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樱轻轻退出门来。

晚上裴樱病房医生来查房,她原本等着刘医生打算询问拆石膏的事情,到时间了,推门进来的却是文君,四目相对,两厢都有些讶异,愣了愣。

护士从门后进来冲文君打招呼:“文医生,怎么这么快就上班了,不多休息几天?”

“刘医生请假了,委托我替他查房。医院里这么忙,我在家闲着也是无聊,还不如来上班。”

文君例行检查完毕,正要退出去,裴樱忽然叫住她。

文君惊讶回头,仔细算下来,二人在上牛村打过照面,后来在李家吃过一顿饭,拍过一次全家福。现如今李家下落不明,顾文又分开几年,也谈不上交情。

裴樱道:“听说你去非洲了?”

文君点头:“嗯!”

裴樱委实不会寒暄,虽然被张玉珊一通培训,脸皮较先前有些进步,但还不至于落落大方到与人大谈道理的地步。

想了想才道:“怀恩哥还好吗?”

“你在医院没见过他么?”

裴樱低头尴尬一笑道:“我已经两年没见过他了,先前在保洁公司上了两年班,后来给人看孩子,不小心被车撞了,骨折了也不能随便动,一直没碰到过他。”

文君略有些诧异,也知道李家失踪,人人都传李天祥得罪了人。而后又一想,裴樱不是话多之人,更少主动将自己私事往外倒,一瞬间仿佛觉得她意有所指,心里却不是很敢确定。

第62章 旧事

裴樱又道:“我们以后大概不会再见面了,两年前的事,我很感谢怀恩哥,你要是看见他,我想拜托你替我跟他说一声。”

文君懵懂道:“哦。”

裴樱又道:“顺便帮我问问刘医生,我的石膏哪天能拆,天气这么热,戴着太难受了。”

文君忍着笑,点头:“好的。”说完又打个招呼说是去别的病房查房,这才离开。

拿着病历夹出门却也没去别的病房,站在楼梯口望着楼下花园怔怔出神,裴樱说得实在太隐晦,她听明白了,又觉得不敢置信,仍旧心绪不宁。

这一趟非洲之行,见多了生死,心境早已不一样,她以为自己看开了,却没想到轻易又被裴樱牵扯起情绪。

一个星期之后,裴樱终于迎来出院日子。张玉珊亲自开车来接,回到小别墅,张玉珊从沙发上拎个大纸袋丢给她。

裴樱一头雾水接了,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高级女装,商标未拆:“这是给我的?”

张玉珊道:“嗯,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我…”裴樱瞧着商标上的数字,“太贵了。”

“放心,这点钱姐姐还是出得起,”张玉珊瞧她措手不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我不是说了,我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在医院学了那么久的电脑也不能白学,明天开始,就给我去公司上班,做我的专职助理。”

裴樱脑子仍有些转不过弯来:“我去公司上班,那家乐怎么办?”

听说这几日孩子父亲又派人来家里闹过一场,保姆吓得都跑了。

张玉珊似笑非笑瞅着她:“难道你还想替我看家乐?”

裴樱心里正权衡。

张玉珊已道:“行了,你还是去公司给我上班吧。你看着我也不放心,那帮畜生什么都做得出来,下次要是从你身上直接压过去,我怎么对得起你父母。你去公司,我就不用去了,孩子我自己看。”脸上阴毒一闪而过“倒想瞧瞧那帮人敢不敢撞我。”尔后才又笑到:“你去公司好好替我守着,可千万别让人趁我不在,把我位置给占了。”

张玉珊谁都不放心,守着孩子寸步不离。连裴樱去公司报道第一天都没陪着去,叫公司司机来接的人。裴樱知道张玉珊在公司有些派头,平日也没少见公司司机来接她。

第二天一大早,王家乐还没醒,裴樱穿着那身套装,揽镜一照,张玉珊在后头点评:“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穿成这样,谁看得出你做过保姆?”也不知道是夸还是损。

裴樱气势明显不足,怯怯道:“我真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你就去我办公室门口坐着,有什么事跟我汇报,我会教你怎么做。”

“我…”裴樱从未进出过高级写字楼,虽突击学了几天电脑,却对上班一点头绪也无,忐忑不安。

“行行行,快出门吧,今天就让你去人力资源报个道,熟悉熟悉环境。”张玉珊将她推了出去。

张玉珊一直在家,等到下午三四点才接到人力资源总监张慕梅的电话,她低声对那人道:“知道了,我会跟她说,叫她明天再来。”

