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爷爷说他已经没什么可教我的了。”这几日没少跟土地公聊纸,但在他看了她造出来的纸后变得沉默寡言。采蘩反复追问,他却说了这么一句话。

小混蛋面色却大骇,“我爷爷跟你这么说了吗?你不是编谎?”

“当然不是。”采蘩看小混蛋这般震惊的表情,“怎么,噎到了?”

“没有。”小混蛋有些回不过神,好似自言自语,“老爷子说过,有一天他遇到一个自己教不了的人。他就真要收山了。难道说,这个人会是小姐姐吗?我啊,很早以前没有动脑不动手这条,那么排斥学造纸其实是因为爷爷太厉害了,别看我年纪小,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我不可能超得过爷爷,这样的话,我就绝不走和爷爷一样的路,就不用自卑了。”

采蘩哼笑,啧啧道。“看起来,你的脑袋是比手要灵活。你今年才多大啊,想得那么长远。连祖辈会阻碍前程这种事都考虑到了。”她还总以为钥弟的小老头症很严重,这个小家伙有过之而无不及。再一想,不是自己不讨厌小孩子了,而是老碰到不像小孩子的小孩子,所以才能和平相处。

小混蛋耸耸肩。老成得摇头晃脑,“我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想靠我爷爷的名气混吃混喝过一辈子。”

采蘩灵光一闪,“你爷爷的名气有多大?”

小混蛋刚张了嘴要接,看采蘩一脸赶紧的样子,意识到她在套话。“以前的事不提也罢。”

“你爷爷风光那会儿你还没出生呢,明明不知道,说什么不提也罢。”采蘩很好奇土地公是谁。

“小姐姐。那你可错了,我没见过爷爷风光那会儿,总有人见过,尤其是那些常客。而我总有耳朵听吧。我爷爷当年是北齐第一大纸匠,传闻中造出来的纸中藏花藏鸟。活灵活现,是天降神工。”小混蛋捂住嘴。眼珠子溜溜转,瓮声瓮气道,“啊,被你骗了。”

采蘩笑道,“果然是那位传奇人物,我也是想来想去只有他了。不过,你爷爷既然隐退,为什么又在长安土地庙里开起纸坊?听说他是齐帝看重的人,自己也是家大业大的祖地出来的,不至于要你讨饭生活。”

“小姐姐,千万别提讨饭这两个字,行不行?将来我要是当了大官,这段经历就成了我的耻辱!耻辱!”小混蛋挥起拳头,“我肯定不是他亲孙子,要不然他能那么狠心肠?”

“我也怀疑过。”采蘩来一句。

小混蛋是发发牢骚,听采蘩挺认真,不禁反驳,“怀疑什么?我跟你说,我爷爷不是好心的老人家,不是血亲根本不会放在身边养。”

“小混蛋,你实在好看得过份。知道吗?”采蘩眯了单眼看,“五官来说,没一处跟你爷爷像。”

“我不像他,因为我像我娘啊。”小混蛋很坚决。

“你见过你娘?”采蘩套话的本事一流。

“当…当然!她很漂亮,看上去就像牡丹花王一样。她和爹太相互喜欢了,又想云游天下,所以把我交给爷爷带。但是,总有一天,她和我爹会回来的。”小混蛋说完大口喘气,却发现采蘩根本没听他说,反而盯着她自己洁白的手腕发呆,“小姐姐,你在不在听我说啊?”

