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相视一笑,这养个闺女,就是贴心。

饭后收拾了碗筷,木乔跟着甘泰去宝华阁了。因她年岁渐大,老这么抛头露面的不大好,故此家里在年初新添了一辆小驴车,再要出门就方便许多。

将近年底,首饰铺的生意自然也更好了些。

虽说开头几月主要以制作假首饰为主,但自从有了霍公豪送来的第一批租子后,就渐渐恢复了金银首饰的制作。直到现在,他们铺子里的真假首饰仍是一半一半。

开张当日,虽有不少顾客对他们的假首饰不屑一顾,但事后悄悄来买的却很是不少。

人皆有嫌贫爱富之心,生怕别人看轻了自己,开张头一日,有谁敢明目张胆的来买了让人笑话?

在摸清顾客的心理后,木乔特意打制了一批寻常多见的假金银首饰,与真的表面上一模一样,果真大受欢迎,销路极好。

但后来生意能顺顺当当的做下来,却还是得感谢柳家。是柳承风,在木乔最需要大师傅时,把他家一位刚出师的小师傅派了来。嘴上说得好听,是请他们家给个机会关照关照,其实是在暗中卖她的人情。

那种情况,由不得木乔拒绝。连阮玉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份人情领下,留待日后再还。

开了铺,伙计们如常招徕生意。

木乔拿着帐本正在核算,忽地有股香得腻人的味道凑到她跟前,“小阿乔,又在忙啊?”

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简介:巧舌尝遍世间美味,妙手烹煮珍馐佳肴!)

第44章赌气

木乔皱眉抬头,就见一个二十七八的粗黑男子偏生穿着一身极不符合他肤色的雪白锦衣,在她身后将身子俯得极低,那猥琐的目光几乎都要从她纤细的白嫩颈脖看到衣里去。

当即憎恶的起身,轻巧的从他身下转了出去,冷冷的站在一旁,不给半分好颜色,“斜大爷,您怎么来了也不敲门?”

“大家都这么熟了,还敲什么门?难道说,小阿乔也长大了,知道害羞了?”佟正义一脸络腮胡子也没刮净,拉拉茬茬的就这么来了。

想是骑马来的路上没留神,一身崭新的锦衣粗看还好,细看就见后摆等处早已给揉得皱巴巴的,象腌菜似的,还沾染了不知什么泥污黑迹,看着着实埋汰无比。

因他正咧着嘴傻笑,那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上还分明显露着未剔尽的肉丝菜叶。嘴一张,口臭难闻。分明就是那种最粗俗的暴发户,就是过上了有钱人的日子,也不会好生漱口洗沐。

偏生还附庸风雅的大冷天还将手中折扇摇来摇去,生怕人不知道他熏过香似的,扇得满屋子浓香和恶臭交加辉映,闻之欲呕。也难怪佟正恩怕这对母子给自己丢脸,一俟在京城站稳脚跟,就把他二人迫不及待的打发了回来。

“佟大爷,你且稍坐,我去让人给你倒杯茶。”勉强见了个礼,木乔想避开他去。不仅因为他的不修边幅,更加讨厌的是他眼中那不加掩饰的**。

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佟李氏还挑肥拣瘦的不肯给他好生娶个媳妇。就是纳了个通房丫头也因贪图便宜,想要人家能多干些家务,买了个粗手笨脚的回来。弄得佟正义极不称心,成天把眼睛直勾勾的黏在大姑娘小媳妇身上打转,让人极是反感。如若不是他有层身份在,木乔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是污浊了自己的眼睛。

“嗳,别急着走啊,咱们开始谈正事吧!”佟正义急急伸出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拦在她身前,一双因纵欲而略显浮肿的眼睛在她年轻而娇嫩的美丽面庞上贪婪游走,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你让开!”木乔的脸半急半气的涨红了,她虽年幼,但毕竟不小了,和这样的人在一间屋子里呆长了,总是于自己的名声不利。平常早就交待过底上的伙计们,只要瞧见他来,就要赶紧上来通报,怎么今日竟给他钻了空子?

