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也不渺小。”

她抿嘴笑,笑到一半听到下一句。

“其实还挺大只的。”

……笑不出来了。

走到楼道里时,薛定回头对她说:“过几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你不是有任务在身,需要挖掘些和上次不一样,更深入一点的东西吗?”他的眼神温柔中带点悲悯,“我带你去看看这个地方不一样的风光。”

***

接下来的日子,繁忙而充实。

薛定与乔恺不时外出做新闻,祝清晨偶尔跟去打打杂、跟乔恺学学抓拍新闻现场的技巧。

当然,乔恺怨气很大。

怨气大当然不仅是因为祝清晨剥夺了他在薛定那蹭吃蹭喝的权利,还因为祝清晨站在专业摄影师的角度,指出了很多让他恼羞成怒的问题。

比如她说他调焦有问题,基本没个章法,胡乱对一气,差不多行了就开始按快门。

比如他拍出来的照片,有的模糊到凑近了看都看不清当事人的鼻子眼睛。

祝清晨险些以为自己瞎了。

她问乔恺:“你是走后门进的新华社吗?”

乔恺气得不行。

“说谁走后门呢?老子光明正大从前门进去的!再说了,老子当年可是北京市优秀毕业生!”

“那你这摄影技术差成这个样子,肯定跟科任老师行贿了,要不一准毕不了业。”

乔恺忍无可忍,“滚,滚滚滚,大爷不教你这狗东西了!你去找个正经毕业的摄影师,别跟着我!”

末了回头狠狠盯一眼薛定,意思是,看看你找的什么女人。

薛定气定神闲收起录音笔,准备收工,只说了一句话:“注意措辞啊。”

乔恺:“……”

最可恨的是薛定走了两步,还回头慈爱地冲他一笑,“毕竟你是优秀毕业生。”

“!!!”

什么叫沆瀣一气?

什么叫狼狈为奸?

当晚回了民宿,乔恺怨声载道控诉这两人的恶劣行径。

童艳阳盘腿坐在凳子上,吃着乔恺收工时顺路买回来的水果和外卖,笑眯眯说:“他俩也有功劳,毕竟你还学会俩成语了,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不容易啊。我跟你说,前面那词,我高考的时候就错了,我以为它叫沆非一气。”

乔恺骂了声操,一脸鄙夷,“瀣字底下好歹是个韭菜的韭,说成沆韭一气也不能说成沆非一气吧?你这智商还有救?”

“毕竟我是靠脸蛋和身材吃饭的,智商那么高有啥用?”童艳阳老神在在削芒果。

心道这傻白甜,随便说几句就把他话题转移了。

他还好意思说她智商没救……

刚还在那气得跳脚呢,这会儿开始教她语文了。

她削芒果很有技巧,先从中间将芒果切成两半,然后去核,拿起一半,横着划几道,竖着划几道,再轻轻一掰,一个个小方块就争先恐后跃跃欲出。

她再一咬,手里就只剩下半块芒果皮。

乔恺看傻了。

“我靠,这玩意儿还能这么吃?”

童艳阳:“不然呢?先剥皮,然后吃得满手汁?”

他指着剩下那半个,“你再来一次,让我仔细看看,这一半给我吃。”

童艳阳瞥他一眼,摊手,“交学费。”

乔恺不服气,从包里掏了一百块钱,摆她手心,“交就交。”

童艳阳:“……”

看着那一百块钱,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这傻白甜,居然忘了这一袋芒果都是他掏钱买回来的,说给钱就给钱……

北京爷们儿,都这么耿直?

乔恺一直到洗完澡了,站在窗前吹风的时候,忽然看见对面那扇窗户里俩屠狗人士在你喂我我喂你的吃水果,才猛地想起来。

妈哟,他今天不是在外面受了气,准备回来向超模女士讨要怼人技巧的吗???

话题为何不知不觉就跑远了?

他大步流星往浴室走,打算隔门重拾话题,免得转头就忘了。

结果刚走到门口,童艳阳已经洗完了澡,恰好开门。

他一抬头,就对上超模女士系着浴巾、出水芙蓉的模样。

一头湿漉漉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卸了那叫人惊艳的妆容,没想到小姐姐素颜的样子也依然好看。

唇红,肤白,眼角微微上挑。

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童艳阳吓一跳,这傻白甜怎么突然出现在浴室门口了?

