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道也神神秘秘的,他不是本地人,在木乔撞上他之前,在朱桥镇的山林里也不过住了五六年的光景。带霍梓文出门之后,就没再回来了。听说是在一个什么道观里落下了脚,至于是真是假,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但那空谷确实有几分本事,传授给霍梓文的一身医术也没有半点作假。

霍公亮相信,医者父母心。就算那道长有些难言之隐,但一个肯不计名计,经年累月游走在乡村市集之间,给穷苦百姓看病的道长绝不会是坏人。

所以他放心的让霍梓文又去了,只是交待他别忘了回来参加秋试,先考一个秀才功名。若是道长往后要是年纪大了,想找个地方落脚,可以把他接回家中养老,尽心侍奉。

对此木乔没什么意见,她只是在霍梓文走前反复念叨一事,“你可千万别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贩私盐是出于无奈,还可以扯扯女孩儿家见识浅的由头,你要是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会把干爹活活气死的!”

每回她说这话的时候,霍梓文都绷着个脸,回答她好,但木乔知道,他根本一字没往心里去!瞧他那张脸,绷得都快四分五裂了,分明是忍笑忍的。

算了,多的话她也不多说了。

摊上这么个人,她能有什么方法?不如好心把自己的铺子经营好,才更实在。

得到宝华阁所有股份之后,木乔拿了两成干股出来,招徕大师兄俞丙坤入伙。

至于顾松,木乔也给了他两成干股,“却不是在朱桥镇的宝华阁,而是京城的某家银楼,顾师傅,您愿意要么?”

顾松终于色变,“霍小姐,你的意思是…”

木乔点头,“我也不会干别的,就会画些首饰样子。若是去了京师,依旧会干这老本行。当然,那时就得在名义上换个老板了。但只要你愿意,就依旧是我的大师傅。你若不愿意,我也可以给你两成的干股,换俞师傅去。不过我觉得你更年轻,也无家室之累。不象俞师傅,刚刚成了亲,新婚燕尔的也不好让他跟着我离乡背井。”

“我…我愿意!”顾松咽了咽唾沫,微微涨红着脸才抢着说出这话来。

京城,几乎云集了所有的工匠业的顶尖高手。当然,在别的地方,也有着各行各业的翘楚,但从没有一个地方,能象京城那般汇聚那么多行业的优秀工匠。

到那样一个激烈竞争的地方去打拼,对于每一位有野心有目标的工匠来说,都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挑战。

木乔眼中多了抹赞赏之意,“只是有句话我可得说在前头,京城不比乡下,那儿上百年的老字号多的是,咱们未必能闯出一番名堂。顾师傅,您还愿意么?”

“愿意!”这一回,他答得铿锵有力。

从前,在柳家学艺的时候,顾松就不止一次听到去过京城的大师傅们说起那里的盛况。那是一个即使败北,也会让人引以为荣的地方。只要你曾经在那里打拼过,就足以够你回到朱桥镇这样的小地方,吹嘘一辈子了,所以顾松义无反顾的决定去了。

说起来,木乔的内心是绡点小小的失落。

从她私心来说,是想让大师兄去,把爹爹的手艺发扬光大的。但是通过这几年的接触,她也确确实实的看到,自家传承了几辈子引以为傲的手艺,其实也不过是个二流匠人的水平。象从柳家出来的一个学徒,都能轻易的比下去。

那真正的高手又该是何等水平?木乔在心驰神往的同时,也不得不做一番认真考量。

大师兄手艺不错,但为人有些清高,若是遇到重大挫折,未必就能从逆境中奋起。而顾松更年轻,在柳家也见识过更好的东西,所以相对来说,他的姿态更低,也更能接受失败的打击。

所以木乔选择了顾松,她已经想得很通透,不管她用哪个工匠,只要最后能将岑记银楼的招牌再度发扬光大,又有什么关系?所以她安下心来,等待随干爹复职进京。

只是这一等,她也没想到,居然就等了整整一年。

霍梓文出去又回来了,当然是财去人安乐。回来之后,顺利的考中个秀才,成绩恰在上等偏末,既不丢霍家的脸,也不过分扎眼。然后在老爹的授意下,借口年纪还轻,放弃了乡里的举人试。

