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清见采蘩神色平常,便点头道,“正是。”

姬三正要再说,身旁美人却道,“公子,妾身不能出来太久,早些挑好早些回去。”

“知道了。”姬三对她和颜悦色,神情十分亲昵,似乎突然忘了雪清雨清这号人,招伙计过去只说要最好的裘袍子,便带着美人和四婢进里面去了。

雪清雨清还有点面面相觑,倒是采蘩仍淡定,心中更肯定这姬三只是一副好看的花架子,想着回去臊姬钥那小子去,自得其乐,面上更一派闲情。

“那美人不知是谁,竟让三公子不顾自家人?”雨清说着却撇嘴,对美人毫无好感。

“不是他的妻妾么?”采蘩问道。

“不是的,否则也不至于吵起来。”雪清断定。

一个伙计小声告诉,“那是梦雨轩的新头牌璇香姑娘,都说她今年能得花魁。”

头牌,花魁,这些词一出来,三人便知这美人的来历。

“青楼女子的小婢这么嚣张?”雨清脱口而出。

雪清也有同样的想法,“还不是仗她家主子得三公子的宠。等三公子的新鲜劲过了,咱们再瞧吧。”

采蘩不知怎么心里又逆反,“别光瞧她,也瞧瞧你们三公子啊。男子若不好色,女子就不以色诱之。男子若不轻浮,女子当然自重。小婢嚣张,主子纵容,皆因三公子而起。”

雪清雨清张口结舌,半晌后各自低头。

采蘩懊恼自己直接了些,却不想再说好听话。

林川和冯斡走出来时就看到三人沉静,但没上心,“大掌事有些急事处理,让小姐久等了。”

采蘩轻摇头,“无妨。林管事既然出来,可是能走了?”

两人在那儿说话,另有伙计附着掌事的耳朵将刚才的事说一遍,再传到冯斡耳里。冯斡听闻,心中对采蘩多一分高看。做生意虽说客为重,可遇到刁蛮不讲理也不应一昧忍让,而且事后她没有对店里他人抱怨只字片语,足见其心之宽。

“今天好日子,不但招待了采蘩小姐,还能做三公子的生意。林管事,要不要随我去招呼一声?”冯斡却想正好当第一回合来试这个姑娘。

林川有点诧异,“三公子也在,那是巧了。他去了杭州近半年,昨天阮大管事跟我聊起,说他赶不及回来过年,想不到已经返家。不过今早我才去过二房,怎么没听人提呢?”

采蘩嘴上不说,心里很忙,暗自道,敢情是赶着回来和花魁过年。

在场的,人人表情都差不多,想法也差不多。风流是一回事,为风流而误孝道又是另一回事。再者如今正是齐府致哀时,姬三不着家就带青楼女子来绸缎庄买东西,这样的举动要是传到外面去,皇帝都得过问下责。

所以,冯斡沉声道,“三公子与采蘩小姐随行而来,和璇香姑娘不过巧遇,你们都听清了吗?”

伙计和掌事都说听清了。

采蘩一怔,这谎怎么把她也给编进去了?编姬三跟她一块儿来的,无所谓。可随行的话,等会儿他也要跟她一块儿逛去?那她出来到底干什么的?

冯斡将她的微愠看在眼里,却笑眯眯对她说道,“采蘩小姐稍等,我和林管事去打声招呼就来。”已知她坚冷,再试她的柔韧。

她地位低下,曾经对爹的任性仍遭人捏柄做大,成为讨伐她的骂名。采蘩懂得,懂得此时她得帮忙圆这个谎,为了姬钥和雅雅,为了她自己。

“冯大掌事只管去,采蘩等着。烦你给三公子提个醒,他说带采蘩去吃好吃的,我这会儿已经饿了。”她语气淡然,但话很顺耳。

冯斡目中精光一闪,随即眯去,哈哈道是,拉着林川往里面走。不错,不错,此女可教也,小主子对她的信任没有白白托付。

过了一会儿,门帘挑起,走出三人。冯斡,林川,还有姬三。

采蘩嫣然一笑,知觉中放入娇柔,纤指缓缓抬起,葱郁一点,“三哥慢得很,等下罚酒三杯。”说完收回妙手,以食指遮樱红小嘴,含笑半枚。

姬三但见眼前开粉艳桃花,心中哪里还有半点不甘心和恼怒,不由回她笑颜,“让妹妹久等,确是为兄的不是,当罚当罚。”

