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秀润不禁去想前世里见到的那位齐朝的女元帅,冷面煞星的白浅。每次见到她时,都是一脸化解不开的肃杀之气,毫无半点的笑意……

直到细细回想前世与白浅不甚多的交集,姜秀润才费力地回想起,似乎自己曾听别的夫人想要跟她攀亲,问过她家中尚有何亲人长辈时,被她冰冰地回绝道,白家只剩她一人,别无亲友……

当时姜秀润只觉得是白浅不耐纠缠,才冷硬回绝。

可是现在回想到了这里,白浅最看重家姐。

白英之前寻了良人出嫁时,她比自己成婚都欢喜,除了姜之赏赐的嫁妆外,白浅自己积攒的家私也尽数给了姐姐贴补家用,白英生下个小闺女时,白浅也是喜滋滋自己做了姨母。

她怎么可能张嘴诅咒自己的亲人?

也就是说,前世的白浅白英姐妹俩,若是在人牙子那没有被她买走的话……说不定是会经历一段极其悲惨的遭遇。

而后,白英不知为何不在人世了,白浅也从此了无牵挂,心如死灰,投身军旅成为冷酷的斩头利刃为凤离梧所用……

想到这,姜秀润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若真是这般的话,她情愿今世的白浅是个永远不求上进的女子,也不要经历那些家破人亡。

至此,对于凤离梧安排白浅在京口码头督运辎重的安排她便再也无话。

只是这委任状的消息传到了窦府,便叫窦夫人的心情莫名飞扬了。借着跟几位妯娌聚在一起饮茶的功夫,得意道:“我说当今圣上不是个眼盲之人,一个婢女出身的女子,在军中怎堪重用?难为有人还拿她当宝,指望着巴结上加官进爵。”

那小赵氏一听,便知窦夫人便在暗讽着自己。

不过小赵氏当初看中白浅,也并非看上她通身的本事,白浅乃皇后亲重之人,就算什么都不干,也有一分大好前程。

她的儿子并非窦家嫡子嫡孙,就算再怎么努力赚得前程,儿子面前也有窦思武顶着,熬不出头。

可若能娶了白浅,便是皇后一系之人,以后儿子的前程全不用她操心,自是有贵人托顶,难为儿子窦思学也是跟自己一般的心思,看中那白浅。是以窦夫人出言嘲讽,她也只是微笑着不做声。

窦夫人看不得小赵氏虚头巴脑的笑意,只咕咚一口喝下了杯中的茶水,可是心里有总有一股子,自己便宜被别人占了,她却察觉不出来的不适感。

至此,三郡立国之后,凤离梧派出先遣部队,压制住三郡扩张的势头后,生生是拖延到了入秋的时节,待得秋收结束,人力皆是空闲下来,不会耽搁仓廪粮食的储备后,才宣布大军开拔。

这便是为君者的高瞻远瞩,若是夏季动兵,就算打赢了,可是耽搁了秋收也会造成来年的饥荒。

想着这一仗或许要熬度到寒冬,姜秀润身为皇后,自然是发动洛安城里的贵妇们一起出钱出力,为三军将士缝制棉袄。

她当初在波国那场保卫战饱受酷寒侵扰,如今齐朝军队又要作战,她自然想到的头一件大事便是御寒。

别的袄自有人来做,可是凤离梧的贴身袄褂子总要姜秀润自己来做。

这次赶制军服的棉花,都是稳娘替大齐从波国相邻的月氏购得的上等棉花。西域的棉花,绒长纤细,质地洁白,透着光泽,而且弹性也好。

这样的棉花制成衣服上身,不但轻盈而且更为保暖。

姜秀润看着棉花好,便让一旁帮着剪布的女官拆了花布,又用这棉花塞了一对布老虎。一个给宝鲤,一个给自己腹内快要降生的孩儿。

宝鲤便在一旁咬着拨浪鼓,眼巴巴地看着娘亲手里的老虎,待得棉花添入,老虎的肚子一点点鼓起来,宝鲤的眼睛也变得晶亮,只围着娘亲打转儿,伸着小手要老虎。

待得老虎的口封上了,那皇帝的黄褂子也裁剪出样子了,于是姜秀润有亲自给褂子一点点铺上了棉花。

不过凤离梧听闻姜秀润动了针线,顿时心疼了起来,直说她不痛惜自己的身子,姜秀润失笑道,不过是铺上几层棉花而已,大部分的针线都是女官代劳,只是她亲眼看着做,觉得心安罢了。

说到这,姜秀润倒是想起一样,道:“母后为陛下您做的袄褂子倒是她老人家亲手一针一线缝制的,我已经命人装箱,让陛下在督战时换着穿。”

此番凤离梧虽然不去三郡前线,但是也要长期在军司扎营,免了紧急军报来回穿梭宫中,多了繁文礼节的烦扰。

军司不比宫里舒坦,而且随着阵线推移,凤离梧少不得前往后方督战。所以姜秀润一早就做好了他不能回宫的打算。

不过凤离梧听闻她提起尉太后来,眉头微微一蹙,迟疑了下问道:“近日,她没有难为你吧?”