佟正义难得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可以与这么俏丽的小姑娘共处一室,仗着木乔不过是霍家的养女,并不十分尊重,依旧在那儿疯言疯语,“下面的伙计正忙着呢,阿乔妹妹就别给他们添乱了,不如就你我兄妹二人,好好谈谈这些时的生意,可好?”

当然不好!木乔正要生气的喊人,却见甘泰在楼下瞧见佟正义的马,急吼吼的冲了上来。

连气都来不及喘匀,就挡在木乔身前,横眉怒目道,“佟大爷,您好歹也是佟大人的嫡亲兄长,怎么这么一点子规矩也不懂?无端端就闯上来,象什么样子!”

佟正义满不在乎的冷哼一声,十足蛮不讲理的无赖模样,“我怎么没守规矩了?你要不要再大声点,让路人都上来评判评判?只要旁人有一句闲话,我一定对你家小阿乔负责到底,把她娶回家去,这总行了吧?”

“你…”甘泰从来就不擅长跟这种不知礼且不要脸的人打交道,更兼顾忌木乔名声,虽是气得脸通红,却不好反驳。

木乔在他身后已经找回了安全感,冷冷回道,“佟大爷,我虽年纪还小,毕竟是个女孩儿家,此处虽是店铺,但我是主,你是客,哪有客人到主人家来,连门都不敲的?这难道就是佟夫人教出来的好规矩?若是让路人上来评判,固然于我的名声有损,但佟大爷又觉得很有意思么?此处虽然离京城山长水远,但还不至于鞭长莫及吧?这世上最难防的就是口舌是非,万一给传到天子脚下,说佟大人的亲兄弟仗着他的权势横行无忌,这话又很好听么?”

佟正义给她说得一噎,不敢再闹。他生平最怕两人,一个是他那泼辣娘亲,一个就是新贵弟弟。

若是离了他们,他别提美娇娘,就连安身立命之所也立刻没了,顿时老实下来。只是给木乔一个小丫头说得怪没意思的,于是冷哼一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不过是逗小孩子玩玩,至于这些大惊小怪的么?快把账本拿来,查完账我还有许多事要忙呢!”

见他脸色不善,木乔知道,今日之事肯定办起来越发不易了。

当年在与佟李氏签订契约之时,木乔打了个埋伏。只约定了出资之事,却将最要紧的分红日期给有意疏忽了。而当时作为见证的王先生,也因为讨厌佟李氏的贪得无厌,也装糊涂带了过去。

如此一来,按着契约订立时的条款,一应大小事务就该由占出资比例更多的木乔一方来决定。

等佟李氏回来发现不对劲,上门闹腾时,木乔还万般委屈,“婶子家从前是做惯生意的,我们又没经过这样事情,这契约是您盯着一条条订的,现在有这样问题又不是我们故意的。您要想分红,可以。但我们的钱却是要再投进铺子里的,如此一来,您的份子自然就得变少些,您若同意这一条,我们立即就去办。”

佟李氏一听,当时就不乐意的。

宝华阁头一年才开张一个月不到,按照做生意的行规,年底才结账,这才能结出几个钱出来?而在霍家的苦心经营下,生意已经渐渐有了起色,想来这一年,定是要赚得更多的。不如也随她投下去,等到明年再分便是。

可等到来年,没想到木乔又是如此这般一番说辞。她心志坚忍,只一昧的想把生意做大,并不从中抽取一分一文,闹得佟李氏也无法了。

明明是搁在嘴边的一块肉,却让她吃了也难受,不吃更是成天惦记着。若不是回乡之时小儿子又给了一笔钱财保她生活无虞,佟李氏可真是要被这笔钱给折磨死了。

不过今年木乔一提想抽钱出来还账,佟正义立马就要分自家的利息,“虽说我们家也不指着这点小钱过日子,但毕竟已经被你们克扣三年了,也是时候该分分了。”

木乔不屑的嗤笑,“佟大爷这话只怕错了吧?我们何曾克扣过你家的什么钱?回回倒是主动让你们把钱拿回去的,只是你们自己不愿意,现在倒来怨我们,这天下可有这么颠倒黑白的事情么?”

