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相公就要数到第三个了。阿布突然停下脚步。

采蘩回过头。笑得不是没心没肺,而是黑心黑肺,“糟糕,一不小心多说了两句,别嫌我啰嗦。我真是难得——”

“采蘩——姑——娘。”堤,决了。

“是。”装什么呢?有哪一次能骗过她的眼睛?

“说得累不累?平时也不怎么练这张小嘴。为了让我开口,辛苦了。”乌睿的营帐明明很近,为什么走得快喘不上气了却还没到?

“还好,总比将来有人说我眼拙,心上人近在眼前都认不出来。”这人果真是狐,千变万化,迷惑人眼。她虽终于确定,但不知他何时替换了真身。

“你既然说心上人在眼前,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对那位五公子的身材没有半分兴趣?”决堤之后,发的不是大水,是浓醋。

“一点都没有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有也得说没有。

“阿布,搭伙做饭了。”笑面从营帐里出来,冲他招手。

采蘩重新开始往前走,却垂首向后方传声,“我想吃烤全羊。”

“我就最后一问。”后方传声回来,“你见过差点成你第一个相公的好骨架子么?”

“绝对没有。”回答这种问题,一犹豫就会有很严重的后遗症,采蘩掌握完美的分寸。

“哦,我本打算削掉他的肉以后亲眼瞧瞧什么是好骨架子——”尾音到笑面跟前收得一干二净,人往旁边去了。

笑面抱臂看着采蘩的“惊骇”神色,不以为然,“你现在才知道怕,后知后觉。”

“这个叫阿布的应该很会杀人,看我一眼就遍体生寒。”是怕,原来他比丁小还能削。

“所以你别乱生事。”丝毫没有起疑心,笑面又道,“要造纸就造纸,只有三日工夫,估计你也就是混个输,然后乖乖嫁给五公子,学得温柔一些,受宠的日子可以长一点。”

采蘩没听进耳,要入营帐,笑面想跟,却被她喝住,“你们可以在外面唤我,但不能随便进来。一日三顿饭放在帐外就好,告诉我,我会出来取。”

笑面倒也不立刻唱反调,去禀了乌睿和向琚,都同意了才照采蘩的话做。

一日拢筹码,过得悠长,但三日造纸却一眨眼而已。

第419章 攻

揉着红通通的眼睛出来,采蘩望见远远那顶大红帐,怔忡了半晌。

“出来啦?”笑面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采蘩回头一看,笑面竟然趴在门帐上面,她拢起眉,“你不怕把营帐坐垮?”

“你要担心的不是这个,是那个。”笑面一努下巴,对准红帐,“你和五公子的喜帐,够不够喜庆?”

“那是现染红了的吗?”太刺眼,没感觉,“三天前还是纯白帐,难道当时我眼花?”

“本来总管打算挂红花喜灯,但五公子说他头回成亲是大事,半路匆忙拜天地已是挺委屈了对方姑娘,连个像样的喜宅都没能准备,如果一点心思也不用,将来要被埋怨的。”笑面啧啧嘴,“童姑娘,你有没有算过命?估计谁也没料到小小的婢女能成就如此富贵荣华,甚至有一天看得到国后之位。”

“看得到,坐不到。”采蘩瞧着笑面的大大嘴,“富贵荣华也没长命享。”

笑面嘻嘻,“好歹看到享到,别太贪心。”

采蘩转身,再不望红帐一眼,“乌睿呢?”

笑面跳下,麻利作揖打请,“童姑娘跟我来。要说你是该早些了结造纸的事,姑娘家家的,扎腰扎腿干活多不合适。”又说她输定了,又瞧不起女子。

采蘩却不跟他啰嗦,紧随着来到一条溪边,见那里有一片光洁的大石,乌睿正在晒纸。

“乌睿。”她喊道,同是解下身上竹筒扔了过去,“帝王书。”

这三字一出,乌睿双手抓筒的动作快如闪电,任自己晒的纸被风撩皱了边也不在意,立即将竹盖拧开。倒纸卷在手,但打开纸卷的动作就轻柔无比。

晨光缕缕而下,采蘩看乌睿,乌睿看纸卷,静若木,唯有小溪明动。

良久之后,乌睿叹息。这声叹息不是嘲笑,不是无奈,听不出到底为什么,就是有些复杂。解不开其中的悲欢喜怒。

采蘩淡笑。这时若有人留心的话,会发现她一点都不妖艳,纯净如雪。这是因为。纸如雪,人如雪。

“乌大匠,你会把它交给那个人吗?”她问。

“不会的话,你当如何?”晨光太强,乌睿那身黑衣都淡了。

“那我就只能嫁给五公子。”采蘩看着乌睿的背影。拜堂是午后吉时。她还能扭转乾坤否?

