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银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让人陡生寒意。

  过了一会儿,警察局的人匆忙赶来,骂骂咧咧地押着三名抢匪走了。

  沈放也终于站起身,准备离开。

  已经把摊铺重新收拾好的老板见他要走,赶紧上前拉住他,自我介绍一番后,问他的名字。

  “Shen。”沈放淡淡地回答。

  老板千恩万谢:“是否可以请先生共进晚餐?”

  沈放摇头拒绝,老板似乎也猜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若先生不嫌弃,就当是谢礼了。”

  老板待售的宝石都随随便便摊在外面,唯独这一块,郑重其事地放在盒子里,想必价值连城。沈放却连打开一睹究竟的好奇心都没有,绕过老板,准备离开。

  “哎哎哎,”老板追出来,目光真挚殷切,“先生别嫌弃。”

  沈放看着他的眼睛,终于停下脚步。老板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将盒子递给他,却看见沈放蹲下了身。

  沈放人长得高,双腿修长而充满力量。他不经意地蹲下,两只手散散地搭在膝盖上,像是一只优雅的猎豹。

  他在杂七杂八的宝石前随便翻了翻,看到角落里放了一条项链。他把黑色的皮革带拎起来,钻石在空中晃动,漂亮的光折射进他的眼里。

  沈放眯起眼睛,看到钻石深处细细的裂缝。

  他舒展眉眼,嘴角微勾,回过头对老板说:“老板,把这条项链卖给我吧。”

  老板赶紧摆手道:“哪能要这条啊,这块钻石是碎过的,我有更大更好的。先生等等,我找出来送给你。”

  “是吗?”沈放平淡地说,“我瞧着挺好的。”

  “先生拿钻石项链,是要送给心爱的女人吧?女人哪能接受这么小的钻石啊,还是有裂痕的。”老板摆摆手,“不行不行,先生这不是存心气人吗?”

  沈放又晃了晃手中的链子,看着那颗钻石在空中荡啊荡的,他勾起嘴角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笑起来的时候眉头舒展开来,眼角不经意地上扬,显得极其英俊。

  然后他站起身,摸出钱包,简单的黑色牛皮短款钱包,估摸着抽出苏丹镑,放在摊前。还没等老板反应过来,他就把项链放在手心,用力捏紧,大步走了。

  “哎哎哎,先生,先生!”

  赵一玫回来的时候,胖墩墩的老板总算是没看电视,打着哈欠坐在摊前。

  赵一玫把钱递给他:“老板,我的项链。”

  老板认得她,摆摆手:“卖了。”

  “卖了?”赵一玫蹙眉,知道对方是商人,大脑飞快转动,压下心中的遗憾,赶紧问,“什么时候?”

  “刚刚。”

  “你还记得是谁买的吗?”赵一玫追问,“男人还是女人?什么穿着?”

  老板猜出了赵一玫的想法,摇摇头,说:“你买不回来的。”

  “为什么?我可以出十倍的价格。”

  “人家是要送给心上人的。”

  赵一玫沉默了,这就确实有点麻烦了。赵一玫想,如果只是买着玩,她大可以出高价拿下。但如果和情字扯上了边,可就说不定了。

  但她还是想试一试,姜河曾说她固执得可怕,别人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她是到了黄河也不肯死心。

  真是的,赵一玫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送条那样的钻石项链,也不觉得寒酸。

  然后她站起身,朝着老板手指的方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大步追去。

  老板说了,是个穿黑色背心的中国人,个头很高,很容易认出来。赵一玫在人群里穿梭,目光快速搜寻,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一直到她气喘吁吁,快找遍整个集市时,终于,赵一玫看到了老板口中的那个男人。

  剃得极短的头发,穿着黑色背心,浅色迷彩军裤,一双黑色的军靴。他的身材高大挺拔,勾勒出肌肉流畅的线条,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甚至惹得路边的女人频频回首。

  赵一玫猛地停下来,后面的人冷不丁撞上她,怒目瞪她一眼,用英文骂了句难听的话,可她置若罔闻。

  是沈放。

  赵一玫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背影,刚才老板说,那是要送给他心爱之人的。

  是吗?沈放,这么多年,你也终于有了心爱之人。

  你也终于会为一个人欢喜、痛苦、难过,会为她祈求平顺如意,会恨不得一夜白发。

  那个人……是陈砂吗?

