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认为我们不合适?她不做正面答复,淡淡反问道。

他笑了笑,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就是太合适了。我觉得没那么巧的事。”

简眉撑着下巴,视线扫过对面的男人。吴秀红曾说他买了三套房子,正在学开车,明年就有购车的打算。除去难以启齿的缺陷,他的经济实力绝对能引来拜金女。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她看着赵国邦,微微一笑。“我同样需要一个丈夫来掩人耳目。”

赵国邦没有立刻表态,陷入沉思中,似乎在掂量她这句话的可信度。简眉往后靠上椅背,悠闲得打量店中其他顾客。她在相亲活动中有一个坏习惯,心思常常会被闲杂人等吸引过去。因此屡次听到男方抱怨她不够专心,进而怀疑到她毫无诚意。

左手边是一对情侣,帅哥靓妹衣着时尚。两人点了一份木瓜炖雪蛤,卿卿我我得拿着调匙互相喂食。旁人觉得肉麻,他们乐在其中。

世风日下!发感慨的人是赵国邦。他发现简眉的注意力没放在自己身上,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那对年轻人。

热恋中的人,眼里看到的只有彼此,哪会顾忌别人?简眉想起过往,完全理解那两人的忘我。不过她没说出口,只是调转目光望着面前的人。

“简眉,”他的称呼改了,比客套的“小姐”进了一大步。“我们先试着彼此多了解,好不好?”他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般,极缓慢得说道。

她点了点头。浓情蜜意已成如烟过往,她的后半辈子想平平淡淡过完。

简眉和赵国邦在车站交换了手机号码。他提出送她回家,被她婉言谢绝。第一次见面,男方送女方到车站已足够。他在她推辞后也不再坚持,只是说让她到家后发短讯给自己报个平安。

简眉这才觉得这个男人还算得上体贴,再加想到他是合适的结婚对象,便在到家后发了一条短讯给赵国邦。

不知是不是他也仔细考虑过她的合适度了,反正她收到的回复明显比他们见面时热情。

他最后发了一条,问简眉他们有没有可能。

父母不在家,可能去了超市。她从抽屉里找出香烟和打火机,打开窗子点了一支烟。表面上她戒了烟,但还偷偷藏着打火机和香烟。心情实在烦闷的时候,她会背着父母抽上一支。

以前见过一个网友,也是在第一次见面后就喋喋不休追问简眉有没有可能做他的女朋友。她开始挺受宠若惊,觉着难得有人会对自己一见钟情。等到冷静下来仔细察看两人的聊天纪录,发觉对方在他们没聊几句时就把“我爱你”三字常挂嘴边了。

太轻易出口的“我爱你”,让她陡然产生怀疑。那时候她和海阔天空聊全世界美丽的风光,聊到惺惺相惜也未说过一次“喜欢”。

在没有遇到石磊之前,简眉是一个时时怀有戒心的人。她会心动,可是绝不会行动。即便是遇到死缠烂打,她都能始终保持清醒。石磊改变了她,她爱上了一个理智不会允许自己去爱的男人。

她此后的人生在理智与情感中间摇摆不定。理智让她遗忘,而感情让她怀念。

也许有一天,我真的能忘记他们。

在窗台上按灭烟头,手指轻轻一弹,简眉看着它笔直飞下去,扑向大地宽广的怀抱。坠落的感觉是什么?

是不是得到了最终的解脱?否则为何会叫自由落体运动。

客厅里有父母回家换鞋的声音,她关上了窗子。如果让李琼英发现她开着空调又开窗,免不了一番絮絮叨叨。

简眉拿起手机,回复了一句“有的”。

她走到客厅拿葡萄吃,简行知正忙着和李琼英往冰箱里放酸奶、八宝饭,回头看到简眉无声无息得站在身后吓了一跳。

这么早就回来了?简行知随口问了一声。以往简眉同学聚会不到吃过晚饭是不会结束的,有时还要通宵。今天有点反常。

不是和同学聚会。她站在桌边,慢条斯理剥着葡萄皮。“我去相亲了。”

夫妻俩面面相觑,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简眉的手机“嘟嘟”响起来,收到了短消息。

