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半,天光大亮,雪终于停了。

薛定听赵令平嘱咐完次日的葬礼与陈一丁的抚恤事宜,未置一词,木木地推门而出。

来时风雪漫天,去时孑然一身。

正如诚实胡同一号的这群人,踏上这条路时,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谁也不知自己归来时,是否会与陈一丁一样,与光同尘,寂静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1.文中所有恐怖袭击、伤亡事件,基本来源于真实事件,有所改编和再创造。

我们生活在一个相对和平的国家,少有宗教冲突,远离恐怖组织,但就像薛定说的那样,它们依然存在。如果这个故事能把大家从手机前拉到硝烟里,更多看到一些真实的残酷,我想它的存在也会变得更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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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薛定的逃避不是因为懦弱,而是因为勇敢。

这世上鲜少有人能用理智压过热烈的情感,他逃避,是为了祝清晨能有幸福的将来,以己之悲,换她的安稳余生,这是成熟与负责的表现。

3.暂时就说以上啦。最近的剧情略紧张,有时候一章我会写大半天,之后如果进度较慢,我会申请每周修整一天,理一理思路,当然如果请假会提前告诉大家的,请领导们批准~

4.今天送100只小红包,抚慰一下大家沉重的心情,请给我一个爱的么么哒……

第36章 抉择

第三十六章

许是窗外天光大亮,雪霁天晴朗, 祝清晨很早就醒了。

盯着天花板失神几秒钟, 终于想起身在何处了。

这是北京四合院,薛定家里。

醒来的第一件事, 不是爬起来洗漱, 也不是换好衣服,而是回想一遍昨夜发生的事,然后对着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

有知觉,有痛感。

看来并非做梦。

祝清晨慢慢地, 慢慢地,把头埋进被子里, 缩成一团笑起来,弓着腰像是一只煮熟的虾。

那些令人心跳不已、面红耳赤的画面,和他不撩则矣,一撩惊人的言辞,一一浮现在眼前。最后她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唇, 一遍遍回想他和她气息交融的时刻。

生平第一次明白狂喜的滋味。

整颗心都快要炸裂开来。

恨不能憋死在被窝里, 就这么开心死了都干脆利落,没什么怨言。

然而最后还是慢吞吞爬了起来, 一心盘算着要以什么样的表情见他, 自然而然说声早安。

对,不能扭捏,不能矫情。

最好大大咧咧倚在墙上对他眨眨眼,问他:“要不要给我一个早安吻?”

想到这里, 她又嘿嘿嘿笑起来。

可在房间里转悠一圈,又叫了几声薛定的名字,始终不见他的人影。

她推开他虚掩的卧室房门,只见被子凌乱地瘫在床上,屋内早已空无无人。

一顿。

奇怪,这大清早的,他去哪了?

下一刻,她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响动。

大门开启的声音。

她猜是薛定回来了,心念一动,大衣也没穿,就这么穿着家居服撒丫子往外跑,结果一脸喜悦地在院子里……撞上刘学英女士。

赶紧一个急刹车停下来,傻眼了。

祝清晨并不傻,眼前这中年女人气质出众,年纪适当,眉眼和薛定有几分像。

显然就是他妈。

男主人不在家,她这名分还未确定下来的房客就提前见了男主他妈,身上还穿着对方的睡衣。

这就十分尴尬了。

刘学英微微一顿,表情里有几分怔忡。

“你是……”

祝清晨横行二十六年,一朝被打回原形,脚往回一缩,规规矩矩站定了。

“阿姨好,我是薛定的……朋友。”

*

两杯热茶,一盘水果。

刘学英备好这些,与祝清晨对坐在沙发上聊起天来。

她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笑容里带着三分亲切,七分热情,丝毫没有平日里面对下属的不苟言笑。

那可不是?儿子已到而立之年,好容易带了个女性回家过夜,她只差没烧香拜佛谢天谢地了,哪里会跟人甩脸子?

反观祝清晨,尴尬。

大写的尴尬。

晨起还未洗漱,以为薛定回来了,喜气洋洋跑出院子,结果一身邋遢猝不及防见了家长。

趁着刘学英去厨房备茶,她飞快地以手代梳,理了理鸡窝似的头发,又赶忙回屋换了衣服,灰溜溜的,脸上上只差没写明两个大字:想死。

两人的对话干脆简洁,单刀直入。

姑娘叫啥名字啊?

——祝清晨。(糟了,她会不会嫌这名字奇葩?)

在哪里认识的?

——以色列。(火辣辣的异国情怀,正容易滋生奸//情!)

认识多久了?

——快一年了。(睁眼说瞎话,咳,反正跨年了就算一年。)

何方人士?

——俞市。(好歹这是首府,面对京城人士,她就不打算报沧县这种不为人知的小地方了……)

为什么来北京?

