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洁瑜道:“你不用忙活了,也不要再翻来翻去了。我家早就让我叔叔叫人来翻过好几次了,看见那只狗熊了吗?肚子被剪开又缝上,剪开又逢上,我都数不清多少回了,连洗手间的马桶蓄水箱都被他们找过了,那东西那么重要,我岂会藏在家里,你不用白费心机。”

苏正则不理她,将米洗了才发现灶上锅里早已煮好了粥,想是先前杨明慧做的,他点上火热了,才出来。

王洁瑜冷哼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古人诚不我欺!”

苏正则大言不惭:“谁说我说无事献殷勤,你不是说你救过我的命吗,我来报救命之恩。”

“你为什么来,只有你自个心里最清楚。”

“那你说我为什么来?”

“那女人跟你说什么了?”

“你把人家怎么了?”

“我要是把她怎么了,你又能怎样?”

“我还能怎样,你说你救过我的命,我又不能把你杀了替人报仇,大概只能以死殉情了吧!”

“你…”王洁瑜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苏正则打开冰箱,杨明慧还算尽职尽责,里头满满当当,他拎出几个水果匆匆洗了,装盘端过来,要笑不笑地看着她:“你不就想听我说这话么?”说完将水果顿她面前,“想吵架,也得有力气,先吃点东西,女英雄!”

王洁瑜被他气出一身汗来,肚子还真有点饿,但心里不舒服,就是不想如他的意,对着果盘扫了一眼,找茬道:“你不知道空腹吃水果对身体不好吗?”

“当然知道,我还在粥里下了毒,必须得趁你生病,先把你害死了,好让你再没办法去找人家的麻烦。”

“你再这样…就给我滚出去!”

苏正则不搭理她,大摇大摆起身去厨房看粥。

不多时端出一碗小米粥来,王洁瑜被苏正则气了一阵,还真喝了点粥。晚上吃过药,退烧药起了作用,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天晨起,王洁瑜身子爽利不少,苏正则已不见人影,也不知道昨天晚上那人到底什么时候走的。躺在床上琢磨一阵,起来发现桌上竟然放着早餐,简单的面包鸡蛋三明治,上头裹着烤化了的芝士,边上还搁了瓶酸奶和一碗小米粥。再找了找,没发现纸条,肚子也有些饿,只得坐下来开动。她没有力气,吃得缓慢,吐出几块蛋壳来勉强吃了一大半,身子渐渐发热,终于能打起精神,收拾杯盘推开厨房一看,忽然又恨得磨牙。

整个厨房料理台上堆着乱七八糟的碗筷杯盏,锅铲煎锅歪七竖八,烤箱门开着,烤盘破碗碎片围裙手套一起丢在水槽里,煮锅里满满一大锅小米粥,许多溢在液晶灶上,鸡蛋壳、面包屑料理台上有,水槽里有,地板上也有。整个厨房,像是被机关枪扫荡过,惨不忍睹。

本想打电话叫钟点工过来,可转念一想,那人如今出门前呼后拥,一日三餐应酬不停,何时这么清早起来为别人准备过早餐,到底强忍着脾气,挽起袖子把苏正则搞得乱七八糟的厨房收拾了一通。又给张玉珊打电话,约她中午一起吃饭。

张玉珊虽然讨厌王洁瑜平日首鼠两端,但又想听她到底想干什么,十分爽快地应了约。

王洁瑜病还没好全,找了个地方喝茶,上了几盅粥,又叫了参汤,几碟小菜,二人一边吃,张玉珊一边询问她病情事宜,王洁瑜草草应付。

饭过三巡,进入正题。

王洁瑜道:“小婶婶,你是不是认识省人民医院的妇产科医生顾洁?”

张玉珊忽然警惕瞧她一眼道:“你发烧感冒,打听妇产科干什么?”

“你怎么不好奇我怎么知道顾洁的?”

