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四月对面的苏年华,听到四月那段话,心底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格外的难受,他分不清是在为她在法国吃得那些苦难受,还是为她口中说的那个根深蒂固的东西改变了而难受。

四月看到苏年华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无声的吃完了宵夜,重新上了车,司机发动车子,送四月回家的时候,四月的手机却突然间响了起来。

苏年华听到铃声,微微的侧了一下头,恰好看到四月拿出来的手机屏幕上,亮着“陆续”这两个字。

一个男人的名字…苏年华的唇瓣下意识的紧抿了一下,然后就看到四月接听了电话,举到耳边,对着里面语调温软的喊了一声:“陆总?”

车内很安静,苏年华和四月并肩坐着,他可以从四月的听筒里,清楚地听见一道男声用不算流畅的中文开口说:“四小姐,还没睡?”

“没,如果睡了,还能接到你的电话?”四月轻笑了一下:“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问问你回中国的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四月回答了这个问题,将手机换了一只手,拿到了另一个耳边,因为离苏年华的距离远了一些,苏年华并没有听到里面的男子说了些什么,只是等了片刻,看到四月眉眼含笑,略微有些惊喜的说:“什么?你这几天要来北京?…当然,陆总来北京,我肯定会好好招待陆总的…是吗?原来陆总不是来北京谈生意,而是为了我过几天的生日?…陆总还真是会哄女孩子开心…信,当然信陆总了,只是不知道陆总过来专程给我过生日,到底会送我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苏年华听到这里,有些听不下去了。

在他的记忆里,生性骄傲的四月很少跟男人这般熟络的聊着天,想必这个名叫“陆续”的男人,在她的心底,分量肯定不一般。

尽管苏年华再不想听,可是四月的声音,却依旧还是钻入了他的耳中:“好吧,那我就在北京静候陆总的到来…好的,没问题,陆总来的那一天,我肯定亲自去机场接陆总,带着陆总玩遍整个北京城!…嗯,好,拜拜,知道了,我会早点休息的,晚安。”

四月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司机将车子恰好停在了四月住的公寓楼下。

四月望了一眼窗外,看到已经到了目的地,便将手机塞进了包里,扭头,对着苏年华说:“我下车了。”

苏年华还沉浸在四月打电话说的那些话里,面对四月的话,没有任何的反应。

四月看到苏年华良久都没有出声,便垂下眼帘,遮掩了眼底的失落,冲着前面坐着的司机,说了一句“再见”,便推开车门,下车离开。

等到苏年华回过神来的时候,司机已经驱车往他住的公寓开去,他身边坐着的女子,已经在他浑然不知的时候离开了。

苏年华侧着头,盯着四月刚刚坐过的位置,又是一阵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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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续给四月打完电话的第二天,真的从法国飞到了北京。

对于四月来说,陆续真的是她心底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初去法国的那一年,陆续帮过她许多的忙,更何况他们一起都为sf奋斗过,一起熬夜,一起吃快餐,甚至有的时候,因为工作紧张,一起在办公室趴在办公桌上睡过。

那个时候,四月每次睡醒的时候,肩膀上都会披一件西装外套,是陆续的。

虽然陆续从未对着四月有过任何在一起的暗示和表示,或许那个外套只是陆续的绅士作风,可是对于孤身一人在法国的四月来说,那真的是让她感到最温暖的一件事了。

所以,四月在陆续抵达北京的那一天,直接给公司请了假,去接了陆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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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年华从听完四月的那个电话,就一直留意着四月的举止,在他这一天踏入公司,结果迟迟没有看到四月来公司,他忍不住随意的问了一下四月的秘书,得知四月有事,请了假。

苏年华一瞬间便猜测到,四月很有可能是去机场接那个叫“陆续”的男子了。

那一晚在他知道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回到家,还特意调查了一下陆续。

法籍华人,少年精-英,有着出色的履历,长相英俊,身材挺拔,更重要的是,他和四月在一起共处了三年半,两个人合作使得sf公司上市。

调查的结果,怎么看,怎么让苏年华觉得,陆然和四月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所以他在知道四月没有上班的下一秒,想了一下,也给公司里请了个假,驱车去了机场。