  那一年除夕夜,他带她回家吃团圆饭,不就是存着要娶她过门的心思吗?

  而几年过去,没有了自己这个恶毒女配的打扰,他们是不是终于欢天喜地地圆满结局了?

  赵一玫愣怔着站在原地,看着沈放走出喧哗的集市,然后背影消失。夕阳西沉,暮色和荒漠融合,一直延伸到天际。

  其实姜河说得不对,她不是不到黄河也不肯死心,她只是从小就以为,她想要的,就统统可以得到。

  赵一玫突然很想抽一支烟,习惯性地摸了摸裤子,才想起自己已经戒烟许久。

  在垂下手的瞬间,赵一玫忽地记起,自己第一次抽烟,还是她威胁沈放教的。

  那时候,沈放在阳台上抽烟,被她抓了现行,赵一玫以此为把柄威胁,让他教自己抽烟,否则就要告诉沈钊。

  沈放拿她没有办法,只好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送到她的嘴边,她则懒洋洋地咬住。他又拿起打火机,“咔”的一声点燃,凑到赵一玫的烟头上,淡淡地说:“吸。”

  烟丝在隐隐跳动的火焰中被点燃,很快就露出一圈殆尽的灰色。

  沈放又伸手夺走赵一玫嘴里的烟:“吐。”

  赵一玫轻轻吐出一口气。青灰色的烟圈打了一个卷,回荡在她和沈放的视线之间,下一秒才消散在夜风中。

  他看着她的眼睛。

  赵一玫的心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怦怦怦”,像是在燃烧。她觉得他会弯下腰来吻自己。

  那天外面下着干干净净的雪,还越下越大。而他的眼睛,在她的目光里,越来越明亮。

  可沈放什么都没做。他只是从赵一玫嘴里拿走那支抽了一半的烟,平静地转过身,手臂搭在阳台的栏杆上,望着远处深蓝的夜,一言不发地抽完它。

  夜色沉沉,月亮如水,谁都没有说话。

  她还记得那个夜晚,细数起来,已经有十余年了吧。

  在这个荒漠炙热的夏日,想起那个寒冷落雪的冬夜。

  所以她戒掉了烟,戒掉了所有让她沉迷、上瘾的事物。

  戒掉了他。

  2

  红日下沉,残阳照射在非洲大地上,千万年的沙漠和荒丘一齐苏醒。

  一辆直升飞机在军营后的山坡迫降,机身不受控制,一路滑行几十米,千钧一发之际才终于停下。机头挂在悬崖边,声势浩大地晃了晃。

  飞行员打开舱门,趔趔趄趄地拖着受伤的腿爬出飞机,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他的嘴唇干裂,面色苍白。

  不远处军营的人收到命令,很快便赶了过来。

  看到前来的沈放一行人,飞行员吃力地保持立正的姿势,并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回营地后,李岚很快为他进行了身体检查,营养不良加上严重脱水,还有腿部骨折。

  “怎么弄成这样?”李岚蹙眉。

  飞行员却来不及跟她多说,忍痛问道:“别管我,药物准备好了吗?”

  “什么药?”

  “等等,”飞行员说,“你们还没收到电报吗?我就是来取药的,大规模病毒感染,索马里当地的医药药物告急。”

  “什么病毒?”李岚猛地抬头。

  “马尔堡。”

  “马尔堡出血热?”沈放也跟着略微蹙眉,“2004年安哥拉暴发的那个?”

  李岚惊讶地看了一眼沈放:“你还知道这个?”

  沈放学着她的样子,也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会查资料,会认字,你今天第一次知道?”

  雷宽哈哈大笑,李岚被他反讽了一嘴,只好乖乖闭嘴不说话了。

  飞行员自顾自地说:“NPC1阻碍剂。”

  李岚停下手中的动作,欲言又止,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一旁的沈放将她刚才的犹豫全收在眼里,目光如炬地看向李岚:“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们也没有了。”李岚艰难地说,“我前几天刚清点过,这边剩下的药物本来就不多了,并且已经过期了大半。”

  “过期?”

  “我已经在报告书里写明呈上去了,但南苏丹的撤离工作已经到了尾声,所以补给不一定及时。”

  沈放打断她:“黄花菜都凉了,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