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顾怀恩有些语塞。

裴樱心中凄苦,果然如此,他知道,可他不敢说,他不能说。

裴樱没什么好说,打开门,顾怀恩又道:“你是裴阿姨的外甥女,你不明白我的处境。我知道就算你进去之后,裴阿姨也会想办法救你出来,但是我跟你不一样。你没过过鞋子湿了,买不起一双鞋,数九寒天只能光着脚去学校领通知书,被全校人围观,还嘴硬自己不怕冷的日子。家里的土坯房摇摇欲坠,外面下大雨,里面下中雨,睡觉的时候都担心会不会塌了被活埋。爸爸妈妈过世,奶奶病重,房子还塌了一边,只能用塑料布支着挡雨,大冬天的,被子被雨浸湿,没有替换的被褥也只能窝在里面睡,所以十岁不到就得了风湿。夏天的时候,没有钱在学校搭餐,带去学校的饭菜馊了,也只能忍着吃,还要躲着同学们。这种日子,你没有过过,所以你永远不会明白。”

顾怀恩说着说着,竟有些咄咄逼人:“我不比那些城里人差,甚至比他们更优秀,为什么偏偏我要忍受那样的日子。我不是个圣人,我也会害怕,我也会动摇,我害怕再回到那个破屋里,我害怕那个冰冷的湿被窝,我曾经发过誓,永远都不再回去。所以我忍着,受着,我不敢让你知道,那时我们都是行走在悬崖峭壁上,行差步错半步,就会落入无底的深渊,我好不容易爬上来,我不能再掉下去。我苦苦隐忍,只是希望自己有一天变强大了能保护你。”顿了顿,又道,“我现在跟那时不一样了,我有能力了,工作也不错,能给你良好的生活条件,也不会再让你受委屈。我知道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愿意赎罪,我想要弥补你,你为什么就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裴樱心里苦涩不堪:“我不用你弥补!”

顾怀恩道:“你只怪我没有给你作证,你自己呢,你在里面为什么不说,我也在外面等着你,你不知我等得有多苦。”

裴樱望着他这个样子却渐渐气得想笑。

怪她么,怪她自己不替自己争?可是她没争么,她说什么都没用,铁证如山,检察院警察局李天祥那么多战友,学校又希望早点结案。裴美心跪着求她,心雨病得那样厉害,那个状态进去,只有死路一条。裴美心一直对她不错,说就算倾家荡产将她救出来,她心一软,便再无回头之路。

的确应该怪自己,怪自己心软,怪自己竟然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不过,时隔多年,她才明白,就算当年不心软,不承认,李天祥照样能把她送进去。

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裴樱握着门把手气得满脸通红,顾怀恩在她身后,想要拦住她又不敢,二人僵持着。

文君缓缓从楼下上来,望着这一幕,心一路沉到底,却依旧迎着二人,步伐坚定走上来。

裴樱进了楼道,反手掩上门,将天台留给那二人。

未及下楼,已被楼下走上来的人堵住去势。

裴樱眼中蕴着泪光,没力气与这人争斗,敛了气势,低眉顺眼想从他身旁侧着下去,未曾预料,被他扯住臂膀。

裴樱气苦,抬头瞧他,眼神里闪动着警示。

苏正则将她拖至门后,轻轻做了个噤声动作。

第28章 欠我一个交代

门外传来文医生的声音:“看见我就走?何必这样呢!你已经躲我几天了,就算真要跟她结婚我也拦不住,但你对我,是不是还欠一个交代。”

顾怀恩淡然道:“我和她的事,你不是一直知道。”

“是,我知道,但是我还想问清楚,什么叫你‘必须要去为她负责’?什么叫你“欠她”的?那我呢,你欠不欠我的?我导师飞机失事,你为什么要去求你导师收留我。我被tony打,你为什么要去替我出头?我被tony赶出来,半夜三更没地方住,你为什么要把房间让给我?口口声声只当我师妹,对我没感觉,没感觉凭什么要替我做这么多事?”