调查的结果,怎么看,怎么让苏年华觉得,陆续和四月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所以他在知道四月没有上班的下一秒,想了一下,也给公司里请了个假,驱车去了机场。

等到苏年华开着车已经飞驰在去往机场的路上时,他的神智才微微的清醒了一些。

就算是四月真的是去接陆续了,他跟过去又能怎样?难不成要拉着四月离开,阻止她和陆续见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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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年华站在机场明亮的玻璃墙外,看到穿着一件鹅黄色短裙的四月,拿着一款红色的香奈儿手包,站在国际航班出口处,不断地往里张望着。

约莫过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可能是她的手机有了来电,拿起来一边讲话,一边昂着头望出口里面看,大概讲了几句话,四月就拿着自己红色的手包,努力地冲着里面晃了晃。

然后,苏年华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男子,面带笑意的张开双臂冲着四月走了过来。

四月先挂断了手中的电话,等到男子走近之后,才伸出手,和男子来了一个拥抱,顺带着用西方热情打招呼的方式,贴了贴脸。

两个人打完招呼,并没有着急去停车场离开机场,而是站在出口处,不知道在交谈着什么。

虽然苏年华距离四月和陆续有些远,而且只能看到女子的侧脸,但是他却看得出来,四月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光,手拿着包时不时的比划着,像是在兴高采烈的说些什么。

陆续的个子跟苏年华不相上下,尽管四月穿了高跟鞋,却依旧高了她许多,他在和四月交谈的时候,一直都是保持着低着头,凝视着四月的姿态,面对着女子的喋喋不休,时不时的点头,微笑,甚至在四月说到最激动的时候,微微摇了摇头,头发绕在了脸上,陆续自然地伸出手,将她的长发用手指勾起,绕到了她的耳后。

苏年华的手,下意识的握成了拳头,仿佛是被定格了一样,僵硬的站在原地,盯着那一幕瞧着,知道四月和陆然两个人并肩的乘坐电梯去了地下停车场,他才回过神来,默然了一会儿,却神使鬼差的继续跟上了两个人。

陆续十点钟抵达的首都国际机场,四月接了陆续,驱车回到城中,已经将近于中午,所以四月很自然的挑选了京城大饭店请陆续吃饭。

因为没有提前订位子,京城大饭店没有包厢,所以四月和陆续就坐在了一楼大厅一个靠窗子的两人位上。

苏年华没有跟进京城大饭店,只是坐在车里,透过车窗和饭店明堂的玻璃,看着四月拿着菜单,对着服务员不断的开口点着菜,在点菜的时候,四月还时不时的询问一下自己对面的陆续,虽然苏年华并不知道他们在讲些什么,但是他大概能猜出来,四月是在询问陆续的口味和对饭菜的要求。

点完菜,四月亲自给陆续倒了一杯茶,递到他的面前,然后两个人就继续旁若无人的聊着天,很愉悦的场景。

在两个人聊天的过程中,服务员将饭菜全部上齐,苏年华虽然看不到里面的菜式样子,但是他一年之中的三分之二时间都是在京城大饭店应酬招待客户,所以只是看着服务员手中端着的精致盘子,就能知道四月到底点了都是些什么菜。

尽数都是京城大饭店的招牌菜,而且还有一些是京城大饭店菜单上没有的私房菜。

那些菜的味道,是世间的极品,即使经常在京城大饭店用餐的人,也只会觉得那些菜百吃不厌。

法籍华侨的陆续,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吃过这么精美而又极品的中国菜,一直不断的对着四月递出大拇指,每当如此,四月总是会递给陆续一个浅笑。