“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你给了我叔叔化验单,第二天,大婶婶就派人去医院查了,差一点让他们找到顾洁,最后让我拦下来了。所以你假怀孕的事,他们现在还不知道。”

张玉珊嘴角下沉:“你什么意思?”

“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说了,”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胸口,“我这里是向着你的,你想借着假怀孕让我叔叔放松警惕好办签证,我当然会帮你。但是你要是不领情,我热脸贴冷屁股久了,也会不好受。”

张玉珊肃然道:“你想干什么?”

“我查出来了,那女人是你搞来的,你帮我弄走她。”

张玉珊用劲捏着那杯茶手却微微发抖,忽然有了王承孚连日来的感受,恨不得将水泼她脸上。她却还是忍了下来,端起茶轻轻一抿,气定神闲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我相信你会替家乐着想的。”

“你以为把她弄走了,苏正则就找不到她了?”

“要真这样,我没办法,只好求叔叔帮忙,让他再也找不到她。”

张玉珊将茶杯重重一顿,茶水喷出来溅在桌上,难得怒形于色:“你少仗势欺人。”

王洁瑜不说话,慢条斯理端起茶喝一口,招手叫来服务生说茶凉了,换一盏新的来,服务生领命而去。

张玉珊回过神来,压低声音道:“现在她有麻烦,我不能…顶多我帮你把她调开,但是我欠她两条命,你不能乱来。”

“可以,我保证你在的时候,绝不动她。”

张玉珊冷声道:“不要以为人人都拿姓苏的当宝,她现在只是求一口饭吃,你别把事情做绝,我吃饱了,下午还要上班,先失陪了。”

两天后,张玉珊未及找借口遣走裴樱,天明集团OA上却发布了一条关于副董事长助理的任命通知。集团一向只有高管任免升迁才涉及发布内部公告,这种助理还不够资格。但是担任苏正则助理的偏偏是王洁瑜,集团除苏正则王承孚之外个人持股量最多的大股东。

公告发布没一个小时,立刻有女同事过来找张玉珊。

公司里虽然关于张玉珊的闲话多,但是想巴结她的拥趸也都不少,好些女同事同她走得近,不时主动来找她八卦,又常约她下班打麻将逛街美容吃饭。张玉珊虽然常对裴樱追根究底,但对外头人话却极少,她们爱说什么她都只听着,偶尔也会关门闭窗密谈上几十分钟。

但一般有客人造访,张玉珊极少主动叫裴樱进来,这日却仿佛是故意,叫她进去泡茶,茶好了又不放人出来命她捡沙发坐。

那几个女人都知她的身份,继续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其中一人道:“听说杨明慧连位置都给她腾出来,自己到后头搭了个新桌,刚才还叫IT部的人去那边给瞧线路呢。”

“电视台那边怎么办?”

“辞了啊!”

那女人骇笑:“辞就辞了,凭她手中股份,来公司想当个什么‘总’不行,竟然非要给人当助理。”

“你以为副董事长助理是想当就当的吗?也只有她才有资本说当就当,说不当就不当。”

张玉珊慢条斯理饮一口茶,不瘟不火道:“天明集团表面上是苏王相争,其实谁说了算,还不是凭她喜好,她想抬举谁,谁就当董事长。虽然死乞白赖给苏正则做助理与亲叔叔撕破脸,手里的股份却一直都替王承孚说话,谁都拿她没办法,这姑娘,心里精着呢。”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以往这帮人精在张玉珊面前是尽量忽略王承孚,假装蒙在鼓里,张玉珊也从不主动提起,此时大家都不接话。

十秒过后,才有人道:“那依你看,这两人竟是要成?”