姜秀润失笑道:“陛下您给母后传的话,说我怀有身孕,身有不适,不能前往请安,面儿都见不到,她有什么可为难我的?”

听到这,凤离梧略微放了心,道:“就是我不在,她传唤着你,你也不必前往,一切以你和孩子为重才好。”

姜秀润心里一暖,这婆婆再恶,若是丈夫心向着自己,便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如今凤离梧与世家关系紧张,尉家便是他的后盾,虽然母子的不和甚久,却也不能闹到明面上去。

尉家老爷子也是个宠溺女儿的,互相结了心结总是不好。姜秀润甚至想让宫里的总管多挑选些伟岸英俊的太监,送到太后那里解一解烦闷。但只怕再怎么送也都是些真太监,讨不得自己这位婆婆的欢心。

第175章

不光是宫中忙着做战衣,各个府宅乃至民间都是如此。

一时间,秋末洛安城“飞花飘絮”,除了帝王将相之家,普通人家的家家户户也都派出了人来,忙着制作着战衣,当然原料都是在成衣局统一领取的,诸位妇人一般也是分批去成衣局赶制,免得有人私藏了棉花,给自己增添家用。

等到缝制一定的数目,便算完成了徭役,再换另一批针线妇人赶制活计。

制作完毕统一交给户部点数件数。

主管军资的乃是由水工部新调到户部的孟宪大人,这宫里贵人缝制的战衣自然是由着他亲自入宫领取。

说起来,这孟宪大人可是姜秀润的老同僚。

以前姜秀润主管的农司与水工司那是水火不容,斗得厉害。

若是换了别人,有了这等子给皇后穿小鞋的历史,一定是诚惶诚恐,可是孟大人却是泰然自若。

没办法,谁叫孟家根深蒂固,乃是齐朝的大族。

说句不好听的,能让凤离梧顺利继承王位,他们孟家已经是给了皇家老大的面子。而今皇后假扮成男人为官的事情,皇帝没有明着点破,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皇帝因为这个而降罪孟大人,他们孟家上下都不答应。

而且孟大人在水工司政绩斐然,虽然有一半都掺着水分,可是论资历也该是高进一步了。

只是皇帝一开始想要提拔的是寒门子弟,遭到了几大世家的极力反对,最后才让孟大人落职户部的。

如今孟大人亲自来宫门前候着取衣,姜秀润虽然身为皇后,少不得给面子见一见孟大人。

为官者讲求脸皮厚三分,忘性大四分。就算昔日斗得互相骂娘,恨不得掐着脖子弄死对方。这如今立场改变,立刻就能尽忘了前尘,笑得如失散多年的至亲。

孟大人是个中老手,官场的老混子脸皮也够厚,浑然忘了跟昔日公子小姜在王庭上互骂的情形,只是一脸的伯乐笑意,表示自己一早便认为波国的女王天资聪颖,非常人能及,大齐得此贤后真是幸甚至哉!

既然孟大人打着油嘴滑舌的官腔,姜秀润也笑意盈盈,只恭维孟大人乃治国良才,皇上少不得的左膀右臂。

这孟大人请安完毕后,便接过了皇后宫中所出的军服,少不得又要夸赞一番针脚细密。

临了孟大人用手指轻轻夹起衣服上沾着的棉絮笑道:“这次的军衣用的棉花可是真好,却不知产地为何处?”

姜秀润知道孟大人新入户部为职,许是不知道,便笑着解释道:“这乃是从西域月氏购得的长绒棉花,用起来倒是绵软保暖。”

孟大人这才恍然地点了点头,然后道:“也便是得了皇后的恩惠,不然衣局哪里能购得这物?”

跟昔日的同僚寒暄一番后,他总算是走人了。

不过姜秀润却端着茶杯沉吟已久。

孟宪的为人,她最清楚不过,那是偷奸耍滑的好手。虽然衣局这批成衣的进料的钱银都是由户部所出,可是成衣制作后的点数却并不一定需要户部的亲点。

这么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孟宪都争抢着要做,这还是她认识的奸猾的孟大人吗?

