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清和雨清禁不住退了一小步。不是她们不忠,而是美玉公子的气势远远盖过去了。

“小姐?”梓峰自管喝酒,喝完才问采蘩,一手覆在刀鞘上。

采蘩点点头,“如果梓壮士不介意,请在外等片刻,况且五公子的人品人人说好,我还是信的。”

现在,只剩下四人。

“妹妹,酒菜都喝完吃完了,咱们到廊下品茶可好?”魏吴姬起身,伸个懒腰。她穿着宽大的男装,看不出身姿来,但动作偏偏充满女子的娇柔。刚柔并存,美极了。

采蘩知道这是不想让屏风外的人们听到即将进行的对话,随魏吴姬站起,“我愿为三位烹茶。”

“妹妹懂茶道?”魏吴姬黛眉双挑,“好得很,我那点道行四公子五公子多半早腻了。”

“姐姐这儿有好水,想来定有好茶,烹得好是应该的,烹坏了是我笨。”东葛青云爱品茶,所以她能烹好茶,想不到还能取悦他人,倒没浪费她一番功夫。

宽廊拉下挡风帘,采蘩帮吴姬挑旺了四角的火鼎,又捡出铁观音最嫩的尖,煮冰泉来烹。她虽然长相艳丽,但沉静的烹茶动作让那媚骨柔和下来,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分外舒服。

“我从来不曾见过一个人能似火又如冰,却奇异相容。”魏吴姬瞧得有些出神,“这姑娘真是越看得仔细就越让人忘不掉。”

可惜,多数人只一眼在意她的容貌,男人心浮,女人心厌,贪却不会生怜。向琚望了那美丽的侧影一会儿,眸光慢慢转向冷山冰水。女子颜如斯,命运将坎坷。

茶烹香了,入烫青的泥瓷小杯,蒸汽轻缭悄绕,采蘩亲手送上向琚的那杯茶,“五公子,有话请讲。”

“姬明大人究竟如何故去的?”茶在手中转,眸让熏绿了,香气诱人,本来不想喝,但向琚喝了。他少有改主意的时候,对这个女子倒是破例了好几回。

几滴茶溅落在桌面。采蘩左手扶右手,稳了,明眸低垂,“义父义母遭盗贼所害,我以为对公子说过了。”

“姑娘是聪明人,难道以为兰烨会将有答案的问题再问一遍么?”杯放下。茶已无。“我也不妨对姑娘直说,姬明大人去北周可不是游历。”

采蘩眼睛睁亮了,“那他去做什么?”

“姬明大人奉御史台中丞之命,暗查一桩案子。”向琚语速不快。字字清晰。

采蘩一惊,“什么案子?”

“事关朝廷密令,恕难奉告。我只能告诉姑娘。全家出游是幌子。”所以,死亡才不单纯。“还请姑娘俱实以告,若这场劫杀案确有隐情。我会禀告御史台,必定为姬明大人讨回公道。”

“为何告诉我,而不告诉姬家人?”采蘩几乎立刻信他了。比起向琚,她亲身经历过杀手的追击和盘问,心中疑惑重重。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

“钥公子年纪尚小,不好说。姬老爷子爱子心切。怕知道了真相会沉不住气。姑娘救了钥公子和雅小姐,应该就在当场。我如此确定才请你来问。究竟当时发生了些什么?”向琚抬眼,眸墨浓。

她不知道啊,采蘩咬了一角唇,皱拢一双乌眉,“五公子,怎么说呢,义父义母被害时,我不在场。”

“你…不在场?”向琚没料到是这样。

“对。我本不想离开北周来南陈,但义父义母走后就后悔了。赶到金铃谷时,看到车毁人亡简直没吓死,却发现钥弟和雅雅不在里面,便到处找他们,还好在两个孩子沉入沼泽前看见,否则——”长叹息,这谎越编越像那么回事了,将来她可怎么办?

向琚望着采蘩,他不能判断她话中的真假。为何?他听人说话,要么真,要么假,但为何她的话难以辨明?