“嗯。”采蘩放下衣袖,起身要进车里继续造纸,却见车队前方一队快骑飞驰而来,“小混蛋,你机灵,偷偷到前面打听打听是什么人。”

小混蛋欸应,哧溜跳下车,钻不见了。

一点没让采蘩失望,带回来最热最准确的消息,“小姐姐,来得是西穆族的使者,他们的春季大寨离车队百里,让我们过去参加他们的什么大会。”

“春日大会。”采蘩熟悉这个词。

“没错。”小混蛋机灵得要命,凑着采蘩耳边说道,“小姐姐,他们过节我们有机会,到时候想办法逃吧。”

“逃是肯定要逃的,不试试的话怎么都不能死心。”采蘩抓着车把,探身往前张望,“不过在那之前,要把我想做的事一一完成才行。”

“小姐姐,这时候什么事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咱们的性命。”小家伙也珍惜小命。

“不,你不懂,要不趁现在把一切都做个了结,将来还有得烦呢。我想过清静日子,必须彻底割断和这些人的牵扯。”采蘩这回之所以没有惊慌,是觉得该解决了,不论是和向琚之间,还是和这个野心勃勃的江山谋之间。而且,坚信着独孤棠肯定离她不远了,就让她打这场前仗吧。

“靠我们三个跟这些人作对,还是想想怎么溜得好。”小混蛋自觉形势不妙。

“你以为新娘子溜掉会很容易吗?每双眼睛都恶狠狠盯着呢。”逃走肯定要试的,不过采蘩心里也没抱太大希望,因为向琚不会连最基本的防备也疏忽。

“新娘子?谁啊?”小混蛋看采蘩指着她自己,瞪干了眼,“小姐姐啊。”

采蘩点点头。

“跟谁——”小混蛋骤然想起采蘩不久前的那番和某人一起睡的言辞来,“那个抓了我们的家伙?”

“如果那人还没改变主意的话,就是他了。三月初二,春双龙抬,好日子。”但她一点都不喜欢三月初二,乖乖顺从当然就成了不可能。说起来,这些天她和向琚同车却相安无事,让她几乎忘了他订的日子,所以抱了改主意这样的侥幸。

“小姐姐!”小小年纪在青楼门前后混大的小混蛋大叫,“你能不能像其他姑娘似的,揪心委屈大哭大闹一下?遇到这么倒霉的事,我要是小姐姐,我肯定沮丧头顶了。”

“谁说我不沮丧?谁说我不揪心,不委屈?”大哭大闹是她懂事以前的行为,算了。

“看不出来,而且好像还很享受一样。不会是你变心了吧?看着这个坏家伙比将军威狠——”读书多有时未必是件好事,想得比别人多。

“小混蛋,看到那个威狠的家伙没有?”采蘩一抬下巴。

小混蛋看到了阿布,“不威狠,就想他不热吗?”

采蘩忍俊不止,“去,围着他多说话,有多少吐多少,看你能不能让那个假哑巴跳脚骂人,我就认你亲弟。”弟弟妹妹不能乱认,认了要负责一辈子的。

“真的?”小混蛋却眼睛一亮,“不准反悔,我去去就来。”跳车的姿势挺雅,还把短布褂当儒衫来拍,脚步却打风轮似的,往阿布那边卷去。

“这小子不会被扁成肉酱吧?”采蘩想着却没生责任心,毕竟还不是她亲弟呢。

不过,昏过去的小家伙被扔进造纸车里时,采蘩竟冒了火,撩开帘子对准只露眼睛嘴巴的“僵尸”开声,“小孩子吵你几句而已,至于当真下手吗?”

阿布翻着白乌眼,“点了穴。”

“解开。”采蘩也简短。

她才说完,阿布就已轻跃到了车上,对小混蛋一点,又眨眼间跃了下去。

小混蛋清醒过来,爬起来就蹿,“你!”发现面对的是车壁,跳转回来,这回对准了人,“我说我的话,你装你的哑巴,打昏我干什么?”

