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珊拨开王家乐额前的碎发用纸巾替他擦拭汗珠,忽然想起什么,笑起来:“那时候本来打算生完就回来的,谁知道却待到一岁多才回来,坐月子的时候花了太多钱,早就不够了。半岁的时候,我就带着他搬到了一个农场,一直在农场打工,老板娘心肠好,帮我看孩子。家乐一岁多的时候,我已经可以一边干活一边照顾他了,那时候他学会走路正是爱乱跑的时候,我在外面牛挤奶,把他关在空牛栏里。他大概是想跟着我,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栏杆上,我回头骂他不准出来。结果半个小时后我再去,他还是爬在栏杆上,大概太高了自己下不去,见我在忙也不敢叫我帮忙,所以这么挂了半个小时。”本是当笑话来讲,说完却又莫名心酸。

罗小虎道:“家乐的确很听你的话。”

张玉珊幽幽道:“那时候黑在美国,没有钱,语言不通,又要打工又要带孩子,脾气很暴躁,那么小,天天挨我的骂,唉——是我对不起他——”说完张玉珊不当心撞上罗小虎充满了然与同情的眼神,张玉珊忙别扭地撇过头去。她当小三受尽千夫所指,历来挺直腰杆从不退缩亦不需同情,此时却忽然有一种莫名被抚慰的感觉,她起身走到窗前。

罗小虎炽热的视线依旧随着她的身影,一瞬不瞬地瞧着她的背影。

张玉珊不用转身也能感知到,莫名一阵烦躁,干脆上了楼。

第80章 真相大白

一个小时后王家乐退了烧,醒来便闹腾着要看兔子。张玉珊见他状况稍好心下宽慰,便由着他拎着兔笼去草坪上玩,罗小虎抱了一堆菜叶跟在母子俩身后。

两只小兔子十分乖巧地守着菜叶吃着,王家乐抚摸着兔子毛茸茸的后背,却忽然望着草坪小径上一家三口失了神。

路上一个女娃一手一个牵着父母,走着走着忽然耍赖,不肯再走干脆蜷升脚,让父母两个拎着她走,边走边咯咯笑。不多时父母怕拽伤她的胳膊放下来,她便抱着年轻男人的小腿撒娇:“爸爸…还要来,还要来…”

那年轻父亲坏笑,双手捧起她腋下忽然往天空猛地一抛,小女孩措手不及,尖叫一声,哈哈笑起来。

等那女孩走后,王家乐神思不属,张玉珊瞧出他情绪低落,便叫小虎把兔子捉进笼里,作势回家。

罗小虎拎着兔子抱着菜叶,张玉珊牵着王家乐。

王家乐却不肯走,拽着妈妈弯下腰,委屈问道:“为什么别人的爸爸都和妈妈住在一起,为什么我爸爸不跟我们一起住呢?”

张玉珊眼眶瞬间发涩,心疼地抱住王家乐:“家乐…”

王家乐粘在妈妈怀里怯怯道:“小虎叔叔跟我们住在一起,我可以让他当我爸爸吗?”

前面的保镖小虎假装没听见,走开些。

张玉珊立刻唬下一张脸道:“不准胡说,小虎叔叔女朋友要生气的。”

前面明明走开的罗小虎忽然回头望着张玉珊:“珊姐,我没有女朋友的。”

王家乐愤愤不平道:“爸爸不跟我们一起住,我不要他当我爸爸了,我要小虎叔叔当爸爸。”

张玉珊当做没听见,径直板着脸教训王家乐:“妈妈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念着爸爸?我不是跟你说了,将来我们出国,就没有爸爸了。”

王家乐忽然大哭起来。

张玉珊哄了两句哄不住,恼羞成怒,便把他往路面上一推冷声道:“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给爸爸,以后不要你了。”

王家乐哭得更大声,抽抽噎噎竟往罗小虎跑去。

罗小虎忙蹲下神搂过小身子,轻拍他背,哄慰着。

张玉珊几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命令道:“放开,惯得他。”

罗小虎不撒手,反而将他搂得更紧,王家乐也往他怀里钻了钻。

罗小虎仰头望着张玉珊道:“家乐这么小,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男孩子性格这么软弱,将来有什么出息!”张玉珊一心要出国,打定主意让他断了对王承孚的念想,这便斩钉截铁道,“我将来出国也不会再婚了,何必让他惦记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