佟正义给说中痛脚,老脸涨得通红,强词夺理的道,“不管怎么说,既然要分红了,那就该一起分了才是。若是你们不愿分我们家的,那更好,我们家就多占些份子!”

真是休想!她养的鸡会下蛋了,他们就想来捡现成的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木乔淡然出声,“佟大爷,您这是糊涂了,你们家在官,我们在民,若是你们占了大头,这生意可就得让御史举报去了。”

“那怕什么?”佟正义现在可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那么好糊弄了,“多的是官员从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大家口风紧点,谁管呀!”

木乔真是看不起这人,更加暗怨自己,当年怎么只因一个佟正恩,便选择跟这样一家人做了亲家?如此的不知收敛,日后必闯大祸!

“兴许您还不知道,前几日棠梨镇的余夫人刚在我们这儿下了个大单子。要给准备出阁的大小姐打几套金银头面,还有陪嫁的丫鬟婆子们也得有些象样的夹银首饰。余家素来富庶,又只一位大小姐,她要出阁的东西可不能含糊,这一笔单子的总价可得好几百两。若是贵府不想赚,那好办,我们自己接了便是。不过这样大事,只怕佟大爷是做不得主的,还是回去跟佟婶子商量商量再来办吧。”

佟正义听得既惊且怒,尤其是最后一句,着实让他难堪。让他回去跟佟李氏商量,那分明就是瞧不起他,嫌他凡事都不能作主。

但木乔若是分了她的钱出去,哪里还有闲钱再接这么大的买卖?佟正义这几年到底也帮着打理些家务,学了些经济之道,当即就决定反将她一军,非争这口气不可,“既是如此,那就分钱吧,我们便不挣这笔钱了!”

甘泰心中一紧,这样抽空了现银,他们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第45章激怒

面对佟正义的撤资威胁,木乔并不紧张,只是慢条斯理的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又慢条斯理的打开,取出对龙眼大的明珠,用绢子托在小巧的手掌之中给他瞧看,“佟大爷,您知道么?余夫人就是因为看上我这对明珠,想买下给余小姐做一对耳环添妆,才肯在咱们这儿订下这批首饰。您现在若是真的想分钱,不做这笔买卖,那好,我也不便勉强,现就把账结了,三日内便把现银给您。只是我这对明珠可卖到了二百两银子,若我以此入了账,你们佟家所占的份例必定少了。只不知您,究竟能不能做得起这个主呢?”

佟正义一时噤声,直把面皮气得紫涨。

他好歹也过了几年有钱人的日子,虽然奇珍异宝见识得不多,却也知道,木乔拿出的这对明珠在他们这种乡下地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宝贝了。

珍珠单颗贵重倒还在其次,但难得的是她竟有一对,那就非常不易了,怪不来那位爱女心切的余夫人会不惜价钱来照顾宝华阁的这笔生意。

可是现在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若是再不肯分钱,未免就更让人瞧不起了。故此即便知道回去之后佟李氏必定责骂,却依然生气的拿扇子往桌上重重一拍,“不就一对破珠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若是我家把钱分了,你还有多少金银可做成这生意?分钱,这笔生意我不做了!”

木乔却不搭理,径直转过身去,权当没看见此人,跟甘泰道,“阿泰哥,送送佟大爷。再打发个伙计去跟佟婶子说一声,请她这几日有空便上铺子里来一趟。”

“你!”佟正义这回真的是给她激得大怒,气得浑身的血往脑子里直涌,再也不管不顾的道,“我是佟家长子,有什么事做不得主的?我说分钱就是分钱!来,咱们现就签字画押!”

他徒然站起身来,还习惯的拿扇子出来指点,却不妨方才那一拍,把扇骨都给拍散了架,这会子一提,中间的榫子徒然断开,扇面一垮,恰好露出四个大字,“难得糊涂。”配合他现在这副急赤白脸的表情,倒是分外滑稽。

木乔不由心中暗笑,这个傻子,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就学人家拿这些东西,闹了笑话还不知道呢!