采蘩挑弯了眉,漂亮的眸子流转波光,“今日我在冯大掌事这儿做的衣服,这银子——”

“这当然是算在我身上了。”姬三说罢,掏出银票付钱。

“多谢三哥,那我先到车上去了。”转身,桃花艳已清,面色霜冷。她不想用美色,但显然对有些人而言,这一招有快有省力。

因为转得快,没看到冯斡嘉许的目光。

采蘩之媚,天生后养,若有心施展,各种美人难以争辉。这世上也许别的不多,好色之徒一抓大把。她已痛改前非,不仗美色横行,却知媚入颜,妖娆刻骨,无心有心都会成罪,今生唯有谨记收敛。

第51章 那点儿远久的旧怨

天鹤楼,正是秋氏点到名的那家,都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

“三公子,您多久没来了?听说去了杭州,那里冬美人美,您也没带一位回来?”姬氏三郎的到来,让掌柜亲迎,还油嘴滑舌套近乎,看到后面踏进来的采蘩,顿然眼睛一亮,“莫非这位——”

姬三郎干咳一声,“掌柜的,我四叔四婶新丧,我怎会有心思携美同游?这位是我——堂妹妹,今日出来伴她买东西,你别瞎猜。给我一间清静房,置一桌素淡的酒菜,别弄热闹,我们吃完就走。”

掌柜拍自己两下脑袋,“瞧我这记性。三公子说得极是,差点让您坏了孝礼,是我的错,待会儿我多送两道菜,算我赔不是。”

一般生意兴隆都不会无缘无故,要货好人好,好处多多,才能一直旺场。采蘩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倒也不是她想学做生意,但晓其中道理,一通百通。

“应该的。”姬三郎不惭愧,忘了自己才和青楼女子在一道,接受得坦然。

那自以为是的傲慢,令采蘩低眸冷笑。

“妹妹小心楼阶。”姬三郎好似真兄长,“丫头们还不赶紧扶着些?”

雨清雪清忙上来扶采蘩。

采蘩却一手搭上扶栏,仍垂首瞧地,“三哥只管带路,采蘩自己能走。又不是腿脚不便,何须他人左右搀扶?”

林川带着梓峰他们走在最后头,闻言不由想笑。这姑娘真是不吃软也不服硬,卯起来谁都要受她冷嘲热讽,实在厉害得很。四爷和夫人都是好脾气人,但好人吃亏啊。这下好,有她这样的为四房出头,从此他们的腰杆一定能越来越硬。

林川听出来,姬三郎也听出来,笑脸有些僵了,又不能当着人前发作,遂不再说,只管往楼上走。但见楼上喧哗,坐了七八桌人正嘻嘻哈哈敬酒,还有女姬弹琵琶弄筝唱曲。平时也就算了,今日心里有气,落在耳里分外刺。

“这般吵闹,如何还能清静吃饭?掌柜的,都是些什么人,吃饭没规矩的。”

掌柜仍齐头笑面,“三公子,是向四公子交待下来的。他新提拔的一个大掌事总管东城向氏生意,请了亲朋好友庆贺,难免热闹。不过您放心,我给您的包间保证不会吵着您和小姐用饭。”

“最好如此,否则我可不掏银子。”姬三郎哼道,不耐烦甩袖,又低语,“也是晦气,和向家的人撞在一日。”

采蘩也对这个姓敏感,不为别的,最近得罪他们挺多,所以她再往上走就有些半遮半掩,又忍不住打眼偷瞧,怕里面有她得罪过的。但七八桌人脸轮不到她一张张看过去,不及细瞧便已经进了包间,她略松口气,没碰上就好。

包间里外两层,里屋就减灭了外头的动静,再生起暖鼎,开窗无风,正对一面河。

“冷河寒舟外,春暖花开中。妹妹可喜欢这妙趣横生的景致?”姬三郎出口成诗,还不是绣花枕头。

采蘩脱了风袍,里面还是向琚在船上送她的那套衣裙。不是她特别钟爱,而是没得选择。

但姬三郎是第一回瞧见,只觉清雅大方,十分入得了眼,夸道,“妹妹貌若天仙,美哉美哉。”

采蘩对姬三失望,因为钥小子把他三哥夸过头,期望一下子跌扁了。不过,看他虽有贵公子的风流坏习气,这话却不带色恶意,令她神情略回温。

“三哥缪赞了。”至于她和姬三来吃这顿饭,是有缘由的,“今日巧遇三哥,也是采蘩运气。想起刚见三哥时匆匆的模样,应该是才回城吧?”