裴樱这厢回到花园小区却一直不敢进门,在小区外的湖畔徘徊半晌。今日司机送她去报道,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张玉珊竟让她去天明集团上班。那栋大楼,那个大门,她再熟悉不过,她叫司机在门口停了车,自己早早下车,司机完成任务交了差将车驶去停车场便也不管她。

她一个人在天明集团的大门口竟似偷了人家的东西,做贼心虚,生怕被人瞧见,待司机车一驶进去,几乎是落荒而逃。却也不敢回张玉珊的小别墅,一个人失魂落魄在马路上踽踽独行。

她在这个城市里流浪了两年,隐藏了两年,从来没想过还有一天能够重新回到这座大楼前。前程往事似滔天巨浪自她心湖掀起,劈头盖脸打她措手不及。她浑身发抖,不知如何应对,原以为一切都已归于平淡,永远不用再见那人,过了这么久,想起那可恨的人来,竟还会如此无法自控。

她挨挨蹭蹭,等到五六点才回家。

张玉珊什么也不问,回头瞧见她,招呼她进门:“回来了,吃饭。”说完又去喂王家乐。

王家乐一边吃饭一边冲她乐:“裴阿姨。”

裴樱换鞋进门,洗手出来,坐在餐桌前,心内不安,保姆替她送来碗筷装好饭,她低着头,食不知味,不知如何开口。

张玉珊喂了一阵王家乐,觉得差不多了,叫保姆带去一边玩,这才回到餐桌上端起饭碗,一边去夹菜,一边闲闲道:“瞧你那点出息,不去报道,也不敢回家,去哪儿鬼混了大半天?”

裴樱知道自己没去报道,那边人八成要给她打电话,自知理亏:“就在门口的湖边。”

“想好怎么跟我交代了吗?”

裴樱道:“我不能去天明集团上班。”

果然不出所料,张玉珊冷笑:“为什么?”

裴樱支支吾吾,张玉珊精明强干,她知道自己瞒不过,可是具体实情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也不想再把那些事情再翻一遍。低叹了声,正想对策。

张玉珊瞄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还不肯跟我说实话,不就你和苏正则那点事吗?说起来你倒真让我刮目相看,竟还能和姓苏的扯上一腿。”

裴樱悚然暗惊,双目圆睁:“你怎么知道?你调查我?”

张玉珊冷哼瞅她一眼:“还用别人调查,你那点事,生怕别人不知道,都挂脸上了。”

裴樱脸色煞白:“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张玉珊道:“你也不要怪我,请你回来替我看孩子,我不调查清楚怎么敢随随便便把孩子交给你。我现在连孩子他爸都不能相信,你也看见了,家乐现在没有哪天不让我操心。”

裴樱黯然不语。

张玉珊又道:“放心,只是找人翻了下你出狱后去了哪里,具体情形没有说得太清楚,不就是男女那点事嘛,犯不着连公司都不敢去。”

裴樱夹着筷子戳饭团,闷闷道:“我之前去过你们公司找他,好多人都见过我,还说…说我怀孕了。”

“你们睡过了?”

裴樱郁闷不已。

张玉珊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笑道:“我真是小看你了。”

裴樱抬不起头来。

张玉珊指点她:“去,只管给我去。今天看见门口贴的海报了吗?那是天明最新产品代言人,拍了几张图就收了几百万,那就是苏正则的新欢,你跟那个女的比起来怎么样?你是长得稍有几分姿色,不过长得漂亮的女人多得是,不用担心人家还打着你的主意。”

张玉珊一贯说话不留情面,刀子嘴,裴樱羞恼道:“我不是怕他打我的主意。”

“怎么着,那是你还惦记着他?”

“不是的。”

“那不就结了。不就上过几次床,搁这些人眼里,都不算是事,只要你不惦记人家,就没人会惦记你。明天就去给我报道,至于那些长舌妇,你和他的事也过去了这么久,公司这两年大洗牌,换了不少人,留下来的要真要传闲话你也拦不住。成大事不拘小节,按照他们的说法,我那是把天明所有男人都睡过了才变成女副总裁。这个公司里,哪个女人不是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看我的下场,没有一个省心的。所以我更不能失败,你替我去守着,帮我坐着我的位置。你放心,没人会吃了你的,你先给我守几天,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家乐的事,结束目前的状态回公司。”

裴樱满脸难色:“我真的不能去,我不想见到那个人。”

“怎么,不想坐办公室,还想去做保姆?那行,你去做保姆,不把温世安搞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别来见我!”

