁,文能定国武能安邦,曾以一人之力说退燕国十万压境大军,在民间声誉极高。后来却不知为何,竟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很显然,关于梅家这一段历史被人刻意掩盖了。

昨日皇后分明说过我是“梅家余孽”,能用的上“余孽”一词,若她所言非虚,只怕我与这个凭空消失的梅贤有着莫大的关系。我依稀记得有人要我拿着玉梅簪找到名册,为家人平反。倘若梅贤当真有什么冤屈,我身为梅家后人,势必要让他沉冤得雪。

关于梅家的事,既然从活人口中问不出所以然,那便只好求助史籍了。

于彬与守殿的书官吩咐过后,便守在殿外等我。将将踏入大门,一股清淡宜人的油墨香扑鼻而来。室内光线昏暗,烛火摇曳,依稀可见空中微尘翻飞。殿内楼道的木板踩下去“吱嘎”作响,仿佛苍凉的记忆由沉睡中醒来,让人恍惚间不知今夕何夕。

守殿书官名叫崔思淼,慈眉善目鹤发苍苍,瞧模样已过古稀之年。他替我斟上一杯热茶,恭敬道:“娘娘,您要看什么书直接告诉奴才,下官替您取来。”

“崔大人,您不用忙,我随意看看,需要什么书自己找便是。”我四处转了转,状似闲聊与他道:“您在经纶殿多久了?”

他慈祥地笑道:“回娘娘,已有十七年了。”

十七年…先帝在位十六年,世宗在位十八年,如此往前推算,他果真是世宗朝的老臣,想来他必然对梅家之事有所耳闻。

我随意挑了几册话本,转身时不慎碰落了一册书籍。我捡起一看,竟是历代皇宫修缮记录,其中包括详细的皇宫的总体结构与建筑分布图。

我隐隐感到或许此图有朝一日将有用武之地,便用心将它记下了。

未免引起怀疑,我迅速将修缮记录放回原位,有意无意地朝存放史书的书架那边踱过去。因许久不曾有人翻阅,不少书册上既然积了厚厚的灰尘。我小心翼翼地取下几本世宗朝的史籍快速翻阅了一通,无一例外没有找到有关梅贤的任何记载。

身为帝王自然想要使自己的功名流传后世,受万民景仰,是以正史记载皆以歌功颂德为主,鲜有提及诸如吏治**、地动洪旱之类的天灾**,唯有仁德十七年的漕银亏空案略有几笔带过。

“初,淮民饥荒,漕运总督谓漕辇稀缺,粮供不及。帝命查之,乃漕银未达。越明年,审讯涉案官员廿九,主使畏罪自尽,此案遂结。”

照此来看,当时的涉案官员多达二十九人,应当是一桩震惊朝野的大案,却连主谋的姓名都没有详细记载,真真是蹊跷得紧。

我继续翻查许久,终于在一本名叫《翰林官录》的官志上找到了梅贤的名字。世宗承世祖之位,这梅贤便是世祖朝的状元,十七岁时入翰林院崇文殿,任秘阁校理之职。这秘阁校理虽在文官之末且没有实权,却能上达天听,是无数人削尖了脑袋要争抢的好差事。梅贤能任此职,想来是深受世祖信任与器重。

“想不到娘娘也对前朝旧事感兴趣。”那厢崔思淼不知何时走到我身旁,目光扫过我手中的书册,似叹息道:“这些史册许久都不曾有人问津了…”

我心下微微一惊,面上却淡定地笑道:“随手翻翻而已,书中所载千篇一律,大都是颂扬皇帝如何勤政爱民,如何亲贤臣远小人,委实有些无趣。”

他那双略显浑浊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波动,捋着花白的胡须,道:“史官食朝廷俸禄,自然要为皇上说话。即便史官有心,也未必能写出是非黑白。有时黑非黑,白非白,所谓成王败寇,是黑是白不过是胜者的一句话罢了。”

我在他这番话中品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来,不由暗自打量他,道:“崔大人言之有理。您在来经纶殿之前,曾于何处供职?”

他笑道:“都是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不肯说?通常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他因犯错而被贬来此思过,思着思着世宗就驾崩了,先帝登基后,一不小心将他遗忘了。一思就是十七年。其二,他得罪了某位不可说的权贵,于是生生断送了仕途。

我将需要的史册与官志取下来同话本放在一起,试探道:“崔大人入朝多年,见惯了朝堂中的波诡云谲风浪起伏,不知您可曾听过这个名字?”

“娘娘所指是?”

“梅贤。”

崔思淼面色一变,瘦若枯骨的肩头颤抖不已,很快便又恢复平静。“娘娘为何有此一问?”

我说:“听闻梅贤乃是堪比管仲萧何的千古一相,辅佐了世祖世宗两位皇帝。可方才翻阅史册时,却并没有看见关于他的记载,心中遂有此疑惑。”

他垂眸,用不着一丝慌乱的声音说:“没有,下官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临走之前,他忽然将我叫住,从桌案上取下一本书递给我,意味深长道:“娘娘若是想看史,不妨看看这本手记吧,或许上面会有您要的答案。”

第四十二章

回到玉芙殿后,我将四周宫人屏退,忙不迭取出崔思淼给我的《经纶殿闲抄》翻阅起来。.

