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洁身自好如他,不可能和薛定一起嫖过娼。

三句话,应了两句。

他自然是关心薛定的,也曾反复劝这人别太死脑筋,慎重考虑婚姻大事当然是好事,但也别动不动就信奉不婚主义。

眼下一看薛定和祝清晨有点苗头,立马就义气上头,应了下来。

不就是喝喝酒,拉个红线吗?

做兄弟的,这点事情算什么?包在他身上!

想到挂电话前,那女人还反复要他保证,不能把两人见面的事告诉薛定,乔恺就觉得好笑。

女人啊女人,脸皮真是薄。

不过他乔恺是谁?妇女之友!关爱女性,人人有责。他立马保证自己会守口如瓶,放心放心。

*

从乔恺家离开时,已是下午一点。

薛定把收拾好的酒瓶子悉数扔进楼下的垃圾桶里,转身走了。

原以为喝酒会好受些,可酒精上头,胸口依然堵得严严实实。睁眼闭眼都听见陈一丁的惨叫,醉着醒着都想起祝清晨的眼泪。

他昨晚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凌晨三点半顶着大雪赶去诚实胡同一号,今天白天也没补瞌睡,又是忙着扑灭感情上的火苗,又是拉着乔恺派遣郁气。

可到底是无用功。

薛定走在风里,渐觉脚下有些虚软,原先以为是酒精上头,才会头昏脑涨,此刻抬手一摸额头,才惊觉烫得吓人。

他这身体,国防体质,从小到大都不轻易生病,但三五年发一回烧,却非得挂水才消得下去。

在原地站了片刻,他又笑了两声。

现在这模样,回家了只会叫刘学英问长问短、担心不已,倒不如去医院挂水。这病,来得还挺巧。

遂招手叫车,“去人民医院。”

*

接下来的两天,兵荒马乱。

第一天,薛定在医院挂水,酒气熏天、衣衫凌乱,靠在输液室的椅子上就睡死过去,也不看液体。

护士小姐压根没想到,这人发烧到三十九度八,还能跑出去喝酒,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好在惊鸿一瞥,发现这人样子虽然狼狈,但皮囊实在很好看,落拓不羁、胡子拉碴的形象也还挺有味道……

嗯,白眼稍微翻得温柔了一些。

当然,她也“尽职尽责”地帮这位好看的酒鬼先生盯了盯液体,免得水都挂完了他还不自知,血液回流就麻烦了。

薛定醒来时,护士小姐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看。

眼神温柔得……一言难尽。

太阳穴突突一跳,他看了眼手上不知何时拔掉的针头,心道怎么输完液了也没人叫他。

窗外天色已晚,他起身就往外走。

偏护士小姐还追上来,“哎,先生,你烧还没退完,明天接着输吗?”

那语气实在是温柔得过分了,还带着些许殷勤,叫人想起古代某种站在窗前招揽顾客的职业……薛定脚下一个趔趄,头也不回走了。

回家时,刘学英还没睡,坐在客厅里一边看书,一边等他。

见他回来了,欲言又止。

薛定先她一步开口:“昨晚凌晨赶去社里,有同事在叙利亚遇袭身亡。”

刘学英表情一滞,竟没说出话来。

薛定把大衣脱下,挂在衣架上,低声说:“葬礼就在明天,我今晚趁早休息,明天还要早起……你也早点睡吧。”

算是婉拒了接下来的谈心时刻。

因自小没与父母生活在一处,他和刘学英、薛振峰都不够亲近,也没有多少剖析自我的机会。后来日子久了,大家都习惯了自我生活,自我调节。

小时候还会感伤介怀,长大后就想明白了。

所谓父母子女一场,不过是十月怀胎、半生陪伴,最终都要分别的。感情这种东西,不能强求,亲疏远近,都是命。

他不习惯与他们掏心掏肺,他们大概也不习惯和他真情流露。

保有一方自己的天地,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情。

薛定洗了个澡,对着镜子将新长出的胡茬悉数刮掉。

明日要去参加陈一丁的葬礼,他得干干净净去见老陈最后一面。

烧还未退,头脑依然昏昏沉沉的。

他眼前一花,竟把下巴划出一道口子。剃须刀过于锋利也不是件好事情,血珠一下子就滚出来了,沿着下巴往下坠。

剃须水浸渍而入,伤口一跳一跳的疼。

薛定对着镜子看了片刻,苦笑两声,搁下剃须刀。

寒冬腊月,他就着冷水洗了把脸。

奈何额头上、心里面,却硬是有一把大火浇不熄,扑不灭。

次日天不亮,他就起了。

果然是不病则已,一病惊人,他才刚站起来,只觉天旋地转、头重脚轻……烧得更厉害了。

也依然挣扎着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一身肃穆地出了门。

北京的风雪已然告一段落,今年大概不会再下了。

薛定坐车去了殡仪馆,到的时候,天光正好大亮。

今天是个好日子。

做的却不是件好事情。

陈一丁没有尸骨,用不着火葬,陈家买了块公墓,立了个衣冠冢,算是为活着的人留了个念想。毕竟葬礼这种事,从来就只是为活着的人举办的,逝者已矣,世间繁华再热闹,也和孤魂野鬼没什么关系了。

