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偷生了孩子的质女,怎么这么光鲜艳丽地出现在了人前?而且跳了一朝不知所谓的舞蹈后,她竟然成为太子首个向世人昭告的侧妃,堂而皇之地入了太子府里去。

要知道她和曹溪的名册还一直压在了礼部迟迟没有宣布呢!

想到这,田姬再望向姜秀润的眼神,格外怨毒——那波国是狐狸窟吗?竟然养了一对狐媚的兄妹!

第43章

姜秀润并不知有人腹诽自己来自狐狸窟,她现在的心是如坠冰窟。

太子若是狐疑地望过来几眼,她的心里就会有底气多了,可是凤离梧就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难道……他以为方才跳舞的真是下属找来的替身吗?

直到宴会结束,姜秀润一直惴惴不安。她先吩咐车夫送了哥哥姜之回府,然后才回转太子府。

因为凤离梧此时还在宫中与皇后娘娘说话,所以姜秀润就算回了太子府也继续如坐针毡地等待。

不过因为在宴上饮了太多的酒,虽然她强打精神立意要等太子回来接受盘问,但不多时便觉得上下眼皮胶着,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和衣睡着了。

待姜秀润睁开朦朦胧胧的睡眼,透过窗户,发现外面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姜秀润让浅儿去打听一下,知道太子已经回府。

姜秀润有些诧异太子没有找自己过去询问,难不成真的眼瞎不成?

有了这等意外之喜,姜秀润终于把心放下,立时便觉得肚中空乏,毕竟从参加宫宴到现在她心内存事,一曲军舞后,虽然饮酒,却是滴米未进。

于是睡了一觉后,胃口大开,她便让白浅儿去厨下寻了些可口的吃食。

不一会,浅儿端来了肉汤和厨娘晚上烙的油饼。那油饼掰开,还有蒸熟捣烂的红豆馅儿,姜秀润一口气吃下两张便继续入梦寻周公去了。

不是她心大,实在是今天的跌宕起伏太费心神,太子今夜许是也累了,不来寻自己问话也好,不然这成天在油锅里煎炸,真是太耗费元神,容她好好睡上一觉,也可在凤离梧面前将场子撑圆了。

这一睡,一夜无梦。

第二日晨起时,按照往常的规矩,姜秀润稍事洗漱后便要去给太子请安,然后服侍着太子用了早餐,太子便要带着她一起出发。

路过书院时,太子会放她下来去上早课,而太子则是继续前行,入宫上朝。

虽然外逃的那段时间打乱了作息,可回府后,便一起都与原来一样了——像太子这样一板一眼的人,是很不喜欢改变日常的。

可是今日,当姜秀润将头发梳得光亮可鉴,穿戴整齐地前来给太子请安时,那侍卫却说太子早就已经出府上朝去了。

姜秀润一愣,倒不觉得太子故意躲避自己,也有可能朝中有紧急军务,急需太子处理呢。

可是待她准备自行坐马车出府去书院时,却有侍卫阻拦,说是太子有令,少傅近日身体亏损,需要在府中静养。

姜秀润紧锁眉头,她怎么不知自己体虚?

可是太子有令,就算她真的求学若渴也得忍着,自然是老实呆在府中。

不过由此,姜秀润也算是确定了。自己在宫中代替妹妹姜秀瑶献舞一事,当真是惹恼了太子。

于是便老老实实呆在府中的等待太子回府。

这次太子依旧回来很晚,可是再困,姜秀润也没有敢合眼,愣是在亥时才等到太子回府。

这次,她连忙跑到府门前相迎,亦趋亦步上前要接过太子手里的马鞭。

可是凤离梧却是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随手交给小厮后,便大步流星顺着长廊往书房走去。

姜秀润吃了软钉子却不敢懈怠,她腿虽然不算短,可到底没有凤离梧的步大腿长,只能加快步伐,紧跟在太子身后。

待到了门口,没等她进去,那房门已经轰然摔合上了。

也幸好姜秀润停得快,不然非撞到鼻子不可。

她不敢贸然进屋,只能跪在书房外长廊地板上,低声向太子赔罪。

可是屋内挑起长灯后,既没有申斥她的话,也没有哄撵她的话,更是没有让她进屋。

姜秀润便只能任凭着身边的仆役小厮来来回回走,给太子端茶送热水。

好一会,待得仆役不再走动了,姜秀润已经在长廊上跪得双膝发麻。

而且这天气寒凉,跪得久了,全身也跟着发冷,一不留神,姜秀润连打了三个喷嚏。

这下可惊扰了书房里贵人的安歇,只听屋内传来太子森冷的声音:“滚!”

