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随着事件的层层深入,佟家也是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娘,您倒是拿个主意啊!这事情到底该怎么办?”佟正义那股子狠劲过去,现在知道后怕了。他不比弟弟,没有任何功名,万一真的把他拿下大狱,一条谋害人命,就足以流放杀头了。

佟李氏也早已是六神无主,“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詹绍,你不是说没落下任何把柄么?怎么还叫人追上门来?”

詹绍叫屈,“老夫人,这可不是小的办事不周。虽是有些隐约风声,但我办事,全是空口白牙,没有半点实据的。

只要上了公堂,咱们咬定了不说,难道没有物证,就能定咱们的罪?”

“可是上公堂是要受刑的!”佟正义怕痛。他刚挨了顿打,才休养过来,实在不想再尝那滋味了。

詹绍心中鄙夷,又怕吃苦,又没本事,活该一辈子给人踩在脚底下!

“大爷放心,这不是还没上咱家来么?证明那县官还是有三分顾忌的,只要咱们沉住气,一问三不知,就没事了。毕竟还有郡马爷和城**在后面顶着呢,谁都不敢不留三分薄面。纵是找上门来,夫人和大爷你们也全当不知,小人一力承担便是。”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佟李氏赶忙接过话茬,却又立即赔着笑脸,“纵是你给抓进去了,我们少不得也要保你出来,不会让你有事的。”

恐怕那时,生死就由我去了吧!詹绍才不信她这番鬼话,不过是表表忠心,让这母子二人别那么聒噪而已。

他一个下人,去给主子顶罪?那也得看佟氏母子配不配!

此案迟迟不结,木乔心里就象扎着根刺般难受。私下找了霍梓文,问,“三哥,你说张大人真的能查下去么?”

霍梓文凉凉的瞥她一眼,送她俩字,“天真!”

木乔微恼,“那你不天真,你有什么好法子?”

霍梓文唇边勾起一抹奇特的笑容,故意卖了个关子,“小丫头片子,再这么瞎操心,头发就更黄了!”

琉璃色的眸子里迅速燃起两簇小火苗,“不说就不说!显摆什么

她转身要走,却不期然撞上阿果。笑嘻嘻看着他俩,“你们兄妹俩在说什么私房话呢?小文子,你看!”

她从身后掏出个小铁笼,揭开上面的黑布,“这是你让我抓的老鼠,都是活的,连一根毛都没掉。”

里头关着四五只家鼠,一个个贼眼溜溜,龙精虎猛。

呀!木乔吓得一声惊叫,本能的闭上双眼就往后退,却结结实实撞上一堵肉墙。

霍梓文猝不及防,给她撞得呲牙裂嘴,他还没喊疼,却听木乔嗳哟又叫了一声。顾得自己,先扶着她问,“你磕着哪里了?”

呃…木乔冷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于自己的失态,“我没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阿果笑得跟小老鼠似的吱吱响,“小文子说要去报仇,这叫以壁换壁!”

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霍梓文懒得纠正,动动鞋里被木乔踩得生疼的脚趾头,接过阿果手里的老鼠笼子,放下黑布嗔道,“早与你说了,此事万不可张扬,你怎么又嚷嚷开来了?”

阿果立即睁大眼睛捂着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却看得人忍俊不禁。

“行了,你们都去歇着吧。”霍梓文藏好老鼠笼子,要打发她们出门了。

阿果不走,眼巴巴的瞅着他,摇着他的衣袖撒娇,“带我去嘛,我保证不添乱!”

这话连木乔都不能相信,却也生出好奇,“你究竟要去做什么?”

霍梓文左右瞧瞧她二人,丢出本书,“你们若是能在我回来之前背完,我就告诉你们。”

阿果翻开书,顿时苦了脸,“这么多字,从哪里背起?”

木乔可没这么傻,不说拉倒,反正迟早也会知道。

于是霍梓文一人赶着家里的小驴车,又去平江府给爹娘抓药了。顺便还带上木乔的那些药材,还有阿果晒干的老鼠皮和老鼠肉。

当然,在车子底下,还悄悄挂上了一笼活蹦乱跳的小老鼠。

事情办得很顺利,该买的药材买到了,该卖的药材也卖出去了,包括那些老鼠皮和老鼠肉,也找到了不错的销路。至于那笼老鼠,自然也去到它们应该去的地方。

霍梓文拍拍袖子,很满意的回家了。

翌日一早,佟正义的小妾春兰在准备做早饭时,发现厨房的米面里似乎有老鼠爬过的痕迹。虽然有些嫌恶,但她还是用这些米面来做了早饭。

难道能为了几只老鼠,就丢了整筐的米面?漫说佟家,就是好些富贵人家只怕也是做不出这等事来的。

又等了几日,在张希文终于下定决心,发出签文,要把佟家管事詹绍先拿到公堂上来敲山震虎一番时,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传来。