用餐的过程中,四月杯中的茶水喝完,陆续总会眼尖而又绅士的替四月倒满茶水。

其实那样的用餐场面,是很正常的用餐场面,可是苏年华却看得身心难受,尤其是在最后,服务员端上来一盘热气腾腾的小龙虾时,他发觉自己就连呼吸,都是疼痛的。

小龙虾是这几年北京新兴起来的美食,去法国很多年的陆续,并没有吃过这个东西,所以最初的一开始,竟然有些无从下手。

四月拿了服务员递上来的手套,戴在手上,拿了一个小龙虾,很耐心的给陆续演示着怎么吃。

陆续等到四月讲述完,模仿着四月的举动,也戴上了手套,拿了一个去剥,结果一不小心,却将小龙虾掰飞在了地上。

四月忍不住噗嗤的笑了出来,然后继续拿了一个小龙虾,给陆续演示了一遍,这一次陆续是跟着四月的演示去做的,但是,却将虾肉捏成了一滩烂肉,略微有些沮丧的对着四月耸了耸肩,四月望了望自己剥出来的那个完整的虾肉,想了想,就递到了陆续的嘴边。

陆续张开嘴吃了下去,眉眼都藏着几分喜悦的对着四月激动地讲了些什么,然后继续拿了一个小龙虾去剥,这一次他倒是顺利地剥出了完整的虾肉,然后就将虾肉递到了四月的面前,四月没有拒绝,将脑袋往前伸了伸,张开口,吃了下去。

苏年华看到这一幕,面色瞬间没了血色,他全身的血液都跟着翻滚了起来,叫嚣着一股冲动,让他恨不得下车,进去阻止这一幕。

小龙虾一盘里其实没几只,吃起来很快,没几分钟便被四月和陆续吃得一干二净,可是那几分钟的时间,却是苏年华有生以来,觉得最煎熬的一段时间。

苏年华坐在驾驶座上,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了自己的心神,踩了油门,跟在四月车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处,尾随着。

在他的心脏疼痛的整个人有些麻木的时候,四月和陆然终于用完了餐,两个人从京城大饭店里走了出来,然后上了四月的车。

等到到了目的地,苏年华才缓过神来,原来四月带着陆续,竟然来了颐和园。

初夏的北京,不冷不热,温度适中,颐和园的风光,也是最美的时候,还真是来这里游玩休闲的好时机。

苏年华等着四月和陆续买完票,进了颐和园之后,他才下车,买票也跟了进去。

四月和陆续是从后门进的颐和园,进去之后,便是苏州街,两边都是模仿苏州园林风景建筑的,有不少人在那里贩卖着东西。

苏年华站在桥上,一眼就看到四月和陆续在那些商贩面前,拿着那些古香古色的小玩具,看着,然后偶尔扫到自己喜欢的,就会掏了钱包买下来。

走过苏州街,绕过一段山林,途经的一个小院子里,恰好有一个鱼塘,四月和陆续买了鱼饵,坐在栏杆处,往水塘里洒着鱼食。

锦鱼闻见鱼饵的味道,前赴后继的冲着四月和陆续游了过去,没一会儿,两个人的脚下,就堆满了密密麻麻的鱼,看起来煞是壮观,四月对着陆续指着池塘里一条金色的鱼,兴奋的嚷着让四月看。

苏年华就站在他们不远处后面的一个栏杆后,清楚地能听见四月声音里的愉悦和激动。

从鱼塘出来,两个人沿着蜿蜒的道路,走到了颐和园的湖边,阳光明媚的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四月拿着陆续的手机,给陆续拍了照,甚至还喊了一旁的游客,给他们拍了合影,拍合影的时候,四月伸出手大大方方的挽着陆续的胳膊,歪着脑袋,笑的明眸皓齿,神采飞扬,好不漂亮,可是苏年华望着那一幕,却觉得四月的笑格外的刺眼,刺得他眼睛都有些干涩。