张玉珊但笑不语。

另有人道:“这不明摆着的事吗?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更何况还是手握重大股份的美貌气质女主播。苏正则这样的,真让他娶个花瓶摆回家也不可能,一般的大家闺秀也拿不住他,还真得王洁瑜这种旗鼓相当才吃得住。好男怕刁女,烈女怕缠郎,王妹妹是铁了心,我瞧这‘表哥’也是半推半就,他们这种人,真不想让人家当助理,办法有得是。”

“搞半天原来在耍花腔,这些有钱人谈恋爱,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翻案

等那帮人离去后,张玉珊单独留下裴樱,同她商量让她负责北京一个项目的项目助理,那项目原先项目助理叫对手公司高薪挖了过去。裴樱进公司这么久,压根没负责过什么实际项目。就连公司一般的日常运转机制,待人接物她都在努力学习熟悉中,而且她目前明明是张玉珊助理,怎么又出去负责项目?

张玉珊道:“当助理负责项目又怎么了?公司用人本来就不拘一格,能者居之,现在苏正则的司机手上都掌握着大把客户和项目。我想了很久,你这样的,不通人情世故,不能做人事行政;又不会来事,放不开,也不能做销售。你这种性格就适合做技术,可做技术你又没有专业功底,也成不了纯技术人员。我找了一圈,才帮你找了这个岗位,这事不需要你显本事,天塌了有项目经理负责。你就先跟着他们做,熟悉一下整个流程,顺便查漏补缺,有不懂就及时请教,恶补课程。这样一整个项目下来,好歹能记住几个专业名词,将来培训一段时间,再给你搭个技术人员,到产品那边做个行销什么的勉强也能胜任。到时候我不在了,你也可以以此安身立命。”

裴樱心里踌躇,她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十几岁每天想着离家出走。而现在经历太多,反极惧冒风险,对那些无法预测结果的事,无论如何不敢放手去做。

裴樱心里拿不准,却是徐燕如得悉张玉珊打算,第二天一早向张玉珊请示完工作,顺路向她道喜:“公司行销可不少赚,原先他们行销最吃香的那个女人,听说是中专毕业,没有任何技术背景,现在带着技术小帅哥出去忽悠,一忽悠一个准,那单签得?把他们那帮男同事看得眼红得要命,这一行,女的,再长得漂亮点,可占便宜了。”

徐燕如这套生存法则把裴樱说得心里滋味莫名,却也是实话,只不过她漏了一条,行销不仅需要与客户打交道,还需要与公司生产部门、财务、人力等各个部门协调,既要为客户筹划,还要在内部绸缪,哪一个山头都不好拜,做行销的更是没有哪个不是能说会道,业绩特别好的那个女人,在公司里也是个拼命三娘,听说为了签单,无所不用其极。

裴樱说出自己的顾虑来,张玉珊心道短短几天,这小妞本事大涨,却找不出更好的说辞驳回,干脆搬出温世安:“你去北京让温世安冷静两天也好,天子脚下毕竟不比省城,温世安好歹有所顾忌,我也放心些。”

说完不等裴樱再抬理由,发邮件叫行政部给她订了第二天赴京机票,又说住的地方昨天已叫那边给安排了,看样子竟是叫她过去打持久战。

天明集团业务分散全国各地,总部派出去出差的人员常在酒店一住就是大半年,像裴樱这种需特意准备住的地方,已有些“常驻”人员的意味。

张玉珊令她回去收拾行李,她却还在徘徊,一会儿找IT帮忙安装驻外的各种软件,一会儿又交接收拾,忙来忙去,心神不定。晚上被张玉珊押回家,吃过晚饭那人带着家乐监督她收拾行李,顺便耳提面命,说了许多北京分公司的事,嘱她到了那边尽快进入工作状态,道这项目就是苏正则近日用来翻盘的,在业内很有点名头。末了才道:“男人就那么回事,而苏正则这种,不管是大家闺秀贤妻良母还是烟视媚行,娶哪种都不费事,你期待也没用,不会有未来。到了北京,要是能遇见合适的,倒可以留心考察,你年纪不小了。”

裴樱阴沉着脸,阖上箱盖去洗漱。翌日清晨,张玉珊开车送她去机场,到了航站楼前,裴樱下车去后备箱取行李。张玉珊在前头打电话,也不知道打给谁,裴樱过来跟她道别时只瞧见她笑靥如花:“小程程,这可是我妹妹,我把她当亲生的,这会儿交给你,你可要给我照顾好!”