采蘩再度垂下眼睑,“不若我回去问问钥弟,或许有什么端倪?”倒了一圈儿茶,手感凉的。

“采蘩姑娘,你疑心真重。”向琚一笑,也凉的。

“我确实没在场。五公子,采蘩没必要骗你,你的疑心才少重些。”这么大的事,能不能说出实情来,她要问过姬钥,“茶已走味,是时候我该回府了,大年夜作客人不好迟归。”

“采蘩。”魏吴姬轻唤,“你义父义母惨死,难道你不想查明事情的真相?要是他们被人图谋所害,那可就冤枉了。”

采蘩的身影停在厚重的锦帘前,“姐姐,无论我义父母是死于盗贼之手还是被人图谋,都冤枉。只不过——我一介女子,能为他们所做甚少,保自己的命和钥弟雅雅的命已耗足气力。兹事体大,容我多想想。”

她回头,目光环顾三人,沉吟半晌,淡然再道,“四公子,送我一程,可好?”

向粲还没多大的反应,但向琚却挑了墨眉,垂眸掩去难解心思。

“…自然,应该的。”向粲怔后,上前张手拾抬帘布,“采蘩姑娘请吧。”

采蘩转身进了坊里。

厚帘再合,隔开那两道一前一后的影子,魏吴姬抿嘴笑道,“我说兰烨你未免心急了,果然。她凭什么信你?说不准还怀疑姬明大人的死跟你们向家有关呢,而且你吞吞吐吐不告诉她详情。换了我,也不愿告诉你实话。”

“三日前急报入城,姬大人和童氏均被人一剑封喉,分明是遇到了高手或训练有素的杀手,以灭口为目的,根本不可能是普通盗贼所为。”向琚推开外廊木门,寒风吹进来,衣袍簌簌,“姬大人恐怕是查到了什么,甚至有可能留下证据,否则为何有不明人士跟踪采蘩姬钥姐弟。你看她出入如临大敌,必定也是知晓些什么的。若不及时,痕迹消去,姬大人枉死,事情便越扑朔迷离了。”

“可我瞧采蘩是防心极重的人,未必肯说,还不如我派人盯着,许有发现。”魏吴姬不是普通的卖酒寡妇,还靠卖情报建立势力,所以一个女人掌着的酒坊能屹立不倒。

“不,正是因她防心重,想要她信我,就必须慢慢来。”向琚略掌握了采蘩那种别人待她好,她就待别人好的性子,“嫂子说得不错,我心太急了,如今只好等过年再说。所幸她住在姬府里,身旁有保护的人。”

“我就讨厌过年了,妨碍我少赚了进项,什么生意都要过完年再说。”魏吴姬将茶壶放回火上烤,接采蘩来煮茶,“五公子,还请你帮我再取一壶冰泉来。”她和向琚是卖家和买家的关系,并非从属,说话自得。

廊下已无人,只有风。

“四公子,我有一事相请。”采蘩面色淡桃红,眸中期期艾艾。

向粲忙道,“采蘩姑娘不必客气,有话只管说。”莫非刚才老五问的事她肯透露了?不由小得意,原来美玉公子也有不如人的时候。

“能借我点银子么?”大材小用啊,为了十二两就要施展她的“绝技”。

嫣然笑,百媚生。

第58章 居然还有遗物?

今天第一更。(第二更晚上八点。)

再谢亲们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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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不客气地说,向粲见过的美人儿没有千也过百,但采蘩却与众不同。她容貌身姿艳美,令人有觊觎之心,然而她的眼神绝冷,好似看在眼里都无情,让觊觎消凉下去,不禁要保持了距离。可是,当她神情起温,整个人就如春水一般柔和,眼中魅惑的光芒便叫人甘心沉醉,连说话都媚到十足,酥他一身脆骨。

“采蘩姑娘要多少银子只管开口,我随身带了七八百两银票,若是不够,让管事回府取去。”他本来就对她颇有好感,突然获得桃花笑颜,恨不得掏心挖肺。

采蘩竖起两根手指,“十二两银子。”一分都不多要。

向粲愣住,“就十二两?”

“就十二两。今日出来时想着你们二位公子请客,身上没带银子。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我前些日子欠了人这么多银子,想在过年前把欠账清了。四公子人好,欠着你的比欠别人的强,所以厚颜开口。”双颊粉桃花开,她掌握着用几分颜色才正合适。媚,却还有骨。

“这是采蘩姑娘瞧得起我向四,别说十二两,一千二百两我眼睛都不会眨。”向粲从荷袋中拿出几张银票来,翻了翻,哎呀一声。“最小就是五十两的,姑娘先拿着,待会儿定会路过钱庄,兑了就能用。”

“这…”不行,她马上就得还钱,等不到去钱庄,“四公子,能不能借我现银?五十两也有点太多。”

