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几个专家会诊早就得出结论,先前李天祥仿佛并未放在心上,此时又问,顾怀恩也只是捡先前的诊断结果来说:“恐怕以后走路都需要用拐杖,也不能再开车。而且,由于脚上没有知觉,平时需要特别注意,比如说被开水烫伤,被刀划伤都不会有痛感。”

话到这里,裴美心已捧着脸颊痛苦地啜泣起来:“都怪我,那天晚上不应该让她去给阿樱送东西,要不是这样,也不会…”

李心雨虽然性格飞扬跳脱,但有李天祥警告在先,开车一向还算谨慎稳当。这几年除了被苏正则追过尾,基本没碰过什么事故,没想到却会和泥斗车相撞。

裴美心又哭道:“心雨从小练芭蕾,要是知道腿废了…”

李天祥烦闷地搂过裴美心肩头,安抚着他,也制止着她。

这几天医院跑多了,整层住的都是打着封闭绑绷带的病人,个个戾气暴躁,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闹腾起来恨不得将医院砸了。对比而言,李心雨冷静得有些反常,虽对她隐瞒了病情,但一条腿没有知觉,她却也不怎么关心,尤其对苏正则不闻不问的态度十分诡异。

顾怀恩又道:“她现在这种情况,十分需要精神支柱和鼓励。叔叔阿姨,你们千万要保重身体,心雨现在只剩下你们了。”

李天祥点点头,冲他摆摆手:“你先去忙吧,这里有我。”

顾怀恩工作繁忙,告辞离去。裴美心靠在丈夫怀里流了半晌眼泪,不知不觉昏睡过去。李天祥小心翼翼将她安置在李心雨病房沙发上,扯毯子盖了,又去检查了空调的温度,见母女熟睡,这才起身离开。

李天祥坐在走廊甬道的靠椅上闭目养神了会,起身去阳台上抽烟。

住院部大楼底下停着一辆车,几个人影站在车前,一个男人忙里忙外将车周围的纸箱物品搬去后备箱,随后招呼大家上车,不一会儿那车徐徐启动,往门口去了。

李天祥眼瞅着那车走远,仍旧怔怔地朝那片空地出神。

裴樱办妥手续,将张舅舅带回家,却多亏了何文轩和欧阳忙前忙后帮着张罗,如若不然,裴樱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恐怕不知搬到几时去。收拾完毕,欧阳菲拉着大家一块在平湖公园附近找了家小店吃饭,末了又让何文轩送他们回家。

何文轩从善如流,一路殷勤将甥舅二人护送至小区楼下,张舅舅一番折腾,有些疲累,却不着急进电梯,站在一楼大堂与何文轩客套非要请他上楼坐坐。

裴樱不发话,何文轩不敢造次,谦虚一阵,终是告辞离去。

张舅舅应酬了一晚上何文轩,精神不济,到家洗漱完毕倒床便睡。

裴樱心不在焉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机开着,却不知道在放什么。脑袋里像是被塞了个炸弹,不知几时爆炸,惶恐慌乱,惴惴不安。满脑子都是打算想法,却是一个都抓不住,她竭力迫使自己冷静,奈何胸口像塞了团碎纸,纷繁琐碎,乱成一团,理不出个头绪。

过了这么多年,竟又似十七八岁离家出走被抓回来那般忐忑无助,不知该怎么办,像等待发落的犯人,煎熬地枯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起来。裴樱被那声响惊得背心冷汗直冒,小腿有些发抖,挪到门口,瞧见监控视频里的人影,紧张情绪陡然升至顶点,一颗心仿佛随时要跳出来,她有些腿软,却还是开了门。

不一会儿,李天祥一身寒意出现在洞开的门边。

裴樱被震慑,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李天祥并不进门,目光阴森瞧着她。

裴樱强自镇定,却越发手足无措,慌乱得似个犯错的孩子,脸虽朝着他,目光却只敢搁在不相干的地方。

李天祥审视片刻道:“那天晚上,心雨是不是也看见你们了?”