顾怀恩无可辩驳,却不打算再听下去,便去扭门把。

文君一狠心,顾不上矜持,猛地自身后抱住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脊:“我不管别的,我只知道,你要是对我有感觉,哪怕只有一分,我都不能让你对别的女人负责,你必须对我负责。”

门后的苏正则被那转动的门把唬了一跳,屏声静气却未等来下一步动作,已猜测出门外此时情形,这才心满意足拉着裴樱蹑手蹑脚下楼来。一出了楼道,裴樱猛然甩开他,苏正则望着她狂笑:“你的这个初恋情人,果然情圣,我算服死他了!”

裴樱不理会他,门诊大楼人多,她径直下楼,往后院的住院部去。

苏正则跟着她:“这会儿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吧,我早说了,这个人人品有问题。”

裴樱疾走如飞。

苏正则快步跟上:“他刚刚找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说要对你‘负责’?你不会同意了吧?”

裴樱不搭理。

“走那么快干什么?生气了,吃醋了?”

裴樱这才想起来,文医生和他怎地来得如此‘凑巧’,她在绿化带前堪堪停住脚步,转头逼视苏正则。

苏正则也停下来,无辜地望着她:“干嘛?”

裴樱道:“那个文医生是你叫来的吧?”

苏正则耸耸肩,大言不惭:“我要是不把她带来,你怎么能发现顾怀恩的‘真面目’?”

裴樱没心情与他计较这些,对这人,想说的不想说的,该理论的不该理论的,都已经说尽了,想来想去觉得没意思,又往前走去。

苏正则岂能让她如愿,追着追着就来扯人,裴樱甩了几下,见苏正则不依不饶,一下来了火气:“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我走到哪你跟到哪?看到我倒霉你觉得很有趣是不是?还是你就是希望看见我走投无路?我已经这样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苏正则面色微变,却仍旧克制住,冷冷道:“在你心目中我就这样?”

裴樱不看他:“如果我曾经说过或做过什么得罪你的事,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求你大发慈悲放过我吧!”说完转身就走。

苏正则未及分辨,很不甘心:“走什么走,把话说清楚。”

裴樱也顾不得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干脆小跑起来,一溜烟钻进了住院部的楼道。苏正则失了先机,但是女人体力终究不如男人,尤其是气急败坏的男人,裴樱连跑几层楼梯,还是让苏正则拽住衣服。裴樱回头撒泼挣打,苏正则心里恼火:“顾怀恩脚踏两只船,你冲我发什么疯?”

裴樱推他:“我发什么疯?你才发疯。你别抓着我,你放开!你跟着我想干什么?是不是又要去跟李天祥说我们两上过床,让他把我赶出来,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想让我舅舅去死吗?”

裴樱一边说,一边流泪,挣扎过度,不防苏正一松手,猛地跌坐墙角,后脑勺被墙壁重重一磕,眼泪越发汹涌。

苏正则被她闹得气喘吁吁,这副不管不顾的泼样让人看了有些不忍又有些鄙视,不由阴沉了脸,恼火挑明:“我想干什么,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杀人,那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是摔死的,尸体却在湖里找到。保存的证据也不全,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裴樱震恐地望着他,唯觉此人可怖之极。为了找她的麻烦,大概已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最先开始是顾怀恩,接着又是李心雨,现在他竟去查那件案子。她十分后怕地站起来,极为畏怯地看了他一眼,往上层的楼道口去。

苏正则被她的眼神看得心慌,没好气扬手扯她:“你看什么看?”

裴樱尖叫一声挥开他,连滚带爬往楼道口奔去,匆忙之间崴了脚身子有些委顿,却也不敢稍作停留,像是在逃避极为可怖的物事。

这副样子,将苏正则气得呕血。

几天后,欧阳菲突然来省医探望张医师,带了篮水果,裴樱拆出来洗了,欧阳菲吃得却比张医师还多,一边吃,一边喋喋不休。

欧阳菲如今性子大变,话多,裴樱怕打扰病友休息,带着欧阳菲上到门诊部的天台坐了。

欧阳菲不忘顺上一个大苹果,一坐下来便继续啃着苹果嘎吱嘎吱汇报上牛村的动态:“你都不知道苏正则到底吃错了什么药,铅锌矿那么大的投资,土地征收钱都给出去了,竟又申请破产,真是大少爷不知柴米贵,钱不当钱花。”