想不到银子多还有人嫌,向粲觉得好不麻烦,但让采蘩娇柔的目光瞧得一丝不耐也无。“我不喜欢带着银钱袋,少了没用,多了又沉。”十两银子就一斤了,揣哪儿都累,“这么办,姑娘等我片刻,我定给你拿出十二两来。”

不待采蘩说什么。向粲扬声叫了两个名。

采蘩听到没有独孤棠,暗道侥幸,不然拿他的银子还他的银子,真是笑话了。

十二两到手,多了她也不要,对向粲道过谢,走到屏风外唤雪清雨清等人准备回府。目光似有似无瞥过正喝酒的独孤棠。递过去一个眼色。登上车,雪清说起程,却让采蘩阻了。

“稍等。”独孤棠虽没什么表情,但她确定他会来。

果然,没一会儿,车外有恭谨的声音响起,圆滑又微藏着沉,“采蘩姑娘。在下来了。”

采蘩伸手出帘,不露面,银袋红线挂在纤指上,在车里淡冷说道,“十二两,棠大掌事掂仔细。”

手指一轻。

“姑娘守信,在下多谢。过年了,喜气旺天却冷,姑娘保重身体,独孤棠告辞。”声音伴随步音渐渐远去。

雨清奇怪道,“小姐认识的吗?”

“有谁愿意认识自己的债主呢?下回见着了,我会装不认识。”十二两银子还了,便一门心思想着向琚的话。

一路到莲园再无言。

“谁?”梓峰突喝,欲要去追。

正要进园的采蘩顿停,对梓峰道,“不必追,多半是府里的人,知道我出门,所以探我何时回来的。”

雨清噘嘴,“最近咱们园门口可真热闹,桃枝杏枝进进出出,遇到好些人,都说是经过。莲园那头就出府了,还经过呢,当我们傻子。”

雪清嘘声,“你别在外头说这些话,让人听见了又算到小姐身上去,怪她没好好管住我们的嘴。枪打出头鸟,各房如今看着小姐的举动,我们沉稳些好。”

雨清不服,“哦,她们能偷偷摸摸地盯着咱们,咱们说都不能说?”

雪清叹口气,对采蘩道,“小姐,雨清直性子,莫怪。”

“你俩说得都对,也都是为了我好,怪你们做甚。”对各房漠不关心,只不知她会向家人的消息传出去是否招来麻烦。这个麻烦足以让她狠下心一走了之么?那倒是好事,省得她总有点内疚和不舍。

“小姐回来了?”林川从墨月堂走出来,“雅小姐已经到了,您要不要过去?”

“待小姐更衣再去。”雪清推开园门。

“本就穿得是新衣,不用再换了。”采蘩转身朝林川走去,“走吧,几日没见雅雅,怪想她的。”

雅雅正看婢女们剪窗纸,还嚷嚷着要拿剪子自己玩。但谁敢给她,万一弄伤小主子可怎么得了。愿望得不到满足,小丫头嘟嘴拢眉,小脾气上来了。

“不给我玩,我就告诉姐姐你们欺负我。”

“告诉我也没用,我不帮你。”看着她,听着她,心里就油然升起疼爱来,采蘩呵然笑出声,“雅雅,你要是想玩剪子,我不拦你。不过若伤了哪里,你祖母怪我照顾不周,赶我出去,你舍得就行。”

雅雅听了连忙跳下椅子,扑抱住采蘩的腿,“姐姐不走,跟雅雅和哥哥永远在一块儿。雅雅再不要玩剪子,雅雅听话。”

采蘩蹲下身,牵起她的小手,“也不是再不玩,等你大些就可以。虽然不能剪纸,帮姐姐糊花灯好不好?”

雅雅只要有得玩就高兴,嗯嗯直点头。

天暗了,挂上匆忙而就的花灯,黑夜中五颜六色,不细看还能看。采蘩要林川在墨月堂最大的厅里摆了好几桌,将四房几乎所有的仆从都叫来,同庆年节。她本以为要在这规矩特大的姬府让仆从们和主子共坐会十分费劲,没想到个个虽然谢不停躬不停,一落座却挺随意。

“老爷夫人在的时候,年夜饭都是这么大伙聚在一道吃的,还以为今年没这顿团圆饭了,想不到采蘩小姐也是如此亲切人。”林川在另一桌站起,“小的斗胆带着大伙敬小姐一杯,望小姐今后能照顾着四房的每个人,咱们跟您祸福与共。”

众人好似事先商量过了,刷刷站直,举起酒杯来。

采蘩知道林川和姬钥一边同气同声,当着这么多人,她的冷性子却不给谁面子,坐在那儿给雅雅夹菜,“林管事折煞采蘩,我不过是钥儿和雅雅的义姐,长辈们还只将我当个客人。我何德何能可以照顾你们,你们又为何要跟一个随时离开的**福与共?”