阿布不理他,转身就走,突然张手一抓,手里多出一只鞋。他看都不看就抛了回去,听到小混蛋哇哇叫声。

“小姐姐,他肯定是哑巴,所以你才骗我逗他说话,其实不想认我这个弟弟。我听姬钥说过你最讨厌小孩子了,被他和小妹缠上是破了天荒。你今后一定不会多生小孩,连我这么天资聪颖的人你都讨厌。”不找惹不起的,但找惹得起的。

采蘩让小混蛋一番胡言乱语气得正想踹他。

“臭下子。”一道沉声从阿布离开的方向传来。

小混蛋先气自己被哑巴骂,后反应过来,拉着采蘩跳,“小姐姐,他开口了,我今后就是你亲弟弟。”

却见采蘩发了呆。

第414章 开桃花的盛会

西穆族的春季大营扎在鄂湖边上,正是绿草绿湖绿成一片的好时候。在绿意中,白色的帐篷就像蘑菇一样,似自由独立又似彼此依靠依存般的散布,仔细看,却以鄂湖旁西穆王的王帐为中心,忠诚守护着他们的领袖。

王帐不远有一块宽阔的平地,穆族人布置了彩旗,箭靶,赛马道,摔角场各种竞技所需,而四围一年一度最大的集市已经开始两日了,会持续到大会结束为止。这是牧民们狂欢的喜庆日子,庆祝春天的顺利降临,还以沃土和肥草,让牛羊长膘,让马儿健蹄,也养润冬日的干涩苦耐。终于可以舒展他们的筋骨,绿油他们的眼和面,对这一年的希冀刚能了望,因此信心满满,无需费力就酿出最大的幸福情绪。

向琚的车队到达西穆族的这日清晨,西穆王宣告春日大会正式开始,也是二月二十七。

作为贵客的向琚坐在西穆王的左手边,温和笑意浮于俊美的面庞,在一群镇日放马牧羊而晒得黝黑的人中显得那么挑眼,不多一会儿就发生了有趣的事。

“父王,女儿喜欢向大人,请为我二人主婚。”西穆王有三位掌上明珠,这是老二。

西穆王和向琚还没说话,三公主也站了起来,“父王,女儿也愿与二姐同嫁。”

草原姑娘热情似火,没有汉族女子要守的规矩和礼仪,看中了便大胆表白。

西穆王哈哈大笑,“向大人,你好大的艳福,这对公主是本王心头肉,虽到了适婚的年龄,因为舍不得,一直还没订亲。她俩也心高气傲。不把那些追求她们的优秀汉子放在眼里。想不到才见了你一面,姐妹花竟前后开口要嫁给你。先说好,你只能挑一个,我西穆之双珠不能让汉人一并摘去。”

二公主道,“我是姐姐,我先嫁。”

三公主道,“我是妹妹,姐姐当让。”

向琚迄今什么都没说,两位公主就争起来了,且互不相让。到后来就说要竞技来决定,胜的一方才有资格嫁。

眼看两人要去换装比试,向琚才起身作揖。“多谢两位公主垂爱,但兰烨三日后将要娶妻。这是早定下的,兰烨恐怕只能辜负二位的一片心,抱歉。”

“那不是正好?我和姐姐比过,赢的那个与大人定下的那位姑娘一起嫁。一日里娶双妻。天下大概只有王才能这般威风得意。”三公主更刁蛮一些。

西穆王听向琚拒绝女儿时就有些不太痛快,三女儿这么说了,他便冷眼看着,等向琚回答。向琚打着南陈使节的旗帜来拜访,但他心里清楚得很。想用他,总要给他一点保障。不然为何要替别人卖命啊?