“这也算是要挟?”乌睿发出冷哼声。

“怎么不算?”采蘩也冷哼,“我是什么人,乌大匠不明白,你主子可能是明白的。一,出身不好,迄今一团乱。二。性格不好,自私自利。五公子真坚持要娶我,我是没办法了。但烦你转告,我不会成为五公子的贤内助,更甚者连累五公子成不了天下的君主。”

“你--”乌睿转过身来,狭眼翻冷,“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却挑铺满刺的路来走吗?”

采蘩答道,“恰恰相反。我觉得嫁给五公子那条路是血路,造纸这条路是好好过日子。我凭本事作自己的主,总比曲意谄媚得强。”

“但我即便转告给主人,却不以为他会担心你的要挟。”手中的纸握似珍宝,乌睿神情无波,“我只能请主人不要浪费你的才能,且想来五公子也知你不甘于后宅,会待你与其他女子有所不同。”

采蘩好笑,“五公子若娶了我,今生就别想什么其他女子了。乌大匠未曾娶妻,因此不知道后宅女子的本事。你不是那个人,他担不担心不由你说了算。你只需转达我的话,我言出必行,哪怕撞得粉身碎骨,也拉五公子一起。再加上这张纸,请他见我一面。”

“你这么说,好像笃定造成了帝王书。”乌睿似乎漫不经心,但一双手始终不敢用力。

“不是好像笃定,你应该也看得出来,这就是传世帝王书。”采蘩此时的自信不容任何质疑,

“大匠,五公子那边已派人来,要童姑娘过去做出嫁的准备了。”铁面来叫人。

乌睿看着采蘩,既不说让她过去,也不说帮她转达。

铁面以为乌睿没听清楚,于是再说一遍,“大匠,童姑娘得换嫁衣上妆。五公子的人催得很急,怕赶不上拜天地的吉时。”

“走吧。”采蘩挺配合,往自己造纸的那顶帐走去,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听天命。

“等等。”乌睿却突然叫住采蘩,待她回头才接着说道,“去我的营帐等一会儿。”

铁面皱起眉,不解问道,“大匠难道不管五公子那边了吗?”

乌睿不解释,“本来那边的事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你只需听我吩咐。若公子问起,你这么答他就是。”

铁面虽然疑惑,诺应了。

乌睿的营帐离采蘩很近。等在她帐前的,向琚手下参谋官看到她就喊声童姑娘来了。帐里立刻冲出三四个手脚粗壮的妇人,不但将采蘩围住,又来拉她。

采蘩的性子岂容这般对待,即便对方人多也半点不退缩,手挣脚踢,噼里啪啦就一通反抗。

这时有人笑,“听五公子说童姑娘是厉害姑娘,不会乖乖成亲。果真不错。不过,我劝你别白费力气,我们草原女子可不是你这种娇滴滴的姑娘家,力气不输男子。再说,五公子多出色的人,嫁他是福气。我女儿就羡慕你得很。你这样,让她情何以堪?”

采蘩双手终于让那几个孔武有力的妇人钳制,看清了说话那人。

那是一个中年女子,有着穆族女特有的肤色和外貌特征,说不上美,也说不上高贵,但有沉稳人心的一双漆夜眼。

“你是西穆王后?”采蘩冷眼盯着她。

身旁一个壮妇喝道,“既然知道是王后,还敢无礼?”