等到第二年的春暖花开,终于有圣旨星夜传来,召霍公亮回京。

第62章 担忧 T

春水悠悠,天青如洗。

坐在二楼舱房的窗边,做针线的间隙看一眼两岸的湖光山色,春花烂漫,心情比想象中更加愉悦。

四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足以让最深的伤痕结疤,也能让曾经日夜噬骨的仇恨在如水时光中渐渐化解。

不是忘却,而是将它们封存,凝结如山。木乔想,当有一天,她能把这座山给那个人压上的时候,自己应该也就能得到解脱了。

“怎么又做上针线了?小心花了眼!”房门被推开,是阮玉竹进来和甘婶进来了。为了省钱,也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只租了两间舱房,男一间女一间,彼此也好相互照应。

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阮玉竹一直有些晕船,坐一时就一定要出去走动走动。木乔看甘婶脸色也不大好,就自告奋勇留下来看行李,照管诸般琐事,让她们得以偷闲,多出去走动走动。

“干娘放心,我一点也不晕船。这船上左右闲着也没什么事,横竖鞋底都是甘婶纳好的,我不过绣几双鞋面子,倒也解闷了。”

“你这孩子!”阮玉竹嗔着,但眼底却满是温馨笑意。

木乔虽然不说,但她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意?京师,那可是个先重衣冠冉重人的地方。在乡下穿得寻常些倒还罢了,若是在京城也这般随意,走在大街上问个路都没人搭理!

虽说为了上京,阮玉竹已经给家里人都各自置办了几身行头,但象这种东西,又岂会嫌多?尤其是体恤霍公亮夫妇要不时出席体面应酬…木乔在他们的鞋子上更是下足了功夫,不敢有丝毫马虎。

可见她做得越认真,阮玉竹心里就越愁闷,不觉轻声叹息…“也不知道老爷这回会授个什么官儿,万一到了京师又放外任,咱们又得波折一场了。”

木乔听得一怔,抬头和甘婶面面相觑…都不好接话。

一般来说,皇上若是起用某官员,在圣旨下达的时候,就会说明授予的官位。可霍公亮这回接到的圣旨却甚是奇怪,只诏他回京,至于具体安排何职,无半字定论。

这圣旨千里迢迢的送来,一路传令的小兵都不知换了几人…霍公亮知道打听也打听不出所以然来,接了旨后只渭然长叹,“只怕此次回京,要连累你们跟我受苦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甘琼花两口子都没叫跟来,只待京中局势大定之后再作安排。

顾松自然也没跟他们一处同路,找了个由头假意辞了宝华阁…独自先行一步上京了。那头有展云飞在接应,木乔不必担心。

干爹干娘别的都好,就是有时过于方正了,所以不得不瞒。但霍梓文却是知道…也支持她的,所以木乔就偷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干了这么件坏事。

银楼虽然只有俞丙坤一人掌管,但大师兄为人傲气,想来不至于贪心昧主。何况二叔家的管事周思勤还时常在江南走动…可以定期去查查账目,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现在全家人最关心的大事…便是霍公亮到底所授何职。

木乔可怎么也没想到,干爹还有一种可能是放到外地为官…若果真如此,她岂不白费这么大周折,带顾松进京了?

见阮玉竹心情低落,甘婶想了想才劝道,“老爷都这么大年纪了,皇上瞧他那一把白胡子,也未必就好意思再把人往外地赶。况且这么大老远的跑了来,不说加官进爵,起码官复原职也是应该的。”

阮玉竹听得只能心中苦笑,霍公亮从前就已经做到丞相一职,算是位极人臣了,再要加官进爵,就得封侯进王了,这有可能么?