裴樱语塞,连温世安的事都让她翻了出来。

“我真没见过你这种的,给人打工,没领到工钱也就算了,让人占了便宜,竟还赔了个底儿掉。你以为你不跟人争,人家就有余地让你苟延残喘,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懂不懂?我看你坐牢是把脑子坐傻了,出来都两年多了,还看不清现实。说你蠢,还真蠢,被苏正则睡了竟还去当清洁工,我要是你,不捞个下半身衣食无忧,不能放过他。难怪温世安讹诈你,你这样的不讹,真是天理不容!”

张玉珊不给她喘息时间道:“天明集团,下辖属上市公司,地产,零售,证券,子公司遍地,在本省也算赫赫有名,从集团出去的人,你知道有多抢手?多少大学生硕士生想进来镀金挤破头都抢不到一个机会,你一个有前科的劳改犯,竟还不肯去。你是吃错药了,以为这家公司就这么好进?我要不是还有点小权,哪那么容易把你安排进去?要是不进天明,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学历,还能进得了别的公司吗?”

裴樱垂头丧气,被张玉珊辩驳得哑口无言。

张玉珊见她态度松动,便道:“你放心,现在苏正则自顾不暇,一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想上位的莺莺燕燕多得很,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没空搭理你们陈年旧事。倒是你,真进了公司,管好你自己这副怨妇模样再说。”

裴樱仍有些担心:“我高中没毕业,又坐过牢…”

“那我还是初中毕业,也坐过牢呢!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当女副总裁吗?因为家乐的爸爸就是董事长,我在公司天天被人戳脊梁骨,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她们背地里天天骂我,叫她们给我端茶倒水,有哪个敢不去?都抢着去!你呀,就是脸皮薄,脸皮能当饭吃吗?”

张玉珊确实初中毕业,原先在天明科技旗下工厂,后来被调入会计部在王承孚手下做事,自己报了自考拿了文凭又努力考了个注册会计师资格证,当副总裁虽有王承孚的原因,也不能说自己不争气。上位后为了证明自身价值,更是为集团鞠躬尽瘁,使劲浑身解数。

裴樱不敢问张玉珊如何替有妇之夫生了孩子,虽不赞同她这种生活方式,但二人牢里共患难,她亦不好多加置喙。只是张玉珊有些话确未说错,适者生存,若不跟着张玉珊,难道真再回去干清洁工,况且她真愿意,黄嫣红那边也不一定有她的位置。

如此,裴樱进公司一事,已成板上钉钉。

翌日,裴樱被张玉珊硬逼着去公司,她不认识哪些人见过她两年前大闹天明集团,十分心虚,上班当天起了个大早,提前两个小时到公司。员工们都没来,人力资源的人也没来,用前台电话联络张慕梅,张慕梅亦只好请中控室值班的同事带她先去张玉珊办公室入座。

好不容易等到人资上班,办完手续签完合同又匆匆忙忙回了张玉珊办公室,中午连饭都没下楼吃。整日无事,对着电脑发呆,熬到下班时分,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不敢下楼,又熬了两个小时才蹑手蹑脚收拾好准备下班。

刚进电梯,竟还有人比她更晚,两个衣着时髦的年轻女人走进来,其中一人按着电梯:“等一下杨明慧。”

那女的撇撇嘴:“她还没下班?”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她们苏总就是个工作狂,她事情多!”

“苏总每天都加班,给他当秘书,真倒霉。”

“当秘书八点能走已经算好的了,听中控室的人说苏总办公室的灯经常通宵不灭,唉,当个副董事长,命都要搭进去。”

“只见贼挨打,没见贼吃肉,人辛苦的时候你都赶上了,人爽的时候你没瞧见。”那女人目光往电梯壁上广告栏里撇,一脸放荡笑容,意思昭然若揭。

广告栏里贴着天明最新产品的海报,上头是个衣着性感的美艳女子,大胸货真价实,长腿童叟不欺。

另一个女的道:“他喜欢这种类型的?”

那女人神秘笑:“不知道,反正听杨明慧说,年会上花大价钱请她去体育馆献唱,唱完歌之后两人都不见了,后来又撞见苏总带她出来吃过饭。”

大概这类风流韵事公司传唱得多,早已不是什么秘辛,这二人也不把背后的裴樱当回事,两人自顾自相视大笑。忽然其中一人示意走廊那头:“靠,青天白日真不能背后说人,说曹操,曹操到!”