看他直勾勾的眼神,她勾勾嘴角,也不害怕,只眯了眯眼,“你想干嘛?”

乔恺看她片刻,如鲠在喉,终于憋不住问了句:“你是怎么做到跑这热死人的鬼地方来,还不长痘的?”

指了指自己下巴底下的那颗闭口,他诚心诚意地从裤兜里再掏出一百块,“求护肤秘诀,童大姐,我跪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童艳阳:“……”

她莫不是遇见个傻子?

***

一周后,薛定起了个大清早。

当然,对于他来说,七点起床一点也不早。

倒是床上睡得正香的祝清晨,明明在美梦之中,忽的被人捏住了鼻子。

她正梦见自己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拍照,穿梭于枪林弹雨中,心惊胆战。原本是跟在薛定身后的,可人群密集,硝烟浓烈,她竟忽然间看不清薛定的背影。

四周的战士扛着枪,英勇无畏地向前冲着,口中大声吼叫。

她只能迷茫地站在原地,大声喊着薛定的名字。

忽然间,一枚炸弹从天而降,眼前霎时一片血红。

无数人倒在黄土地上,鲜红的液体从身下汩汩流出。

她心跳一停,开始不管不顾冲向前方,扒开人群,疯狂寻找薛定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炸药的味道,叫人嗓子发痒,呼吸不上来。

她艰难地咳嗽着,努力汲取空气,还在挣扎着要去找他。

直到肺里的氧气消耗殆尽。

她猛地睁开眼来,尖叫一声:“薛定——”

陈旧的天花板。

从窗外照进来的充沛日光。

空气中细碎的尘埃。

……

有人抽走了捏猪她鼻子的手,清新的空气涌入鼻端,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猛地坐起身来。

薛定本是难得有了童心,恶作剧一场,岂料祝清晨从睡梦中转醒,尖叫着他的名字坐起身来,满面惊慌。

他对上那双漆黑透亮的眼。

她哭了,满眼湿漉漉的泪光。

薛定的笑意转瞬即逝。

“做噩梦了?”

祝清晨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从噩梦中抽身而出。

他好端端在眼前。

没有炸弹从天而降,没有硝烟四起的战场,也没有倒在血泊里的人……

她慢慢地抬手揉了揉眼,点头,“嗯,做噩梦了。”

“梦见什么了?”

她一顿,笑了,“梦见昨晚看的恐怖片了,书里的怪兽跑出来吃人。”

“梦里有我?”

“没有。”

薛定看她片刻,没说话,只把她拉入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别怕。”

“我没怕……”她习惯性逞强。

薛定低头看着她黑漆漆的后脑勺,无声地叹了口气。

“祝清晨,别怕我死。”

“……”她的身体陡然一僵。

他把下巴抵在她发顶,摩挲片刻,才说:“还说没梦见我,明明是叫着我的名字醒过来的。”

“……我叫出声了?”她有些尴尬。

薛定失笑,低头看她,用力地在她下巴上啃了一口。

她嗷呜一声,痛呼着捂住下巴。

“你属狗的?”

薛定看她一眼,不紧不慢说:“下次再骗人,我就是属狼的了。”

她揉揉下巴,又笑出声来,拿起枕头砸他。

“滚蛋!你就算属狼,也是属色//狼的!”

薛定失笑,没与她继续打闹,只看了眼手表。

“七点一十了,快起来,今天要带你去个地方。”

“哪个地方?”

她傻里傻气问,片刻后又记起来。

“哦,对,一周前说好的,要带我去拍点不一样的东西。”

薛定点头。

祝清晨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追问:“那地方有意思吗?”

薛定点头。

“人多吗?”

又点头。

“会让我震撼或者感动,或者屏住呼吸吗?”

再点头。

她笑起来,迫不及待跳下床。

“等我十分钟,立马洗漱完毕,整装待发!”

薛定看着她的背影,笑意渐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