她打开翻盖查看,还是赵国邦的。他约她明天下班后一起吃饭。

“小眉,你没开玩笑吧?”李琼英接到丈夫递过来的眼色,小心翼翼开口。自从苏铁意外身亡后,他们和简眉之间陌生了许多。所以打电话托别人给她介绍男友都得偷偷摸摸,想不到居然从她口中听到了“相亲”二字。

简眉把去了皮的葡萄放进嘴里咬下去,甜中带着一丝微酸的汁水溢满口腔,有哪个广告说过“酸酸甜甜,初恋的滋味”?她微微一笑,“爸、妈,女大当嫁,这不是很正常吗?”她用一年前夫妻俩经常放在嘴边的话搪塞道。

可是,苏铁他……简行知止住话头接着说道,只要你觉得没做错就行了,我和你妈老了,以后的日子你要自己过。

她鼻子发酸,看着父母鬓边的白发悲从中来。这一年她的世界天翻地覆,连带着父母跟着一起操心。久违的为人子女的责任感忽然击中了简眉,她不由对自己的抉择产生了迟疑。

用无性的婚姻来逃避,这样究竟对不对?

赵国邦请简眉去乍浦路美食街吃饭。那条路不算长,但因为是上海最早建立且具有规模的美食街,因此在他这个年龄阶层算得上赫赫有名。

简眉照惯例不表态,也没有反对意见。跟着赵国邦走进一家金碧辉煌的中餐馆,他向领班要了一个小包房。看起来他是常客,领班立刻让服务生带他们上楼。

她在看大堂中央的玻璃鱼缸。鱼缸是圆柱形,看上去就像一根顶天立地支撑天花板的柱子,有可能它除去观赏性的另一个用途的确是当柱子。鱼缸里的热带鱼游来荡去,漂亮的尾巴随着自己的游动和水波款款摇摆,她努力想认清究竟有哪些种类自己认得。

她和苏铁在影城看得《海底总动员》。坐在一大群小朋友中间,他俩显得非常不好意思,幸好还有些家长在座减少了尴尬。电影开场前,苏铁看到做父母的都在给小孩买爆米花,便也给她买了一大包,结果他吃得比她还多。

《海底总动员》让简眉看到泣不成声。小时候,李琼英带她去看《妈妈再爱我一次》,母女俩抢一条手帕擦眼泪。长大后她极少动情,就连号称最经典爱情电影的《泰坦尼克》,她看完之后觉得不过如此。

苏铁抱着她,在散场后人都走光的电影院里亲吻她的眼泪。他说:“Ja,我以后一定牢牢牵住你和我们孩子的手。”

简眉,简眉!有人在叫她,是赵国邦。

她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在电梯里等她。她加快脚步走进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她看到一条小丑鱼从眼前悠闲得游过。