姜秀润没有滚,而是挪动着发麻的膝盖又往前两步。

如今在这洛安城里,她与哥哥唯一能仰仗的便是太子的恩宠了。

毕竟已经逃跑了一次,她与哥哥身边的暗探骤然增加了许多,想要再像以前那般逃跑已经不可能呢。

这日子要过得顺当,便不能失宠,昨日大殿上,不也是太子轻巧的一句话,便尽解了她们兄妹几个的围困?

这大腿说死都不能松手!

想到这,她趴伏在门板上,只声音悲切道:“殿下,在下是哪里做的不合殿下心意,尽管指出来,打得骂得,可是殿下您这般不理人,真真是刀儿剜心都让人难受!”

这带着哭腔的哭诉了几声后,屋内铁石心肠的太子倒是稍微和缓了些,不知怎么的,倒是冷着声音叫她进来了。

等姜秀润一进屋,迎面扑来的暖烘烘的热气又叫她打了一个喷嚏。

她举步来到太子正盘腿坐着的席旁,偷眼打量凤离梧的神色。

只见太子正身着常服,如往常一般看书,只是他手里的那卷却是前些日子看过的了,当时还是在一旁服侍的她代为整理,拢到了一旁的书架上呢……

她也不敢多言,只挨着太子,敬候着殿下临训。

可是凤离梧今日显然不爱多语,只冷冷问:“君是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姜秀润咽了咽吐沫道:“我不该自作主张,假扮女装代替瑶姬献舞。虽然我在母国跟兵营里的兵卒修习了几日军舞,但是此举也太班门弄斧,幸亏我长得瘦小,年龄又小,用珠链挡住喉结,这才没有被圣上发现,不然一旦泄露,岂不是连累了殿下……”

这些言语,她是试探着说的,便是看看太子的反应,而话里话外的意思,又是委婉地解释了自己为何装扮得那么像的缘故。

今日为了打消太子的疑虑,她甚至特意穿了低领的衣服,让喉结在衣领间若隐若现。

凤离梧闻言慢慢抬起眼,看着依旧半低着头侃侃而谈的姜秀润,那握着竹简的手越发的用力,手背上挑起了隐隐的青筋……

姜秀润说着说着,看太子不言语,心里也越发的没底儿,便是半抬起头,借着烛光去看凤离梧的神色。

只是她不知,当她这般微微抬头时,那眼角都含着春媚,叫人不禁想起她昨日在殿上轻摆腰肢,款款而舞的样子。

当她终于抬起头时,正好与太子四目相接,凤离梧的目光清冷,正居高临下凝视着她。

再避开也是来不及了,姜秀润只好半抬着头,继续讨好谄媚地望着她的殿下。

可是这般四目相接也实在是尴尬,姜秀润方才也是讲得口干舌燥,难以为继,只忍不住慢慢用贝齿咬住了下唇……

凤离梧的眼睛微微眯起,幽黑的眸子因为烛光的照耀而闪动着异光……过了好一会,他才冷冷道:“若是真走了心,觉得忐忑,会吃下两张豆饼?”

姜秀润见太子缓了口,心内实在是大松了一口气,原来太子这般别扭,竟是因为自己只顾着宵夜,却未曾第一时间前去向他赔不是的缘故。

当下,她的心内大安,自然是诚惶诚恐地又向凤离梧认错一番。

然后见太子缓和了,便殷勤地将软垫递送到他的腰间,让太子靠得再舒适些,又取了玉质的美人拳,替太子捶打膝盖周围的穴位,缓解乏累。

可是凤离梧却嫌弃那美人拳质地太硬,让姜秀润用自己的手来捶。

公子小姜自然也是从善如流,不但按压了双腿,还替太子松泛了头穴。

过了好一会,太子才冷冷开口道:“行了,此间用不到你,下去吧。”

姜秀润自认为已经过了这一遭,心内大松了一口气,于是便恭谨退下了。

只是她并不知,当她退出去的那一瞬间,在隐在跳动烛光里的凤离梧的脸,登时变得阴森而略显狰狞。

方才——就差一点,他就能掐死这满嘴谎言谄媚的东西!

