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

他不耐地打断她, “现在不必答复我,我给你时间考虑考虑。还有,日后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奴婢,我听着扎耳朵。”

扎耳朵是什么意思?晏卿看着段应钦又想生气又怕吓跑她的别扭样,总是忍不住想要乐一乐。

“将军果然喜欢这个图案,我就猜到了,将军穿上这袍子显得和颜悦色了许多呢。”她扫了眼他身后的袍子。

她不提还好,一提这段应钦的脸更黑了,几下解开身上的袍子硬塞到她手里,“你,赶快给本将军绣个猛虎上去,越凶越好!”

晏卿:“……”

几日后,段应钦私下递了折子。

景辕帝过目后,面容一直蹦得紧紧地,几下吐纳,猛地一拍桌案,“柳逸夫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连朕都敢算计!”

晏卿低眉顺目的站在一旁,心中并无意外。

“段将军,这事可证据确凿了?”景辕帝扬声问。

“只有那刺客一人的证词,至于柳大人和柳贵嫔那里,关系重大,臣不敢妄下定夺。”

皇帝明白,柳家和皇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此事如何走向全凭他的意思。

想着,皇帝的头疾又犯了,“晏卿。”

“奴婢在。”

“帮朕来按按头。”

段应钦这时抬起头,看晏卿走到景辕帝身后,两手按在景辕帝的太阳穴两侧,而景辕帝则将手肘撑在手枕之上,闭目沉思,好似二人间这种举动已经做过无数次。

心里像被一团火反复地炙烤,他收回视线强迫自己不要再看,否则他不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嫉妒而失去理智。

“将军觉得,柳贵嫔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段应钦低眉道,“之前不觉得,现在想到其中关联,再回忆当时的情景,的确是有些蹊跷。”

“哦?”

“不知皇上是否还记得,躲在树林中的刺客向皇上射出那一箭之前,柳贵嫔已经从皇上身后跑了出来。如果不是早有计划,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怎会在刺客射出箭矢之前便有预感,并且瞬间精确的找准方向,让自己挡在皇上面前?”

皇帝直起了身子,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一个小小的后宫妃嫔,先是向皇帝下药,再陷害他身旁的大宫女,如今,又查出她参与行刺,甚至还妄想贪图救驾之功。他之前究竟眼瞎到何种地步,竟对这种女人呵护备至,疼入心坎?

“将柳逸夫押入刑部大牢彻查,至于柳贵嫔,没查出首尾前先打入冷宫吧。”皇帝说完一停,又道,“在这之前,先知会太后一声,毕竟是太后的本家。”

“是。”

……

“什么?”太后摔了手中的茶盏,一双眼睛瞪向来传话的嬷嬷。

柳婉容更是血色尽失,抖着唇道,“你说的是真的?我爹、我爹被打入了刑部大牢?”

老嬷嬷点点头。

“婉容,这是怎么回事?你爹他……”

柳婉容噗通一下跪在太后面前,泪流满面,“姑母,您救救我爹啊,我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若是再受刑,等于要了他一条命啊!”

一见柳婉容如此,太后便猜到柳婉容在这件事上也是知情的,忍不住一个耳刮子甩过去,太后怒道,“荒唐!”

柳婉容抚着被打痛的脸颊,哭声渐小。

“这时候我是你姑母了?你和你爹设计我儿子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我是如何疼爱你的,皇帝又是如何疼爱你的?温柔端庄?贤良淑德?皇帝当真是看错了你!”

柳婉容哭着爬到太后脚边,两只手死死地抓着太后衣角,“臣妾知错了,我爹明明保证过不会伤到皇上的,谁知道……”

“你和你爹都是糊涂,行刺皇上,那是捅破天的大事!是会满门抄斩的大事啊!”太后看着自己一向宠爱的侄女,痛心疾首,“当真是鼠目寸光!你们眼前只看到那个位置,百般算计,觉得皇帝会念在救命之恩上立你做皇后?那你们想没想过,若是没了皇上,你和你爹,乃至于我,都算的了什么?”

太后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你以为像我现在还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吗?你以为皇帝这些年韬光养晦,暗自筹谋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做任何决定都不受任何人的掣肘。若是他真能听我的,便不是做完决定才来知会我一声了。”

柳婉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天要塌了。

“姑母,那侄女怎么办啊?”柳婉容哭得不能自已。

太后闭上眼睛,“我的能力,或许只能保你一命了。”

“姑母!”柳婉容大恸,本家衰败,叫她如何在后宫立足?