佟家人病了,症状还惊人的一致。

寒热交替,神昏气微,心乱身痛,四肢麻痹,只是几人症状轻重不一而已。

据说,在他家还发现了几只死老鼠。大夫们听说这情况都不愿意上门去瞧,就是头两位不明就里去过的,也是匆匆开了药就走,连脉都不愿意摸一把,回家就把衣服全都烧了。

师爷听得大惊失色,“大人,那…那可能是瘟疫啊!”

张希文身形一震,依照本朝律法,如果当真发现瘟疫,那无论贫富贵贱,都必须立即将那家封门,任其自生自灭后,再放火烧个干净。否则传播开来,那可是祸国殃民的!

第58章 窥探 T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此话用来佟家的一番变故,实在是太贴切也不过了。

柳起轩笑眯眯的立于庭中经霜的桂花树旁,向木乔顽皮的眨着眼,“你说,这可是老天也看不过眼,要给你出一口气呢?”

他今日随着父亲柳承风特地来霍家探视,顺便也将这消息带给她。

佟家现在虽还没到放火烧屋的地步,但已经被限制出入了。隔壁左右全都吓得搬去投亲靠友,连带门口那条小巷都无人出入。一应饮食汤药皆由官府派专人送到他家门前,这还是看在远在京城的佟正恩面上,否则哪里有人肯管?

木乔心中却有些疑惑,她是亲眼看着霍梓文把那笼老鼠带走的,如果那些老鼠身上真的有瘟疫的话,他又怎敢轻易动用?

若是为了一已私仇,就弄出这么大事来,那确实有些太过分了。毕竟瘟疫一事可非比寻常,一个闹不好,可得连累多少无辜性命?

“原来你们在这儿啊!”阿果笑吟吟的指着桂花树旁的二人给霍梓文看,“你说他俩象不象一对金童玉女?都那么白,那么好看!”

因是探病,柳起轩换下那身大红衣裳,改穿一袭银白底子绣粉润桃花的衣裳,而木乔仍是在家常棉衣外套着阮玉竹那件杏红色棉坎肩,虽然样子有些旧了,但她肌肤雪白细嫩,仍是衬得那袭杏红很是明媚,与柳起轩身上的衣裳恰好相映成趣,看着很是养眼。

霍梓文眉心微微一皱,颇为不喜有人拿自家妹子的亲事说笑“休得胡说。柳贤弟,令尊在前头唤你呢。”

这是变相的告诉他,柳承风准备告辞了。柳起轩呵呵一笑,“我这就过去阿乔,过年记得到我们家来玩儿呀!”

木乔客套着应了,送走了他,不放心的问霍梓文“那病,不打紧吧?”

霍梓文瞥了她一眼,“你希望

呢?”

“我希望

他们不好过,但不想连累旁人。”木乔据良心以答。

“你呀…”仲手拍拍她的头,霍梓文到底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只是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怜惜。

佟家这场病,可当真及时。

顾松正愁在铺子里查访不出那通风报信之人,且喜就听闻了此事。心思一转便佯装忧心的在伙计中间带头议论起来,“这好端端的,怎会无故染上这样的病?总算也是我们半个东家,大伙儿觉得,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这…两个小伙计皆垂头不语,崔庆干巴巴的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冒出句话来“论理,也是该去瞧瞧的。但那可是瘟疫啊!”

“崔师傅这话可就不对了,谁说一定是瘟疫了?咱们相处一场也是缘份,纵是不进去探视到门外走动走动,问一声安好,也是为人的本分。”钟孝很是仗义的滔滔不绝,“最好再把霍家也请请,这雪中送炭见个面肯定就能把从前的不愉快都化解开了。”

会是他么?顾松瞥了他一眼,微微皱眉“这时候,霍小姐只怕没空。再说,上回佟大爷那事闹得如此愉快,只怕她未必肯去。

“霍小姐是极明理之人,上回之事已经说了是误会,断不至于再追究下去。当然,她是不方便去,让甘泰或是谁跟着走一趟,问候问候,也就是个意思了。”

顾松听到此处,又觉得不太象是他了。

若是钟孝告密,必定心里有鬼,避着两边来不及,怎会拼命撮合两家相见?这不缺心眼么!