西穆王的神色落在一双眼里。

不知向琚看没看出气氛微妙地紧张起来,但道,“三公主。兰烨不是王,只是南陈一名使节,成亲娶妻是一生最重之诺,无力在一日中许与两位女子。”

“那就——过个几日也行。”看二姐已没有斗志,三公主暗自欢喜。

“…”向琚正要开口再拒。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西穆王忍不住说道。“女儿,中原人讲究礼仪。你别太着急。毕竟在向大人他们那里,一个姑娘家当众让男子娶她是会吓得人腿抖的。但我们与他们有一条规矩是相同的,父母不同意,两情相悦也不成。你看上了向大人,父王我还没点头。”

西穆王又看向琚,“南方男人听说扭捏得很,偏偏本王最瞧不起软腿扭捏没骨头的,向大人至少要让本王看到能担当得起保护妻子一辈子的能力,本王才能认真考虑一下。”

西穆帐下大臣纷纷大笑。

向琚也笑,“西穆王确实要考虑清楚,兰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骨头倒有,却肯定是不如您帐下勇士硬的。”

西穆王顿时收敛了神色,不悦又起,“我西穆喜欢有自信的壮士,本王一向以为谦虚就是虚伪,向大人要是不明白,今后谈事也会受挫,所以最好改了文绉绉的腔调。”

向琚分寸不让,“这个还请西穆王放心,谈公事兰烨也喜欢干脆。”

三公主却看不懂父亲和她心动的男人之间暗潮汹涌,不屈不饶地问,“你的未婚妻既然跟你来了,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不见她人?”

“三公主不知南陈的习俗,女子多守于室安于家,不能随意抛头露面。越是重要的场合,越只有男人出席,她这时要做的就是在大帐中为我安顿一切,等我回去。”向琚这时霸道。

三公主噘嘴,“你们那儿的规矩好多啊,对女子不公。”

二公主本已让位,听妹妹也打退堂鼓,忽有一计引向琚注意,“向大人,你二人尚未成亲,她就与你同帐且为你打点一切,不似合你们的规矩,而似我草原牧人的热情呢。”

向琚果然多看二公主一眼,“二公主留意到了。确实有些不合规矩,不过我这位未婚妻与众不同,兰烨不得不出此下策。”

三公主不甘心二姐又插进来,抢道,“干嘛?怕她跑了,所以把她绑在自己帐里看牢吗?”

“两位公主皆冰雪聪明。”向琚不想她们再纠缠自己,对西穆王道,“成亲那日除了借春日大会的节庆之气,还请西穆王赏面观礼,兰烨将荣幸之至。”

西穆王其实很想跟向琚结亲,才安排了最宝贝的两个女儿出来见上一见,等她们表明心迹的时候,自己顺水推舟就把婚事敲定。谁知向琚摆明不稀罕他的宝贝,心里很疙瘩。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翻脸,再想这小子作不得主,于是敷衍地道声好。

两位公主从王帐里出来,三公主特别不高兴。

“二姐这是要跟我争吗?我可是王后亲女。”三公主虽娇,却也不傻,施压之后放软功,“而且二姐,你我平时最好,我什么好东西都先尽着你的,是不是?”

二公主到此也决定放弃了,最重要的是她看三妹很难如意,“三妹,你放宽心,父王说只能嫁我们俩中的一个时,我就打消念头了。你样样比我强,这么好的男人当然归你。”

三公主立刻就笑了,拉着二公主道,“姐姐,陪我去看看向大人的未婚妻吧?”

“哦?你是想探探对方深浅啊?”二公主对凑热闹有兴趣,“走吧,我也想看那位姑娘是什么样的,让向大人连我们姐妹花都不多瞧一眼。”

两人到了向琚的帐前也不出声唤人,因为整片草原皆是她们父王的土地,除了王帐,随她们进出。然而,她们在帐中前后都找了一遍,不但没见到任何女子,连女子用品也没一件。

“姐姐,向大人不会是看不上我,随便编了个要成亲的借口?”站在前帐中央,三公主嘟着嘴。

二公主安慰道,“都请父王观礼了,怎么可能有假?也许不是这个帐,我看着空荡荡的不像主帐,而且不是说那女的正收拾吗?找人问问。”正说着,就有人进来了。

一个貌美如桃花的年轻女子,身姿妖娆,步似雨水滴荷叶。她身后有两人,一人笑嘻嘻的脸,一人铁黑铁黑的面。

笑面冲着帐外道,“连个守卫都没有,不怕空城跑人啊?”