这么想着,姜秀润倒是警醒了几分,只叫来了贴身的侍卫,吩咐他陪着凤鸣宫里的小太监,去衣局取些凤鸣宫下人们的成衣。

这些侍卫都是凤离梧暗自培养的好手,武艺高强不说,就是做起鸡鸣狗盗的事情,也甚是纯熟。

结果领取制服时,便顺手牵羊,偷了衣局赶制的两件成衣出来。

姜秀润看了看那成衣,因为有衣局的监督,那衣服针脚细密,棉花厚实,一看就御寒得很。

可是当她命宫女剪开布料,露出里面的棉花时,就发觉不对了,那棉花的颜色……也太白了!

她先前亲自替凤离梧做了衣裳,是知道那棉花的手感的,乃是抓握起来绵软且有弹性。

可是现在的棉花乍一看是那么回事,摸起来的手感全都不一样了。

姜秀润眉头一皱,立刻叫嫂子稳娘入宫。

稳娘的眼睛多毒,被姜秀润引着看到那“棉花”时,一下子就发觉不对了,等伸手一摸那略显僵硬的棉花,立刻失声叫道:“这……这不是以次充好的陈棉吗?”

所谓陈棉便是贱价收购的老棉花,再用法子漂白,重新弹蓬充作新棉。

它的价钱不及新棉的一半,御寒的效果也远不如新棉。可是看着那衣服,分明是军服,陈棉怎么会出现在军服里?

要知道这次军服棉花乃是她手下的伙计不远万里选购而来,虽然运费多了些,但是棉花的原价便宜,御寒效果也远远好于当地的棉花,加上些运费也比当地的棉花价低。

姜秀润听稳娘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了。

这些棉花都是从船上卸下之后,直接运往衣局。

一定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或者是有人暗自中饱私囊偷偷换了棉花。

可是这事若是查不明白,便是稳娘贪墨了户部的银两,以次充好,偷换了大批的棉花。

不过稳娘岂是这种人?定然是有人故意陷害于她,而这刀尖就是冲着她姜秀润而来的。

若是这批成衣真的发配到了三军将士那里,岂不是要有大批的将士受冻?而这黑锅自然是由稳娘和她这个皇后来承担。

可是还没等姜秀润查明此事时,这第二日朝堂之上,便有人弹劾了这次军资的采购商贾,只说户部在清点成衣数目时,发现了衣服的重量不对,拆开一看,才发现根本不是新棉,而是陈棉。

户部的呈报让整个朝堂都沸腾起来,一个个谏官慷慨激昂,直言奸商误国,若不是户部尽心早早发现,岂不是要让三军冻死在三郡苦寒之地?

昨日户部发现了那黑心棉花后,立刻派人查封了购买军资货运商贾的货船,为了显示公正,前往查验的乃是吏司与刑司,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御史,就在那商贾的货船之上,发现来还没有来得及卸下的大批陈棉。

此番证据确凿,奸商无良,误国无疑!

因为亲自上船眼看,御史们尤其是怒火满腔,上奏皇帝说起话来也是毫不客气:“陛下,据说此次购买君子的商贾乃是皇后的亲嫂。虽则与皇帝亲厚,可是这贪墨起银两来也是毫不客气。此番与三郡作战干系国运,却又人借此大发国难之财,若不惩处,岂不是要寒了三军将士的心?是以臣请奏陛下,缉拿罪首,严惩以警示天下。”、

凤离梧坐在龙椅上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眼慢慢扫视着下面一干的臣子们,仿佛是在记清他们每个人的样子。

就在这时,下面的司礼太监高喊:“皇后娘娘恳请面见圣上!”

孟宪一旁听得一瞥嘴。

这个女人,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精明油滑得很。以前是农司主司的时候,就不吃半点的亏,如今成了皇后,也是后脑勺长眼睛!

昨日不过跟他才见了一面,也不知是自己哪句话叫她起疑了,竟然派人去衣局偷衣服!

若不是因为他恰好在衣局,发现数目,又看到皇后的宫中派人来立刻明白是姜秀润派人捣鬼。

他原本是计划着三军将士开拔,待得严寒来袭,将士苦寒时,才揭发此事。到时候延误军机乃是重罪,别说那个女商人稳娘要掉脑袋,就是身为皇后的姜秀润也要尽失民心收到牵连。

毕竟来衣局做衣服的都是洛安百姓,那棉花的好坏,她们自是心里有数,只要此事被揭发,必定会让民间沸沸扬扬。

一个外国的女国君,想要坐稳大齐皇后的位置,她也要有那个命才行!