他沉吟了一时,问其他人,“那你们都去么?”

崔庆左右望望,“要是你们都去,也算我一个。”这是个老实人,说的全是大实话,第一个可以被排除掉。

只听那小伙计罗一虎明显有些推托了,“我得回去问问我爹娘,他们同意才行。”

曾天保瞟瞟众人,最后低着头道,“我也如此。不过我们家远,恐怕打听起来比较费劲。”

“有什么费劲的?”钟孝插言进来,“你家不有个什么哥哥在镇上打家具么?上回还听你说去看他来着,问问他的意思不就得了?”

曾天保越发支支吾吾起来,顾松心里有七八成的把握了。

若是不想去,如罗一虎般直说就是,可既不敢拒绝,也不敢应承,分明就是心中有鬼了。

“算了算了,这事再说吧。咱们铺子走不走得开,还两说呢!”顾松把事情带过,觑了个空,趁着天黑悄悄来跟木乔说了一声。

木乔判断,应该是曾天保,不过那个钟孝也太喜欢

耍小聪明了,本事又不大,留之无益。

按她的想法,最好将大师兄俞丙坤再请进来。一山不容二虎,若是把他请来了,那顾松情愿么?又没股份送:俩,怎么留得住人心?

想了想,她只告诉顾松,年底结完账后就找个理由把曾天保开掉,先把他送走了。

转过身,木乔还在想着要如何安置俞顾两位大师傅之事,蓦地听见几声鸟鸣。她心头一跳,看看四周幽静无人,也将手指放在嘴里,轻轻打了两声唿哨,蹑手蹑脚开了后院的角门,隐在那片阴影里。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话也不说,就一拳向木乔面门袭来。

木乔侧身避过,然后仲出粉嫩的小拳头还击,那人也一板一眼的见招拆招,但明显看得出来指导的成分更多。

短短数十招过后,那人擒住木乔手腕,笑呵呵的拍拍她的头,“不错不错,招式记得很熟,虽然没什么力道,但巧劲儿拿捏得还不错,不愧为师多年来的苦心教导。”

木乔无奈的在心里叹气,谁很愿意当你的徒弟?不过还是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师父,您来是有什么事?莫非,是年下的节礼出了变故?”

眼前这位高大男子,正是东青帮黑水堂的堂主郑小虾。

现在的他,已经是个纯粹的男人了,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而又张扬的魅力,如不被约束的火焰,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人既害怕,又忍不住靠近。

此刻,郑小虾的目光落在这个他名义上的大徒弟身上,却有些赧颜,“咳咳,年礼已经收到了,很给师父长面子。我前几天才跑船回来,听说你出了事,有些不放心,特来瞧瞧。”

霍家也不是默默无闻的人家,接连淋了这么两档子大事,传得人尽皆知。他身为师父,自然要来表示关心。

只要不是那边的生意出事就好,木乔明显松了口气,“我很好,没什么大碍,那起子人也不需要师父做什么,他们已经得到教训了,您可以安心了。”

郑小虾搔搔头,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落寞,“是这样啊,那好吧,你自己多保重。要是那浑蛋再来欺负你,师父一定帮你把他扔到海里喂鲨鱼!”

“伤人性命是要偿命的,徒儿不想师父去为了那种人冒险。”

郑小虾嘿嘿笑了,“小丫头还挺关心师父的嘛!”

我是怕你连累我!木乔又给他行了礼,“此事不宜久留,师父还是早些归去吧。”

郑小虾满腔热情而来,就这么短短几句话却给人打发走了,心下颇不是滋味,可是细想想,又实在没什么留下来的借口。

那就走吧!江湖男儿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讲究一个潇洒来去,不羁洒脱。

只是人走了,心里却仍有些莫名失落,便是在倚兰院红姑娘凝香的软玉温乡中,也填不满那一角的空。

“爷,这是有心事?”善解人意的凝香姑娘吐气如兰。

男人不觉说出实话,“有一个人,她帮了你,你也想去关心关心她,却发现没什么地方可以帮忙…你能明白这感觉么?”