采蘩被迫押过来,却没上心,一路垂头想造纸,这时也完全忽略了帐里有人,有什么说什么,“要是怕我跑,你拿绳子把我绑起来怎么样?还是铁链子比较好?”抬眼看到两位娇滴滴的美人挺有气势站着,顿觉来者不善,又清冷冷添话,“栓在脖子里,学两声汪汪看门,免得人人都能进五公子的大帐。”

笑面回头看到两位公主,不加辞色也警惕,“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乱闯主帐?”

三公主当然也下了脸色,“你们是客,我们是主,怎算乱闯?张大你的眼看仔细,西穆王是我们父王。”

笑面并不狗腿,“哦,是西穆两位公主。不过,你们来这儿做什么?”嘻嘻哈哈,好奇得很。

“向大人要成亲,随行没有女婢,父王让我们过来看看未来的少夫人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二公主会转弯,“向大人说少夫人在主帐,但我们没看到人。”视线定在采蘩身上,本以为是她,但听对话间完全不像。

笑面却双手作势,朝向采蘩,“这位就是。公主们有话只管说,我等守门去。”冲铁面一抬手,出帐。

二公主愕然无语。至于采蘩,是那种不愿搭理就不主动开口的人。但气氛冷不久。

三公主一声娇笑,“向大人说怕未婚妻跑了,我以为是玩笑呢,想不到真当你囚犯来守着啊。长得还行,可也不是天香国色,能嫁向大人这般人物,得有多大的福气。你不会故意爱理不理,其实比谁都想抓紧他吧?”

即使三公主明显是来找茬,采蘩盯了她半晌,一个字也没说,直接走进后帐里去了。什么道理啊?向琚的桃花要她来挡?她没那么闲。

“这法子好是好,不过老套了。”女子的笑音传来。

猛然,采蘩掀开了布幔。

 第415章 姐妹花对姐妹花,谁赢?

穿着一身男装大袍,乌发如丝缎披垂,描眉画黛点绛唇,精致上了美人妆。但美人并非想要装男人,兰花指由风袖衬托更美,露出半截藕段小臂,肌肤如玉凝脂一般,即使大袍也无法挡住那柳腰细身。

采蘩笑着伸出手去,看她坚强得很,其实这些日子心里还是郁闷,现在终于有吐口气的愉悦,“吴姬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魏吴姬仍是爽朗的性子,回握了采蘩的手,笑道,“好妹妹,这么久不见,想死我了。”

“你又是谁啊?”三公主瞧这两人不知怎么就很不顺眼,族人赞颂她如草原最耀眼的太阳,但在她们面前自己却好似黯淡无光。

“我?”魏吴姬俏眼一挑,“是专门伺候公子的侍妾。公子要娶妻,因此特意从家里赶来帮忙准备的。”

三公主瞪眼,“向大人家里还有侍妾吗?”

“哟,公主这是什么话?不是当然的嘛,公子那般身份的人怎么可能少了美人相陪?我只是一个小小侍妾,公子还有两位如夫人,是皇后娘娘和皇子赐的,万里挑一的美女呢。”魏吴姬说到这儿,看三公主气冲冲往外走,朝着她的背影喊,“公主殿下若对我家公子有意思,今后大家都是姐妹了,我们会与你好好相处的。”

二公主一边喊着三妹,一边心里暗笑,果然还是打了退堂鼓的好,向大人家里显然有一群不好惹的女人,不如嫁给草原上的汉子,娘家近,父王好撑腰。

帐中终于清静,采蘩翘起大拇指,“我只能装冷不理会。姐姐却三言两语就把两人给打发了,真厉害。不过,你什么时候找五公子当了如意郎君?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能说恭喜的使,姐姐你哪怕早点写信告诉我一声也好。”

“要死了,随口编给她们听的,你也当真。就算我想,五公子还看不上我呢。”魏吴姬拍采蘩的肩,又拉她坐下,“现在别说我了,你怎么打算的?”