知晓其中奥妙的人不多,大都看林川伺候得这么周全,因此毫不怀疑采蘩就是四房的新主子。采蘩把话挑明,他们立刻面面相觑,神情间便有动摇。毕竟主人和客人天差地别,她要是很快离开,这敬酒辞就可笑了。

采蘩不给林川面子,可林川也不需采蘩给面子,他奉捧小主子授予的机宜,对采蘩的冷就得拿自己的热烘着端着,因此笑容满面将酒一饮而尽,还给大家看杯底。

众人跟林川的时间远远久于采蘩,自然而然随他动作,纷纷饮干了酒,一双双眼就瞧向采蘩。

“…”采蘩虽然不动,但感觉自己坐在大浪之尖,身后排山倒海的力量推涌向前。

哇——一片你不言我不语的沉默较量中,雅雅咧嘴大哭了起来,眼泪颗颗老大,骨碌碌掉出眼眶,“姐姐不能走,姐姐答应雅雅不走的,姐姐不可以骗人。”

采蘩顿时头大,该死,她忘了身边还有这个小魔星,年纪虽小但朦朦胧胧也能一知半解的姬雅。

“我没答应过。”她喃喃低语,再看小魔星抿瘪了小嘴,委屈抽泣比大哭更让人心疼。

如果说采蘩重生后的遭遇依然充满着不屑轻蔑和谩骂,姬雅却是第一个真心夸她漂亮的人。也因此这个小女孩让她冰冷的心能轻易卸下防备,是两世以来头一回想去疼爱保护的人。

林川多能看眼色,见此情形忙道,“小小姐别哭,采蘩小姐不会走的,她舍得了别人,但舍不得你。”

身后巨浪,头顶苍穹,一个不字卡在喉口,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在那泪汪汪的大眼下,采蘩支吾其词,嗯啊两声含糊着,“没人赶姐姐,姐姐就不走。”

雅雅不知大人狡猾,破涕为笑,拱在采蘩怀里撒娇,“爹和娘都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姐姐不要去,陪雅雅在一起。”

可怜,采蘩没法不喝那杯酒,而且还得一滴不剩。人的一生会遇到克星。她是姬钥的克星,姬雅又是她的克星。

吃罢饭,大家到外头放爆竹烟花。采蘩带雅雅在亭子里赏闹,满耳一时咋呼喧哗。

“娘给雅雅买了两盏特别漂亮的转心灯说要过年挂,叫两个大哥哥先送回家,可我怎么看不到呢?”雅雅边吃着桂花糕,边晃着小脑袋东张西望。

采蘩刚开始没在意,再一转念便察觉到了,童氏曾让人先送一些东西回姬府。也许只是无关紧要的物件,因为能交给别人送达,但也许可以发现些什么,毕竟姬明夫妇遇害之地已被破坏到无迹可循,这便意味着这些东西会是最后保留完整的遗物。

“雪清,帮我请林管事来。”孩童往往记性最佳又诚实,采蘩对雅雅的话上足了心。

林川片刻就到,“采蘩小姐找我?”

“林管事,雅雅说我义母在游历时买了花灯送回来,你放哪儿了?”雅雅怎么问,采蘩也怎么问,暂时还不能惊动人。

第59章 成谜?不成谜?收到?没收到?

今天第二更,粉红60的加更。

聆子掏出......(大家心知肚明),打劫!把袋袋里的票子掏出来!要不然按下订阅才能走,哼哼——(捂嘴笑)

大实话(绝非夸张):感谢,谢谢,没你们我活不了啊。

补充:粉120的加更周六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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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一愣,“老爷夫人没送什么东西回来啊,每过两个月有一封家书,是给老太爷和老夫人报平安的,都直接入澄明堂。”

“一件东西都没有?”采蘩再问,不能疏忽半点。

林川看出她着紧,仔细想了想,但摇头,“没有。”

“那从前义父义母出远门有让人先捎东西回来的吗?”采蘩信童言无忌,坚持寻找着一丝希望。

“您这么问的话——”林川重重把头点,“有。夫人喜欢不同地方的特产,有时候买得多了就会先送回来一些。”

“怎么送?是自家的仆人,或是官驿?”如此一来,雅雅的话更可信了。

“老爷夫人出门一般不多带人,书信和东西都通过官驿送来。”林川答着,垂首不抬,心中疑惑采蘩这些问题的用意。

“是吗?”快慢且不去管,官驿来送要安全些,就算丢失了也会有交待,采蘩不疑雅雅,“最近可有驿馆的人来过?”