罗小虎若有所思地瞪她一眼,丢下菜叶和兔笼抱起王家乐便往别墅走去。

张玉珊目瞪口呆望着这人。

最近罗小虎似乎越来越不对劲,前不久还撞见他偷偷带王家乐去别墅附近的幼儿园,两人抓着栏杆望着里头,游乐区蹦床,滑梯,秋千…各色物事上爬满了玩耍的小朋友,王家乐看得眼睛都直了,喊都喊不回。

这日王家乐有了罗小虎撑腰,回家之后赌气不跟张玉珊说话。张玉珊真是哭笑不得,先前粘着裴樱也还罢了,现在竟然又粘罗小虎。

没多久,王承孚那边传来消息,让张玉珊带着孩子去一趟医院。前些日子,王升孚夫人仇馥云在狱中因被人认出是贪官老婆出了事故,紧急开辟绿色通道保外就医,如今病逝大好,经过医院鉴定,认为已不符合保外就医条件。监狱监察室已督促监狱刑法执行科启动收监程序,今日便是收监执行之日,仇馥云返狱之时想再见王家乐一面。

但此时王家乐生着病,又和她怄着气,哪肯听话。张玉珊打不得骂不得,无可奈何,知道他日日在阳台上望着幼儿园放学,一直央求着要去上学,这便与他商量,哄他到了新加坡一定让他去上幼儿园。

最后罗小虎替王家乐翻出那只早已买好的书包,王家乐背着书包到底还是跟着张玉珊去了医院。

道了医院,王承孚原配似是避嫌,并未出现。张玉珊带着孩子进去,病房外的椅子上却坐着满脸失落的王洁瑜,正独自垂泪。

王家乐乖巧地喊了一声:“瑜姐姐!”

王洁瑜也不回应,张玉珊一眼已知情况,王升孚夫妇因被苏同海牵连下狱,一直不肯原谅王洁瑜,探监时不相见,送的东西都被退了出来。此次仇馥云差点被监狱里那个愣头青弄死也不肯见女儿,现如今伤好重新投监,估计仍旧不准王洁瑜入内告别。

张玉珊抱着王家乐推门进去。

仇馥云招手叫母子俩近前来,伸手要抱王家乐。张玉珊这才将他背后的书包剥下,王家乐微微一挣,见张玉珊眼一瞪,到底乖乖就范。家乐一年到头极少见到仇馥云,有些害怕,却也不敢哭,张皇失措地频频回顾母亲,张玉珊知道他怕着自己,在压抑忍耐,心微有些疼。

仇馥云掂了掂孩子:“长高了,重了。”不一会儿才注意到他萎靡的神情,举着他额头贴自己头上,不悦皱眉,“怎么又发烧了。”

王承孚道:“流行性感冒。”

“抵抗力不行,以后要注意。”

“好的。”王承孚恭谨答道,王家老三从小在兄姐面前说话没气场,如今家嫂仇馥云虽然投狱,落魄至此,气势仍压他一头。

仇馥云又朝张玉珊肚子望过来,冷声问道:“肚子里的去查了吗?”

张玉珊护着肚子,被她锐利的目光瞧得发汗:“还没有。”

“有空去查查。”

“好。”

要说仇馥云也是个奇能忍耐的,先时老公在外头没少花女人,她跟王承孚老婆不一样,从来不管,偏偏老公弄不出个一男半女,现在投狱了还替王家惦记着香火。

见过王家乐,她把孩子还给张玉珊,叮嘱好生看住孩子,这才跟着公安干警出门去。门方打开,王洁瑜立时站起来,仇馥云视若无睹往前走。

王洁瑜心碎道:“妈!”

仇馥云脚步微顿,忽转过身来遥望王洁瑜。

王洁瑜目光殷切:“妈…”

仇馥云招手,面色难得和蔼:“过来。”

王洁瑜眼中晶莹闪过,忙上前去,却还没到跟前,仇馥云上前一步,猛地一个耳光甩上去,王洁瑜被打得晕头转向,嘴角撞到牙齿,立刻破皮渗血。

她不敢置信瞪着母亲:“妈!”