走廊那边,杨明慧穿着高跟鞋拎着包,身前一个高大男子穿着白衬衣拿着件银灰色西装昂首阔步,双目犀利如电,额心却满是疲倦。

裴樱只觉得头“嗡”地一声大了,忽然像是被人敲了一记,什么都听不见,懵懵地,可是眼泪却莫名往外冒,她浑身战栗着,恨不得马上消失又恨自己为何要来。但此时再出去已是迟了,那人大步流星走过来,裴樱只能抑制着自己,不断往电梯角落里缩。

天明集团总裁办的秘书们向来个个高挑美貌,又会打扮,此时皆穿着高跟鞋,裴樱低眉敛目躲在她们身后倒不怎么打眼。

电梯里两个女人都恭谨朝他点头打招呼:“苏总!”

苏正则微微点头,应了声,便站立一旁,昂着头瞧着电梯顶上的楼层数字,一副领导对下属保持距离的倨傲模样。

那俩女人又朝杨明慧点头示意,摁了一楼,又替苏正则摁下地下停车场的负一楼负一楼。杨明慧眼风扫过后头缩手缩脚,似手脚没处可放的垂首女人,匆匆掠过,亦只当她是刚进公司的菜鸟,见到领导紧张,回首又陷入自己的困境里去。

第63章 好久不见

不多时电梯到了一层,裴樱随同那两个女人出了电梯,苏正则微微侧身,将通道让出来些。擦肩而过时,他头略低,目光扫下来,裴樱只觉得像要窒息,这人气场过于强大,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心脏像忽被人揪住,她微微颤抖着,又羞耻又悲哀,也不知他到底有无发现自己,只顾埋头疾走。

裴樱回到家,还是觉得胸口堵得慌,本想找张玉珊辞职,却发现她不在家。难得她竟把王家乐丢开手,一直到裴樱帮保姆哄睡小朋友,张玉珊还没回来。

此时,省城新开的香格里拉高级套房内,张玉珊正懊恼地满地捡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套,王承孚掩被半赤着身子瞧她:“我说你折腾不折腾,这么晚了,非要回去。”

张玉珊冷笑:“待在这里,好让你老婆去我家抢孩子撞保姆么?”

“你看你,说不了一句就给我脸色看,好歹我也是天明集团的董事长,在人前给我留点面子。再说了,上回撞你家保姆我是真不知道。”

张玉珊继续收拾自己,末了,指着他的鼻子恶狠狠道:“王承孚,我要是查出来,今天在我酒里下药的人是你,我跟你没完…”

王承孚双手投降:“今天这事真不赖我,我就是看你喝醉了,才把你带上来的。再说了,咱俩都两年多没在一起了,你就不想我么?”

张玉珊冷笑:“你跟我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想你?”

王承孚大言不惭:“夫妻关系,我是你孩子的爸。”

张玉珊轻哼:“夫妻!我什么时候跟你是夫妻了,有结婚证吗,况且,家乐护照上也没父亲。”

王承孚赔笑:“你这是干什么?诅咒我也不能咒家乐啊。他还那么小,你忍心他没有爸啊!”

论无耻,张玉珊再强势也比不过王承孚,她穿戴完毕拿上小包,临走之前抬手点着王承孚,威胁道:“王承孚,我告诉你,你他妈地要是再纵容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我家抢孩子,我就带着家乐跟你同归于尽!”说完甩门就走。

这日张玉珊回得格外晚,裴樱等得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周末,张玉珊带着裴樱和孩子一起去美容院做头发。过了一夜,裴樱到底冷静了些,找了无数个不想去天明集团的理由又无数次将自己驳倒。无论她找什么理由,张玉珊势必会追根究底,可那些事情她再也不愿提及,尤其不愿跟张玉珊这个“知情人”多说。

发型师给张玉珊上药水,裴樱坐在一旁的儿童区照看王家乐。

发型师一边上药水,一边盯着裴樱那头长发猛瞧,过了不多久,终于忍不住道:“张姐,你朋友发质好,长度也够,做大卷肯定好看。”

张玉珊笑道:“我劝你们少打她主意,她是打死都不可能烫大波浪的。”

裴樱不知如何开口。

张玉珊瞧她欲言又止,忽想起些什么来,认真建议道:“其实我觉得你倒是可以烫一个,不是怕被认出来吗?”

裴樱心烦意乱。

张玉珊似笑非笑:“怎么,昨天碰上了?”

“没…有。”

发型师却不死心:“烫不烫?”