“…”姬三郎眸子左右一摆,“是,今早刚到,不但巧遇了璇香姑娘,更巧遇了妹子。原本我打算在杭州过年的,没想到父亲一封急信说四叔四婶没了,因此日夜兼程赶回来,担心十弟和小妹,简直心急如焚。”

“想必我的事就是在信中提到的。我还奇怪,三哥未进家门,如何知道我。”采蘩恍然大悟的表情。

“…正是。”姬三郎是姬华和马氏的嫡长子,也就是二房的继承者,四房的变故将直接影响他,当然要赶回来。但他撒了谎,采蘩的事父亲的信里只字未提。其实,他三日前就回了城,流连在璇香处,只让信任的仆人回去打听家里的事。

“二伯二伯母对采蘩如此看重,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我双亲不在,许久不曾感受亲情,在姬府却受各位长辈关怀。而三哥头回见我,就待如亲妹,采蘩心中感怀至深。薄酒一杯敬三哥,多谢了。”姬三撒谎,采蘩已经有八九分的把握,眉眼沉着,更疑姬钥说得姬府和睦。进得其府,上压下伪,都冲她义女身份而来,但是为何?这些人为何对她如此警惕?

“采蘩妹妹,你我已是一家人,再说这话未免疏离,今后莫再客气。有什么事要哥哥帮忙,尽管开口。”姬府上下都知四房富裕,姬三郎也不例外。姬钥再夸大,他确实是聪明的,与她亲和,不竖她为敌,暗中观察着。不像他娘,不喜欢就放在面上说出嘴。

“我听三哥的。”采蘩与姬三碰杯,却是各怀心思,各有盘算,“三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十郎也是,大伯二伯也是,你也是,似乎都对向家人颇有微辞,难道只因向氏原是经商出身?”

姬三郎觉得这事倒没什么可隐瞒,拿来套套近乎也不错,“自然不只这个缘由。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还是我父亲那一辈上的不痛快。皇上选妃,挑了向氏,将我们姑姑却赐与将军为夫人,从此随去边关,再难见上一面。而今向氏封了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向家荣华繁盛,已压过姬氏去。你说,我们跟他们能好么?”

“怪不得了。三哥不说,我可一点不知道向家还出了贵妃。”采蘩能感觉向氏的兴旺,因为真是随处可遇他们的产业营生。

“不但出了贵妃,还有王子妃。今年年中,向家三房幺妹嫁给四皇子。四皇子是皇后亲子,地位尊崇,而太子未定,采蘩妹妹可懂这其中的意思?”姬三郎无意间论政。

采蘩当然懂其中的意思,四皇子将来可能会当上太子。但她没再多说,而且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接下来静静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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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元旦了,大家一起来倒数吧。

第52章 向四公子耍性子

上甜汤的时候,伙计送进一张贴子来,给采蘩的。

采蘩打开一瞧,眼睛都瞪直了,半晌。

“我以为妹妹新来都城,想不到人面已广。”姬三郎的目光似有似无斜过来,往贴子上瞄,“是哪位,不知可是我认识的?”他才问完,那张帖子就到了面前。

采蘩有些嗔,有些气,“三哥帮我看吧,我识字不多,在城里也不认识多少人,许是弄错了。”

姬三郎心想,不识字瞪那么久,死撑没落名门的面子么?但拿过贴子一看,神情却变了。

“妹妹认识向家人?”

采蘩比姬三会装,美目眨两下,“谁?”向家人多了。

“这是向琚的名帖,他就在天鹤楼,请你过去一叙。”姬三郎面泛冷笑,“妹妹好本事,才来几天,竟能得美玉公子相邀,为兄佩服得紧。”

采蘩抽气,以袖掩去半面委屈,“三哥误会采蘩。此事说来话长,待你回去一问二伯便知。采蘩就问,这邀约该不该去?”

姬三郎将贴子抛丢在地,傲慢道,“邀得既然是妹妹,我怎能替你作答?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不必问我!”

“那——”采蘩面色为难,“还是不去了吧。我虽然不姓姬,但受义父义母之恩,孤身一人却得姬氏看重,总不能偏心了别人。”

姬三郎暗思,此女说话冰冰冷冷,让人时而听着不舒服,却无智无慧,性子微弱好控制,显然颇想依赖姬氏,不足以构成对他的威胁。

采蘩交待伙计回绝向琚的邀请,又对姬三道,“三哥,出来大半日,采蘩乏了,我们回府如何?”