裴樱心一紧,默不作声,低了头。裴美心说那天晚上叫李心雨给自己送箱子过来,她虽没瞧见她,翌日却在保安室失物招领公告牌下见到了自己那口箱子,回想起那晚光景,心里不是很敢确定。

李天祥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隐忍下去,方缓缓道:“你去,叫他来。”

裴樱嗫嚅道:“我和他不是你想象那样。”

“我不管你们怎样,明天他必须去见心雨。”

裴樱慌急分辨:“他不会听我的,我也没有办法。”

李天祥额上青筋迸发,鼻翼煽动,却仍旧克制着,凌厉的双目盯牢她,斩钉截铁道: “你没办法,他明天也一定要去见心雨。”

李天祥原是行伍出身,脾气暴躁易怒,手下一帮壮年兵油子见了他发怒都不寒而栗,裴樱被他满脸煞气惊得不敢吱声。

李天祥说完即走,没走出几步,又折身起手遥遥点着她,语气平复,轻描淡写:“心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和裴美心,都要陪葬!”

裴樱似被水泥灌顶封存,一瞬间雕塑般僵直立着。

不知过了多久,裴樱终于缓过神来,也不似先前那般坐立不安,像已被判了刑的犯人,反有点悲哀认命的踏实。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仍旧睡不着,自从李心雨出事以来,这三天心里总像藏了个定时炸弹,此时炸弹终于发作,她被炸成粉末,铺陈在床上,却连撮合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在心里不停想该怎么办,一时甚至顾不得恨苏正则,只是惶惶不安。

这般睁着眼睛熬到凌晨天光初露鱼肚白,终于平静起来。忽而想起下午苏正则那句话“你不要后悔”,他一定是故意的,他看见李天祥了,所以他是做给那人看的。那么,他这样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每一次自己避之唯恐不及,他总是不依不饶,惹不起,躲不起,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噩梦似无休无止,永远没个尽头般。

等到天亮,裴樱又熬了个通宵。身子有些不适,心跳异常,胸闷气短,慌得厉害。最近事情多压力大,被苏正则缠得心力交瘁,又经昨日李天祥那一威吓,已有些不堪承受。

将将起身,喉头一酸,忍不住跑去洗手间吐了一阵,昨日同欧阳菲他们一起也没什么心思吃东西,此时空呕出许多酸水。用清水漱了口,无力地靠着沙发坐了许久,待平复下来,方想起给苏正则打电话。

拿着电话却怎样都按不下去那个键,心里踌躇来回,也不知道应样说。又想,他会怎么回?如此这般,鼓了半日勇气,终于拨出去。

电话响了一阵,那头并无人接听,裴樱挂断,等了等,又拨过去,依旧无人接听。裴樱忙坐直身子继续拨打,却没多久电话让人挂断,再打过去已语音提示关机。

裴樱慌乱起来,计划了一早晨,想象了诸般可能,却没料到苏正则压根不给她回应的机会。

却仿佛还并不死心,坐在沙发上继续拨打,怎奈语音提示永远是那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千山万水

裴樱瞬时又惶惶不可终日起来,呆坐片刻,想了想,给欧阳菲去了个电话,问她要陈巍的手机号码。

欧阳菲十分警惕:“找苏正则?”

裴樱“嗯”了声。

欧阳菲奇道:“你找他干什么?你怎么又跟他搅和到一起去了?他没怎么你吧?”

裴樱疲于应对,但知若不交代出一个满意的答复,欧阳菲不易甘休,于是把李心雨搬来做借口。

李心雨最近出车事,欧阳菲也早有耳闻,终于把陈巍电话号码发过来。

裴樱瞧着那个号码,想了想才拨过去,陈巍对于裴樱的来电十分诧异,裴樱腼腆说明意向。

陈巍为难道:“他要是关机我也找不到他的人。”

“他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知道是知道,但是他最近很少回家,有时候去别的地方住,我也不知道他会在哪里。你找他干什么?”

裴樱也不知道应如何回答,有些语塞。

陈巍明了,道:“不过,他们公司今天好像要开董事会,应该会去公司,要不然你去他们公司找找看。”说完好像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你知道他们公司在哪里吧?”