一向备受皇帝宠爱的柳贵嫔近日来不止连降数级,如今还被打入冷宫。后宫众人虽然不知内情,但都觉得痛快不已。相比起从始至终不将她们放在眼里的戚皇后,她们更恨的是人前一面人后一面的柳婉容。

在皇帝面前一副弱不禁风的可人模样,可在她们这些妃子面前,却是趾高气扬,恃宠而骄的可以。戚皇后目中无人是理所应当,谁让人家生来就是皇后呢?而柳婉容一个小小嫔妃,还如此自视甚高,当真是可笑极了。

一时间众位妃子们都抓紧时机痛打落水狗,柳婉容在冷宫的日子很是难过。

又过了几日,柳逸夫的案子又被翻出新的罪证,卖官敛财,上通下贿,刑部呈上来的罪证确凿,如今只待皇帝做出决断。

近日景辕帝也因柳家的案子吃睡不好,晚上喝了一碗安神的汤药才勉强睡熟了过去。

福清和晏卿在外间休息,忽闻皇帝殿内一声大叫,两人立即跑了进去。

景辕帝此时一头大汗的坐起身,闻声转过头来,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晏卿的身上,眼底有诸多情绪不断涌现,最后他闭了闭双眼,哑着声音开口,“无妨,只是做了个噩梦。”

福清低声问,“皇上,要不要传太医过来?”

晏卿没出声,她注意到皇帝的头上已经没有任何蓝光,他应该已经恢复了记忆。

只是不知对柳婉容那里,他会如何做?

景辕帝摇摇头,接过晏卿递过来的湿手帕,不着痕迹觑了她一眼后,问福清,“柳昭……柳贵嫔那里如何了?”

毕竟是曾放在心尖上的人,恢复记忆后,皇帝果然一开口便问起了她。

“听说这几日娘娘整日以泪洗面,清减了许多。”

景辕帝嗯了一声,屏退了晏卿和福清,躺在床上了无睡意地望着床顶。

他想起了一切,却也没忘这段日子以来柳婉容的所作所为,为何他曾认为最无害最温和的女人,竟然也是这般不择手段之人?

他自认为一直最厌恶戚皇后,憎恨她的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可如今才知道,戚皇后的手段都是摆在台面上的,她不屑使那些阴险的手段,恨不得每次惩治人都敲锣打鼓一番,闹得人尽皆知才好。

而被他一直视作受害者的柳婉容,却狠心到连枕边人都可以设计陷害。

是他看错了吗?柳婉容究竟是爱他的身份地位,还是爱着他这个人?

亦或是……两者皆否?她真正想要的,是皇后的大位。

翌日下了朝,景辕帝来到冷宫,进去前他停下来,道,“福清在外面候着,晏卿跟朕进去。”

说罢,便推开冷宫的殿门。

“皇上……”

柳婉容如今一身素服,头上也没缀任何饰物,面色苍白如纸,果真憔悴了许多。景辕帝看着,心里也难受不已。

“你……”皇帝没了声音,也不知该以何种情绪面对她,半晌才道,“行刺的事,你知情还是不知情?”

对上景辕帝的眼神,柳婉容便能感觉到景辕帝今日对自己的态度和前几日不同。

这时,柳婉容纤柔的身子一颤,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眼泪已经流满面颊,“皇上与臣妾在一起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相信臣妾吗?臣妾是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看到皇上流一滴血的啊。”

景辕帝闷声不语。

“臣妾的确有罪,在得知父亲的计划时就该制止他,哪怕做个不孝女,至少对皇上是问心无愧的。”柳婉容轻轻啜泣,哽咽道,“可臣妾太自不量力,太不想失去父亲,试图以一己之力阻止父亲的计划,失败后臣妾还想着,只要臣妾能让皇上毫发无损便好了……什么高官厚禄,什么光耀门楣,臣妾统统不在乎,臣妾想要的,不过是想护着皇上,护着父亲罢了。”

柳婉容将一番话说的字字血泪,句句都是她夹在父亲与皇帝之间的两难与痛苦。

景辕帝眼神几经变幻,眸色也越来越冷,低低地,他叹口气。

“婉容,你究竟还是朕的那个婉容吗?”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困死我了,三更终于写完,宝宝们慢用~

第22章 棋子皇后的重生(九)

“婉容,你究竟还是朕的那个婉容吗?”