仇馥云咬牙切齿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给我滚!”

王承孚也上前劝慰道:“大嫂。”

仇馥云头也不回跟着干警走出去,王承孚本还待安慰王洁瑜几句,却见她目中嫌恶推开他满面怒容跟出去。

张玉珊抱着王家乐对这一家子无可奈何撇撇嘴,不搭理王承孚带着孩子径直走了。

剩王承孚一人一脸憋屈,心情抑悒。

张玉珊把孩子带回去,不知是不是出门被风吹了,到家又发起烧来,昏昏沉沉睡着了。张玉珊这两天担心他的病,没少操劳,便也在他病床边趴着不觉睡了过去。晚饭时分,裴樱进来探看母子俩。却见家乐已经醒了,下了床,正蹑手蹑脚拿着张毯子,轻轻往母亲身上盖,人太矮,又怕惊醒母亲,总是够不到张玉珊肩头垫着脚十分费力。

裴樱眼眶一酸,轻轻走过来拿过毯子正要重新替张玉珊盖上,那人却双目一睁,醒了。

用过晚饭,王家乐粘着张玉珊讲故事,一直讲到晚上九点多。王家乐白天睡得太多,晚上睡不着,张玉珊难得好脾气接了裴樱递过来的故事书继续柔声细语讲着,电话响起来,是张慕梅。

张玉珊拿着手机听了几句,说是人力资源部门夜总会活动,碰见温世安跟王洁瑜在一起,重点强调的是王洁瑜被温世安灌得不省人事,挂人身上频频被揩油也无反应,张慕梅道:“温世安那个人一向只用下半身思考,精虫上脑就管不住自己。我怕出事,特意跟过去,王总也在里面,喝得烂醉。我叫了王洁瑜几句,她也不理我,又不好强行带她出来,你说这样下去要是出点岔子怎么跟苏总交代?”

温世安肋骨断了两根,住了几天医院,出院休养了这么些日子,一直没查出停车场打人的事来。正好有几家大学来找王承孚拉赞助,这些学校每年都爱盯住省里这几个龙头企业,温世安便建议联合省里几个大学搞一个校花选美比赛,替王承孚那几个烂尾楼搞点噱头,吸引眼球宣传一把。但凡与美女挂得上勾的事温世安都乐此不疲,王承孚小事计较,大事糊涂,不大不小的事更是拎不清,如若不然也不会请温世安来天明集团帮着对付苏正则,此时被温世安忽悠得云里雾里。

难得温世安把“停车场”的事暂时放下,张玉珊不管王承孚,苏正则也不太拿着温世安,这二人沆瀣一气,放开了搞。没多久,王承孚就将“校花”二等奖搞到了手,前三名其他两位都归了温世安。如今长得稍有姿色懂得卖弄的女学生们也十分想得开,并没有想在温世安身上吊死,哄骗着温世安伙同王承孚成立影视公司为她们投拍电视剧。这日晚上便是拉着王承孚出来密谋方案,又说要联系电视台宣传造势,才把王洁瑜也请了过来做顾问,哪知碰巧王洁瑜心情抑郁,递过来的酒看也不看仰头就喝,温世安半颗心都让她给喝酥了。

“交代什么?”张玉珊冷笑,“又不是你叫她去喝的。”

张慕梅道:“话虽如此,可温世安那个人…”

张玉珊忽然想起下午王洁瑜在医院挨的巴掌,终究侧影之心发作,叹了口气道:“你给苏正则打电话了吗?”

“打了,不接。”

“行,那我一会儿过去,他们在哪个包厢?”

张慕梅把包厢号码发过来,张玉珊收起手机吩咐裴樱照看王家乐。王家乐先前一直都黏裴樱,近来裴樱去北京待了些日子,已有些疏远,且这日莫名格外黏张玉珊,知道她要走,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撒手,哭得声堵气噎。

张玉珊心化成了一滩酸水,但还是捏开他柔嫩的小胳膊塞裴樱怀里,叮嘱几句说自己去夜总会把王洁瑜弄出来就会立刻赶回来。

张玉珊硬起心肠,王家乐在她身后哭得声嘶力竭,张玉珊听着哭声,心里想起当年美国产子相依为命的经历来,心里难受眼眶就开始发红;又记起下午他在仇馥云手里那副被吓得不知所措模样却偏偏还顾着母亲不敢哭闹,这人才三岁,竟似已懂母亲处境一般。