这件事在当地引起了很强的反响,是以欧阳菲一见到裴樱,便迫不及待想通报。说完之后才记起那人之前在上牛村掀起风浪,害得裴樱人人喊打,这才自悔失言。

不过要不是铅锌矿项目搁浅,欧阳菲也不能从水头镇解脱出来。为了她去水头镇的事,领导这次特意派她来省党校来学习一个月,说是学习,党校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这也算领导变相给欧阳菲的补偿。

欧阳菲自知说错了话,想转移话题,突然想起方才在楼下遇见的顾怀恩,一副哭丧着脸样子,不由问道:“我刚才看见顾怀恩了,他没有再来找你吧?”

裴樱瞬间黯然。

欧阳菲道:“怎么?你该不会心里还喜欢他吧?”

这一点,裴樱自己也说不清楚。惨烈青春里,顾怀恩是自己唯一奋不顾身爱过的人。后来虽然知道他辜负了自己,但是这么多年来,还是会经常梦见他,仍是十年前的模样,眉眼压抑隐忍,梦见他来跟自己告别,梦中还是会心疼,忍不住想要抚平他眉心的郁结,但是梦里那个少年,和眼前的顾怀恩已经联系不上了。

欧阳菲已从她神色判断出来,又想了想,有些同病相怜:“也对,初恋情人哪有那么容易忘记,我自己何尝不是,也没法说你。”

良久,裴樱才幽然道:“有时候还是会梦见他,不过只会梦见他十年前的样子,和现在的这个,联系不起来。”

欧阳菲侧头认真想了想,方道:“你只梦见他十年前的样子,说明你心里放不下的不是他,而是十年前的你自己。你对那段感情总觉得遗憾,耿耿于怀想要修补,所以才总是梦见。但是,顾怀恩早就已经不是顾怀恩了,又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还跟那个院长的女儿搞在一起,唉…”欧阳菲摇摇头,“此人绝不简单,他当年不费一兵一卒,把你们两姐妹整得鸡飞狗跳,结果最无辜的还是他!现在一方面跟人家院长的女儿不清不楚,另一方面又还来找你,这种人,人品有问题。而且你们两当年就没正儿八经在一起过,我怀疑你根本不了解他的为人,你爱上的只是你想象出来的人物,现在他经历社会磨练,当然跟你梦里的那个人不一样啦。”

说着仿佛想起什么道:“别惦记这个渣男了,改天我给你介绍一好的。对了,今天晚上要把档期空出来,陪我去会一会我的男神啊,晚上我约了他一起吃饭。”

“好。”

裴樱不热衷交际,欧阳菲本以为说服裴樱陪自己跟暗恋对象吃饭定需费一番口舌,谁知却如此轻易便答应了,喜不自胜搂住她的胳膊狗腿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还怕你不肯去,今天是做好准备要来撒泼打滚的,白准备了半天。”

裴樱心内压抑,忍不住把苏正则这几日的事简略给欧阳菲说了。

欧阳菲对李心雨很是不齿,她以前和裴樱同学的时候见过裴樱那个混世魔王妹妹,趾高气昂的,一副公主大小姐模样,听说苏正则和她搅和在一起,又因为上牛村的事,顿时对此人失去了兴趣。

苏正则的爷爷好像也在省医住院,裴樱千躲万避,两人还是免不了打照面。再加上此人最近几乎每天晚上都送李心雨回家,送到李家免不了被裴美心请上来坐一坐。虽然大多数时间裴樱不用下楼应酬,但是听见他在楼下与李心雨打打闹闹,总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欧阳菲来找自己,裴樱巴不得晚上不用回到那个牢笼。

因着裴美心认识欧阳菲,裴樱这天晚上的行程很快获得裴美心批准。

晚上欧阳菲的约会定在老城区一家私房菜馆,那男人亲自开了车来接。

一辆日系斯巴鲁,车子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

“男神”叫程远,约莫二十七八,五官周正,虽不似苏正则那样俊美朗目,却也极为耐看。眼神干净真诚,一身正气,身上也没有过多修饰,平凡普通的打扮,衣着看起来不显山露水,但却绝对有山有水。