姬三郎求之不得,向琚在的地方他可一点都不想待,忙说好,扔了锭银子起身就往门外走。

采蘩跟在后面,却是不紧不慢,走出去的时候,四下看了一圈,见一间包房的门半掩,里头人影晃动得勤,恰巧露出向粲的脸。

向粲也正对到她的眼,笑着要站起来。不料,伊人微颔首,面色清冷,只留背影,走了。这时,伙计回老五的话传进他耳里。

“依小的看,那位小姐是想过来的,但她兄长似乎不太高兴,所以还是婉拒了。”

向琚虽是邀请人,听到这话却不诧异,“那就罢了吧,跟你家掌柜的说,他们那桌算我的。”

“人都走了,想来已经结了帐。”向粲没向琚大心胸,切一声,“我就跟你说,这人情咱们是白给了姬氏。瞧,以前怎么对待我们,现在仍是老样子,还多了一个,都兄妹相称了,我们算什么。”

向琚笑道:“你一个男子说话酸味这么重,我看你对采蘩姑娘真是上心得很,不如回去跟你夫人说上姬府提亲把人娶了。”

向粲摇头,“五弟想错了,我看重的是采蘩姑娘的本事,半点没有歪心邪念。退一步说,采蘩姑娘对你另有青眼,我不会自寻烦恼。就是厌了姬氏对我向氏无礼,陈年旧事还代代相传,也不看看如今向氏早已凌驾于姬氏之上,硬撑着老世族的面子,家底不如商贾,靠媳妇嫁妆摆阔,很快就到尽头了。”

“姬氏树大根深,没那么容易垮。”向琚持不同意见的还有另一桩,“采蘩姑娘对我没有另眼相看。她现在入了姬府,与姬乔兄妹相称,对他言听计从,想来对他有青眼了。”金瓷儿色的酒杯手中转,笑意不减。

“那姬三一直跟你较劲,你与和尚他们号称四君子,他就弄了个四公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哪处不想争上风,便是风流也比。听说梦雨轩新头牌璇香姑娘已让他收了芳心,五弟可别输了这回,无论如何要将璇香姑娘纳为己有。我还听说她可是国色天香,芳华倾城,歌舞绝美。”说着说着,怂恿起来。

向琚皱了眉宇,“四哥糊涂了,青楼女姬怎能纳进家门?能歌善舞的美人多得是,何必与他人争风吃醋,岂非笑话。”

向粲嘻嘻一笑,“哪用五弟与人争风吃醋?你只要往那些美人面前走一遭,便芳心在手了。纳为己有和纳进家门是两码事,我猜璇香姑娘就是再美,也美不过你院中苏姬和菀儿,但不是有句话吗?野花有趣,家花无香。”

向琚塞了他一杯酒,“越说越不像话,罚酒。”

向粲仰头喝尽,“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我认识采蘩姑娘在先,姬乔却以兄长自居,让她向东向西的。阿铮!”

阿铮上前来。

向粲将小厮拿他的名帖,“你追上采蘩姑娘,就说我和五公子专请她一回。明日午时在百香坊恭候芳驾,来不来我们都等着。”

阿铮要走。

“回来。”向粲还有话说,“告诉她,就请她一人,不能捎带哥哥姐姐的,我们不招待。”

阿铮应是,出去了。

向琚那时不劝,这时不语,自顾喝酒,任向粲耍性子。

采蘩已经上车走了一段路,突听有人喊她留步,便掀开窗花帘,见到阿铮,不由一怔。

“采蘩姑娘。”阿铮将向粲名帖恭敬递上,“四公子说明日午时在百香楼恭候您,独请您一顿,您不到四公子五公子也会等着的。”

阿铮这话说得不遮不掩,姬三郎自然听得清楚,仿佛自言自语,“真是皮厚,一回不成还敢提第二回。”

采蘩知道其实这就是姬向两大姓在斗法,自己是夹在中间两头——也不难做,当下回道,“铮掌事,帖子采蘩收了,来不来再看吧。明晚就是大年夜,我是客,不得不看主人面。”

“这就随姑娘的意思了,横竖我们候。”阿铮退开一步,拱手相送。

待他回到楼上,迎面碰今日贺主,也不及着给主子们报回信,叫人斟大碗酒来,“独孤大哥,恭喜你当了大掌事。刚才我在里头伺候,还没给你敬酒。小弟先干三大碗,祝大哥前途锦绣,鸿运高照。今后多提点小弟,让小弟搭个福彩。”