张玉珊开着快车,到了夜总会将车往门口一撂便脚步急促上了楼。不一会儿人是被她弄出来了,王洁瑜却醉得疯疯癫癫,不肯就范,力气还很大。张玉珊担心家中儿子,裴樱已经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来说安抚不住王家乐,张玉珊心里焦急,干脆将人放在大堂沙发,给苏正则去了个电话。

那头电话终于有人接了,张玉珊简明扼要说了几句,苏正则已答应过来接人。

不多时裴樱也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带家乐出来找她了,这孩子原先亲近裴樱和保镖“小虎”,这晚上任凭何人如论如何哄不住,又发着高烧,哭了一个多小时,委实可怜,裴樱心软怎么还招架得住。

裴樱带着孩子比苏正则先到,那男人来的时候,王家乐已经在裴樱怀里睡着了,她缩在沙发一隅,低着头。苏正则大步走过来,不知有意无意,偏打她那边掠过,风过时身上一股淡淡酒味,不知从哪儿应酬回来。

张玉珊瞧见他道:“今天她妈被收监,挨了一巴掌,心情郁闷,你等会儿别刺激她。”

苏正则走过去拉起王洁瑜,那人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似醉非醉,朦朦胧胧也不知道到底认出苏正则没有,态度非常不合作,冷着张脸扭动踢打,一边骂人:“你他妈的少管我。”

张玉珊拉起裴樱准备走,王洁瑜忽然猛冲过来抓着裴樱使劲摇晃推搡道:“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为什么这么阴魂不散?”

因裴樱抱着孩子,苏正则和张玉珊怕她没个轻重伤到王家乐,忙把她拉开,王洁瑜一瞧苏正则对她动武就受不了,眼泪纷纷往下落:“你为什么老是为了她这样对我,她到底哪点比我好?”

“我妈恨我,我爸怨我是个女儿,你也嫌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哪点比不上她,啊,你说,我哪点比她差?我有学历,有相貌,工作体面,喜欢我的男人那么多,为什么你偏偏不肯看我一眼…”

几人好不容易将王洁瑜拉开,那人说到动情处又扑过来,拽着裴樱撒泼打滚,不依不饶,张玉珊已慌忙将孩子接过去。王家乐被惊醒,此时亦被吓得放声大哭起来,张玉珊再顾不上那三个男女一心哄起孩子来,现场一片混乱,服务员都目瞪口呆站一旁瞧热闹。

王洁瑜发疯一样抓着裴樱摇晃作践,苏正则怕伤到她,也不好太用蛮力,又怕她伤了裴樱干脆挡人面前,当了半日人墙挨了王洁瑜好几下,终于没了耐性,一把将疯子般的王洁瑜摔在沙发上。

王洁瑜被摔得鬓发散乱,姿态狼狈,小脸煞白,双目通红,偏生那男人还挡在裴樱面前,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她目光转冷,咬牙切齿:“你别痴心妄想了,这女人都跟别人订婚了。”

苏正则眉眼阴沉,语气笃定:“谁说我痴心妄想?”

裴樱面孔发热,心里烦乱,走开些去张玉珊那头。

苏正则虽身形未动,又不重加了一句:“是我的,就一定是我的。”

王洁瑜望着她走开的背影得意笑道:“你害得她舅舅跳楼,你以为你们还有可能么?”

苏正则先时也在医院听说过跳楼自杀的新闻,却不知详情,这便盯着她,冷静道:“我害得?”

张玉珊这头已将孩子哄好,王家乐抽抽噎噎慢慢入睡,是以王洁瑜的声音格外清晰,裴樱本想抓着张玉珊快走,怎奈那人抱着孩子不肯挪步。

王洁瑜笑嘻嘻摇头:“她以为是你就行。”

裴樱那头听着,心似过山车一般,猛然从高处摔落。苏正则若有所思往她这边瞄了一眼,裴樱这才想起,搡着张玉珊急急忙忙要走。

苏正则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裴樱只觉得那人声音十分轻,轻得每一个字都像随风浮在空中,飘飘荡荡坠入了自己的心湖,浮在水面随着涟漪一圈一圈荡开去。如今知道自己身世,想起两年前的事,又是另一番心酸,此时眼泪又弥漫起泪雾,张玉珊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出去。