墓地在高处,陈家老太太迷信,请了风水先生看地方,大师说高处看得远,适合陈一丁这样胸有沟壑、有鸿鹄之志的人。

众人爬上高高的阶梯,触目所及,皆是密密麻麻的墓碑。

乔恺对薛定说:“要是将来我一不小心也死了,你帮我跟我妈传达一下,我也想来这儿,不想去乡下住在坟包里。”

薛定:“……”

他还叹口气,振振有词,“死了多寂寞啊,大家一起凑这儿住,还能打个麻将聊聊天。”

薛定:“……你闭嘴。”

他非但不闭,还指着两个连在一处的空地,“那两块儿还没卖出去,咱俩要不预定一下?将来当邻居,还能在阎王老爷那儿一起喝酒。”

薛定侧头,眼神微沉,“乔恺,分清时间地点,这里不是开玩笑的场合。”

乔恺乖乖闭嘴,心里叹了口气。

他又不是那等不识时务之人,还不是看他情绪太低落,想帮他调整调整心态?可薛定这人,看似懒散,疏于交际,却最是重感情。

有的话,自己想不明白,旁人说了也听不进去。

低低地叹口气,乔恺见他径直抬腿往阶梯上走,趁他不备,默不作声回头看了一眼。

公墓在半山腰,长长的阶梯下方,有一颗高高大大的榕树。

树下站了个女人,一身白大衣,头发松松挽在脑后,素颜朝天,但很美。

祝清晨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薛定。

有了乔恺,一切都明明白白摊开了。

那男人走在山岭之上,步伐安然,四面八方都是寂寥的墓碑。也许在他心里,他也迟早会是这山间一员,不知何时就会来与陈一丁作伴。

他在高处站定,与黑色的人群一道与陈一丁说再见,鞠躬,上香,默然不语。

她鲜少看他穿正装。因为性格疏懒,他总是穿得很随意,常常是白T与休闲裤,脚下一双运动鞋,亏得皮囊好看,不然真是不修边幅、惨不忍睹。

前一阵去江南找她,他穿了身烟灰色大衣,已是她印象中最正经的打扮。

但今日,薛定穿了一身正装,干净利落,整个人颀长挺拔,哪怕立于人群之中也不会被淹没,反而很醒目。

他的眉宇间带着一抹倦色,双颊有几分不正常的潮红。

祝清晨猜他是病了。

因为那抹潮红,他看上去也比平日里光艳了些,偶尔蹙眉,用拳抵住嘴唇低低地咳嗽一阵。

她就这么不远不近认真地看着。

到底是喜欢,还是爱;到底要前进,还是后退;到底为什么铁了心要降服一块顽石,不撞南墙不回头……

所有的答案,都在他平淡无奇的一举一动之中。

你爱过谁吗?

若是爱过,就当知道,如果心系对方,他就算打个嗝也是优雅贵胄,哪怕放个屁也是香飘万里。别说薛定在上面咳嗽了,他就是站那一动不动,她也能看出千百种风情来。

……

没救了吧?

大概是的。

祝清晨看他许久,直到他上完香,直起腰来,目光不经意间望向远方。

然后——

倏地落在她身上,定格。

大概是太意外,薛定整个人站在那,动弹不得。

只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她。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祝清晨笑了,眼里带点湿意,却终归是挑衅地对上他的视线,弯起嘴角。

——怎么样,还是被我发现了吧?

——你还是赶紧死了这条心。

——要我放弃。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V=。

接下来去以色列,除感情戏之外,还有较为复杂的剧情冲突,在这里跟大家请个假,明天不更新,会用一天时间理一理情节,争取让后文更紧凑,剧情更出彩。

给读者爸爸们磕头了……

下一章是甜的,甜的,甜的,请爸爸们息怒………………

99只小红包,早安!

第39章 妈哒

第三十九章

枝叶繁茂的大榕树下, 祝清晨只看了薛定片刻, 唇角渐弯,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大步流星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薛定千算万算, 没算到祝清晨会知道自己的行踪。

原以为她昨天就离开了,咬牙坚持没给她发信息。老爷子说得好,要磕就死磕到底,没得半途而废叫人看出真心来。

哪知道她居然还跑到这公墓里头来了。

略略一顿, 他心下有了计较,回头盯着乔恺, 眼神微沉。

乔恺迅速挪开目光, 只装腔作势, 假意不知。

薛定压低了声音, “是你跟她说的?”

“谁?我跟谁说什么了?”他装傻。

“……”薛定没说话, 就这么面无表情看着他, 眼里风雨欲来。

乔恺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渐渐就绷不住了, 赶紧朝前面努努下巴,“注意场合, 别分心,毕竟死者为大啊。”

薛定眉头微蹙, 忍了下来,暂且没发作。

人群前方,赵主任和另几人在安慰家属, 风水先生在一旁看着时间,准备命人杀鸡、放炮。

中国的丧葬素来讲究,真要严格执行风水先生的吩咐,一套程序下来,极为复杂。

可陈一丁的母亲很坚持,儿子连尸骨都回不来,无论如何得把魂魄给找回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