佟正义看她和甘泰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自知出了丑,连扇子也不要,往地上一扔,还重重的碾了两脚,更加怒气冲冲的闹着要画押。

余家这笔生意,木乔本来就不太想分给他们。现在见佟正义主动放弃,当然同意,很快就让人公证,双方签字画押,将此事落定。

等佟正义走了,甘泰转回身来,颇有些忧心忡忡,“他这下子去了,回头他娘又该来闹了。”

木乔把珍珠收起,“没事,就算她来了,左不过再让她把钱还回来。只是这笔生意,我是断不会让的了。”

甘泰又看着她手中的这对珍珠叹息,“这可是展云飞送你的生辰贺仪,夫人还说要留给你当嫁妆的,你怎地把它也卖了?”

展云飞那年帮木乔查完一事之后,便推说寻到父母故人,告辞而去。他年纪已经不小,凡事有自己的主张,霍家也不好强留。只知是去了京城附近的海边,具体哪里倒是不知。只是逢年过节总会给木乔捎些礼物和书信,听说是在做酒楼生意,这一二年逐渐阔绰起来了。

“阿泰哥,展大哥送我时的情意,我心领了,这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若能把生意好好做起来,难道还怕将来没有更好的东西?”

甘泰叹了口气,苦笑,“你这口气,倒是越来越象老爷了,是我俗了!算啦,你既然决定了,就这样吧。只是也得想想,若是佟家一气之下当真要分钱,咱们拿什么再接余夫人的买卖?难道又上柳家去借钱?”

“这个你倒不必担心,我有算计过的。你可别忘了,咱们还有三年的药材没动过呢!”

她说的药材,正是霍梓文离家之前出的那个主意。后来他虽不在家,但周思勤带人来看过,确实可行,于是木乔便坚持把此事做了下去。

找人清理了那片荒山之后,便种下了药材,又请了个懂行的老人家负责打理。只是好些药材据说长得时间越久越有效力,也越值钱,故此木乔一直没有动用,就等着哪天急需时,再挖出来变现。

甘泰听闻,稍稍安下些心。只忽地有些赧颜的抓了抓头,突然叫了一声,“阿乔!”

怎么?木乔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甘泰有些局促的笑道,“其实也没啥,本来我存了些钱,准备给…给我外甥打个银锁片的,若是你有需要,先拿去用吧。虽然不多,也是阿泰哥的一点心意。”

木乔心中动容,她心里清楚,家里给甘琼花的儿子准备的长命锁之类的东西早就打好,也给老两口带过去了,甘泰此刻说的必是他存着给自己娶媳妇的钱。

霍家虽待甘们一家极好,但的确清贫,平素也没什么工钱。就是到宝华阁来帮忙,他们也是坚持不收钱的。

甘泰手上能攒的一些,无非是从前随霍公亮为官时,收的一些打赏而已。可见木乔现在有困难了,他却毫不犹豫的愿意拿出来,他是真的在把她当成亲妹子一样对待的。当然,把她当作一家人的还不止他一人,整个霍家,这几年都待她是极好的。

木乔心中一暖,唇边终于展露一个浅浅微笑,“阿泰哥,谢谢你。如果有需要,我不会客气。”

嗳!甘泰很高兴的应了,继续去忙他的。可走到门边,又转过来交待一句,“阿乔,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真该多笑笑的。”

是么?可是木乔却因为他的话黯然了。大仇未报,她怎么能笑呢?难道她就忘了可怜的珠儿死在她怀里的情形么?

不!木乔强迫自己的心冷酷起来,转而去看那帐簿。甘泰说得有理,若是佟李氏来个趁火打劫,硬要分红,她可得好好盘算盘算,那笔药材钱到底够不够用。过两日等甘泰有空,得让他去药材地里看看,跟那老师傅打打招呼才是。

利益攸关的时候,佟李氏总是跑得特别快。

翌日晌午,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来了宝华阁,刚一照面就笑得脸上的香粉扑簌簌往下掉,“昨天我儿子犯浑,他说过的话你们权当放屁!但有一条也不算错,既然你们家都要拿钱了,我们家自然也得要分。至于阿乔姑娘拿出来的那对明珠,既是从铺子里卖出去的,那只能算铺子里进的货。怎么能折进铺子里抵股份呢?詹管事,你说对不?”