“姐姐不知道我吗?”采蘩笑。

“就是知道。所以才担心得过来看看。你要是想嫁五公子,何必兜那么大的圈子?根本也不用走北齐北周,早就进向府当贵夫人了。”向琚对采蘩有意。魏吴姬再清楚不过。

采蘩突然静默了声,直盯着魏吴姬看。

魏吴姬立时察觉,“妹妹在想什么?”

“在想姐姐到底来做什么。”采蘩也不瞒着,“是五公子叫姐姐来劝我的吗?还是——”不瞒着,却犹豫了一下。

“还是和五公子一路人。帮他图谋这个天下?”魏吴姬唇角弯起,眸中无笑,“妹妹啊。”

“姐姐。”采蘩没有笑。

“五公子帮了我这个寡妇很多。夫君死后,被夫家人欺侮到差点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为我夺回了应得的一切。我并不非五公子的手下,但他是我的恩人。受了恩就要报恩,至少这点良心我还是有的。”魏吴姬放开采蘩的手,“怎么样。妹妹?如果我说,我来是监督你乖乖和五公子成亲,你会像讨厌五公子一样,讨厌姐姐我么?”

“…”采蘩启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几乎孤立无援的康城。魏吴姬是第一个不以她的外貌而轻蔑她的女子。两人从第一次见面的交浅言深到联手救麦家兄妹,可谓挚友。

魏吴姬眸中划过黯然。“哪怕妹妹默认了讨厌姐姐,姐姐对妹妹却真是交了心的。”

“姐姐别自说自话好不好?我说话没你快而已,默认什么啊?”采蘩重新握了魏吴姬的手,“姐姐刚刚用了如果二字,难道真是来监督我嫁人的吗?我还真不信姐姐这么空闲。说实在的,五公子要当皇帝也好,要打天下也好,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对他无男女之情,如此而已。姐姐聪慧大义,相信五公子也不可能让你办盯着我这样的小事。”若向琚这么大材小用,还说什么野心。

魏吴姬面上恢复了一丝笑,“妹妹真是明白人,怪不得我喜欢你。”

“不过,姐姐待我真心,我也跟姐姐说实话。能不能答应我,不管五公子如何跟你磨,你千万别管他和我的事?因为如果姐姐真插手,那我们姐妹就难当下去了。”采蘩告诉魏吴姬她的底线。

“好了,我就是有打算,现在也全都收干净。放心,无论五公子怎么求我,我也绝不松口,你俩的事我不掺合。”魏吴姬答应着,又道,“可惜麦子不在,要不然咱们三姐妹能重聚。”

“今后总有机会。”采蘩说得无心。

但魏吴姬却道,“你回了北周。麦子有云游四方的一双脚。我呢,也许逃不出断头的命。有生之年我们三人不知还能否痛痛快快饮上一夜的酒?”

采蘩听着伤感,认真望着魏吴姬,“姐姐还记得救麦子时,姐姐说与审案的大人熟识,明知可能吃亏也要去找他帮忙。”

“记得。我不像妹妹那般自信,当着看似风光的老板娘,加上向家这样的靠山,但不瞒你说,也有为了扩展人脉卖笑讨好的时候。女人嘛,比起聪明来,美貌更容易得到想要的。没什么不好意思,我曾经一直那么以为。”魏吴姬笑中渗进了苦涩。

采蘩道,“姐姐如今不这么以为就最好。我再劝姐姐一次,美貌天生不是不得已施展的手段,而是胜券在握时可炫耀的骄傲。更直接一些来说,姐姐聪明人,报恩后多为自己打算,美色当用则用。”