凤离梧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绢布。

这绢布是他昨日在宫宴上时,接到的暗报。

早在姜秀润出逃时,他便派出了多名密探前往波国打探姜秀润的行踪。

而其中一位派往波国国君身边的密探,直到昨日才行色匆匆地赶回了洛安城。立刻马不停蹄入宫向太子密报。

在跳动的烛光下,那绢布上的字也异常清晰:“波国君并无名唤姜禾润的子嗣,只有一女,名唤姜秀润,年方十七,姿容美艳绝伦,能歌善舞,性情温良,已在半年前随其兄,送入大齐为质……”

这绢布上的字样,从昨天起,凤离梧已经看了不下数十遍,内容也差不多要背诵下来了。

那一行行的字,活似烙铁一般,刺痛了他的眼与心,当惊悉真相的那一刻,他满心震怒,疾步赶回大殿时,却看见“他”轻摆腰肢,长发披散,若一朵盛开的红莲在漫天舞动。

那身形舞姿,无不在嘲讽着他凤离梧竟是个睁眼瞎!

事实证明,人生快要到达的十九个年头里,他难得满心信任之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昨夜他一夜无眠,而那小骗子倒是吃喝俱全,睡得心安理得!

凤离梧伸出长指将那绢布递送到了烛光旁,任凭绢布转瞬间烧为灰烬,嘴角噙着一抹瘆人的冷笑。

既然他的少傅爱玩,那他就陪着他的公子小姜,好好的玩上一场!

第44章

姜秀润本以为经过这书房罚跪,在大殿献舞一事就此水过无痕。

没想到第二日,她晨起要去书院时,那侍卫板着脸儿依旧是同样的话。无奈之下,姜秀润只能又去寻太子。

凤离梧刚刚穿好大氅准备上朝,见姜秀润来了便头也不抬地道:“这几日你多有劳累,在府里休息一下吧……少傅天资聪慧,少学几日也是一样的。”

书院里的学子们一个个都是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儿,少学几日怎么可能跟得上?

此番逃亡回来,绝了以后逃跑的心思,姜秀润倒是难得激起了好学之心。跟随沐风学习,她的眼前不自觉打开了新天地。

前世的她总是被名利场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绊住心思,而今世这种聆听书声琅琅,感受圣人哲理的机会就变得尤为难得。

于是在她委婉表示自己的身子无碍,若功课落下实在难追的心思后,太子倒是体谅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对身边的侍卫道:“去,管书院的先生要来这几日讲义的书单,少傅的功课耽误不起,孤下朝后,亲自给少傅补习功课。”

这下换姜秀润无话可言。太子日理万机,都能在繁冗的日常里拨空给她温习功课,她若再挑三拣四,良心何在?

于是下朝后,太子果然将她叫到书房里开始给她温习功课。

其实平心而论,太子对书本的释义讲解,不差于书院里的先生。若是从赏心悦目而言,十九岁长相华美的青年,也比那些白须短鬓的老先生要来得养眼。

可是再俊美的先生……也不能如此贴身的教学啊!

姜秀润伏在桌案前,身后却被凤离梧长臂圈住个满怀,偏偏还不能发作,因为储君正在纠正她握笔的姿势。

“这般握笔,发力不均,写出的字也是难看。”说完这句后,太子便一直纠正她的姿势。

虽然是冬季,身后有宽阔的胸膛熨烫暖融融的,可是姜秀润真是满心说不出的别扭僵硬。

她几次试着远离凤离梧的胸膛,可是身后那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复又贴了上来。

除非她回身去推,不然怎么都甩脱不得。

姜秀润有些忍不住了,只能偏着头问太子:“殿下,挨得这么近,当心热着了……”

凤离梧微微低头,跟她鼻尖挨得极近道:“少傅觉得热?可孤之前可见到过,你在书院里,也是跟同窗挨得这么近的。”

殿下说的那桩,姜秀润倒是记得,是在她潜逃之前,同窗窦思武怕被先生当众责骂,找她预检下自己的功课。

只是窦小英雄的字实在是扑朔难辨,姜秀润看了个半天,都没有看出那稀稀垮垮的是个什么字?