她一面说,一面回头往身后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去。那人虽然穿着管家服饰,却比佟李氏还有气势。一双小眼精明之极,下巴略长,还微向前翘,如鞋拔子一般,略嫌刻薄。

此人木乔也认得,是上回随着佟李氏母子一并回到乡下的管事詹绍。别看此人年纪不大,却是城阳王府,那位郡主娘娘的心腹。

给千里迢迢派到这里,自是为了怕有些场面上的应酬佟氏母子照应不到,惹人笑话。故此和佟氏母子之间名虽为主仆,但实际上佟氏母子还得时常看这位詹绍的眼色行事。想来今日佟李氏的这一番说辞,也是出自于他的授意。

听她点到自己名字,詹绍把小眼一眯,笑着客套,“请不要怪我家主母出言粗俗,不过她这番话,道理却是不错的。我家大爷为人心粗性急,给他个棒槌,都能认作针听闻。昨儿不过是和霍小姐偶然口角两句,就发了性子立了契约,委实算不得数。素来听闻霍大人与夫人宽厚慈祥,定不会为了这点子小事斤斤计较。这生意之事还是丁是丁卯是卯的分清楚,可千万别因此伤了两家和气。”

(呃…今天被一位读者批评了,桂子深受打击。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加倍努力的写下去。其实说句心里话,开新坑的作者,每一章真的都是步步惊心。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意见,都希望能时常听到大家的声音,期待留言和虎摸~谢谢magichan的打赏,给了桂子不小的鼓励。≧◇≦)

第46章回护

詹绍虽笑得和善之极,但话里话外分明透着讥讽之意。似是在怪霍家昨日利用佟正义的坏脾气,占了佟家便宜似的。不愧是佟正恩专程派来的人,颠倒黑白一样这么有本事。木乔听得心头火起,却隐忍着没有出声。

因为佟李氏的到来,阮玉竹自然也来铺子里陪客。三年的共同生活,已经木乔清楚的学会了许多礼节。在有长辈在场时,没有他们的吩咐,她就是生再大的气,也会一声不吭。

关于昨日和佟正义闹的那点事,阮玉竹昨晚就听说了。此刻见佟李氏他们如此要求,不慌不忙的道,“詹管事这话就言重了,区区生意小事,怎么还能伤了和气?那传出去只怕于你我两家颜面都有损失,这样的话可休要再提!”

詹绍闻言,笑容一僵,“霍夫人教训的是,是小的糊涂,说得不妥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

嗯。阮玉竹先应了一声,这才接过话题,“还以为佟夫人匆匆忙忙跑来有什么要事,原来竟是为了这个!”她不屑的一笑,竟是责怪他们小题大做一般,让人无形之中就觉得低了一头。

尤其是佟李氏,在她面前不管如何穿金戴银,却总有些相形见绌之意,当下老脸一红,只得强嘴道,“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事关钱财,还是分清楚的好。”

阮玉竹点了点头,“亲兄弟,明算账,佟夫人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虽说只是几个小钱的生意,话还是要讲清楚的。要说,我家那丫头昨儿是有些不象话,也怪我没把她教好,竟和大公子口角了起来,确实有失风范。”

有她这句话,佟李氏顿时放下大半心肠,赔笑道,“话也不是这么说,我家那老大的脾气也不好。更何况他还那么大年纪了,还不知让让小妹子…”

“佟夫人此言差矣!有理不在身高,只在公道二字而已。”阮玉竹正色道,“不管是读书人还是从商,在世间行走,信义名誉最是要紧。我家这丫头年纪尚小,不知轻重,但佟大公子可是早过及冠之年了,行事怎可如此儿戏?纵然是面对个小女孩儿,也该谨守礼仪,才是府上应有的规矩,却为何对我霍家的女孩儿如此不敬?莫非,是不把我们霍家看在眼里么?”

她这番话说得佟李氏和詹绍顿时都变了颜色,原来阮玉竹根本还在生气。就听她冷哼一声道,“若是口说无凭倒还罢了,但白纸黑字立下的东西能当成一纸空文么?就算大公子脾气不好,毕竟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又没喝醉又无人逼迫,是他自己要求立下这样的字据,若是还能收回的话,未免也太拿我们霍家当作儿戏了!”