裴樱答道:“知道。”

苏家天明集团那栋大楼屹立在高新区,十几年前大厦落成,俨然成该地地标建筑,裴樱回省城不久,但时常在饭桌上听李天祥谈起天明集团在高新区占的那几十块地皮,也算鼎鼎大名。

说完挂断电话,裴樱正待去瞧舅舅,张医师却已整装完毕出门来。

张医师看她心事重重已猜出她有事,还以为是因为李心雨,裴樱方开了口,张医师便回道:“我知道,你去忙吧。我自己会做饭吃,你就别管我了。”

这些日子以来,张医师融入城市生活非常顺利,不透析的日子,住院无聊了还会去附近的平湖公园跟人学学太极,听人唱戏,去麻将馆看人打牌打麻将,自己虽然不打,却也自得其乐。

把舅舅接出来头天就不能陪着他,裴樱内心有愧,忍不住多嘱咐几句,冰箱有青菜鱼肉,米油在厨房。

张医师连连摆手:“知道知道,你忙你的吧。”

裴樱出门来,拦了个的士去天明集团。

十几分钟后她在天明集团大厦前下了车,大厦外保安亭人瞧见她走过来忙拦住她:“小姐,您是来面试还是找人?”

裴樱犹豫几分,迟疑道:“我想找苏正则。”

几个保安交换神色,面面相觑,随后那保安又上下打量她几眼,略微考量,保安室里头那人发话道:“带她去里面问问前台。”

天明集团早年以科技起家,对于公司安保信息监管甚严,寻常会客面试人员都不直接请进大厦,反而在大厦下辟了间小小的会客室,里头供应空调茶水、报纸杂志及公司简介产品资料,相关人员必须在保安通知后再下来接。

前几日新来的保安不明就里挡住了董事长王承孚的夫人,那妇人又黑又瘦面相又老,穿着打扮也是寻常模样,张口指明要见王承孚。结果保安还给拦住了,那妇人在会客厅等老了半日后才被秘书恭迎上去,事后王承孚虽然并未降罪下来,秘书和物业却把这保安狠狠训了一顿。

此后保安们都有些战战兢兢,心道越是不显山不露水,越是不可轻易开罪。

此时见裴樱张口直呼太子爷名讳,忙不迭将她引入大厦里交给前台。

天明集团的前台历来都是高挑美貌学历不高的女子,会打扮,往往在前台做不了多久就让其他狼多肉少的部门给挖走做闲职工作。这位新来的前台虽然在岗时间不长,跟着几位行政部总裁办的小中层出去应酬过几次,也算给调教出来,惯会来事。

前台见裴樱生得美貌,张口就是找太子爷,心下疑惑。照例询问几句,让她登记了一些基本信息,便替她打电话给苏正则秘书杨明慧。苏正则在公司未设专门秘书,杨明慧原也兼孙成宪秘书,在公司让孙成宪惯得很有些派头。

前台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将裴樱的事说了说,杨明慧趾高气昂打断:“有预约吗?”

前台瞧着裴樱用嘴型说出:“有预约吗?”

裴樱忙摇摇头小声道:“没有。”

前台只好依言回答。

杨明慧不耐烦道:“没有预约你往我这儿打,你是第一天当前台吗?”说完“通”地将电话挂断。

前台面色有些难看,不由对裴樱歉意道:“没有预约恐怕我不能让你上去。”

裴樱无奈道:“那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打个电话给他。我就跟他说几句话。”

“裴小姐,对不起,我们公司高管的电话号码都屏蔽的,我们看不到,最多只能找到他们对应的秘书。”

“那能让秘书帮我转接一下电话吗?”

前台见裴樱神色憔悴哀恳,似有为难之事,心下琢磨,点头道:“那你等我一下,我再帮你打个电话去问问。”

说着前台用自己手机拨了个号码,走开些小声朝电话说了几句。

杨明慧仍旧盛气凌人,前台少不得做小低伏,见裴樱美貌疑心她和苏正则真有些什么关系,委婉将意思表达出来,杨明慧态度果然有些松动,道:“你等一下,先别挂,我帮你去问问。”

前台走回来,朝裴樱指指手机,做个口型:“她已经帮你去问了。”

不一会儿电话那头便来了反馈,杨明慧口气生硬丢下一句:“苏总说不接。”又是咔地一声,电话被切断。

前台垮下一张脸无奈朝裴樱摊手:“没办法,她说苏总不肯接。”