贺主大笑,豪气干云,与阿铮连碰三大杯,俩尽欢。

无雪天,分外冷,心斗得热。采蘩瞧着——

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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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江南会下雪吗?江南的亲们准备堆雪人吧。

2012年最后一个周末,要开心哦。

么。

第53章 可怜的孩子早熟到老

采蘩回到莲园才更衣,姬钥就来了。来了,还笑脸迎人,乌溜眼睛骨碌,心眼打转。

“姐姐,今日出去玩得可尽兴?听说还有我三哥相随。如何,我没骗你吧?比那暮暮黄昏不知出色多——呜呜”嘴被塞了点心。

采蘩拍掉手上的糕屑,“行了吧,你的眼神不好使,我不怪你。多大点年纪,懂什么出色不出色,偏帮家里人,我也明白。不过,冲着我们一路的情份,姐姐我教教你,人要谦虚,今后别老说你三哥优秀不得了,不然让人笑话你们姬氏厚脸皮。”

姬钥喝水咽下点心,腾出嘴来反驳,“谁厚脸皮?我三哥七步成诗,写得一手好文,又能画又通音律,他向琚不也就会这些吗?”

“向琚那人我是不清楚,可你三哥家门不入,却与青楼女姬同进出,德和行似乎尚未修到家。林管事也一定告诉你了,我们还遇到向琚。你三哥的心眼比你还小,好歹你当人面挺懂事的。”姬三对向五,她公道评一句,东施效颦,形似神不似,差得远了。“我说真话,你都比你三哥强。所以,今后麻烦你,别再替你三哥吹牛。”

姬钥本来不服,听到采蘩最后两句话,气就没了,“我比我三哥强?”

采蘩暗笑在心,她掌握这小子的心性呢,双眉挑起,正儿八经,“那是当然,而且假以时日,你的朝阳之光就盖过人黄昏了。”

姬钥其实真傲,小身板挺得笔直,“说得也是。三哥是自家人,我不跟他比,但向琚那家伙,将来我必定胜过他去,你等着瞧好了。”

“是,是,好弟弟,我等着那天你给我争脸。”采蘩笑意就到了明面上。没办法,这孩子着实可爱,刀子嘴豆腐心,继承了他爹娘的善良。只怕,他对家人护短,家人对他却算计重重。

“那明日你去赴约么?”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要管。

“去。”采蘩却答应得痛快,“你三哥那儿我哄了一回,到你这儿总不见得要我再哄一回。再说,我没空帮旁人牵线搭桥,向琚向粲两兄弟的助力,我只替你争取。”意思是,去也是为姬钥去的。

姬钥心头感动,嘴上道,“谁要你瞎使劲?向氏兄弟狡猾如狐,弄不好陪了夫人又折兵,你别把我和雅雅也搭进去。而且我跟你说,和向琚交好不容易,首先其他房,还有祖父祖母,若他们知道,肯定不会乐意。”

“所以由我出面。”采蘩不怕姬府里的人怎么看,“再说也不是敲锣打鼓跟人攀交情,你们两家更不是生死仇恨,好歹他们还将你和雅雅平安送回家了,吃顿饭道个谢是常理。你们可是上百年的老族,不讲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总该说个气度纳百川吧。”

姬钥努努嘴,“我说不过你。”

“那就别说了。”采蘩赶人,“赶紧回你祖母那儿去,省得又让人来催。”

姬钥便道,“明日年夜饭,我陪祖父祖母一道,但雅雅会回墨月堂,姐姐早些返家,免得她找不着你要哭。”墨月堂就是莲园对面的园子,也是四房的居所。

“啰嗦。”采蘩不耐,拎起姬钥的衣脖领子往门口去,“夜了,走好。”

姬钥被赶出门,嘟哝几句便与不远处候着的林川一道走出莲园。

“冯伯答应了吗?”他问。那夜偷听到祖母和大伯母的谈话,提醒他那枚宝石花的大用处,心里就没停过思量。想要采蘩名正言顺留在府中,为长辈们所接受,让她掌管母亲的陪嫁无疑是最好的方法。

“冯老哥开始犹豫,后来勉强说试试,但今日在对待三公子的事上,采蘩小姐处理得极好,我看冯老哥颇满意。”林川一五一十答了,又道,“小主子安心,采蘩小姐聪慧,自会令众人心服口服。”