果不其然,这本《闲抄》非但载有仁德十七年漕银亏空案的始末,还将梅贤的生平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

梅贤原是世祖朝的状元,后入崇文殿任任秘阁校理。世祖皇帝十分欣赏他的才华,三年后,他便成为许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工部侍郎。梅贤为人刚正不阿、清正廉洁,不与朝中党派蝇营狗苟,深得世祖器重。

三十岁时,升任工部尚书,并娶孝懿长公主。在他任上,土木兴、器物利、渠堰通,营缮有度,开源节流,省下许多不必要的开销,使得国库充盈,赋税减轻,百姓无不称赞他是难得一见的好官。

世祖驾崩后,世宗登基为帝,任命梅贤为丞相,掌丞天子,助理万机。

其时,世宗中意皇九子裴昀,欲立他为太子,遂命裴昀拜梅贤为师,并与梅贤刚出生的孙女梅知雪立下婚约。

仁德十七年春,燕国率十万大军压境,梅贤深入敌营,以一人之力劝退燕军,燕国大将拓跋修对他心悦诚服,奉为上宾。燕国自此与许国修好,不犯边民,通互商市。

同年秋,淮安有饥民哗变,淮安漕运总督府上报,称当年漕运不及,粮食没有按时到位。世宗派人彻查后发现竟有人贪污漕银,亏空之数不下三十万两,便令梅贤亲自总理此案,派专人调查,势必要抓出国之蠹虫。

不久后,梅贤被人发现于家中服毒自尽,留下遗书一封。书中,他承认自己就是漕银亏空案的主谋,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并交代涉案官员二十九名,大多是他的同窗与门生,其中就包括了崔思淼。

世宗龙颜震怒,将梅家满门抄斩,涉案官员也是死的死、贬的贬、流放的流放。之后,世宗立皇三子裴越为太子,即为先帝。而皇九子裴昀则因梅贤一案而受到牵连,封为蜀王,远离京城。

仁德十八年,世宗驾崩。皇三子裴越登基称帝,是为成帝,改元建武,尊生母柔妃为皇太后。

读到此处,我不禁心潮澎湃,脑中思绪万千。今日种种与过往种种交织在一起,堪堪是个剪不断理还乱,教我既透彻又疑惑。

记得希音曾与我说过,他之所以远走他乡、遁入空门,全然因为他的父亲与授业恩师不和。当时我一无所知,他的讲述有所保留也情理之中,如今一切都已然清楚。梅贤服毒自尽,梅家满门被抄,他因此不招世宗皇帝待见,小小年纪便领了封地称王。

我静心思量许久,大致整理出了一些疑点。

首先,漕银亏空案的主谋是否当真是梅贤?根据崔思淼的手记,梅家抄家时并未发现巨额财物,倘若梅贤果真是主谋,那么三十万两的巨款他用在哪里了?倘若他是受人诬陷,真正的幕后黑手又是谁?

其次,就算梅贤当真私吞漕银,那也不至于到这么讳莫如深的地步吧。历朝历代的巨贪举不胜举,比他猖獗的大有人在,为什么只有他几乎是被除名历史了呢?思前想后,我以后多半是幕后黑手为了遮掩真相而故意为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梅贤与我究竟是什么关系?那本名册又扮演着何等重要的角色呢?

只要将这些问题的答案弄清楚,一切谜团便都能解开。然而,此事已经过去十多年,江山几度易主,要将一桩尘封已久的旧案重新翻出来寻找真相,谈何容易?

这厢我仍在沉思之中,安安神神秘秘地捧回一个盒子,颇为紧张地关上殿门,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一口气,道:“吓死奴婢了。.

我不动声色地将《闲抄》收进玉枕下,清了清嗓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安安心有余悸道:“方才于大人拦着奴婢,非要奴婢将这盒子打开给他检查。奴婢再三申明这是娘娘要的东西,旁人轻易碰不得,他才将信将疑地放奴婢进来。”

我定睛细看那盒子,心中蓦然一动:“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安安将盒子奉上,道:“今日下了早朝,奴婢好不容易见着蜀王殿下一面,娘娘的意思奴婢已转达给殿下。殿下今日便要启程离京,他让奴婢将这个盒子交给娘娘,说娘娘看了自然会明白。”

我的心口登时跳如擂鼓,连伸出去接盒子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我深深吸了口气,屏息将那盒子打开。

一刹那,一抹盈盈暖光映入眼帘。那光粉中带紫,若春晖灵动,教人挪不开眼。

竟是那盏莲花暖灯!

虽然我不知道玉梅簪中的钥匙究竟锁着什么秘密,但我知道,如今满朝上下想到得到它的人不在少数。我将嵌有钥匙的半截玉梅簪装在锦囊里交给他,意在告诉他,全天下我只信赖他一人。

我愿以身世和肩负做赌注,赌他不离不弃。

现在,他以莲花暖灯回赠我,灯即为等,他要我等他。

我握着那盏暖灯,鼻中不禁氤氲起酸涩的气息,不知是欣慰还是感动。温暖的热度从琉璃莲瓣上缓缓传来,仿若从前希音执起我的温柔摩挲,将掌心的温暖传递给我,柔声细语地唤我小梅。

这灯,不仅温暖了我的手,也温暖了我的心。

午后,裴览照例来玉芙殿报到。今日他的脸色尤为不佳,仿佛有困扰难解的烦心事,一双剑眉微蹙着,难掩眉宇间的倦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