采蘩不会被这样的喝声惊吓,“听说王后的大女儿嫁给北牧王,因北牧王新娶了后梁公主,有些受冷遇呢。在小女儿的婚事上最好要谨慎一点,免得重蹈覆辙。王后虽要为子民着想,但亲生骨肉也要照顾周到,女儿家错嫁了人,可是要流一辈子眼泪的。”

西穆王后即刻沉脸,大女儿的伤心她身为母亲当然最清楚,然而草原上的公主们又有几个能嫁给自己想嫁的人,连她自己都是父辈向西穆族的奉献。

“大胆!你便是向大人的未婚妻,也不能如此跟我说话。只要我一声令下,喜事变丧事,谁都奈何不得。”

“王后。”采蘩眸中似沉寒剑,“你低估了你的贵客。信不信?你敢伤我分毫,就有人踏平你们西穆。”说这话不是蛮横。西穆长久以来向北周称臣,尊周皇帝为父君,与南陈使者往来的事如果传出去,等同谋逆,不会比余求的下场好多少。

但西穆王后却当采蘩仗着向琚,不禁厌恶,心中又想着要替女儿挫对方的锐气,便下令,“给我带进去用松针,看她还敢在我西穆土地上目中无人。”

松针当然不是真的松叶子,而是铁细针,专扎想不到的地方,很难验伤,有口不能言。

采蘩笑了,对一旁老神在在的笑面铁面道,“你俩如果想把好戏看到底,最好也想好如何跟主子交待。我已造出他迫切需要的东西,如果受伤,看谁还能造!铁疙瘩你刚才可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了,乌睿让我在他营帐里等。在他回来之前,我可以落在别人手里么?”

笑面看看铁面,见他点头,道声麻烦,跳到采蘩面前,几下就把她从众恶妇手中解救出来,又不耐烦地说,“童姑娘,干脆让阿布给你的脸也绕布条算了,怎么那么能惹事?赶紧该去哪儿去哪儿,别再招摇。”

采蘩不同笑面争辩,冲西穆王后一笑,转头走进旁边的营帐去了。

“给我站住。”在自己的地方居然教训不了一个嚣张的女人,西穆王后不能善罢甘休,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帮忙的。

“王后息怒得好,这事闹大,谁的面上都不好看。”笑面不笑时,满脸森冷杀人气,“不就是童姑娘说了几句实话,即便是五公子都讨不得便宜,更何况你了。尽管如此,五公子费尽心机要娶她却是不争的事实。你想仔细了,忍还是不忍。”

西穆王后很快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五公子的未婚妻太难亲近,想出分力却招人嫌,我会这么跟五公子说的。”

笑面点点头,“请你一定要这么跟公子说。”让他知道,他执意要取的这个姑娘会如何令他失去人心。

西穆王后还以为笑面说反话,凤目一瞪,“你以为我不敢?”斥那几个跌坐在地的妇人们起身,卷风而走。

帐帘未合拢,采蘩在里面笑道,“假笑面孔,说得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五公子一意孤行非要娶一个众人都反对的人为妻,到底能不能成?若成了,他将来得了天下,是否也为所欲为?我真得十分好奇。”

笑嘻嘻的表情刚上脸皮,听了这些话,却消失得干干净净。五公子一直温和谦逊,礼贤下士,深得大家的信任,认为他会成为一代明君。但采蘩的话也不无道理,明明大家都反对的事,五公子非要去做,是不是意味着那是他的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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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码完就睡觉了,还以为自己上传了。汗!

刚发现居然没更,赶紧发上。

太不好意思了。

第420章 丑得没救的新娘

乌睿没让采蘩等太久,但进来的时候问道,“你又惹事了?”

在乌睿的地方没什么可干,除了看纸。采蘩手里拿了纸转过身来,“别人若不惹我的话,我也不会惹别人。”

乌睿没有绕着这个话题展开去,对除纸之外的事不关心,少活气的眼珠子一翻,“主子说,太阳下山之前你如果能认出他来,他就见你。”

“从哪儿把他认出来?”采蘩眨一下眼,“不是要我在大会场里找人吧。”

“提示:不必强求。”乌睿转述完毕。

“…什么?”采蘩再眨眼,茫然未消。

“既然听清了,为什么要我再说一遍?”乌睿可不管采蘩茫不茫然,这时他的心情糟糕得很,不想重复说过的话。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这种完全不像样的提示了。”如猫不知在何处,当她老鼠。