“明白。爷看上一位姑娘了,可在那姑娘面前没找着讨好的机会

“胡说!她才几岁?不是那么回事啦!不过…其实你说得似乎也没错。除了我不是那种喜欢

她之外,确实也是没找着讨好她的机会。”

美人一笑,端上酒杯,“这世间,最苦莫过于求不得。不管是爷的什么人,多少岁,总之爷使不上心力,自然烦恼。不如一醉解千愁,忘了便好。”

于是,满腹说不出的愁肠尽归一醉。

木乔回房,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幽幽黄光从白纱罩里安逸泄出,映在晶莹如玉的肌肤上,如镀上层浅金,分外好看。只是灯光下的少女一手托着小巧的下巴,一面蹙着尖尖的蛾眉,也不知在烦恼着些什么。半晌,才甚是无力的转过头来,却冷不防给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

霍梓文坐在她窗边的绣墩上,也不知在黑暗中打量她多久了。此刻见她问起,也丝毫不见半点偷窥的尴尬,从从容容的道,“就从你和顾师傅在前院嘀嘀咕咕的时候,我便来这儿等你了。没想到你竟是跟迷了魂似的,半晌也没瞧见我。”

他倒还有理了!木乔摁下心头怒火,决意不与这毛头小子一般计较,“你来做甚?”

没料想霍梓文忽地靠得极近,一双清粼粼的眼里波光难测,“我来看看,你这小丫头到底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第59章 弥补 T

因为离得极近,霍梓文的唇几乎都快触碰到她的耳垂,那温热的气息更是随着抑扬顿挫钻进耳洞里,激起木乔一连串的灵。

他在说什么?他是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什么了?

木乔惶恐不安的看着他,紧张得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象极了被老猫揪住尾巴的小老鼠,战战兢兢。

噗哧!霍梓文忽地笑了,这一笑,顿时将一片肃杀气氛消弥于无形,“瞧你吓的,莫非是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赶快从实招来,哥哥我二回替你扛黑锅时,心里也有个谱。”

木乔一哽,这小子,又诈她!不过提及三年前的旧事,她却不是不愧疚的。慎重拜了一拜,“三哥,当年之事,真是对不住,我也欠你一个解释的。”

霍梓文交叉抱着双臂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木乔忽地不想撒谎了,这三年来,她一直瞒着干爹干娘已经很累了,急欲找个人宣泄一番。

“你还记得我和四哥被人绑架的事么?那一回,我们不是那么容易就回来的。”

寥寥几句,便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木乔如放下心中大石,浑身轻松一截。

霍梓文托着下巴想了想,没问旁的,只问,“那此事,你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后来云飞回来了,是他帮忙置办的。”木乔索性把实情和盘托出,“我.不是还剩了些珠宝么?索性全让他换了银子,交由师父帮我拿去贩私盐了。这么些年,也积攒了一小笔银子出来了。”

她想起当年旧事眼中有几分笑意,“欠你的那一半钱财,也可以还你了。”

霍梓文忽地斜睨着她,“这话不对吧?我记得当年为了赎你出来你那一半钱财早就用光了。你拿了我的钱,才去生出这些钱来,论理,这都是我的。”

噗!这天底下还有更无耻的人么?

霍梓文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半点不象开玩笑的样子,“你到底有多少钱,告诉我个准数,正好我现在有要用到大钱的地方。那展云飞,现在是不是也混成财主了?他要是有钱,也替我借点。我要的也不多,一千两就好。”

木乔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他说的这是人话么一千两还不叫多?她拿了那些珠宝玉石典当换来的一二百两银子,辛辛苦苦提心吊胆的跑了三年私盐,才翻出小一千两来,其中还包括要分给师父的提成。现在他倒好,狮子大张口,一来就是一千两?

“你要做什么?”

“这个你就别问了,我是跟你说认真的。”霍梓文确实不是在开玩笑“总之我有大用处,你跟展云飞说,我可以按年付利息给他,三五年后便可归本了。”

“可哪有借钱连去向都不交待的?”木乔不肯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霍梓文不跟她谈了,“那我自己找人借去。对了,二叔这几年,年年都上门来走动的吧?”

木乔一急当即允了,“好了好了我想法借你就是。你可千万别找二叔,干爹知道会气死的!”

三年父女她已经太了解霍公亮的脾气了。

当年她仗着年幼无知,收了霍公豪的田地,已经惹得霍公亮很不高兴了。若是让干爹知道,自己儿子居然去找二叔借钱,霍公亮说不定要把霍梓文赶出家门了。

霍梓文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她了解干爹的脾气,难道他这做亲儿子的反倒不知了么?

“你放心,这钱我也不白拿你的,那个宝华阁佟家还占四成半的份子吧,如果全都归了你,你够不够开销的?”

木乔诧异之极,“他们家怎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