只是完全的计划,因为丢失的那两件军衣全打乱了。他发现之后,当机立断,叫来吏司与刑司,还有几位御史大人,借口得了密报去稳娘的船上验看。

务求万无一失,将这贪墨军资的罪名做牢。

大齐的皇位上,坐着的应该是世家的女儿,而不是一个外国的什么女王国君!凤离梧想要削弱世家的势力,也要看他孟家答不答应!

现在眼看着姜秀润来到王庭,孟宪大人却已经是胸有成竹,不急不缓,微笑着看着昔日的对手——那个混账透顶的公子小姜。

只是其他的臣子们看向这位皇后的时候,眼神各异,或鄙夷,或气愤,皆是带着十二分的不认同。

不过姜秀润却依然是仪态万千,高扬着头,款款走上了台阶。

凤离梧亲自走下台阶,搀扶着大肚的皇后,坐在了自己的龙椅之旁。

姜秀润轻启朱唇开口道:“听闻有人弹劾,说这次棉花出了问题,我便想来王庭上听一听这事情的原委,还请陛下宽恕我这唐突之罪。”

凤离梧拿眼扫了下面的臣子,缓缓说道:“既然此时牵连甚广,若是不查明清楚,岂不冤枉?”

这时一位御史冷声道:“皇后,您来得正好,可否传召您兄长之妻——桂雅王妃前来问询?”

桂雅王妃便是稳娘,那位御史心知她虽然是商贾,可是也不能立时抓捕,要走一走场面,才好公事公办。

第176章

在孟宪想来,那姜秀润乃是用女色魅惑的皇帝,如今成为皇后必定帮衬着自己的亲戚,定然是不肯叫自家嫂子前往质询,只要她敢阻拦皇帝哪怕一句,也要在群臣的眼里形成干涉齐朝国政的嫌隙,到时候,他行事起来便更方便了。

不过姜秀润只挺着肚儿,状似辛苦地安静坐着,并没有开口阻拦。

圣武皇帝也并没有看向姜秀润,有向她征询之意,而是手指长敲着龙椅的扶手道:“既然如此,便请桂雅王妃前来王庭,说一说这军资之事。”

因为稳娘身在京城,倒是也方便,不多时的功夫,已经身着波国王妃的长服,气度雍容地踏上的王庭。

她先是给帝后二人请安后,然后开口问道:“齐朝朝会议事,陛下因何叫我来此?”

孟宪在一旁抱手而立,静等着他撺掇上船验看的几个御史咆哮。

本朝御史里有那么几个耿直没有眼色之辈,他也是精心挑选,悉数请到了商船上。眼看奸商误国,凡是自诩耿直忠臣的,哪个能忍?

果是不出所料,桂雅王妃的话音刚落,便有御史站出来,大声申斥她用黑心陈棉以次充好,妄想祸害大齐的子弟亲兵。

稳娘耐心听完,然后缓缓开口道:“虽然不知御史说的是什么,可我做惯了生意,倒是有一事不明,如此这般大费周折,用陈棉冒充好棉,能获利几何?”

那御史气哼哼鄙夷道:“为商者,逐利而行,自然是有赚头才会如此,至于获利几何,老夫又不是商者,如何算得出?”

所谓士农工商,行商者在世人眼里,甚至比种地的农夫,做手工的匠人都卑贱。就算稳娘如今贵为波国摄政王之妻,也是被众位齐朝的臣子鄙夷的。

不过稳娘倒是没有被他轻贱的语气激愤到,只是微笑着道:“既然如此,那便有我替诸位大人算一算吧。”

说着,她从怀里摸出了个巴掌大的金算盘,那算盘的主杆上串着的俱是宝石磨圆了的小珠子,一看这小物便是价钱不菲。

稳娘跟小姑子姜秀润一般都是珠算的高手,纤细的手指在小珠子上轻轻拨动,发出悦耳的脆响。

不多时,这数目便算得整齐,原来若是用陈棉替换了好棉,可获利金一万三千四百六十二金。

这下子,那些个臣子的面上怒色更显,齐齐瞪向这个为了金而罔顾齐朝将士生死的女奸商。

不过姜秀润这时倒是开口道:“王妃,你这数目算得不对啊,因着是你自家船队出船运送的物资,便宜了运费,若是公事公办收了运费,只怕没有这么些利了吧?”