裴樱点点头,退出大厦。

却也不走远,在大厦跟前高高的台阶上一屁股坐下来,一副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广场外保安亭人员见状忙走上来礼貌道:“小姐,这里不能坐。”

裴樱灰白着脸,点点头,抓起挎包出了广场,又在保安亭门口蹲着守了起来。

这一下,几个保安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上前驱赶。

待午饭过后,公司出来用餐及餐后散步的人员多起来,好些人注意到这女人。见她蹲在大树下,饭也顾不上吃,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门口的自行门,一见车子驶出便起身往里头瞧。

不多时保安亭接到行政领导电话:“你们门口坐着那女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看哪?”

保安只得据实以报。

行政领导听了一时半会也摸不准,找机会出来瞅了一眼,见裴樱年轻漂亮,这么一副豁出脸面死守在门口,恐她与苏正则真有些瓜葛,也就不敢再计较。

总裁办年轻媳妇姑娘们热衷八卦,那些中午不爱出门散步的人都三三两两找借口出来瞧裴樱,回头上了楼便扎堆在一起大肆八卦,高兴之余得意忘形,叽叽喳喳惊动里间总裁办副主任。

副主任出来叩叩桌子:“你们这帮人是越来越嚣张了,这可是办公场所,虽然现在是休息时间,可是也没见过这样八卦老板私生活的啊,像个什么样子,不成体统。”

有仗着家里背景深厚,向来与主任没上没下的,大着胆子嬉皮笑脸:“主任,你还不知道吧,我们马上要有太子妃了。”

副主任点着她的脑袋:“什么太子妃,当心让孙总听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忙吐吐舌头,仍旧笑嘻嘻。

副主任想了想,还是去了一趟孙成宪办公室。

孙成宪刚打电话叫小食堂送了饭菜,正在吃,听说苏正则在公司待了一上午都没往外跑,大中午也是叫小食堂送的饭,还欣慰他总算知道开董事会懂得分寸,便瞧见总裁办进来告状。

孙成宪揉揉眉心对副主任道:“知道了。”

公司年轻姑娘本来就爱八卦这位英俊多金太子爷的私生活,大中午也不午休,几个秘书十分热络扯了前台围在一起。小媳妇大姑娘充分发挥娱乐精神,不一会儿已将故事演变成一出三十集的连续剧。

裴樱熬了个通宵,面色苍白,挂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神色凄惶,形容憔悴。这么不管不顾周遭目光,怎不惹人心疑。且据说她时不时还呕吐几声,也吐不出什么。小保安们都是部队里才出来的小年轻,都耳闻过那二世祖的做派,见了这姑娘难更生怜悯,递纸巾的递纸巾,送矿泉水的送矿泉水。还有保安建议她去会客厅坐着,由他们替她盯梢,反正谁都认识这位太子爷及他的座驾,断不会看走眼,裴樱却不肯。

八卦得出的最终版本就是,苏正则这位太子爷,恐怕搞大了人家的肚子,所以关机不接电话,也不肯见人,这女的虽然生得美貌,穿着打扮却极为寒酸,莫不是因为出身寒微遭受了乱中弃。

孙成宪略一思考,联系苏正则这日反常的举动,又想起今日开董事会,他竟然闹这么一出花边新闻,顿时气冲冲下了楼。

不一会已站到裴樱跟前。

孙成宪身材不高,圆圆胖胖的脸,面目慈祥,乍一看总让人心里平添几分长辈般的亲近,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他是个极厉害的角色。

裴樱抬头瞧他,孙成宪和颜悦色,也不多说,问她是不是要找苏正则,裴樱懵懂点头,那人便道:“跟我来。”说完领着她上了楼。

大厦顶层为公司高管办公区域,苏正则的副总裁办公室便设在最里头的董事长办公室隔壁。此办公区域,门禁森严,无通行许可,等闲人一般进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千山万水(下)

苏正则平日很少来公司,好不容易来一回,也多半是锁着门躲在办公室里睡觉。待睡饱了又开着他那辆车不见了踪影,偶有会议,孙成宪钦点他必须参加,那也不能准时,还总是满身酒气,比他们分管销售几个领导业务更繁忙。自从苏正则跟苏同海闹翻以来,更是变本加厉。