“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魏吴姬不装懂。

“就是让姐姐找个好男人,走走完全不同于从前的路,或许很幸福也说不定。”采蘩点明,“我觉得现在就是好机会,春日大会里好男儿无数,你放亮眼,千万别错过好汉子。”

“去,你这只小狐狸还是想想自己怎么脱身吧?我和五公子是同伙,别指望我帮忙。”魏吴姬推采蘩一把,“我看你对三日后成亲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这事该着急的人不是我。”采蘩只担心小命。

“那该是谁?”不可能是向五郎,这回他势在必得的决心无人能阻挡。

“姐姐消息从来灵通,该知道我是已婚的妇人了,跟别的男人再成亲,该着急的是我那位还没有洞房的夫君吧。”

砰!

魏吴姬一惊,“什么人在外面?!”

布幔之后走出来一个浑身裹布,叫阿布的人。

采蘩瞥他两眼,语调清冷,“来确认我还在么?”

阿布不说话,打个手势示意采蘩跟他走。

“看不懂你的手势,有事就说话,不是哑巴装哑巴,很让人烦的。”就算吃过他的烤鸡,也不会嘴软的。

可是阿布却就是不开口,径自走了。

“谁啊?这么大架势?”魏吴姬和阿布虽然是打着同旗帜的人,因为各司其职,也相互不识。

“姐姐也觉得他架势大吗?”采蘩这才有了微笑,“本来就是个孤傲冷漠的家伙,和我认识的人很像,完全没有为人效命的服帖模样。”

魏吴姬蹙眉,“妹妹,别再说我听不懂的话了。你既然对成亲的事不上心,对造纸的事总上心了吧?”

“关系到我的命,全指着它,当然上心。要是造不出来,只能用美人计哄向五了。”采蘩说着笑容渐大。

魏吴姬用力打采蘩的手背,“要死了,是谁说——”

“姐姐。”采蘩长长唤她一声,“我没出息,除了造纸,不会别的。这次五公子的决心那么大,我是没法自救了,只能等他来。”

魏吴姬这回心里透亮,“怎么呢?他要是来了,正好让我撞见,我是告诉五公子还是不告诉?”

“那个就由姐姐自己衡量了,最好两边不得罪。”采蘩眨眨眼。

“太难了,五公子和你那个他,哪里是我能混过去的?”魏吴姬笑呼头疼。

采蘩站了起来,“姐姐,五公子就快回来,见到你估计会聊上一会儿,我就不听他的话待着了。因为,我也要看着两边脸色才可能化险为夷的。”

“两边吗?”魏吴姬随之起身,和采蘩往外走,“其实我真担心妹妹这双明眼看得太清楚,瞧你如今的灾祸还不是因此招致的。有时候装些糊涂,少些危险。”

“我和姐姐恰恰相反,迄今我莫名招致的这些事让我很委屈。五公子,还有那个即便是我这双眼也看不清楚的人,他们的阴谋可能有我不小心撞上的,但也有他们故意拉我下水的。我并非心甘情愿,或者没事找事,现在却把错推到我一人身上,真是不吐冤气都不行了。”采蘩不想再说自己是惹祸的火星子。

“怎么吐?你还打算再闹上公堂喊冤枉?”魏吴姬笑她。

“姐姐是那边人,我不能说。”采蘩捉住门幔,却被魏吴姬阻拦。

“今后,若在我身旁看到别人,就别当我是姐姐了。”

采蘩立即领会,“不是姐姐,也不是敌人,私底下可以喝酒聊天。”

魏吴姬点点头,“如果这样会被怀疑,我就听你的,趁着好汉子多把自己嫁了,从此远走高飞。”

采蘩走到外面,没看到笑面铁面,只见到阿布。

阿布睨采蘩一眼就往前走去。

采蘩直直看了片刻,跟上。

第416章 问曰 答曰

“再给你三日,若造不出帝王书,你就乖乖嫁人,今后别再想着造纸了。”乌睿找采蘩来,告诉她期限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