稳娘笑道:“皇后好心算,我的确是没有算运费,若是加了运费人工,那么我若以次充好,获利便只有方才数目的一半了。”

姜秀润作恍然装,道:“原来,若是棉花没有出错,王妃你这番买卖,不仅不赚,反而是倒赔了运费与人工啊?”

稳娘听了姜秀润的话,正色道:“我本就是齐朝之人,虽然远嫁波国,却是心系着母国安危,是以听闻齐朝要采购军资,自然是义不容辞,略尽绵薄之力,谁知却遭别有用心的歹人泼了脏水,构陷我为了贪墨区区的金而犯下这天理不容,坑害齐朝将士的勾当。只是这贼人是没有见过金,还是小看了我稳娘?那点子的利值得我这般大费周章?也不知够不够我款待宾朋的一顿饭钱?”

虽然那利钱算起来很多,可是在穷苦之人手里乃是一笔惊人的数目,放在稳娘这样富可敌国的女商人身上还真是不算多。

要知她可是以一己之力,攒齐了女国君的嫁妆,这等豪爽的大手笔可不是那种锱铢必较之人能舍得拿出的。

稳娘这般不急不缓地细细辨析,明眼人细想起来,自然是觉得有些蹊跷之处。

孟宪没有想到那油滑公子小姜的嫂子也是这么能讲的,眼看着死马都要被她忽悠得喘气儿了,立刻递了眼色给自己相熟的官吏。

那人心领神会,立刻站出大圣驳斥道:“如今你空口白牙辩驳这些也是无用,那船上的贼赃聚在,既然是用你手下的商行货运的物资,自然是你示意手下干的勾当了!便是一时应下了这赔钱的买卖,又后悔了,这才利欲熏心犯下大错!”

稳娘却是眉色不动道:“那船队里,必定是有人勾结歹人,在货运的时候私下调包,将物资偷运走。只是那长绒棉中原少见,只要歹人为了利益而私下售卖棉花,必定露出马脚,到时候再审我也不迟啊。”

孟宪听了,心内冷笑。此番栽赃,乃是天衣无缝。那船队的内应,是在路途的中间,在文州地界三叉芦苇荡里调换的大半物资。

而换下来的棉花,为了免得露出马脚,已经全数就地焚毁了,就是坐实稳娘贪墨的把柄。

就算她姜秀润再怎么狡诈,那船和工人皆是稳娘的,到时候抓获了船工,严刑拷打一番,便咬死了是女东家示意换货,又能怎样?

所以他听了稳娘的提议后,也是气定神闲,只静等群臣继续发难。

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可不是昔日跟个女流之辈,在王庭上跳脚对骂之人了。这仕途渐往上走,他的手段也越发的高明,就是不言不语,只挑唆着他人败坏了新后和她那商人嫂子的名声。

果然当稳娘提议之后,又有朝臣力劝皇上,此时已经人赃并获,还请拿下这包藏祸心的异国王妃再作定夺。

一时朝堂之上,人人激愤,形势所迫,就算有心向皇后之人,也不好犯众怒开口。一时间,竟然无给稳娘辩驳之人。

不过最后,那还是那季秉林宽仁,只开口道:“此事尚未调查清楚,怎么可一时定罪?不过还请雅伦王妃近日不要走动,待得刑司之人调查清楚了,再做定论也不迟。”

最后,凤离梧开口,暂请王妃移居宫中,接受专人看管,而刑司也派下人去,前往各地调查贼人销赃的情形。

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这是在偏颇着新后的娘家人。这幽禁宫里,也不过是好吃好喝地奉养着,哪里会受什么惩戒?

不过孟宪并不心急。此番败坏新后名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过不了多久,新后纵容自己的亲嫂,贪墨齐朝军资,用陈棉充好,罔顾三军将士性命的事情就会传得沸沸扬扬。

到时候,皇帝再娇宠这等子祸国殃民的妖姬,也必定被世人所唾弃,昏君的名头可是会压死人。

圣武皇帝若是再敢妄动世家,便是暴虐失仁的明证。到时候,倒是可以讲三郡的新王光明正大的迎回洛安城。

他们孟家照样是勤王的功臣,安享钟鸣鼎食!

所以,对于皇帝偏颇稳娘的行为,孟宪可是乐见其成,只心内冷笑连连,面上却是一脸恭谨地退出了朝堂。

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他太过操心,只要安稳在府里,宠幸着新纳娶的小妾,静等着民间的舆论发酵便可了。

于是接下来休沐的日子,他只听闻下面请报,说是已经编纂了脏污新后的歌谣,让手下拿着芽儿糖诱哄着市井里的孩童传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