柳婉容不解景辕帝的意思, 眼泪还挂在眼眶之中, 抬起了头。

“朕的婉容只喜欢吟诗作赋, 习字作画, 好似尘外不沾世俗的仙女。她曾说过, 若朕不是皇帝,她最想和朕过无拘无束的快意人生。”景辕帝顿了顿,语气转变, 低哑地问道, “那你又是谁?你的确不在乎高官厚禄, 也不在乎光耀门楣, 因为你在乎的, 只是皇后之位。”

柳婉容大惊失色,不住地摇头, “臣妾没有,皇上, 臣妾没有……”

“你有!”景辕帝怒喝了一声, “是不是你只想当皇后,朕是不是皇帝都无关紧要?所以你肯答应和你爹做出行刺国君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来?所以你肯让那些人伤朕!”

“皇上, 您要相信臣妾, 臣妾不想伤害您啊!都是我爹, 都是我爹出的主意,臣妾不能做出不孝之事,所以只能暗自想办法护皇上周全, 臣妾真的只是被逼无奈,一切都是我爹……”

景辕帝目露沉痛之色,低声道,“事到如今,你还在抵赖。”

说罢,景辕帝侧目过来,“晏卿,将东西拿给柳贵嫔看一看。”

晏卿道了声是,将手中的东西拿到柳婉容的面前,柳婉容先是抬首看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憎恨,之后才看向晏卿手中的物件,刹那间,柳婉容双腿发软,连跪直身体都是不能了,瘫坐在皇帝脚边,她只是一边摇头一边流泪。

“这些是你和你父亲筹划这件事的书信,婉容,朕问你,这信上的字迹是不是你的?”

柳婉容低着头,思绪飞快运转,在想应对的办法。

蓦地,她露出疑惑的表情,“皇上,您在说什么?我很久没有父亲来往过书信了,这……一定是有心人在陷害我,只为坐实臣妾弑君的罪名啊。”

景辕帝的眼神愈发高深莫测,“那你说说,是谁想要害你?”

柳婉容想借此将晏卿一同拖下水,自以为不落痕迹的看了晏卿一眼,可又想到如今皇帝对晏卿信任非常,上次她本就陷害对方一次不成,这次若是再提起晏卿,再加上事先没有布局,景辕帝一定是不信的,反而还会更加怀疑于她。

想通这一点,柳婉容哽咽道,“臣妾也不知道,这些年皇上宠爱臣妾,已经让臣妾在后宫树下很多敌人,至于谁有这个能力动手,臣妾不清楚。”

“可这些书信是从你父亲书房里亲自搜来的,而且,你父亲也承认这件事之中有你的筹划。难道,你父亲也是陷害你?”

事到如今,柳婉容知道自己是保不住父亲了,只能寄希望于太后那里。而她只要保住自己,若能有一天翻身,再度夺得皇帝的宠爱,或许,她们柳家还有重振旗鼓的那一天。

心中几番计较,柳婉容最后咬牙道,“父亲一定是受了小人的蛊惑,他恐怕也不知写信之人是谁。”

景辕帝定定的望着柳婉容半晌,忽而冷笑。

“婉容,到底你还是让朕失望了。”

柳婉容一听景辕帝瞬间凉薄的语气,心尖刹那一颤。

“你若是同你父亲共进退,朕还当你是个孝女,即便负了朕,至少保全了你这颗想要尽孝的心。可是——”景辕帝闭了闭眼睛,“面临生死时刻,你连你亲生父亲也能抛下,朕已经能想到,你是如何狠心的女子,而朕已经不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真心爱朕了。”

“……皇上?”

“婉容,朕错了。”景辕帝再度睁开眼睛,双目望着柳婉容片刻,随即又将视线一向身旁始终低眉沉静的晏卿一眼,兀自叹道,“朕真的错了。”

在这冷宫里,不值是不是环境的缘故,景辕帝只觉得浑身发冷,事情其实早就由段应钦彻查清楚,他只是不相信罢了。

他终究,还是后悔来这一趟。他若是不亲自来问的话,柳婉容在他心中,至少还会是那个小巧可人,真心爱慕他的女子,他还可以自欺欺人,骗自己柳婉容还是爱他的,而他这些年,也并没有活在柳婉容一手为他编织的情网之中……

此时此刻,景辕帝已有些记不清之前和柳婉容在一起时那些惬意温暖的时光,包括柳婉容的脸,都开始变得模糊了。

与此同时变得更加清晰的,却是另一张脸。

洞房花烛时,那张含羞带怯的脸。

登上高位时,那张忍住害怕,还要故作威严的脸。

一杯毒酒时,那张含泪求来世不要再遇见的脸。

一时间,景辕帝心绪复杂,离开冷宫的脚步也虚浮起来。

眼见景辕帝离开,柳婉容再是不能维持平日里大方温婉的形象,几乎扑到景辕帝的脚边,“皇上,您信臣妾吧!臣妾是一时被权势迷了心窍,但臣妾对您的这颗心是真的啊!”