只怕是朝中形势逼得皇上不得不召他回来,但又不愿意委以重任才下了这么一道旨,最后不管给他放到哪个位置,估计都是极其吃力而不讨好的。

若是从私心上来说,阮玉竹宁肯跟自家老爷一块儿老死乡间,也不愿他这么一大把年纪还出来劳心劳力。

但作为妻子,她又无比了解霍公亮,知道他除非是实在年老体衰,否则怎么也不会放弃为国尽忠,为民效力的政治抱负。所以她现在所能做的,除了支持,只有支持。

木乔见甘婶没劝到点子上,忙忙又补了一句,“就算皇上不给干爹什么大官儿做也不打紧,只要不难为干爹就好了。咱们还是回乡下去,也免得咱们走了,琼花姐一人在家日日惦念。”

她这话说得故意带了几分孩童的天真,听得阮玉竹终于笑了,“傻孩子,琼花都已经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是一个人?不过你说得很是,只要皇上不难为老爷,咱们也就别无所求了。”

“就是!横竖是福不是祸,是祸咱也躲不过。”甘婶一脸正气的道,“咱们老爷积德行善这么多年,何曾干过半点昧着良心的事?我就不信皇上会这么不分好歹要为难老爷,至多咱不当这个官儿,回乡下种田,没事儿!”

“谁丿下种田啊?都不管我这老头子了?”

说曹操,曹操到。霍公亮方才在一楼船舱内和那些水手船夫聊了聊民生之计,顺便又指使俩儿子帮人写了几封家书。那些水手为了表示感谢,送了些顺手新捞的鱼回报,他就乐呵呵的亲自拎上来了。

木乔放下针线上前接过,赞了鱼的新鲜,又顺便拍了拍马屁,“还是干爹厉害,走到哪儿都有人巴结!”

对于女儿的迷魂汤,灌再多当爹的也不介意,只哈哈大笑着交待她,“一会儿多放些醋,做道醋鱼给大伙儿醒醒胃。”

在他的面前,众人都有意回避了京中职务安排的话题。横竖不过是甘婶那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想那么多有用么?到底还是要听皇上的就这么着吧!

于是自这日偶露担忧之后,阮玉竹一路上再也不提半字。想方设法的活跃气氛,一家子放开怀抱,尽情享受两岸的明媚春光如郊游一般,开开心心往京城进发。

就连路过当年被霍梓文搭救的浦口小镇时,木乔的心中都没有太多的波澜,除了感觉自己幸运还是幸运。

不过过了浦口,再往京城,那船只就要被多收一道过路费的,管制也严。船家不愿意再走,横竖离京不过三十里地,一家人便弃船换车,略加休整便继续北上。

邻近京师,这一路自然平坦不必担心会遇到什么波折。中途可以在个叫双驼岭的地方歇息一日,第二天便能到京师了。当然,若是赶路,一日走完,天黑前也是可以进城的。

只不过,大多数体面人家,或者进城要见客的多半会选择歇一宿,梳洗打扮好了再走。但霍家虽是奉了圣旨,却是低调进京,不必多耽误一日行程早跟车夫说好了,直接进京。

坐在车中,再走过这个地方,木乔心中颇多感慨。她就是在这里救下了真正的木乔尔后才有了这番奇遇。

想起木乔,不禁有些伤感这个小姑娘虽说是被自己所救,但确实也是被她连累得无辜丧命最可叹的是连她的生身父母是谁,家乡何处也不知道,就是自己以后想报答这份恩情,也无处寻觅。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霍梓斐骑着他那匹小红马一直跟在车边,瞧她看着窗外半天眼睛都不眨,出声相问。

木乔还未答话,旁边的霍梓文催马上前,一本正经的揶揄,“她啊,肯定是在想,这到了京城,晚上到底是吃粥好还是吃稀饭好呢?”

木乔脸上腾地就飞起两团红云,这个臭小子,怎么总记得她这一

霍梓文这么说,是有典故的。在来的路上,有一日,他们在一家饭馆打尖,当时她就叫了碗粥,那伙计就回她说,好的,稀饭一会儿就上来。

木乔一下没听明白,又特意跟人强调一遍,她是要粥,不要饭。

结果那伙计就乐了,说这粥和稀饭不是一回事么?

他那嗓门大了些,一桌子人听到此处,都笑得前仰后合,每每到了吃饭的时候,就故意逗她,“阿乔,这是要粥呢还是要稀饭呢?”

霍公亮听孩子们议论起吃饭的事情,也笑着插话,“进京城的头一日,怎么能喝粥?稀饭就更要不得了。我请大伙吃好的,咱们到京城最出名的东兴楼去吃一顿。那可是地道的京城风味,尤其是烧鸡做得最好。哎呀,说起来老夫都要流口水了!”