“你讨厌如此,那就嫁。”他竟然输了,输给这个刚刚开始学纸的姑娘。当主子说可以见她时,他就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对的,她真得造出了传世帝王书。很不可思议,他明明能说出好些不同于手上那张帝王书的地方,但越看越觉得是真品。刹那之间,他却体会出自己输在了哪儿,虽然采蘩告诉他的时候,他那么不以为然。他仿得太像,结果变成了仿品。

主子说采蘩掌握的不是纸,而是魂。匠魂。就好像被原创者附身了一样,她就是造帝王书的那个纸匠。只有达到那般境界,她才能心随意转,任何仿都不再是仿,一造出来便是毋庸置疑的原品真品。

采蘩看得出乌睿心情不好,知道多问无义,这就要出去。

“等一下。”乌睿道。

采蘩转身,静静等他一下。

“造帝王书的秘诀是什么?”问出来了,没期望得到答案。

“第一条。造帝王书的是两个人。”采蘩总会出人意表。对方是敌人,是对手,但也是纸匠,质本洁白,因此告诉他。

“两个人?”惊!太惊!!

“是。一个纸匠,一个画匠,四只手同用功,两只谨慎出细活。两只肆意任张扬,所以里面有截然不同两缕纸魄。”说着,采蘩的眼中就亮了,“要不是亲手造,根本不能发现其中竟有如此奇妙的秘密。”

乌睿目光却黯淡,他没能发现。

“乌大匠没有找出的二色,后来土地公告诉你了吧。”第二条也妙,带给她不可言喻的惊喜。

“是你让他说的?”乌睿这才知道。

采蘩淡然,“如果连颜色都没找齐,乌大匠赢我的可能性就一点都没有了。你不用觉得不好受。即使我让土地公告诉你,你也不会跟我调出相同的效果。更何况最后二色是影色。”

民间普遍能见到的五色纸,采蘩曾经改造过,用来藏密语的。传世帝王书也是彩色纸,以金色打底,龙戏珠垫云纹是抄纸时添加了复杂工序,颜色是生纸期后再染的。

“影色?”乌睿闻所未闻,“你自己不要乱造用词。”

采蘩不在意。仍道,“帝王书不但以显隐叠纹防止伪造,还用了双影色来区分真假。影色在龙珠上。我给你的提示也只能到此为止。再说下去,对一心要成为天下第一的乌大匠来说就真是耻辱了。”

乌睿紧紧抿嘴,额头暴筋,咬着牙呢。采蘩很大方,将秘诀告诉了他,但他从她清冷的眸子里看出,即便这样,他也未必能像她造得出帝王书来。

“我已经输了,再造帝王书何用?”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为胜负造纸,那你永远都是输家。乌大匠已钻进了牛角,如果继续钻下去,作为纸匠便就死了。”乌睿把最早的他自己舍弃了,能否找回初衷,与她无关。

采蘩走到外面,日头已经高照。

“妹妹和乌大匠说完话了么?”魏吴姬迎上来,拉住采蘩的手,“连西穆王后都让你赶了, 姐姐不敢仗着交情撞运气,可等得我真心焦,因为我要再请不动新娘子,五公子就亲自来抓人。到时候妹妹面上就不好看了。”

采蘩才喊了声姐姐,却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还是她认识的,但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的人。

“西二公子?”

西大公子是西骋,西二公子是西驰。西驰还是向琚的挚友,一张阴险俊面,美人痣衬得脸如玉,看采蘩的眼神从第一面就不曾变过,阴恻恻冷刮刮,一副瞧不起你怎么样。

采蘩看一眼魏吴姬,想起她说过身旁有人就别信她,便当了心,“我还以为西二公子只是五公子的狐朋狗友,想不到竟和五公子一起做大事,十分了得。”

西驰薄唇吐两字,“虚伪。”

被骂了。这就叫相见好相处难,相见不好相处更难。今天这人显出真性子,但采蘩反而笑了。她其实不爱装,跟装的人才装。西二公子如今不装了,才好打交道。

“好,我不虚伪,就问西二公子一件事。你跟人造反,你大哥,还有你家里人都知道么?”