说得好!木乔听得心头痛快。

昨晚她回家之后,挨了阮玉竹一顿好批,说她不该耍弄心机,哄佟正义立下这样契约。弄得她几乎以为今日必定将昨日之事一笔勾销,却未曾想,干娘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当下就见在阮玉竹这番义正辞严之下,佟李氏和詹绍都失了方寸。

詹绍毕竟在京城之中见过世面,知道象阮玉竹这样的人一旦动了脾气,可就极难挽回了。于是只能扯由头道,“霍夫人您消消气,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家主母对府上可从来没有轻视之意。只是大公子年纪虽大,却尚未当家立户,一应事情都是由夫人作主,霍夫人您也应该知道。不过既然大公子在您这儿说了这样的话,咱们一概不认也确实不对。不如今年的账我们也不结了,依样放在铺子里,这份子也就别动了吧?”

“是是是。我们不分了,就跟从前一样,照旧就行。”佟李氏可不愿意放弃宝华阁这只会下蛋的母鸡,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自木乔接手之后,这三年里,银楼的生意兴隆,早把那一点份子钱挣回来了。如果让木乔拿钱把她的股份冲薄了,那长远算来,亏的可是自己。不如暂且忍这一时之气,只要份额不改,那他们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算清这笔账。

阮玉竹当然知道他们的心意,却没这么好说话的放过他们,“佟夫人话都说到这里了,我若是再不同意,好似有意刁难似的。钱财本是小事,这店也是我给女儿的东西,算不得什么。但如果要将大公子亲笔画押的文契作废,须得他亲自过来一趟,当着我们的面说清楚。”

佟李氏还没反应过来,詹绍却是已经心知肚明了,阮玉竹这是怪罪佟正义冲撞了木乔,要他来赔礼道歉。

“我们一定让大公子亲自登门致歉,保证往后绝不会再发生此种事情。”

“那是最好。”不过阮玉竹还有要求要提,“虽说佟夫人是长辈,毕竟是母亲,佟老爷又不在了,按世俗常理,凡事还是得以长子意见为准。若是我随随便便就同意了,只怕日后又生波折。咱们最好再请一个中人,把此事作个见证,也省下许多精神。”

这一招好狠!木乔几乎拍手称庆。如此一来,佟正义以后想来管宝华阁的事情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根本没有理由再到她面前来晃荡。

佟李氏本来就不太看重这个大儿子,闻听此言虽说知道会于大儿子面子上有些下不来,但仍是极爽快的答应了,“这个断无问题,这间铺子本就是我家二儿子的,他这做哥哥的不过是代为管管,可沾不着分毫。”

木乔听着这话,心中却一阵刺痛。是她二儿子的?她还当真理直气壮得很!

不过此番回去,想必佟正义心头会很不痛快吧?就算是个再窝囊无用的大哥,毕竟也是姓佟的。佟李氏如此作法,也不怕这大儿子日后怀恨在心?不过这些,却不是木乔该担心的了。

平江府,佟宅。

佟正义一听说要他去霍家赔礼道歉,并找中人见证,他以后都不能再过问宝华阁的生意,顿时气得砸了酒杯。

“凭什么要我去给那小丫头道歉?娘,您也太不拿儿子的脸面当回事了,怨不得旁人都瞧不起我!”

“你还有什么脸面?你那一点脸面全是你弟弟挣来的!”佟李氏跳起脚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乖乖的跟我去霍家说些好听的,把这事圆过去。否则老娘一个子儿也不给你,看你喝西北风去!”

“哼,要是没有我,他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佟正义也是气急了,不觉脱口而出,“您也别忘了,当日他是怎么娶上那位郡主的!要是没有我,那…”

“你疯了是不是?”佟李氏脸色大变,扑上来就要抽他的嘴巴子,“这样的浑话你给老娘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再敢提一字…你若是再敢提一字,你自己知道下场!”