不知那头人怎样回应,张玉珊越发笑得灿烂,说了一会才注意到车窗外弯腰示意打招呼的裴樱,朝她摆摆手:“进去吧,到那边有人会来接你,我先回公司了。”说着车子朝前驶去。

裴樱推着行李箱,心情复杂地进了灯火通明的航站楼。

几个小时后飞机落地,裴樱随着人流下机。手机有短信进来,一个陌生的号码说在门口等她,她满脸惘然在国内抵达的通道张望,便有人举手叫住她,裴樱瞧那满面笑容的人,悚然暗惊,竟是程远。

程远笑着上前接过她的行李道:“我车停在外面,先跟我来。”一边走,一边道,“没想到张总的助理竟然是你,你也没想到来接机的人是我吧?”

裴樱木讷地随着他走出大厅,上了车,才记起来问:“我们去哪儿?”

“住的地方。”

“住哪?”

程远含糊笑:“跟我一起住。”

裴樱瞬间觉得整个头都大了,不好做声,上了车,程远话也少。她给张玉珊发了一条短信:“你能不能给我另外安排个住的地方?”

张玉珊立刻便回了过来:“怎么了,不满意?人可是钻石王老五,三十岁了,没结婚,没女友,品行端正,洁身自好。给你透点料,年中董事会的意思是,不久要提他回来集团当副总。”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早上的话你仔细想想,不是跟你开玩笑的。人家可是抢手货,想要登堂入室的小姑娘多得很,你可要懂得珍惜机会。我教你个办法,反正你俩住在一起,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人灌醉了,生米煮成熟饭。”

真是越说越离谱,裴樱回道:“别开玩笑了。”

“那说说看你为什么不肯住?”

裴樱明知说出来又要被张玉珊打趣,虽难以启齿,考虑一下,到底实话实说: “程远是我高中同学。”

张玉珊:“既然是同学,那更好,下班了还可以一起叙叙旧情。不过,我倒没看出来,你竟还有这么出色的高中同学,看来我这也算歪打正着。”

裴樱:“我是说真的,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太尴尬了。”

“有什么尴尬的?这都什么年代了,孤男寡女又怎么了,人外头还流行男女合租呢。你心里没有歪心思,怎么就不能住在一起,还是你怕人家对你起歪心思?”

裴樱被张玉珊堵得又气又急,那边厢程远偏过头来瞧她一眼:“忙着跟谁发短信呢?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住?”

裴樱被人一语道破,窘迫道:“没有。”收起手机不好再发短信。

不多时到了住的地方,房子在北三环附近,小区安静,房子簇新,两室一厅,房间据说被小秘书布置过,温馨舒适,却有些过于幼稚,窗帘床品都是甜美活泼的碎花荷叶边。

程远让她先休息一阵,晚上再过来接她出去“接风洗尘”,顺便介绍北京这边项目组的同事们。

程远前脚方走,裴樱便给张玉珊打电话,张玉珊有备无患,抢先道:“不管怎样,先住一阵子,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温世安,你一个人住哪我都不安心。”

提到温世安,裴樱无可奈何,张玉珊打蛇随棍上,马上又打听起“高中同学”的典故来,裴樱不愿多说,找借口挂了电话,幸好张玉珊那头也忙,未就此事过多纠缠。

稍事歇息,下午五点多程远又回来了,接她去了饭店,到的时候包厢里早就已经坐了好些男男女女,程远一一介绍开去。饭前稍加寒暄,待菜一上,程远便端着酒过来敬:“裴助理,您是分公司跟总部的纽带桥梁,上通下达都靠您费心,分公司这边的事情就拜托多多关照。”