程远是欧阳菲高中时期的班长,成绩斐然,性格和蔼,家庭条件不错,上了一座不错的大学。现如今在本城一家上市公司做技术副总,二十八岁已经凭自己能力买车买房,尚无女友。为人端正,洁身自好,彬彬有礼,和陌生女孩说话,向来都保持着安全距离,却也礼貌得很,不管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耐心低下头来倾听。

中国传统观念里有一种端庄秀丽的女生被称之为大家闺秀,那么与之相对应的,大概就是程远这种懂事大方的男孩。

欧阳菲暗恋人家十几年,从前一句话都不敢跟人家说。毕业后去上海北京历练一圈,老油条了,终于壮着胆子联系人家。联系他之前,就通过各种途径侧面打听过,知道追他的女孩子多得很,没想到这人在社会上滚打一遍,竟还是从前的样子,不像普通技术管理那样油滑。

欧阳菲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等裴樱钻进后座先替她介绍过,才对程远道:“这位是裴樱,也是我们的高中同学。”

程远瞟一眼车顶的后视镜,漫不经心道:“我好像记得你,你当时是不是整天背着一个画夹在学校里面走?”

这话是对裴樱说的,她略有点拘谨未及回答,欧阳菲已经接过话来:“对啊,她那时候学画画嘛,当然一放学就去画室咯。裴樱当年的专业成绩很好的,虽然文化课太差,要不是后来出事,也能考上不错的美院。”

自从二人再度重逢,欧阳菲从未提及关于案子的任何只言片语,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此时不知有意无意,裴樱不由望了她一眼。欧阳菲却并不回头,正专注与安全带搏斗。

程远仿佛也想起些什么,听欧阳菲这么说,忍不住回头瞧了裴樱一眼。

裴樱立刻有点忐忑。

后座的人,不施脂粉,也不会打扮,未经处理的长直发随意盘在脑后,几缕刘海散下来被拢在两颊,衣服颜色素净款式简单,不如欧阳菲会打扮,却觉得此人温婉清丽,气质干净,眼神澄澈,不觉比浓妆艳抹的欧阳菲倒高出许多。

欧阳菲在那儿大喊大叫:“你这安全带是不是有问题啊,卡住了,怎么都拽不下来。”

程远这才收回目光,撇一眼欧阳菲,不徐不疾道:“你拽得太急了,松手试试。”

“也不行啊!”欧阳菲苦着张脸。

程远二话没说横过身子替欧阳菲拉过安全带扣住,前头人表情如何,裴樱看不见,反而自己在后座待得有些忸怩,像是闯入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场地。

第29章 你不要后悔

路上裴樱依旧话少,偶尔程远涉及到她,总是不待她回答欧阳菲就替她答了,裴樱心下稍安,觉得这样也不错。

待到达饭馆的时候,包厢里却不止他们一个人,门一开里头坐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人站起来迎接,程远目光扫向欧阳菲带点询问,欧阳菲微笑道:“介绍一下,这是何文轩,是我在Y市从小到大的邻居,如今在省城批发城开店。”说着朝程远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裴樱,又道:“文轩,这位是程远,你也知道的,我高中同学。大美女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裴樱。”

那男人于是又多瞧了裴樱几眼,拘谨而又绅士朝她欠身。

欧阳菲面上闪过一丝不屑,将裴樱安置在他身边,自己坐回程远身旁。

门扉轻扣,服务员已端着茶水上来,何文轩于是又忙着替裴樱斟茶。

欧阳菲瞄一眼程远,又看了看对面二人,微微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欧阳菲见何文轩替裴樱添茶涮杯,不由打趣:“哟,现在这么会照顾女孩子。”

对面那两人皆是面上一红。

裴樱只闷声低头。

陆陆续续上菜,何文轩和裴樱话都少,反而是程远,不时说起自己公司的一些八卦趣事。程远那个公司是本省的利税大户,在本城也算家喻户晓,因此有些八卦程远一边说心里还有点自豪。

说完这些,程远又将自己国外旅行的照片,养的猫,鱼,自己动手装修的房子拿给欧阳菲看,欧阳菲异常捧场,一边看一边称赞。末了将iphone还给他,却不知程远是有意无意,又将手机递给裴樱,裴樱不好拒绝便接下来,也勉强浏览了几张照片。

欧阳菲有意卖弄,不由分说扯过手机摆在桌上对程远道:“这个是不是那个什么鲨,听说要好几千一条,每个月光吃金鱼泥鳅就要上千块。”

程远微微一笑:“哟,看不出来你还挺懂!”