“废话。”西驰再吐两个字。有一种人长着天生刻薄的面相,他就是。那张薄如线的嘴,吐两个字时分最阴险。

“…”采蘩难得没辙。

“兰烨是顺应大势所趋,开启太平盛世的最佳人选之一,现在不过是筹谋,算什么造反?”原来不是只会说两个字的那种。

“有道理。”只能附和,因为觉得这个阴险美男子很可能不好惹,还是闲扯吧,“你来我这儿是——”

“…”西驰低语。

“什么?”采蘩真没听见。

“你这张脸俗不可耐,不上妆能看吗?”突然提高声量,就像炸了鞭炮,火星子乱溅,“要不是你得罪了西穆王妃,没人肯给你化喜妆,用得着我出马?”

“你要给我上妆?!”不会吧?“你可以和一个人当知己了。那个人开青楼,跟姑娘们当知心姐妹,脸上总抹粉。”她尽认识些奇奇怪怪的人。

“我可没那么恶心,不过看不得女子不是天生丽质还敢素面,要么就是浓妆艳抹完全没有分寸。”西驰爱精妆美人,尤其是自己动手打点出来的,“好了,快进去,都什么时辰了,你现在这副没睡足的熊猫样能不丢人就不辱没我这双巧手。”

西家兄弟都巧手,不愧是书画大家出来的。

采蘩看看魏吴姬,“还是姐姐帮我的好。”她和西驰不熟,怎能让他整自己的脸?关键是,她感觉西二公子似乎有私怨。

魏吴姬连忙摆手,“妹妹,别看他嘴上那么凶,手上有真章,我那点涂涂抹抹在他面前根本上不了台面。曾有康城一丑姑娘,经他调教三个月,变成了人人争娶的美姑娘呢。”

“后来呢?”是她对西驰没在意,所以未曾听过他的事迹。

“后来那姑娘非要嫁他,但他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再也不搭理她了。美姑娘很快又变回了丑姑娘,嫁得很远。”魏吴姬抿嘴笑。

“我看不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而是兔子压根不吃草。”采蘩正面没能对付西驰,旁敲侧击诽谤他。

“吴姬夫人的妆向来英气,你脾气不好,再上那样的妆,客人们会以为兰烨娶了一只母老虎。兰烨说了,要把你变成一个灵秀的清傲美人。我现在后悔答应他,因为看到你,才知道也有怎么打扮都漂亮不起来的女人。”恨不得字字砸扁她,西驰没好气,对兔子和窝边草之流有惊人的回应,“我就不喜欢女子,喜欢男人又关你什么事?

采蘩让西驰贬了一箩筐的话,他都大方说他喜欢男人了,也无法将他贬回去,只能道,“有劳西二公子。”

是女人就爱美,哪怕低声下气,看西驰似乎真有些本事。今天这样的日子,好好妆扮也有必要,可以给谁谁看,探他继续装聋作哑到几时。不过,她真正上心的是“不必强求”。

让她找,又让她不必强求,到底要干嘛?

“童——大——姑——娘,请吧。”全看在那位的面子,西驰咬牙切齿在忍耐,自己先进去。

魏吴姬在采蘩耳边笑,“瞧见了吧?也有压根不吃咱们那一套的。”

采蘩装天真,眼睫毛忽闪忽闪,“不吃哪一套?我还有一百多套没用呢。”

魏吴姬说声吹牛,突然低声,“顺其自然。”

采蘩心中一动,“姐姐——”不必强求的意思不正是顺其自然么?

“妹妹想开些,春日大会今日不能逛,等明日让五公子带你逛也一样。今天大喜的日子,暂时收了玩心,从这个帐里出嫁,到对面喜帐里拜堂,就那么短一条路,就那么些客人,以妹妹的聪明,根本不用紧张。”魏吴姬又道。

又是点她呢。采蘩反握魏吴姬的手,表示感激。

约摸大半个时辰,西驰的手做完了工,但他的神情看似别扭得很,就好像吃了糖却有没能痛快,噎着难受的样子。

“西二公子别沮丧,我天生貌俗,变不成灵秀的清傲美人不是你的手不巧,而是我不属那块料。”西驰不给她照镜子,采蘩自认看得开。

不过,她有那么没救么?