景辕帝缓慢的垂下眼睛,扫向柳婉容梨花带雨的脸,心中微微疼着,他道,“婉容,你知道为何我始终没有开口要立你为后?”

柳婉容蓦地没了声音。

“因为朕讨厌那个位置,坐上那个位置的女人,最终都会变得不像自己,你看戚皇后,那么单纯孩子气的人,一只竹蜻蜓就可以让她乐上好几日,可坐上那个位置没多久,她就可以面无表情的杀人,眼都不会眨一下。”景辕帝笑了笑,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坐上那个位置,会有多少身不由己?朕想的,不过是让你保持你原本的性格,让你无忧无虑。也想让你眼里只有朕,而非整日被那些后宫琐事困扰,变得不快乐。”

“……”

“婉容,你告诉朕,朕做错了吗?”

柳婉容抓着景辕帝衣袍的手,垂了下去,双目空洞。

离开冷宫,景辕帝一言不发,晏卿跟在他身后,看到他向来挺直的背一点点的弯了下去。

她垂眸敛起冷笑,一个女人,就能让一国之君如此,怪不得原主会被柳婉容欺压那么多年,就连死后的心愿,也是想让景辕帝看清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之前景辕帝一心装着柳婉容,所以对戚皇后愈发不喜,而柳婉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如今失忆一段时间,正好让景辕帝的心不偏不倚,保持客观去看待柳婉容所做的一切。

结果没有出乎晏卿的预料。

没了喜爱,只有一颗平常心,景辕帝更能看清柳婉容的龌蹉和伪装,也明白她其实不过和其他后宫女子一般无二,就连争宠的手段,都那么俗不可耐。

晏卿心中冷笑,再度抬起头时,却发现此时身处的地方十分熟悉。

推开空旷已久的寝殿大门,这里竟是一点尘土都没有,干净得像是还有人在这里居住一样。

景辕帝熟练地走向软榻,手肘撑在桌案上,掐了掐眉心,同时眸子扫向突兀地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晏卿,“还愣着做什么?朕头很疼。”

晏卿对上景辕帝的目光,心中暗忖着他突然来戚皇后的宫里是要做什么?

想通几个关窍,晏卿避开景辕帝高深难测的目光,缓步走近他身边,伸手就要帮他按摩——

“皇后这里常备着治疗朕头疾的药,你帮朕取来。”

“是。”她低头道。

晏卿转身走向戚皇后的床榻,在床榻的角落里有一个暗格,里面装满了戚皇后派人从民间寻来的各种治疗头疾的偏方和膏药。

只是在这之前,景辕帝猜忌戚家,从未用过戚皇后准备的这些东西。

晏卿几乎没有迟疑的找到了暗格,她也注意到背后那道目光越来越灼热炽烈,像是一团火要将她焚烧了一般。

了然地勾了勾唇,再回身时,晏卿神色如常。

她走回景辕帝面前,两只手分别拿着两种不同颜色的膏药,她轻声向景辕帝解释,“皇上,白色的这个是要涂在印堂穴和神庭穴,待吸收之后,再将黑色的这个药膏涂在印堂穴,加以按摩,您的头疾病就会缓解许多。”

说着,晏卿用手帕擦了擦手指,再用指尖挑起一抹白色的药膏,准备涂到景辕帝的印堂穴上——

在指尖就要碰上景辕帝的前一刻,忽然,被他一把擒住了手。

他的掌心温度很高,很用力的攥住晏卿的手,眸色极黑,“你从未来过戚皇后的宫里,也没和这里的宫女有任何接触,晏卿,你告诉我,你怎会知道戚皇后那么隐蔽的暗格在何处?”

晏卿听着他一字一句的问,血色慢慢从她的脸上褪去。

景辕帝心里突突的跳,心如擂鼓,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挑起,目光紧揪住她。

“告诉朕,你是不是戚如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宝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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