赵国邦点菜的水平非同一般,想必各式各样的饭局早以养刁了这位副处长的嘴。他比她更注重口腹之欲。

顺带得,他问简眉会不会做菜。

番茄炒蛋,炒青菜。她懒洋洋回答,态度敷衍。和石磊谈恋爱时,他们在家常吃杯面。苏铁则带她品尝各地风味,即便后来同居,他们对在家做饭也马虎应付。

赵国邦皱了皱眉,对她的答案并不满意。简眉有些恼火,很想讽刺得问一句要不要做一桌满汉全席。

他吩咐服务员倒茶,她没了脾气。算了,犯不着为小事计较。

冷盆先上,他点了四样。陶钵醉鸡据说是这家饭店的特色之一,简眉在赵国邦的介绍下拿起筷子挟了一块。

醉卤浸透到鸡肉的纹理,满口酒香。简眉吃得高兴,方才的不快自然忘了。

有一个冷菜挺有意思。挖空红枣,中间填满白白甜甜的糯米。她觉得新奇,问赵国邦这道冷盆的名字。

“心太软。”他还记得,便回答了她。

简眉失笑,条件反射得哼了哼《心太软》那首歌的调子。赵国邦称赞她唱得不错,简眉忽然伤感万分。

她想起来,有个男人的外号叫做“气死天王”。他说过她在场的情况下保证只当听众,可这个听众每次都嘲笑她又跑调了。

怎么了?见她停下筷子,赵国邦以为菜不合她胃口赶紧问道。

服务员敲了敲门,端着热炒走进包房。她等服务员离开后,提了一个问题。

“你想不想结婚?”她放下筷子,表情严肃得问他。

赵国邦没有料到她会单刀直入,微微一愣。见她的神色似乎准备郑重探讨这件事,他也放下了筷子。

为什么问这个?他说着,仔细研究她的神情。

我想结婚了,就这样。她喝了口茶,看服务员端上明炉鲈鱼。火焰很大,鱼汤不一会儿就烧开了。

“你怎么看待家庭的含义?”他的眼神莫测高深,而简眉没兴趣探究。她的爱情火焰已熄灭,留给他的只是一堆尚有余温的灰烬。她不爱他,却准备和他共组家庭。

“维系一个家庭,靠得是亲情。”这是她唯一能给他的东西。假如这个男人愿意和她结婚,她会把他当作自己的亲人那样照顾、爱护。

他重新拿起筷子,看似准备挟菜却不知要吃什么的样子。在他的手指拨弄下,两枝筷子“搭搭”得上下翻动。

鲈鱼摆在简眉面前,她拿起筷子挟了鲈鱼腮下那块鱼肉,放到他碗里。“据说鲈鱼全身最好吃的就是面颊下这一块,趁热吃吧。”

赵国邦没动,怔怔看着她。她察觉到他举止有异,便半转过头和他四目相对。

他的筷子将鱼肉送回她碗中。他说:“简眉,我想我会喜欢你的番茄炒蛋。”

简眉和赵国邦准备结婚。这个消息无异于在简家再次投下一枚重磅炸弹,当量比她当初要和石磊回重庆更让人震惊,毕竟从她认识男方到决定结婚不过就见了两次面,连了解都谈不上。就算是一见钟情,也不至于马上就结婚。

虽然现在是二零零四年,连结婚证明都不再需要双方工作单位开具,但婚姻对个人来说总还是件大事吧,反正夫妻俩怎么都接受不了简眉匆匆忙忙将自己嫁掉。

双方父母在说不上究竟是融洽还是尴尬的气氛下见了面,客气有余亲热不足。说起来也情有可原,就连未来的儿媳、女婿,两方的家长都还是第一次谋面。

赵国邦在梅园村预定了包房,简眉和父母到时,只见赵国邦陪着两位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在聊天。见到简眉的身影出现在包房门口,他迎了上去。

房间内同时响起问候彼此父母的声音,家长的反应也差不多,满脸堆笑颔首为礼。

分别落座,赵国邦马上为简行知、李琼英倒茶。简眉乖乖坐在一边,像家教良好的淑女。

赵国邦长袖善舞的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在他巧妙得挑起最近邮市低迷的话头后,两边的父亲发现居然同是集邮爱好者。话题一旦打开,气氛便热络起来。

李琼英并无兴趣爱好可以同赵国邦的母亲交流,他便聊起最近正在放的一些电视剧。简眉自己也说过,和伯母们没什么好聊的时候,聊聊电视节目屡试不爽。难为他工作这么忙,竟然也能将几部电视剧记个大概。偶尔他说不下去时会递个求救的眼色给简眉,好在她是把《每周广播电视报》上的内容倒背如流的人,在上菜之前的空档里,和赵国邦一搭一唱得把对方的父母哄得高高兴兴。

吃饭之前,赵国邦的母亲说要去一次洗手间。见老人家腿脚不甚方便,简眉立刻表示同去。她体贴得上前,搀扶老人慢慢踱过去。

梅园村的洗手间很小,只有两个位子。她耐心得陪老人在外面等。

里面的两人洗了手出来,简眉一手撑住门,一手搭着赵国邦的母亲走进去。洗手间点着盘香,气味近似于檀香,去了几次饭店的洗手间闻惯这个味道后,夏天拥挤的车上闻到别人檀香扇的味儿,简眉总不由自主联想到厕所。