四月和陆续冲着长廊的位子走出很远的一段距离之后,苏年华才回过神,迈着步子往前走,他却忘记了自己是站在台阶上,一脚踩了空,人毫无征兆的就往前倾去,好在他及时的扶住了一旁的扶手,可是人却还是直直的跪在了地上,极其的狼狈。

夏季的衣服穿得单薄,直直的跪在地上,磕碰的他膝盖有些疼,一直疼到了他的心底,让他有些站不起身,只是用力的抓着栏杆,低着头,紧紧地抿着唇,脑海里浮现的尽数都是四月挽着陆续的胳膊,灿烂的笑着的模样。

一旁有热心的游客看到这一幕,以为苏年华摔伤了,忍不住上前,好心的询问:“先生,您还好吧?”

苏年华没有出声,手指却加大了握着栏杆的力气,一直到好心人再次开口询问他的时候,他才缓缓地抬起头,冲着好心人摇了摇头,然后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伸出手,弹了弹膝盖上的灰尘,迈着步子,略显得有些茫然迈着步子冲着四月和陆续离去的方向跟去。

等到苏年华追上陆续和四月的时候,两个人一人手中拿着一个冰激凌,正在排队买游船的票。

穿救生衣的时候,陆续将手中的冰激凌递给了四月,亲自给四月套上了救生衣,替她系了带子,然后才给自己穿了救生衣,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上了船。

他们乘坐的是两人脚蹬的那种游船,两个人并肩的坐在位子上,瞪着脚蹬,吃着冰激凌,时不时的对视一眼,相谈甚欢。

那样的画面,就宛如是在热恋之中的男女。

苏年华站在栏杆边,盯着四月和陆然的船渐渐地行远,他才略显得有些无力的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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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和陆续乘船回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两个人踏上了十八拱桥。

四月穿的是高跟鞋,进入颐和园全程都是在行走,时间久了,略显得有些累,拱桥有坡度,因为颐和园修建的时代有些久远,有些地方坑洼不平,四月走的时候,一时没注意,不小心就崴了脚。

苏年华就跟在四月身后约莫十米远,他在四月身体歪斜的那一刹那,下意识的踏步向前,结果不过刚刚走了三步,就看到四月被陆续双手搀扶住。

苏年华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看到陆续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四月的脚腕,确认没什么大事之后,就转了个身,将自己后背留给了四月。

四月没有过多矫情的犹豫,便脱下了高跟鞋,趴在了陆续的背上,然后男子伸出手,拎起四月脱掉的那双高跟鞋,背着四月站起身,踏着步子,冲着桥的另一方走去。

苏年华站在原地没有动,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垂在自己的身侧。

他站了良久,才迈着步子,从桥上下来,没有再去寻找四月和陆续,只是冲着自己进来时的那个门口走去。

后门的正对面,是一座高高的台阶,当苏年华沿着台阶下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坐在台阶最低层的四月,苏年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才转过头,仔细的望去,结果看到陆续蹲在四月的面前,抓着她受伤的那个脚腕,似乎是在按摩。

苏年华只是盯着看了两眼,便有些看不下去了,直接转身,冲着一旁的洗手间走了进去。

苏年华走到洗手台前,打开了水龙头,捧了一捧冷水,洗了一把脸,冰冷的凉意,让他心底微微舒坦了一些。

他双手撑着洗手台,低着头,看着从自己脸上滴滴答答坠落了下来的水珠,然后感觉到自己的心底,竟然那么急促的砰砰砰的跳着。

天知道,他是多想将那个叫做陆续的男子的手,从四月白皙的脚腕上拿来,他又是多想在四月崴脚的那一刹那,背着她的人是他。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资格了。

曾经的他,明明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做这些事情的,可是那个时候的他,被怒气和憎恨冲昏了头脑,笃定自己是绝对不会对她动心,觉得那些光明正大的资格,是一种耻辱,可是现在,他没有资格了,却开始拼命地想要去要拥有那个资格。

她说,她准备相亲结婚了,她说,她对他已经死心了,她和另外一个男子那么友好的相处在一起,看起来很不错也很快乐。

可是他呢?