欧阳菲嫌弃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们这些没人性的土豪就该捉去浸猪笼!”

“我这就算酒肉臭啦,我们董事长那条红龙八、九十万,前几天死了,马上又补了条。”说着又想起另一件事来,觉得十分好笑,“那位太子爷更离谱,听说找了个什么山村开矿,砸了几千万进去,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

欧阳菲捶桌大笑:“你们太子爷是不是叫苏正则!我认识他!”

随后又略过裴樱不提聊起苏正则在上牛村作孽事宜,这一下二人像找到共同话题,倒聊得十分畅快。

裴樱一直垂首不语,默默饮茶。偏偏身边那何文轩却极为热情,不是替她布菜,就是替她添茶,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关注她的动向,这做作的绅士风度搞得她一惊一乍,不由借口上洗手间起身。

那何文轩也站起来替她轻轻一拉椅子。

欧阳菲马上站起来:“等我一下,我也去!”

私房菜馆包厢有限,加之这日客人不多,女洗手间空无一人。

欧阳菲追上来,在洗手台的镜子前碰了碰她道:“没生气吧?”

裴樱兀自放水洗手。

欧阳菲道:“先前没给你说是怕你不肯来,其实何文轩不错。家里在城东批发市场开了一丬店,你姑姑家不也在那开了个店吗,收入还可以。虽然是二婚的,长得又一般,但他先前那个老婆脾气太差又出轨才离的,好在人老实,脾气好,虽然没魄力不讨女人喜欢,但也有好处,不会出去花。自己是二婚的,对你要求也不会太高,经济条件又还行,平时消遣就是在家看书,也不出去打牌交际,你可以考虑考虑的,再说,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住在你姑姑家吧。”

何文轩与欧阳菲是邻居,也算青梅竹马,家中从商,自小成绩差,一直是欧阳菲的跟班。大学没考上,花了几十万买了个985三本,毕业后没有去大城市闯荡的魄力直接做了家中批发店的老板。适婚年龄一到,听从家中安排娶了个地级市的老婆,怎奈老婆嫌其无男子气概出轨离婚。

原先这人与欧阳菲也是有些暧昧纠葛的,情窦初开的年纪,何文轩总是跟着欧阳菲,为了她还降了两级。何家从商,满族人都挑不出一个读书人,却对儿子寄望甚高,为他请了不少家庭教师怎奈成绩一直未有起色。何妈妈有天不小心从何文轩枕头底下翻出欧阳菲好几张单人照,顿时恍然大悟。于是带上几房亲戚七大姑八大姨闹上欧阳家,指名道姓欧阳菲勾引他儿子,一通侮辱。

生意人不顾脸面,欧阳爸爸为人师表,小门小户,尊严却看得比天都高,一怒之下禁止二人来往。随后欧阳菲又被送进了省重点,何文轩成绩太差,只好花钱上了个私立高中。

两人虽遭棒打鸳鸯,何文轩却对欧阳菲念念不忘,十几年来书信道歉不绝,待成年婚龄一到,屡次逼家人上欧阳家提亲,怎奈欧阳家旧恨难消,不得已听从家中安排娶了亲。娶亲后那女人受不了何文轩软绵性格,加之二人感情不深,不多时就出轨离婚。

欧阳菲看在眼里,很是有那么几分解恨。

这人却在离婚后继续不停联系欧阳菲,这次听说她来省城党校学习,几乎天天给她打电话。欧阳菲把程远带出来也是带了点示威的心态。可又怕在程远面前露了行迹,这才携了裴樱。

仔细一想,裴樱内向寡言,对生活要求也不高,何文轩虽然二婚,但家中经济条件好,性子和善,两人情况也算合拍。本来应是乐见其成的一对,只是她见那人不知从哪儿学来那些绅士做派一股脑往裴樱身上施,心总有几分不痛快。