佟正义被她陡然凌厉起来的眼神吓着了,再看旁边还有自己娶的那个不象样的妾室傻呆呆的站在一旁听着,不觉自己也有些后怕,把一肚子火撒在了她的身上,“还杵在这儿干什么?滚!”

那妾室没来由的挨了他一脚,含着两包眼泪回房了。

这头佟正义才道,“娘,我也是这么大个人了,让我给那小丫头道歉,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你要是弄丢了老娘这只金母鸡,我就扒了你的皮!”佟李氏发完狠,见他老实下来了,便又来安慰儿子,“不过是道个歉,又不是割块肉,有什么呀!再说此事,咱们日后总会有找回场子的时候。你要是不乐意,现就请詹管事来,给你出出主意。娘一定帮忙!”

詹绍就住在宅子前院,一召即到。听闻这对母子要出气,眼珠子一转,生出条毒计来。“眼前就个极好的机会,只看夫人和大爷要怎么行事了。”

第47章提亲

马上要到冬天了,纵是江南,吹来的风也很有些刺骨的寒意。

顺利的从铺子里抽了银两出来,除去要还给二叔家的,还有些剩余。木乔私下让甘泰去多买了两车炭火回来,每天出门之前,都让甘泰把屋子烧得暖暖和和的,不让干爹干娘冻着。

霍公亮看着书,忽地抬头微叹了口气,“也就是丫头才有这般细心,纵是儿子再孝顺,于这些小事上还是多有不及。日后她若是嫁了,还哪儿有人如此体贴你我二人?”

阮玉竹有些诧异,“老爷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么一句?”

霍公亮索性放下书卷,撩起裤腿,指给她看膝盖处鼓起来的那一块,“这是入冬前阿乔那丫头给我做的裤子,我当时还奇怪这膝盖处怎么加了两个口袋,只当是她做错了,也没声张。可是昨儿刚起风,今早起来穿我这裤子,就见膝盖处加了两块棉垫,原来竟是这般用处,可见那丫头的用心,几乎错怪了她。”

阮玉竹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欣慰之色,“这也不怪老爷疑惑,我还疑惑呢!别说你的裤子,我的裤子上也加了这个。定是这丫头看到咱们年纪大了,天一冷关节总是酸痛,所以特特的做了,好让咱们穿得舒心。”

“是啊,这丫头虽是个不爱言语的,但心里着实知道孝敬,便是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前几日邹员外请我到他家小坐,言词中提及一些家事,颇有些不顺心。我劝解了几句,回来后却不免想着他家还算家资富裕,尚且还为些柴米油盐成日计较。咱们家一贫如洗,你我又都年过半百,阿三阿四却还年幼,日后讨个媳妇也不知处不处得来,未免有些伤感之意。”

阮玉竹不禁失笑,“老爷这心未免也操得太远了些!不过细细思量,却也有些道理。儿子再好,毕竟日后都是要在外头奔波,老两口呆在家里,自然与媳妇相处更多。纵是娶进门的时候千挑万选,可过起日子来,总是会有些磕磕绊绊的。只能看开些,少操些心罢了。”

她想着要劝慰霍公亮,可自己说着,却也有些伤感起来,“要是五儿留得住,咱们老两口也能多个贴心的闺女。幸亏现在还有个阿乔,聊慰寂寞。”

“那倒真是,那邹员外也说,他家亏得尚有两个懂事的女儿,虽然嫁出去了,倒也时常回来走动,很是解了不少烦恼。这养儿子是面上好看,养闺女可真正贴心。”霍公亮说着兴起,一时谈论起木乔的终身大事来,“咱们日后可定得替阿乔选个好夫婿,最好留在身边不远处,这才能相互都有照应。”

阮玉竹噗哧笑了,“阿乔还小呢,连及笈之龄都没到,哪里就谈论起婚事来?”

“可不算小了!我那日跟邹员外说起来,他还打听我们阿乔几岁了,可曾许人。瞧那意思,似有婚配之意。”霍公亮说起来,颇为些为人父亲要嫁女的忿忿之意,“我当时也用你方才的话推说了过去,可是回来细一寻思,琼花嫁得如此不易。若是有好的,咱们可当真得从现在起就要留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