他怎么办?

那一场爱情,明明是她开的头,纠缠的他,纠缠到最后,她那么轻而易举的抽身而出,轻松自在,把他一个人留在那场爱情里,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苏年华想到这里,眼底有些发热。

既然是她那么执意的要爱他的,为什么就不能爱的久一点。

苏年华想到这里,忍不住抬起手,搓了搓自己的脸,他放下手的时候,透过明亮的镜子,恰好看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人,然后神情瞬间怔住,转过头直直的盯着那个男子瞧着。

陆续洗完手,发觉自己身边站着的男子,一直盯着自己瞧,心底虽然有些狐疑,却还是礼貌的递给了苏年华一个微笑,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转身离开。

苏年华等到陆续离开许久,才转过身,迈着步子走出了洗手间,走出颐和园的后门,苏年华本能的去找了四月的车子,发现已经不见了车影,人略微有些恍惚的站了一会儿,才迈着步子走到了自己的车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苏年华开车回到城中心的时候,恰好夜幕降临,没有吃午餐的他,并无半点饿意。

他并不想回家,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觉得全身疲倦,最后在经过一家自己常来的spa店门口的时候,想了想,便将车子停了下来,踏进了spa店。

经理恰好就在大堂,看到苏年华,立刻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苏总,怎么今天来,也没提前打个电话?”

苏年华扯了扯唇,没有说话。

经理一边招呼着人去给苏年华备茶,一边领着苏年华去了一间独立的单间:“苏总,您要做的还是跟以前的那些项目一样吗?”

苏年华点了一下头,仍旧没有吭声,只是脱掉了衬衣,趴在了床-上。

以前替苏年华做spa的那个美容师现在正在招呼其他的客人,所以经理派了另一个美容师过来,长得很漂亮也很年轻,看苏年华的时候,略带着几分羞怯,指法也不错,很有力度,精油在她的手心里,慢慢的渗入了肌肤,让苏年华的身心,倒是放松了下来。

单间里很安静,两个人并没有过多的交谈。

美容师给苏年华做好后背之后,看到苏年华闭着眼睛,仿佛睡着的样子,于是就悄无声息的拿了一个热毛巾,擦掉了苏年华背后过多的精油,拿了一条毯子盖在了苏年华的身上。

苏年华似睡非睡,察觉到后背按压的力度停了下来,便睁开了眼睛,声音略显得有些低沉的问了一句:“好了?”

“是的,苏先生。”美容师轻声的回了一句。

苏年华没有说话,掀开了身上的毯子,坐了起来,伸出手指了指衣架上的衬衣,然后就端起一旁的水杯,喝了起来。

美容师明白苏年华的意思,走过去拿起他的衬衣,双手递了过去。

苏年华接过衬衣,穿在身上的时候,美容师想到自己给苏年华做开背的时候,看到肩膀处的那个伤疤,明知道不该多问,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苏先生后背的那个疤,是刀伤吗?看起来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苏年华系着纽扣的手在听到美容师询问的这句话时,蓦地顿住。

他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那个刀伤…是他曾经替她挡过的那一刀啊。

美容师看到苏年华怔住的样子,没有再出声。

过了好大一会儿,苏年华才回过神,一言不发的系好了纽扣,就站起身,披了西装外套,踏着步子,走出了单间,来到前台,他递上自己办的卡,等着前台小姐结完账,面对经理热情的送出,仍旧是沉默的模样。

走出spa店,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起了夜风,带着一缕白日里残留下来的燥热之意。

苏年华并没有着急上车,只是站在车旁,点燃了一根烟,吸到一半的时候,他就想起了自己被美容师提及的刀疤,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然后就像是触电一样,缩回了手,迈着步子冲着垃圾桶走了过去,想要扔掉手中的烟头,结果因为苏年华走得急,没有看路,和一个路过的人撞在了一起。