“小眉,你对国邦有多了解?”赵老夫人洗完手,接过简眉递上的小毛巾。她眼睛里有一抹精明,还有谨慎。

他是我理想的丈夫。简眉不做正面答复,避重就轻。她对将要嫁的男人并不了解,他的过去,他的兴趣,她可以说一无所知。她没想过去探究,他也如此。婚姻对于他们的意义,是挡去外面的闲言碎语,在生病需要人照料的时候能有个人在身边嘘寒问暖。除此之外,他们都没想好还有什么。

“国邦那孩子,都怪我和他爸当初太大意……”老太太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介绍人吴秀红和赵国邦的母亲是旧日邻里,曾影影绰绰对简眉提过他的意外。大致就是小时候被开水烫伤了,落下了残疾。

回包房的路上,老人抓着简眉的手郑重说道:“你们两个以后好好过日子,能遇到也不容易。”握着简眉的手很用力,仿佛一位慈母将照顾儿子的重任交到她手中。

婚姻是什么?相互扶持,一路走到老,就像自己的父母,像他的父母那样。简眉点了点头,她会尽全力扮演好妻子这个角色。

爱不爱他无关紧要,在今后的岁月里,赵国邦和她是一家人。

回到家后,李琼英在上床睡觉前特意走到简眉房间。她还在写作,但已经不会转头征求想象中那人的意见了。

“小眉,你不会后悔吧?”赵国邦人是不错,前途光明,唯一的遗憾是年龄偏大。以前介绍给简眉的青年才俊和他条件相仿,年纪也轻的大有人在,结果统统被固执的简眉回绝掉。这次她的一反常态着实让人起疑。

不后悔。简眉笑笑,让母亲放心。

琼英叹了口气,拍拍女儿的肩膀。你长大了,妈不能一辈子管着你。做人家父母的,总是希望小孩过得比自己好。

她听出李琼英有为石磊的离开自责的意思,心里一阵凄然。发生过的事情,终究不能回头了。

Chapter3C’estlavie(4)

地铁一号线在莘庄站停靠后,简眉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在铃声响过一遍后终于急匆匆冲出车厢。她在站台上逗留了一分钟,在下一班地铁到来之前下定决心出站。

简眉站上单向的自动扶梯,以免自己反悔。在嫁给其他男人之前,她必须去见苏铁。

那日从青岛回来,她说了会去祭拜苏铁。但是当天晚上她吞服大量安眠药后,李琼英给苏铁的父母打电话,一致决定为了安抚她不稳定的情绪,暂时不让她参与苏铁的后事为好。再后来她丢了工作,沉迷于网络、香烟,看望两位老人的事情就此耽搁了。

她还记得去他家的路,他在这条路上当街亲吻她。简眉走过去,面无表情。

苏铁的父母苍老了很多,好在还算精神。简眉递上水果篮、保健品,两老连声说她太客气了。

她走进屋,客厅的一角有张小小的供桌,苏铁在照片上向她微笑。

“小眉,谢谢你来看他。”苏妈妈抽出三枝香递给简眉。

他咧着嘴,神采飞扬,好看的眼睛里笑意盈盈。苏铁是个阳光的人,他的笑容常常带动周围的人心情愉悦。

她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那么喜欢看他笑。

简眉用旁边的长明灯点上香,执香对苏铁三鞠躬。她上前半步,将香插上香炉。

黑白照片上的男子快乐得望着她,简眉想回一个笑脸给他,却笑不出来。

她抬起手,轻轻摸着苏铁的脸。隔着冷冰冰的玻璃,他看她的眼神和看其他人完全一样。

苏铁,欧洲杯结束了。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她自己都觉得好笑,怎么偏偏用这句做了开场白。“既不是你喜欢的荷兰,也不是意大利拿到冠军。意大利连小组都没出线。”她嘟起嘴向他抱怨,“冠军是希腊,你没想到吧?”