她只能问窦思武,结果他伸着脖子跟姜秀润凑到一处仔细看自己的字,也没认出写的是个啥。

就在这时,殿下正好进书院来接她,便将二人脑袋凑在一起看竹简的样子逮个正着。

不过窦思武心思单纯,喜怒皆放在脸上,乃是姜秀润心内认定的学弟,便一起认真求学,并未有半分男女旖旎之情。

可是太子虽然只有十九,那等通身的气质,总不会叫人错认他是个质朴的少年吧。姜秀润也实在没法拿殿下当个无害而纯良的弟弟。

既然不是姐弟,挨得近了自然是满心的不适了。

偏偏太子倒是觉得舒服极了,这书法一指点便指点了半天。

好不容易挨过这一着,太子又开始讲义。

太子虽然为人冰冷,但声线迷离富有磁音,认真讲学时,很容易吸引人。

姜秀润听了不到一会,便专注地听了进去,将方才练字的不快忘到了脑后,只不停地写着小篆,记录着太子的讲义。

她专心记录的空档,凤离梧不动声色地看着少傅用心的侧影。

心里那股子难以名状的懊恼尽数往天灵盖涌来——那秦诏在恭房脱衣之前,原本是跟这公子小姜满心的不对付。可是在脱衣之后,便跟她粘粘腻腻,可见是知情的。

可恨“色”字头上一把刀,昔日忠心的侍从竟然选择隐而不报……这女子也不知是不是装男子装上瘾,男女有防的界限竟然这般模糊,在书院里跟同窗勾勾搭搭不成样子……

最可恨的是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公子小姜满身明显的破绽呢?

这满身的娇软芬芳,怎么可能是个男子?

姜秀润正记得专心,突然发现发现这临时的“先生”突然失了声音。

她抬头一看,却发现凤离梧正一脸阴冷地看着自己。

这便让她满头雾水,一时搞不懂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幸而太子的脸,如同没有断奶的孩儿,说变就变,不大一会的功夫复又风平浪静。

在太子府里熬度了几日后,自己的乖巧平顺,巧解人意终于是发挥了作用。

太子终于点头同意她回书院上课。

可是到了书院后,姜秀润才察觉不对——往常一起上课的学堂里,竟然只有她与兄长姜之孤零零两个人。

问过先生,先生说是太子的意思,因为他们兄弟二人的底子太浅薄,怕拖累其他学子们的功课。

其实这么说,也说得过去,毕竟姜秀润带着兄长逃亡甚久,落下了许多的功课,补一补也是有必要的。

不过姜秀润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就好比现在,太子难得有一天休沐,往常必定是在府宅里批改文书,或对着湖面发呆,或者出府寻访名士。

可是像今日这般,非要拉着她倒在榻上假寐是怎么回事?

这无所事事的大爷,自然是爱怎么倒便怎么倒。

可是姜秀润今日难得功课不多,却是有一堆事情要处理的。之前放下的私贷,月初也该入账了……兄长府上的屋瓦据说是漏雨了,需要察验还有哪些地方要修理……

那姜秀瑶在名义上得了入府做侧妃的头衔。可是私下里太子准备怎么处置她还没有明示。

总之,姜秀润满脑子都是事情。

依着姜秀润对太子的了解,就算他再怎么爱惜自己的幕僚,爱屋及乌也不可能有替他人养孩儿做便宜爹爹的雅量。

若按姜秀润的意思,让妹妹瑶姬害急病“去世”,然后将母子二人送到偏僻的乡间,给足了金,安置好了仆役照拂好便行了。

可是这一切还都得要太子拍板定夺。

但是凤离梧一直不开口,姜秀润自己干着急也是没有办法。

所以,这么倒在榻上,什么事情也不做,实在是熬度人。

偏偏太子睡相不佳,非要搂着她的腰,握着她的手腕来睡,那条大长腿也不甚老实,竟然是夹住了她的……

若不是前世里凤离梧私下里的风评甚好,她也从没有从秦诏那听闻过凤离梧有恋慕男色的传闻,依着现在的黏糊劲儿,她可真要怀疑凤离梧有些偏好男色了。

可就是这样,太子却还不依足,只捏着姜秀润的手细细端详道:“君的手怎么这般细软,真疑心是女子的手,莫不让孤解衣看看,是否别处也这般细软?”

若不是被太子大腿夹得死死的,姜秀润差一点就要蹦将起来了。她脸色一白,偷眼观凤离梧的神色,确定他是在开玩笑而已后,便小心翼翼笑道:“太子可真会说笑,在下整日不用做粗活,自然手上的肌肤细软了些,我乃堂堂男子,怎么会跟女子一样?”

凤离梧闻言,将头又离姜秀润挨得近些,低声道:“可是孤观那画卷里,有些男子跟女子一样,都是细软可玩的呢!”

姜秀润听得一愣,有些发傻地问:“什么画卷?”

太子顺手从榻边的青铜高盆里抽出一卷裱糊好了的绢布画卷,在姜秀润的面前徐徐展开。

姜秀润展目一看,那脸腾得红了!

何人画出这般污秽不堪的画面,那男的跟男的是在做个什么!

她再顾不得,伸手打落了太子手里的画卷,只挣扎着坐起,羞愤地问道:“殿下……你给我看这些是何意思?”

太子却是一脸坦然道:“下面的人进献上来的,孤以前没见过,想着跟少傅你开一开眼界,君何必反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