这天晚上吃过饭,何文轩送裴樱回家,欧阳菲坐程远的车回家。

其后那几人又打电话来约过几次,甚至程远都打来过一次,裴樱总是语焉不详,却总不愿去。

裴美心一向怕裴樱太闷,恰巧李心雨她们学校开学,几个同事组织自驾去隔壁市进行两天一夜的郊游,裴美心强烈要求裴樱参与。

去之前带着她去迪卡龙挑选登山装备。

一路逛过去,鞋子,衣服,背包,帽子,裴樱没有一个满意的,总是嫌贵,不肯要。

裴美心实在无语道:“现在年轻人都是这么用的,我觉得这个包就挺好的,轻便实用。”

裴樱不认识那包的牌子,只是一翻吊牌,将近两千块,便又不肯要。可惜,从小到大,裴美心给裴樱买的东西向来不看价格,裴樱的反驳也从来不起作用,裴美心很快敲定了那款背包,又买了衣服和帽子,至于那双几千块的登山鞋,裴樱死都不肯要,裴美心便作罢。

出发那日,苏正则开着那辆保时捷来接,裴樱这才发现后座上赫然坐着顾怀恩,这人向来工作繁忙,两天一夜的旅行倒不知他如何请到的假期。

裴美心虽然看裴樱待顾怀恩冷冷的,每回撮合怀恩都挺积极,总认为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如今心雨跟那个苏正则在一起打得火热,若是亲眼目睹这二人的甜蜜,裴樱和顾怀恩肯释怀,破镜重圆,倒不失为美事一桩。

裴樱已经避了许久的苏正则,原本不愿参与,但是裴美心苦口婆心,李天祥又在一旁虎视眈眈,裴樱寄人篱下,不得不从。好在听说爬山人多,量苏正则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一行人浩浩荡荡开了五辆车,几个小时后到达山脚。

车子陆续驶入停车场,人们从车子里钻出来,三五人成群聚在坪前。一辆斯巴鲁最后开过去,待那车停稳,车内却只钻出一个人,远远地往这边走来,裴樱不知是否该主动打招呼,遂把头低了下去。

泰半人数早已等候坪前,副领队是个豪爽开朗的大姐,指着那人道:“那人临时加进来的,我表弟,做IT的,在场的单身女士们可以留意一下,此人身高182,体重75KG,性格谦和,五官端正,无不良嗜好,尚无女友,敬请大家多多留意。”

这话一出,在场单身女士无不莞尔一笑。

那人走近人群,隔着不远不近地距离对苏正则点头略显拘谨:“苏总!”,这才朝裴樱微一颔首,算打过招呼。

苏正则头微微一点算是认了这位员工,态度却倨傲得很,其余众人也早就得悉过苏正则身份,俱不以为意。

李心雨在一旁没好气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德性!”

苏正则顾不上与她计较,目光阴沉地扫过裴樱,一瞬既逝。

大家见过面,在山脚找了个酒楼草草吃过中饭,便背了包带上必备的水和干粮及简易药品往山上而去。

李心雨耍赖让苏正则替她背了包,顾怀恩下意识去寻裴樱,她却谁也不管不顾,已背着包往山上逶迤而去。

一帮人坐惯了办公室,乍然出来爬山,倒个个不如裴樱。裴樱先前在上牛村劳作过,身子结实,体力最好,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将众人远远抛下。

走得远了,这才放心找了块石头临着坡势坐下擦汗喝水,稍事歇息。

没坐多久便望见山下迎头赶上来的程远,裴樱与这人虽不是太熟,但好歹同学一场,见了他不知说些什么,难免紧张。忙忙拾起背包想要跑路,奈何所站之地碎石松动,一不小心踩滑,整个人往坡下跌滑。

下头的程远慌忙接应,却也带累一起滚下山坡,好在没滚多远被一大蓬灌木挂住。

经此动静,抵达的线头部队忙大声呼叫山下队员:“有人摔倒了。”

队员们三三两两焦急奔上来。

大部队到达的时候,正见裴樱脱了鞋袜,白裸的脚被程远捉在怀里仔细检查,那人自己脸上挂了淡淡血痕却浑不在意。

裴樱没受什么伤,只是被崴了下,不想被人看见,不由想收回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