那是一个女人,手中拎了很多的东西,被苏年华撞到的时候,东西洒了一地。

苏年华客气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就蹲下身去帮那个女人捡地上散落的东西,结果在他看到一地的蔬菜和一只活蹦乱跳的鱼时,他宛如被电击了一样,蹲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了。

苏年华一直到被他撞倒的那个女人跟着蹲下身,捡起那只活蹦乱跳的鱼时,他才回过神,快速的将其他的蔬菜捡起来塞进了袋子里,然后拎着站起身,递给了那个女人,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那女人倒是个好脾气,看到苏年华连续道歉,忍不住摇着头,连续也说了好几句没事。

苏年华在那个女人接过自己递上去的袋子时,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你买这么多菜,是要给你家人做饭?”

“不是我家人,是我男朋友。”那女人笑着回了一句,就拎着东西转过身,离开,可能因为她买的东西有些多,有些重,她拎着的时候,走起路来,身体有些倾斜,时不时的需要换一只手。

苏年华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突然间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一年,自己替四月挡刀,住在医院里,看到四月拎着菜去医院食堂的那一幕。

当时的四月,和这个女人一样,也是拎了超出自己负荷的重量,走路吃力,时不时的换着手。

都过去三年半这么长久的日子了,那些过往的事情,不但没有褪色,反而变得越发鲜明。

苏年华觉得自己大脑,就像是一个回放的慢镜头一样,他清楚地看见,四月站在有些脏乱的医院食堂里,对着一个活蹦乱跳的鱼,无从下手,然而最后却还是咬着牙,杀了生,开膛破肚,清理干净。

然后,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护士最先递到他面前的却是一碗新鲜的鱼汤。

即使过了这么久,他却能想起来,当时自己喝那碗鱼汤的时候,心情是那般的复杂。

那个时候的四月,对他是真的很好啊,一心一意全心全意的那种好。

可是,对他那么好的她,怎么就没有耐心,没有耐心多等等他?

明明曾经的四月,是他那么护着疼着照顾着的妹妹,甚至在她出现危险的时候,他可以第一时间没有任何犹豫的冲上前,替她挡了一刀,可是怎么在她第一次犯下错,拆散他和孙颖的时候,他怎么就那么气愤,怎么就那么残忍的那么待她了呢?

他怎么当时就不知道多纵容纵容她,多宠溺宠溺她。

他其实是很讨厌假设的一个人,因为他知道,假设就等同于后悔,人生的每一段路,都是自己走过去的,不管是痛与苦,后悔是最软弱没用的行为,可是此时此刻的苏年华,脑海里却想着,假如当初的自己,没有那么残忍的对四月,他和她又会是怎样的一个模样?

她是不是还在深爱着他?

她是不是每天在他晚回家的时候,会给他留盏灯,然后站在门口,眉眼带笑的问他要不要吃宵夜?

或许,他们还会生一个乖巧的孩子,不需要像水果糖那么多,只需要一个就好,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都会捧在手心里爱。

更或许,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和她可以一起带着他们的孩子去游乐场,也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窝在阳台上,晒着太阳,喝着红茶,安静的彼此看着彼此的书,而他们的孩子懒洋洋的窝在他的怀里,睡得香甜。

苏年华忍不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底,仿佛是缺了一块一样,有着凉凉的风,呼呼地往里灌着。

苏年华想着想着,便有些踉跄的迈着步子,回到了车上,然后驱车,去了就近的酒吧,坐在吧台前,一杯接着一杯的洋酒,让酒保给他倒。

喝到最后,苏年华的眼底,都变成了红红的。

他假设是那么的美好,不是吗?

如果有假设,如果有假设的话,他和她一定会过的很幸福,可惜,可惜人生不是试卷,做错了可以拿着橡皮擦擦掉更改,人生的这份答卷,一笔定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