这次苏正则那个铅锌矿赔了几千万,公司闹得风风雨雨,董事会意见很大,虽强行让孙成宪压了下来,却是不好再让他负责什么实权项目。苏正则倒也落得清闲,乐得轻松。

王承孚率领一帮股东们看笑话,孙成宪怒其不争,却也无可奈何。

公司内部人士议论纷纷,摇头无奈,谁让人摊上个好爷爷,爷爷又摊上个做牛做马的好秘书。

孙成宪饭也顾不上吃下了楼,杨明慧马上收到消息,忍不住给苏正则发了条短信:“听说你搞大了人家的肚子?”

苏正则窝躲在办公室吃饭,最讨厌总裁办那帮无所事事整天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妇女,尤其喜欢没事八卦自己的私生活,一瞧这空穴来风的消息,莫名一阵光火:“我搞大谁肚子了?”

杨明慧干脆拨了内线电话,开门见山:“总裁办的人说,人姑娘都讨上门来了,在大楼底下死守一天,公司好多人都瞧见了,孙总这会已经下去接人,你自求多福吧。”

苏正则早预料裴樱定要来找自己,瞧她那副不依不饶的模样有心想斗一斗她,原是打定主意绝不出门,大不了晚上叫人去家里替自己取衣服,看谁熬得过谁,却不曾想半路杀出个孙成宪。

孙成宪将裴樱带上楼,穿过重重门禁,到了苏正则办公室跟前,敲敲门。

苏正则认命地挪过来开门,孙成宪礼貌地将裴樱让进来,指着沙发,极为客气相邀:“请坐。”

裴樱抓着包,拘谨地坐下来。

孙成宪回头瞪一眼苏正则,眼神里既有失望又有警告,还带点疲累,意味深长。

向来无法无天的苏正则竟被跟前矮自己许多的男人瞧出几分心虚,不是很敢对视,目光撇到茶几上。

孙成宪又冲他俩道:“你们慢慢谈,我先出去了。”说着体贴地替他们带上门,退出去。

裴樱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笔直,头却低垂着,一脸倔强。

苏正则半坐在大班台办公桌上,双手撑着桌沿,吊儿郎当地瞧着她。不多时冷哼一声,道:“你不是挺能耐的吗?副董事长都让你给惊动了。怎么,这会儿不吭气了?”

裴樱不说话。

门口这时响起敲门声,苏正则没好气喊了声:“进来。”

却是杨明慧端着个托盘,送来两杯咖啡,轻手轻脚放在裴樱面前的茶几上,趁这空档,飞快打量几眼裴樱,直起身子收好托盘,忍不住朝苏正则挑了挑眉,使了个惊艳的眼色。

苏正则回瞪她一眼。

杨明慧忍着笑退出门去。

裴樱依旧垂着头。

苏正则冷笑着打量她半日:“既然都找到这儿来了,必定是有事要说,说吧,想干什么。”

裴樱原本在门口建设的决心都是一定要将他守住,将他抓出来,大张挞伐,可此刻让孙成宪这么彬彬有礼请上来,冷不防面对苏正则,毫无准备,心里竟然一阵阵发虚,忘了组织语言。

苏正则端走一杯咖啡,坐回大班台后,一边用匙羮舀咖啡,一边闲闲道:“费了这么大工夫进到我办公室,就打算这么干坐着?”

裴樱深吸一口气,像终于下定决心,抬头瞅他:“昨天在医院,你是故意的。”虽然是质问,说出来却是肯定的陈述。

苏正则也不抵赖,轻哼一声,手指在大班台上似弹钢琴一般悠闲节奏地敲击着,慢条斯理道:“我早说了,叫你不要后悔。”

裴樱死死盯了他一会儿,才缓缓道:“那天晚上李心雨也看见了。”

苏正则嗤之以鼻:“看见了又怎样?我和她怎么回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裴樱未做声。

苏正则觉出些不对劲,抬头打量她神色,慢慢回过味来,手指停下,像是未曾预料,却又极快恢复:“怎么着?这意思是,她车祸要算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