第81章 打翻醋坛

裴樱走后,王洁瑜眼不见为净,“酒疯”终于消停下来,苏正则送她回家给她留了条短信,没多待也回了家。

翌日一早,苏正则便接到王洁瑜电话,追问他有无瞧见自己的手包。前一晚她是被张玉珊从包厢里带出来,张玉珊牵挂家中儿子,带她出来匆忙之间忘记把她包拿出来,可王洁瑜醉得太厉害,早已将昨晚事情忘了个精光。听了苏正则转述,王洁瑜忙又给王承孚温世安分头去了电话,最后才从温世安那儿取回手包。

温世安看她忙着检查,道:“藏了什么宝贝这么紧张啊?”

王洁瑜发现U盘还在,猛松一口气,却又略带怀疑:“温董,我包没人翻过吧?”

温世安嬉皮笑脸道:“早知道你这么紧张,我就应该先翻一下的,说不定搜到什么宝贝派上用场,让你尝尝你叔叔每天被你唬得一惊一乍的滋味。”

两年前王家倒台,最先由王仕尧被控制拉开序幕。王家利益集团王仕尧负责政法部分,王氏兄弟许多案子都由王仕尧亲自处理。那时王升孚被苏同海麻痹大意,王洁瑜却觉王仕尧事有蹊跷,打着父亲的旗号去劝说王仕尧投案自首,王洁瑜是王升孚唯一的女儿,以保全王仕尧妻儿财产为条件,竟骗倒了老狐狸,拿到了大量未销毁的证据。后来王家倒台,她也象征性地上缴了大部分,唯独牢牢攥紧了与王家有关的部分,怕王承孚不信,故意在家中遗漏了裴樱案子的相关案证。这东西对王承孚没用,找到了也没要,却自此开始忌惮起这位侄女来。外头人不明详情,只知王承孚差点被这位小侄女诈出病来。

温世安在公司是单独待在电梯里便无女同事敢进去的人,王洁瑜岂肯自降身价与他调笑,将信将疑瞅了他一眼,却也知此时追究也于事无补,又不想让人看穿心事,只好收起包离开。

这边厢裴樱当晚扯着张玉珊回家,不知是不是张玉珊忧心王家乐病情,竟一路上也没对裴樱再追根究底。裴樱只觉得脑子乱极了,二人回到家便各自回房洗漱休息。

第二天不及上班,程远就打来电话,说母亲想见她。

程远这次被调回总部,程母竟比他更早几日返回省城,程母癌症晚期,癌细胞扩散,继续在北医三院也是耗费日子,还不如随儿子回省城,便在省城西北那家私立医院将养着。

算来程母还是“订婚宴”上匆匆见过裴樱一面,那二人其时以高中同学缘分搪塞程母,程家二老倒未深究,这次听说大家都回了省城,是以又追着程远约人来医院相见。

裴樱正为昨晚的事乱心,程远这“忙”也是自己早先应下的,不用去公司面对那人倒松了一口气。

二人上午十点多就到了私立医院,午饭时间未到,程父不在,只有二人推着程母在医院后山花园里散步。

医院后花园里的亭台回廊自民国修筑,整洁清幽,自有一番风雅味道。回廊下还养着一大蓬小鸽子,此时程母手中慢慢撕着面包洒喂,裴樱也在一旁陪着。程母除了开始瞧她手中没戴订婚时程母给的“见面礼”玉手镯追问几句,后头倒也没再多问什么,几人都是话少之人,安静地坐在回廊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回廊外头是一排观赏柏木,不多时来了两个妙龄女子,二人正在激烈争吵,其中坐在轮椅上那位“病人”浓妆艳抹,眉宇神色有些风尘娇态,很不像个病人。反倒那个与她争吵的女子,清汤寡水,圆脸圆眼睛,嘴唇饱满,模样很是俏丽,不施脂粉也让人平添好感。

站着的那女生虽然气极了,说话却仍旧斯文有余:“那个王承孚已经四十多岁了,有一个老婆,外面还有一个人替他生了孩子,你是个聪明人,为什么还要缠着他不放?”