林川给了希望就灭。“不曾。会不会是雅雅小姐记错了?”只有这个解释。

雅雅竖耳听着,跳下来叉腰驳道,“我才没记错,娘让人装了两大箱子呢。”

“雅雅,你亲眼瞧见了?”采蘩轻问。

雅雅小脑袋啄米,“瞧得真真的,那两个大哥哥蹬大马靴,穿黑大袄,头上戴了毛耳帽,还有车篷插着大三角旗。上面画着一只大老虎。”细手臂囫囵一大圈,踮起脚尖,鼓胀了嘴,“那——么大。”

林川歪着头,绞尽脑汁在忆的模样,“采蘩小姐,府里确实没有收到过这两个大箱子。”

“会不会你那时不在。或者别人不清楚便送错了园子?”她买的点心就送到大房那儿去了,也不是不可能。

“应该不会,驿馆给我们四房送过好几回大物件,都直接从偏门入。您也知道,这道门只有四房里的人能打开。即便我当时不在,有人收了肯定会事后告诉我一声的。”林川觉着送错的可能性不大,“要不我去问问?马上回来禀报。”

这事不能含混过关。采蘩说了好。

但一轮烟火熄过。林川回来仍摇头,“都问过了,没有人收过这两只箱子,难道还真要问大门门房?”

“不,暂时别问出去。林管事,你明日抽空去钥弟那儿一趟,把这事告诉他,问他如何打算。”采蘩心中大感蹊跷。

“我这会儿就去吧。”林川比采蘩还着急。

“别惊动了老人家。明天再去。”大年夜慌里慌张,落到盯着她的人眼中,不知道是否成了心怀鬼胎。

“是。”林川暗道采蘩想得周到。

第二日晌午,采蘩,雅雅和婢女们正玩跳绳,姬钥便来了。

“姐姐昨夜歇在墨月堂,睡得好不好?”他看似漫不经心,但林川不动声色挥手,周围就清静下来。

“挺好的,雅雅是个小暖炉,抱着她睡好舒服。”采蘩摸摸雅雅的头,嘱咐婢女们继续陪她跳绳。

雅雅乖喊哥哥,乐呵蹦不停。

姬钥坐在廊下远远看小妹跳,嘴里却说,“姐姐,我娘确实寄回了东西。”

“你也瞧见的?”采蘩哦了一声。

“没有,那日爹爹带我出门爬山,正好不在家。但我们回去后,娘跟爹说箱子寄了。要不是雅雅提起,我早忘了这事。”视线受回来,与采蘩对眼,“可我不明白就算有箱子,姐姐为何特意关心?我跟你说,我娘喜欢乱买东西,有些可能值钱,多数是奇怪无用之物。即便驿馆官差运送时弄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廊下就她和姬钥,采蘩自然没保留,“向琚说你爹此次远行名为游历,实则查案,被害一事极有可能与那件案子有关。”

“胡说——”姬钥第一反应并不好,但他很快冷静并陷入沉思。

采蘩也不打扰他,剥着瓜子仁,一会儿就堆起了小碟。

“到每个州郡爹都会带阮管事出去几次,我和雅雅想跟着,但他从来不许,只说不是去玩。我一直不信,还到娘面前埋怨,娘却和爹说一样的话。莫非就是为了查案?”以小大人的眼光看以前的事,姬钥突觉自己有多孩子气,“要是我能早点懂事,可以帮爹分忧,是不是他们不会被人害了性命?”