这样客气,裴樱受宠若惊。

在座程远级别最高,有他做榜样,剩下的年轻男女一个一个也跟着上来敬酒。说话客气斯文,却绵里藏针,裴樱面皮薄,不懂耍滑,一顿饭下来,竟已被敬得头发晕。胃里不舒服,趁着买单开票找了个机会去洗手间,怕人看见,特意下了层楼才进的洗手间,不好意思在洗手盆里吐,蹲在厕所想吐又吐不出来,兀自难受。

不多时外头又进来几个女人,洗了手正照镜子,整理仪容。

其中一人道:“妈的,我真替你不值,先前那个助理撂挑子,多少活都是你帮着干的,现在项目收尾,却空降个女人过来白捡便宜。”

“人家是‘皇亲国戚’,‘钦差大臣’,没看见程总都要卖她几分面子,机场亲自接机,还让她登堂入室?”

“真恶心,有后台了不起,算了不说这些。我听说总部最近又出事了,‘瘟神’在停车场半夜叫人给打了,这事你知不知道?”

“不清楚。”

“打人的那位来头肯定不小,不然监控视频不会凭空消失,还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出来…”

“公共场合,别乱说话…”

“这有什么,这里就算有外人也不认识我们,未必那女人在楼上也能听见我们说话?怕什么?”

一时无人接话。

那女人神秘兮兮道:“我听说,温苏二人先前就有积怨。那两人是高中校友,还抢过女朋友,苏总气不过被温总撬了女友就把人车给点了。温又找人在夜总会把他药翻了,差点让同性恋占了便宜。后来虽然被孙总救走了,但是苏总的好兄弟被同性恋那啥了,苏带人去报仇,却让温捅了刀子,差点一命呜呼。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兜兜转转,竟然又被王总请来担任公司独立董事,不但每天要面对不说,听说姓温的经常借故帮着王总对付苏总,我觉得,苏总只怕早就想收拾人了。”

“这事以后别出去胡说八道,你们这帮应届毕业生,正事不上心,瞎好奇,得了点八卦就人来疯。走了走了,别照镜子了,别让领导久等。”

等那两人走后,裴樱歇了会,用清水漱了口,往楼上去。

大家都喝了酒,程远车也不开,携裴樱打车返家,众人鸟兽散去。

一回到家,程远进了房间,便紧闭房门。程远住的是主卧,带独立卫浴,裴樱住的客卧洗手间却是公用,她取了衣物出来洗漱,完毕后回房,一直都未见程远再出房门一步。

第二天早晨上班,程远在客厅碰见她,跟她说自己先去楼下等,一会开车一起去公司。

裴樱整装完毕,一边下楼一边犹疑,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也还罢了,又在一处上班,每天还坐他的车,这以后真不知该多尴尬。不觉已走到程远车边,她犹豫了一下该不该坐副驾驶,若不坐前面,岂不是堂而皇之把人当司机了,若是坐进去又…她想着却还是开了前门。

副驾驶座上却放着一只电脑包,她愣了一下,程远仿若才反应过来:“啊,不好意思,我每天一个人都习惯了…”说着要去把包拎到后座。

裴樱忙道:“没关系,我坐后面好了。”马上打开后座将电脑包扔进去,矮身坐了进去。

此后几天虽然依旧坐程远车上下班,但除了早餐,二人都在公司解决剩余两顿,晚上下了班,程远若无应酬也是关在房内绝不出门半步,虽然偶尔撞见还会有些尴尬,却比初始她预料的要好多了。

裴樱没上几天班,又被张玉珊一通电话十万火急召回了省城,不待她同意,已提前知会行政部给她出了机票。

傍晚五点钟,张玉珊的别墅花园。

花园里建着个红漆木质小凉亭,亭子立在水上,一条小径连接主路,周围隔水种着高大的合欢花,树下密密实实簇拥着大蓬大蓬的栀子。栀子花幽暗洁白坠在郁郁葱葱间,又随茂盛枝叶争先恐后往水央木亭探头,合欢花高大的树枝横溢斜出搭在木亭八角顶上,粉色花须洋洋洒洒铺满半边屋顶,间或飘下几朵落入水中,池底水波微漾,几尾艳丽的锦鲤姿态娴雅,悠游摆动长尾。夏末的暑气蒸腾着浓花厚草,风乍起,吹开一园清凉芬芳,说不出的惬意。