第421章 自然最好

西驰没有回应采蘩。

他的神情是故意做出来给她看的,不想她得意。而与自己噎住的外表相反,他心里正惊讶。手上调出来的姑娘也不是一个两个,觉得真正的丑女很少,只要打扮得宜,加上气质,就能成为独特的美人。采蘩当然不丑,还属于天生艳丽,很容易勾起色心的俗美。好在她气质清冷,不然恐怕招惹一群摆脱不了的狂蜂浪蝶。她命中的桃花也许很旺,但因为俗美的容貌,桃花都开不久。至少见到采蘩的第一面时,他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他能感觉到她的变化。这种变化跟她的气质和自信不无相关。他说采蘩俗,上妆也不会改变多少,其实是难得对自己没有信心。想想看,上妆是给人明亮感,突出五官的优点,掩盖缺点。但采蘩本身璀璨发光,五官则很好看,每一处都好看,放在一起就过了头而已。他刚才还犹豫怎么弄,干脆没怀好意,随便选了淡黯色的来打发。谁知,那张脸有了缺陷后就不可抑制得漂亮起来了。他是误打误撞,本觉得她的脸无望高贵,想不到——

睡眠缺乏的黑眼圈稍微处理一下,就显得深邃神秘。面容本来过艳,用了桔色脂粉就温暖可人起来。唇太瑰美,鲜艳欲滴,现在以橙明膏重新铺了,和桔脂面呼照相应。嫁衣大红妆却淡暖,居然令那个俗气的美人一下子贵不可言。

都说她没有国后之相,所以一个个反对向琚娶采蘩。但这时她身上的某种不可捉摸的魅力与妆容合二为一之后,比任何帝后妃子都不会逊色。不过,不像她了,反而失望。

“什么质料不好,妹妹以为造纸呢。”魏吴姬目光也充满惊艳,“我素来知道妹妹美,但实话说。今日却是截然不同,沉鱼落雁也不过如此。瞧瞧这张巴掌大的小脸,原来妹妹也有楚楚惹怜的时候。我是喜欢妹妹从前艳光四射,逼得人不敢直视,不过男人应该都喜欢妹妹这时的样子。”

“西二公子似乎一点不喜欢。”采蘩给西驰飞去一眼。

“他恐怕没想到妹妹可以是这个样子的,傻了吧。”魏吴姬一语中的。

西驰清清嗓子,“样子倒是贵气了,冲我抛那媚眼却浇人冷水。换汤不换药。只能充场面罢了。”打死他也不会说,唯一还算有灵气的就是那记媚眼了。

“横竖有盖头,抛什么眼也没人看得到。”采蘩说完发现两人看她,“怎么?”

魏吴姬道,“这是西穆族,虽然成亲仪式照南陈的习俗,但西穆王说草原上的新娘子要让大家看才能接到祝福,所以不用盖头。”

“也所以,只要你稍有轻佻,大家就能看得一清二楚。”西驰勾嘴角。“最好一直低着脑袋,免得露馅。”

“我哪有轻佻?刚才不过寻常看你一眼而已。”采蘩澄清自己。

“你的问题不就在这儿嘛。你寻常。但在所有人眼里不寻常,拜你那张妖精一样的脸所赐。”西驰幸灾乐祸,“你不知道娶你的男人需要多大的勇气,要知足比较好。”

采蘩道,“西二公子说完了没?你可以走了,我和姐姐要说悄悄话。”她居然也有词穷赶人的时候。

西驰也无意逗留,立刻走出去了。

魏吴姬好笑。“想不到吧?还有你说不过的人。这就叫--”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采蘩不自负,“而且喜欢我的人总会让着我一些。独孤棠。向琚,哪怕是我那个老是灰头土脸的三哥,谁又真得那么好惹?”

“妹妹最聪明之处在于知道何时进退。”魏吴姬挑眉赞,“最怕有些人被宠坏了,以为人人要捧着她。好比那个三公主。天下的公主怎么都一个样?一点不知道随时随地对人端架子真是十分惹人讨厌。”

“姐姐这么说,可是又和三公主对上了?”终于能照铜镜的时候,采蘩却不看了。

“她和五公子的婚事也定下了,就在十日后。为此就当自己是五公子手下人的主母,又把我当下人,想跟我清算那日帮你的账呢。”魏吴姬说到这儿看采蘩没反应,“你不生气,五公子就真得一点希望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