轮椅上的女孩听了这话,哂笑:“学姐,你自己有男朋友开大奔来接你,就见不得别人坐大奔?”

那女孩听“大奔”知她意有所指,气得脸色发白。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护士走了过来,那是程远母亲的护士。程母两年前就是这家医院的“常客”,私立医院服务周到,护士们也仰慕程母教授高华气度,相熟后关系一直不错。此时见了程远裴樱二人,更为其风采倾倒,忍不住亲近,见他们都在关注柏树前那二人,这便悄声道:“那两个女孩都是省大英语系的女学生,轮椅上的那个叫姜立薇,据说被选成了什么‘校花’大赛季军,跟有钱人不清不楚,割了脉,被送到我们医院,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赖着不肯走。那个圆脸的女学生是她学姐,像是学校派过来劝姜立薇回去上课,来过好几次了,那姜立薇都不肯走。”说着摇摇头,“现在的学生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程母本人就是省大的教授,心里听了当然不是滋味。

柏树那边那二人争执几句,那学姐还待再说,不远处一人朝这边招手,遥遥唤了句:“小妍!”

裴樱见状,急忙蹲下身子,装作去喂鸽子。

被称小妍的女孩转身应了来人,又对姜立薇低语几句,回头一改阴郁之色朝那男人走过去,不多时挽着他的臂弯莞尔一笑,眼睛弯弯似新月,下头衬着两道浅浅的卧蚕,甜美娇俏。两人言笑晏晏,那年轻男人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刘海,女生娇嗔一句打掉他的手,却还是相携往不远处停的一辆黑色奔驰走去。走到车前,那男人替她打开车门,二人上车离去。

护士悄声道:“没想到这女孩也有‘人’来接啊。”护士明显言外有意。

早先王承孚怕闹出人命在温世安的陪同下来探视过姜立薇几次,程母住了两天医院,也见过这几人,不由道:“这女孩稳重大方,家教看来不错;男的一身正气,这两人要么是兄妹,要么就是恋人,不会是那种乱七八糟的关系。”

护士这才重新回忆那女孩的做派,由衷点头道:“还是教授您见多识广,慧眼识人,这女学生倒的确像个大家闺秀,我们医院一年到头有钱人来得也不少,他们要娶确实只会娶这种端庄娴雅的。”

对于王苏两家人私生活,程远一向不多置喙,但相处以来从未见苏正则待那个女子露出如此温柔宠溺的神态,且心内明白,除了王洁瑜这个“便宜表妹”也从没听说起他有别的表兄妹,不由也对那女孩刮目相看。这么想着视线下意识地搜寻裴樱目光,二人视线相,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了然挑眉,虽没说话,双方却心知肚明。

这时裴樱忽略鸽子太久,地上面包屑被吃光,一只大胆的鸽子忽地落在她手上猛啄,她手上吃痛才反应过来,忙甩开手。

陪着程母再说了一阵话,程母便开始催促起婚期。程裴二人本就是装个样子,想拖过老太太这大半年再说,自然不好回答。正欲顾左右而言他,程远那位“男朋友”却又来闹了一场,老太太被气得晕了过去,那人挟持裴樱逼程远下跪惊动一群保安,这才将那人请了出去,又报了警。

将程母送回病房,陪她吃过饭,程远带着裴樱回了公司。

刚到公司没多久,就接到警察电话,说想过来找程远了解医院那男人的相关案情,程远便在公司耐心等候。因为几日后常委视察,公司忙得不可开交,还没等到警察来,他已被临时叫去参加一个会议,负责最新技术方案的讲解演示。议程进行到一半,会议室门轻叩,桌尾的同事忙打开门。

两个干警站在门口,身旁是行政的领导,轻声道:“程总。”

众目睽睽之下,程远跟着警察走了出去,高管们素知程远品性,不由都有些惊讶不解。程远出去后,那警察又问起裴樱,行政领导引着去张玉珊办公室。

会议室门刚关,苏正则电话响起来,说是公安局过来几个负责此次常委来访安保工作排查人员,虽然早已将有接待经验的张玉珊安排下楼,但此次访问行程,苏正则事事过问,心里放不下,仍旧跟着下楼来。还没到门口,瞧见张玉珊引着那几人从大门进来,程远裴樱跟着那两位警察一前一后走出去。两路人马擦肩而过的时候,张玉珊身旁几个警察微微侧目,眉头不悦轻皱,随后张玉珊将几人请进了公司VIP接待室。

送走程远一行,行政领导正往楼上回,一进电梯处恰逢苏正则在内,恭谨点头:“苏总!”