“我自然信她的本事,只是万一让她知道我算计她——”小小年纪,天天想点小鬼魅伎俩留人,还想到他脑袋疼,他多可怜。

“采蘩小姐和小主子您有一处像,都是嘴硬心软,这些日子已不曾提要走,想来舍不得您和小小姐。”林川劝慰。

“你看错了,她是嘴硬心硬,狠起来吓死人。除非她自己心甘情愿,否则我怎么折腾她也不会留下来。”姬钥叹气。

“那您还想方设法?”在对待采蘩的事件上,林川惊讶发现小主子真是长大不少,手段心思都很不一般。

“就是想方设法让她心甘情愿啊。”姬钥像小老头似得背手踱步,“我告诉你,她心硬但不无情。娘说过,人有情就会有牵挂,牵挂一起便难放下。她和我们相处一路,风雨同舟,若能让她牵挂我和雅雅,大概是能留下她唯一的方法了。”

“小主子聪明。”林川自认不及。

“我却怕聪明反被聪明误,惹恼了她,一切都不能回头。”姬钥又一声叹。

林川再次认为,公子虽然懂事很多,又似乎早老了些。这究竟是好还是坏,还真不好说。送主子到澄明堂,望着深深的宅院,想起府中令人不安的蛛丝马迹,他再一次觉得公子执意留下采蘩小姐主持四房是明智的。要找一个忠实可信的又有能力的人,看似简单,其实很难,一不小心就把两位小主子的将来都赔进去。

“林叔。”姬钥要进园子了。

“是。”

“若冯伯拿定主意,你们也不必再在姐姐面前藏掖,她聪明,很快就会明白的。要是问你们什么,只管说实话,她不喜欢被骗。”那样,她对他们也没有真心了。

林川越发觉得过早懂事也可怜,想归想,应了声退下。

第二日一早,冯斡派人送了两套衣裳来,还传口讯,请她过了年再去挑些春装样子。

采蘩听完口讯,沉吟半晌。

雪清见状便问,“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半途杀出个姬三郎,又遇到向家人,所以打散她心中的疑惑。昨日林川突然带她出去逛,逛得还是童氏的嫁妆铺子,真得只是给她做衣裳么?“平时府里的小姐们做衣裳也会去绸铺子?”

姬钥那小子心眼多,她得想想。

-------------------没看到雪,亲们帮聆子玩吧。

第54章 一位穿男装的寡妇

“不是,都是夫人们请了铺子里的师傅入府量身选料,做好再送进来。”雨清哪里猜得到采蘩和姬钥暗中斗智,实话答道。

“一直都做童氏铺子的生意?”采蘩心想,抓到点东西了。

“是。童氏绸铺有都城最好的制衣师傅和绣娘,在整个江南都是数一数二的,再说还是四夫人的陪嫁,价钱好东西好,当然做自家的生意。”雨清认为应当。

自家?采蘩却不以为然。她相信一句话,亲兄弟该明算账。

“小姐可是想让师傅来府里?”雪清不经意一问,因为突然想到林管事的吩咐,“其实夫人们管小姐们颇严,不好常到外面走动,比不得小姐您自在,想出去咱们就出去。”

采蘩盯瞧着雪清,啧啧道,“你真对我的脾气,知道我就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雪清一惊,要跪,“婢子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林管事说要尽量顺着采蘩小姐的性子,别拘束了她。

采蘩捉住她的手肘,将人扶起来,“我夸你,不是骂你。你说得对,我不爱住在这里,想出去就得出去。你去付银两时告诉送货来的伙计,我一定再去,谢谢冯大掌事。”看来,只有多去几次才能明白姬钥的谋算。反正这小子不会害她,她笃定。

新衣上身。青烟小雪色,染远山草舍,绣蒲公英花球,既素淡有别致。衣式为三件,秋涛落霞裙,竖领叠襟高腰衣,翻兔毛云锦大袖袍,连配饰都送齐了,从头到脚,样样精贵却不张扬。

雪清为采蘩绾发,簪了一支白玉扇坠珍珠,“不愧是最好的绸铺,如此装扮不违孝礼还清新大方,衬得小姐极美。”

采蘩看着铜镜中的照影,“美,有用吗?”纤指轻抚,明明传上来的是细腻触感,但却记起采石五年给她干裂粗糙,“没用的,再美也没用。”

美眸在苦笑中慢浮出水光,等她站起来时,已经重新明亮。她知道身边这些人是如何想她的,包括姬钥,都当她厉害不好应付,脾气性子难以捉摸,又倔又狠。她,其实,内心狼狈如泥。庆幸的是,如今里面有一簇火不停地烧,烧出一层厚厚的实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