张玉珊当机立断:“怎么不烫,给她找个好点的发型师,记我卡上。”那发型师忙招手叫来一旁侍立的小弟带裴樱去洗头,又安排女服务生去哄孩子。

裴樱还没找到机会同张玉珊商量,犹犹豫豫不肯走,张玉珊道:“你放心,马上就会有人来抓着你新员工培训,你想碰上人家也没那么容易。”

裴樱被赶鸭子上架,等造型出来后,王家乐早就在儿童区的沙发上睡着了,张玉珊一边对着镜子整理自己,一边偷瞧镜中立自己身后的裴樱:“看不出来你可塑性挺强的,大波浪够风骚,像我张玉珊的人,干嘛不敢照镜子。”

裴樱脸上发热,怎奈张玉珊现下总是一副牙尖嘴毒模样,碍于两个发型师毕恭毕敬立在身后,裴樱挽着脸颊那点碎发又低下头去。

裴樱烫了发,又换了装,不知是天明近两年真的大换血还是时间久远,她上了好一阵班都没人认出来。至于苏正则,真如张玉珊所言,除了第一天,她天天被抓着新员工培训,且只要按时上下班,真是再未碰过面。

张玉珊分管财务,仍旧在家守孩子的时间居多,一般都是电话遥控办公。关于签字方面却嘱托裴樱,但凡需她手签的,就算再十万火急,也务必扣下带回家让张玉珊过目。除此之外,张慕梅还给她安排了一个导师,叫徐燕如,教她熟悉公司的大小事务,裴樱才知当日在医院教自己办公软件的老师竟就是她。

上了几周班,除了参与新员工培训课程,在张玉珊办公室坐了几日,其余并无大事。

这日公司来了个政企客户,姓吴,据说是张玉珊签下的单,千里迢迢从西北飞过来“考察”,到了本市点名要见张玉珊。当地区域负责人何文武陪着姓吴的来张玉珊办公室寻人叙旧,未瞧见张玉珊却看见裴樱。

客工部同事介绍:“这是张总的助理裴樱。”

姓吴的油头粉面,大腹便便,绿豆眼在她脸上逡巡:“我就说你们张总会相人,跟张总的,没一个不是才貌双全的。”

区域负责人赔笑:“那是,那是。”

随后又拍了拍裴樱的肩膀,手指无意摩挲道:“你们张总是女强人,跟着她好好学,前途无量。”

裴樱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却不便甩脱,点头称是。

那队人马终于又去别处打招呼,不多时何文武过来寻裴樱:“等一下陪吴总去西山上转转。”

西山是本城有名的历史文化旅游胜地,寻常全国各地的游客不远千里飞过来只为一睹名山真颜,名气非常大,来本省的客户若没来过,多半也要安排上去转转。

裴樱不敢置信:“我?”

何文武看出她的不自信,道:“对,你们张总不在,你就代为招待一下,吴总原来就是张总的客户。”

裴樱一脸为难:“我不会招待。”

“不用会,就上山转转,晚上一起吃个饭,我们都会去。”

“我真的不会。要不然找小徐去吧。”徐燕如比裴樱小两岁,很是崇拜张玉珊的作风,也大有效仿学习之势。

徐燕如笑着谦辞:“这是张姐的客户,我怎么能去,你是张姐跟前的红人,这事得你出马挑大梁,我去可不合适。”

裴樱初来乍到,哪比得上徐燕如滑头,被人半推半迫上了别克商务车,陪着姓吴的去了城西北。

一行人鞍前马后拍了一路马屁,转悠几分,不多时电瓶车路过一个孔雀园停下来,姓吴地对着孔雀调戏半日,那孔雀爱答不理。何文武将裴樱往那姓吴的身边推,叫她陪吴总说说话,裴樱一来,那孔雀忽地竖起尾巴开了屏。

身旁男销售故意卖弄道:“这孔雀开屏也是有讲究的。”

姓吴的道:“哦?有什么说法?”

男销售道:“母孔雀是开不了屏的,只有公孔雀才能开屏,那是向异性在求爱。”

姓吴的哈哈大笑:“怪道方才我在这里死都不开屏,裴小姐一来就开屏,原来因为我是公的啊。”说着凑近裴樱道,“小裴,这只公孔雀在向你求爱呢。”

那人中午喝过酒,一身酒气,裴樱浑身不适,却只好忍着。

从山上下来,又要去吃饭,这种场合少不得要陪酒应酬,裴樱在天明集团待的时间不长,但也耳闻过一些,这便打死不肯去。其他女性同胞更是滑不溜手,早前在山上已找借口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