此时木亭中央木桌旁坐着一男一女。

桌上搁着数份文件,那年轻女人正用签字笔认真签署自己的名字,手肘搁在一旁文件上,偶尔能瞧见漏出的文件名《检察机关刑事损害赔偿申请书》。

不多时她把所有文件签署好,那男人仔细查看过,这才将文件收在包里对她说:“大概半个月后会有结果,我还有事,先不打搅你了。”

裴樱又感激又尴尬,却不知如何表达,只得干巴巴地连连道谢。

那人含糊一笑,意有所指:“要谢也不该是我!”

裴樱一时语塞,心里又烦了起来。那人已里拎着公文包冲她微笑道别,又朝不远处那一大一小散步人影点头,这才走到路边的雷克塞斯前钻进去,开走了。

张玉珊把儿子交给保姆,走过来,裴樱仍旧混乱着,也不及回避。

张玉珊隔着不远不近审视她:“陈巍已经很久不接案子了。”

“…”

张玉珊笑:“还说不是王洁瑜的对手,你哪里省油了?”

“我…”裴樱想了想,结果虽然已摆在面前,她却仍旧理不出头绪,更不知如何解释,“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你有那本事吗?”张玉珊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来,探看她脸色,“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还能帮你争取到赔偿,算起来你自己当年认了罪,也算妨碍公务。”

裴樱关心的不是赔偿,心中惭愧又希冀,忐忑不安问道:“真的有用吗?”

自从听说王洁瑜手中掌握当年李心雨的罪证,她就试图上网查过。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她当年也认了罪,而且两年前王仕尧的案子牵连部门甚多,下狱的下狱,自尽的自尽,关键人物死无对证,李心雨又下落不明,国内司法关于受理赔偿这一块一直区分不明,只怕有冤无处伸,查来查去心也灰了。

“陈巍当年可是本省律政界炙手可热的金牌律师,后来虽然隐退了,但仍不可小觑,他既然说半个月后有结果,那就一定会有结果。”

裴樱懵懵懂懂“哦”了一句,似乎仍旧不敢相信梦想多年,眼看要成真。

张玉珊道:“人证据都帮你抢来了,不声不响交到该交的地方,又找人帮你办妥手续,你这边打算怎么办?”

骤降的喜悦将裴樱冲得晕头转向,她根本来不及思考,此时此刻,张玉珊点醒了她,可她仍旧不愿正视,故意纵容自己的忽略。

张玉珊闷声笑:“我说错了,扮猪吃老虎,你才是高手,王洁瑜不是你的对手!”

裴樱被张玉珊叫回来,却原来是她当年那件案子出现了新的罪证,省里已经启动重新审理的程序,陈巍有九成把握可以翻案,这才特地让张玉珊叫她回来。至于罪证如何出现的,案子如何重新启动的,无人得知,但就莫名其妙找上门来的陈巍来看,不难推断,而张玉珊显然已经认定了。

如果是他,就算是他,真的是他,自己应该怎么办?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神情仓皇,心内徘徊。

张玉珊奚落道:“有些人,没人对她好,她不在乎,比谁都能甘于寂寞冷清,一旦被人关注,动起心来,却比什么都可怕。”

“我不是。”她语气低下去,更添心虚,“我只是没想到真有这一天。”更没想到竟会是他。

“有这一天又如何?感动了?”

“也…没有。”

“他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和你想重续前缘?”

“你别乱想。他是他,我是我,不管怎样…”

“不管怎样都不会忘记你舅舅怎么死的?”

裴樱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