苏正则轻轻点头。

行政领导方才瞧见他望着大门口,这便道:“这帮人没什么大事,就是程总裴助理上午在医院看望母亲,碰上了变态…”

方才两个警察,一个是负责医院那边的片警,一个是负责本区域的,行政领导一路上早已经将情况打听清楚,当下便将上午医院有人挟持裴樱逼程远下跪的戏码解释一通,医院保安处建议按寻隙滋事办,警察为了了解详情,这才特意上门了解情况。

苏正则未及反馈,手机马上响起来,一接,又是关于常委到访的事,他交代行政关注程远事态进展随时向他汇报,这又匆匆忙忙离开。

业务方面工作安排下去,下午又召开了接待工作具体事项落实会议,

按照先前的会议部署,几个工作小组轮番汇报本组工作安排,确定工作内容,综合协调,视察现场,宣传报道,环境安保,后勤保障一一汇报完毕。苏正则偶尔提出几点意见,虽看似轻描淡写,却问题尖锐犀利掐在刀口上,几个组长背脊发凉,略有点紧张却还是回答得滴水不漏。

张玉珊心内暗笑,这家伙气势逼人,天明集团往年经常接待领导,对这类事务早已驾轻就熟,几个组长都是老人,经验丰富,当着他个菜鸟却个个一副如临大敌如上战场的模样,甚是好笑。

汇报完毕,苏正则抓过桌上编印好的接待手册翻阅,似仍在思考有无漏洞,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天明这边的接待人员通过政审了吗?”

那头员工毕恭毕敬:“都通过了。”

苏正则沉吟了一番,终于挥手示意散会。

没过几天,天明集团终于迎来了“接待”的大日子,前一日警察就过来排查,当晚便警戒起来,第二日天明集团除了接待人员其余员工皆放假一天,连同周围几家企业大楼也都被清空。大楼周围立满了武警官兵、公安干警,路口两端交通管制,附近交通要道也分别有人把守,苏正则带领高管们盛装站在门口迎人。

上午十时左右,武警开道,领导专车抵达,恭候多时的工作人员忙把门打开,白衣黑裤,身材魁梧的首长率先从车里跨出来微笑向大家致意,苏正则领着众人忙上前一步与领导握手,其后又与陪同而来的省市领导一一握手,温启乾赫然在列。

一行人以苏正则为首,簇拥着领导,后头跟着省电视台的记者、摄影师,苏正则一边介绍汇报,一边引着众人往天明最新装修过的展厅而去。苏正则带着大家一个一个展台看去,其中重点展示项目便是欧洲那项最新技术,苏正则边讲解,领导边点头。后头随同的领导偶有兴趣询问,程远和张玉珊立刻跟上。

公司宣传组安排的同事忙着按快门,将这一幕一幕迅速记录下来。

参观完毕,一行人由专梯直达顶楼,苏正则将领导请进公司豪华VIP接待室,领导听取了相关汇报及近几年天明科研成果,这其中苏正则免不了提及欧洲项目,语言极为平实:“我们起步早,技术一直领先业内,发展至今,参与主导了多项国际行业标准的制定。目前主推的这项技术两年前就开始全球铺展,现在海外多个国家网络改造都是用的我们的解决方案…”又说了先前在非洲和中东PK掉了西门子和思科好几个项目。

首长面露微笑:“你们很好,坚持自主创新,技术过硬,短短几年已经超过了很多老牌的外国企业,为我们中国争了口气。现在国家经济发展上去了,精神层面却亟待提高,你们从事的是一项改善民生,丰富人类精神文化生活的事业,一定要加快推进,同时也要抓好国产标准,要做到可管可控,切实保证安全。希望将来你们在这一块上,给业内做一个良好的示范。”

苏正则连连称是,就领导关心相关事项做了介绍与回答,而后才道:“国内许多省市经过考察也都决议采用我们的方案,只有本省仍在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