他没办法用亲吻让她忘记不开心了,他只是看着她,没心没肺得笑。

眼泪慢慢得堆积,一点一点溢出眼眶。她咬着嘴唇痛哭,身体剧烈得颤抖。边上苏铁的母亲见状,上前一把搂住简眉一起大哭。

苏铁父亲端着削好的苹果从厨房出来,见她们哭得伤心,不由得老泪纵横。他放下水果盘,抹着眼泪拉开简眉和自己的妻子,边劝她们不要再伤心了。

简眉泪眼朦胧,只是看着苏铁的照片不断掉泪。听说了她又为儿子自杀,苏爸爸猜想她是有话要私下对苏铁说,便搀扶哭得乏力的妻子进卧室休息去了。

她从供桌上取下镜框,坐上沙发。

对不起,过了这么久才来看你。简眉擦干眼泪,对着苏铁说话。我想去找你,可是我扔不下爸妈。

“傻瓜!”仿佛听到照片上眉毛扬起的男人大声骂她,她点点头。

我不再做傻事了,铁树。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会好好活下去。简眉俯下头,嘴唇贴着冰冷的玻璃,不一会儿就烘热了。

我爱你,但是我同样爱他。她抬起眼睛看着苏铁,在心里再次说抱歉。

这是她和他最后的吻别。

简眉把镜框放回原位。除了多一张供桌,这个房间和她第一次来时一模一样,但永远缺少了生气。

她也一样,耗尽了一辈子的爱情。

回家的轻轨上,依然强烈的阳光从车窗射进来。简眉戴着太阳眼镜,但这付四十五元买来的眼镜似乎并不具有广告上承诺得阻挡紫外线对眼睛的伤害,相反连基本的减弱光线强度的功能都很差。她一边念叨“便宜没好货”,一边背过身去。

车到中山公园站,呼啦啦上来一批人。明珠线向来如此,过了上海火车站就空了。星期天还好,出门的人不算多,若是上下班高峰时段,轻轨的拥挤程度保准让旁观者赞叹人体弹性如此之大。

但听说香港、东京、纽约的地铁比上海更拥挤,这个城市的大多数人也就心安理得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想法一向受到大众的欢迎。

她的旁边站了一对情侣。女的没拉扶手,整个人挂在男朋友胸前,两人的平衡就全靠男人单手抓着车厢上方的扶手杆。偏偏那位小姐还为了展现她和男友的亲密,不停在他怀里翻来覆去,时不时撞到简眉身上。

她忍耐了,往右边站开一点。座位上正在翻阅报纸的男人将广告页面向了她。

整个版面都是旅游特价的消息。七、八两月学生放暑假,一直都是旅游的黄金季节。九月份出游的人也不在少数,通常是有休假的公司员工。

去年九月,同样是在回家的轻轨上,她看到了去九寨沟旅游的特价广告。于是她出发了,遇见了一生最爱的人。

手机铃声响起,她看看来电显示,是赵国邦打来的。简眉接通电话,装出兴高采烈的语气和他打招呼。

我打去你家,伯母说你出去了。他的口气就像聊天气那样。

“我逛了太平洋站前店,最近没打折。”报站器偏这时候报了下一站是上海火车站,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颇为尴尬。

“不用那么节俭。”估计他是没听到,或许听到了但觉着没必要揭穿她的谎言。

简眉想想,果断得抛开了说谎的罪恶感。反正她又不是没说过谎话,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也在乎不了。“我喜欢节俭。”她的语气带有抵触情绪,仿佛在怪他兀自干涉了自己的生活一般。

赵国邦问她明天下班后有没有空,想约她一起去挑结婚戒指。他问得相当客气,还有些小心翼翼的谨慎,好像生怕再惹简眉不高兴似的。他的工作是在官商之间打太极拳,早练就了“观其色,听其言”的本事,她那点小小的不满逃不过他的法眼。

才答应赵国邦的母亲会好好过日子,没过几天就平白无故发了脾气,简眉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不由放慢了语速,用上海女人惯常的柔声细语说道:“我明天有空。”

她的声音仍是玻璃碎裂那种脆,只是不再决绝,多了拖泥带水。好比摔一个玻璃杯,碎了也就碎了,但摔的人还回头去捡碎片,就此割伤了手。

这样一个女人,并不是去年九月和石磊、苏铁相遇的简眉。

挂断电话的一瞬,她想自己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