心疼雅雅的懵懂天真,心疼姬钥的老气横秋,采蘩苦笑,“小子,你能不能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才到这诡诈多端的人世十二个年头,同龄的少年还在父母怀里撒娇,他却硬催生了羽翼。

“那你是怀疑娘寄回来的箱中有线索?”他原来不觉得箱子是多大的事。

“怀疑是怀疑,也存着侥幸希望找到蛛丝马迹,但再想,通过驿站送的箱子,你爹应该不会放案件相关的物件,否则万一遗失,岂非大事不好。而且,还有两处我不明。第一,向琚或者向家和这件案子的关系。第二,究竟是什么案子。要是不能查清楚,我不以为向琚可信,所以对他也不好说实情。”尽管向琚看上去不像坏人,可将她害死过一回的沈珍珍看上去也绝不坏。

“我说过。没准向家和我爹娘的死有直接关系,飞雪楼那些紧追咱们不放的杀手就是他们找的。”才老成,又复少年任性。

“那他为何要告诉我们你爹暗访的事?再说,昨天我跟他吃饭,整个百香坊都是向家的人,他随时能抓我实施阴谋。”还是块嫩姜,采蘩勾手指敲姬钥的脑壳,“我说他不可信,是怕他会否有别的目的。好比借你爹娘的事打击你们姬氏的地位,要么提升他们向氏。将它变成获取私利的工具,而咱们就让他当作垫脚石。记住,无事殷勤必有所图。至于他是主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保留。”姬钥脾性不小,“他没对你下手,多半让你美色诱惑住了呗——啊!疼!”

“臭小子找打。就我能诱得住神仙,你瞧得起姐姐。我还没那么厚的脸皮呢。”打完撩下袖边,采蘩冷哼。

姬钥皱脸揉肩,“现在怎么做?我去驿馆问么?”

“恐怕你去也白去。”采蘩苦思一夜,已有主意。

“也是,若他们弄丢了寄件,问不出个所以然。”姬钥则另以为。

“你娘找得不是官驿。”虽然有主意,却未必是个聪明的主意。

姬钥诧异问道。“你如何得知?”

“雅雅说。那两个送箱子的男子蹬马靴穿布袄戴毛耳,马车上有一面虎旗,你觉得那是官驿吗?”她已经打听清楚。

“不是官驿,是什么人?”佩服她,居然想得到。

“两种可能,民信局或者镖局。”采蘩将装瓜子仁的瓷碟推过去,知道他爱吃又懒得磕瓜子壳,“我以为前者可能性更大些。如果是镖局。应该早送到了。”

姬钥抓一口嚼得香,“可是民信局会用虎旗么?”

“壮胆。”采蘩这点也不确信,“不管怎样,我想咱们最好从城中的民信局或镖局打听一下。民信局受官驿压制,不会有太多家,我去跑跑看。镖局的话,我不熟这里,你让林管事悄悄打听吧。”

“说半天,你就是想出去逛。”姬钥笑嘿嘿地,“姐姐,从今日起,我搬回墨月堂住了。所以,你去哪儿记得叫上我。”

“你祖母肯了?”有点突然,采蘩挺喜欢姬钥住得远,这样她自由,要不然让这小子给啰嗦的。

“肯了,雅雅说要跟你住,哭闹得老人家们烦了。她回来,我当然也要回来,否则两个姑娘家掌这么大的园子,万一有事。我可是长子。”瘦小的胸膛挺凸了,欲增强男子汉气概。离父母出殡只有一个月,他能留下采蘩的时间也只有一个月,必须就近观察,以便及时调整最新策略。

采蘩眯着眼狐疑,“姬钥,你到底存什么心思?知不知道这时候你爹娘的冤屈才最大。”

“知道,所以我要抓到凶手为爹娘报仇。”爹娘不在了,谁还能庇护他和雅雅?祖父母毕竟是隔了代,五指难齐,而伯伯伯母们待他也还不错,可牵涉到母亲丰厚的嫁妆,难说没有私心。但他想他运气非常好,遇到了采蘩。从她救他和雅雅的命开始,从她答应送他们回家却不愿攀富贵的身份开始,他就决心当她亲姐姐。这样的决心随着一路走下来而越发坚定。

姬钥适时收敛了笑容,“姐姐,今日年初一,要去各房拜年,明天一早咱们就去民信局打听,好不好?”

采蘩看不出他的名堂,指着他鼻子,“姬钥,你要算计我,我接招。别说我欺负小孩子,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姬钥喊冤,“姐姐看谁都坏人,可我绝对不会算计姐姐。你救了我和雅雅的——”命。

采蘩端起碟子,踏出廊下,“小子,你就唬吧,我说了我接招,你等着。我要是输了,你知道我知道什么结局。”

姬钥用力嚼着瓜子,看她去喂雅雅,嘻嘻挑眉,暗道,“你输,你就留下。我输,你也得留下。我姬钥也不信,这么多天的姐姐都白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