——南方人没见过大雪,恰好薛定前一阵去南方看了我,我也礼尚往来,上京拜访,顺便观光。(先说明是他主动去找了她,她才从善如流也找上了门来,免得人家觉得女孩子这么主动不太妥。)

祝清晨觉得自己颇有急智,对答如流。

可抬头再看薛母的表情,那双含笑的眼睛与薛定如出一辙,明明白白写着“我都懂”三个大字,只不点破她。

她又讪讪地,腾地一下红了脸。

死薛定,臭薛定,大清早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四合院里,还撞见睿智又不好蒙骗的刘学英女士。

刘学英看祝清晨这模样,约莫也是刚起床,没吃早饭。

两人不太熟,也俱不是多话之人,基本信息交流完了,便无话可说。她索性去了厨房给小辈做早餐。

祝清晨亦步亦趋跟上去,忐忑地说:“怎么好麻烦您呢?还是让我自己来吧,阿姨。”

刘学英笑着回头,冲她努努下巴,“你去看看电视,玩玩手机,该做什么做什么,我给你做一顿咱们老北京的早餐。”

老早便听说薛定的父母俱是老北京知识分子,一个在大使馆工作,一个在新闻行业当领军人物,祝清晨下意识觉得他们是不好相处之人。

哪知道今日一见,大感意外。

在这节骨眼上,她还沉浸在昨晚薛定的妥协与亲近中,满脑子都是欢喜,晕晕乎乎想着,未来婆婆好像挺好相处的啊……

呸,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就未来婆婆了?!

她大窘。

焦圈炸好了,豆汁也已备好,刘学英把食物端上桌,薛定却还迟迟没回来。

祝清晨给薛定发了好几条信息,也没见他回复。

当下说:“要不,我给薛定打个电话?”

话音刚落,院门又传来一阵动静。

说曹操,曹操就到。

踏着一地未化的积雪,薛定回来了。

他推开虚掩着的房门,踏进客厅,抬首便对上餐桌上的两人。

微微一顿。

刘学英笑着问:“又是社里有事,大清早把你召唤去了?赶紧过来,人清晨早饭都没吃,就等着你呢。”

祝清晨也望着薛定,很想用眼神传达愤怒,毕竟他一声不吭就消失了,留她一人在这面对突如其来的家长,可嘴上还是十分“温柔”地问候一句:“出门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啊?”

屋内暖气融融,空气里漂浮着食物的香气。

两个女人都生动鲜活地望着他。

薛定站定了,明明有满腔话要说,却又忽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祝清晨还顶着乱蓬蓬的发,母亲还系着围裙,亲自备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

他换了拖鞋,只说了句:“我吃过了,你们吃吧……我换件衣服。”

事出突然,他连夜离开,并没有心思去顾虑母亲早晨会回来,万一撞见祝清晨,场面是否会尴尬。

事实上就连此刻,他也没有任何空闲去在意这个。

薛定回了卧室,关了门,褪去大衣,穿着一身正装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一地白雪。

大雪下了一夜,昨晚她堆的雪人早已被他压垮,如今连残骸都不知哪去了。

眼前清晰闪过她将他拉倒在雪地中的场景,她是那样专注地望着他,所有的诉求尽付眼底。昨夜的荒唐,昨夜的躁动,明明一帧一格都历历在目,却再也无法叫他轻松愉悦了。

回来的一路上,其实已经思量过很多遍了。

他心意已决。

只是此刻坐在这房间里,听着一门之隔外的母亲与她漫无边际聊着天,说这焦圈如何炸,豆汁喝不下就吐了罢,厨房里还榨有豆浆……

一颗心仍旧堵得慌。

他坐在床沿,撑着膝头,微微弓着腰,从床头摸了包烟,点燃,凑到嘴边。

从前从不在卧室内抽烟的。

只是如今,他知道踏出这扇门,他就必须果决一点,不能再拖泥带水。

外头是个晴朗日子,这一地积雪盖得再厚,也该化了。

薛定出神地望着白茫茫的院子,烟味入喉,苦不堪言。

*

一支烟抽完后,薛定换了身衣服,走出卧室。

看祝清晨吃得差不多了,他站在餐桌旁,低头看她,“洗漱一下,我们走吧。”

刘学英奇道:“外面这么冷,不好好呆在屋子里,去哪?”

祝清晨也一头雾水望着他。

虽然偶遇家长不在她的计划之内,但毕竟遇都遇上了,怎么薛定连起码的介绍都没有,这就拉着她要离开?在她的认知里,薛定为人懒散归懒散,但家教良好,怎么也不至于一声不吭就让她走人。

薛定言简意赅地说:“去机场。”

不论是刘学英还是祝清晨,都愣住了。

刘学英忙道:“这不是昨儿才来北京吗?你也不带人四处逛逛,怎么就要走了?”

薛定看也没看祝清晨,只对刘学英说:“她有要紧事找我,昨晚已经解决了。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要团聚,我也不多留她。”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昨晚她来得仓促,外面又下着大雪,不方便出门找酒店,所以让她在家里住了一晚。”

几句话,把两人的关系陡然间撇清。

刘学英愣住了,看看祝清晨,再看看儿子,忽然间一头雾水。

难不成,真是她搞错了?

而最讶异的,当属祝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