这话题一转,便给木乔解了尴尬,顺势就扮起乖乖女,请教起京城的名胜古迹,小吃特产。

她从前便是家中独女,干起这个最是得心应手,一派娇憨自然,毫不做作,哄得霍公亮当真滔滔不绝的讲解起来。

他学问渊博,见多识广,不仅是经书礼仪,于民间的野史游记也多有涉猎。听他讲起这些东西,往往妙-趣横生,于历史中穿插传说,在传说中又带几分真实的人物故事,听得人津津有味,极是有趣。

天黑之前,终于赶到京城。

因天色已晚,不欲惊动旁人,先寻一家客栈暂时落了脚,稍作梳洗后,霍公亮果然守信,带着一家子去了京城闻名遐迩的东兴楼。

虽是人多,幸喜他们到的时候吃饭的正点已过,有些客人已经走了,刚好空出来一桌。欣欣然坐下点菜,霍公亮自然就要了他们的招牌烧鸡。

但那店小二却赔笑道歉,“真不好意思,我们今日的烧鸡已卖完了。剩下几只,都是有客人提前订下的,得请诸位包涵了。”

真令人失望!只好点了几个别的菜,但心中到底不爽。可是上菜的时候,却有一只完整无缺的烧鸡上来了。

第63章 寻亲 T

看着这道突然冒出来的烧鸡,众皆愕然。

小二笑道,“是有位公子请你们的。”

霍公亮更加奇怪了,他此次进京并未通知熟人,是谁这么神通广大,一见他来,就上了只烧鸡?“

是哪家的公子?”

小二挠头,却看了木乔一眼,“是沈家的公子。”

姓沈?霍公亮更纳闷了,他在京中没有姓沈的知交故旧啊?

阮玉竹道,“别是人家送错了吧?小二哥你要不再去问问?他既送来,知道我们姓甚么么?”

这个那位公子还当真没提。小二只好再跑一趟,很快回来道,“那位沈公子说没错,是请你们的。他还说,虽然不知道你们姓什么,但若是这位小姐见了他,必定是知道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众人都看向木乔,“阿乔,你在京中还有熟人?”

“没有啊!”木乔被大伙看得红了脸,若说姓展还有可能,姓沈怎么会?“我才来京城,哪认得什么姓沈的公子?”

“你真的不认得我了么?”那位请客的沈公子已经站在了门外,眼神急迫,语气之中已经颇有几分指责的味道。

因为来得仓促,霍家所坐的并非包间,而是用一人高的屏风在大厅中隔成的小间,那位公子却是从楼上下来,自然可以看到他们的容貌。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这位公子居然如此年轻。

不过十来岁的一个少年,个子与木乔不相上下,但面庞似乎还显得更小些。穿一袭酱色暗纹圆领长衫腰系白玉带,衬得他一张白皙的小脸,更是欺霜寒雪。虽是小小年纪,但站在那里却是气度沉稳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飞扬英挺的帅气,一望便知是世家子弟了。

木乔乍看这朗眉星目的英俊少年,左想不认得,右想也不认得但仔细看看,却又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眼熟。可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只得苦笑着摇头,“对不起,这位公子,您应该是认错人了。我才来京城,实在不认得您。”

那姓沈的公子不死心,“那冒昧问一句小姐闺名可是唤作木乔?我方才听见他们唤你阿乔来着。”

木乔吓了一跳,这少年怎么一口就喊出自己的名字?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霍梓文已经猜出了一些,冷冰冰的道,“不好意思,沈公子,我妹妹从前受过伤忘记了许多事情。她现在是我们霍家的女儿,除了这个名字,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位沈公子震惊了一瞬,随即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望和伤心张了张嘴,看向木乔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亦儒,你怎么还在这儿?到底是哪家的千金让你如此留连?”一个略带调笑的年轻声音从背后响起。

名叫沈亦儒的少年迅速转身,恰到好处的遮住了木乔的身形似是不愿给来人瞧见,转身迎出去道“还以为是从前在平凉城的熟人,原来竟是认错了。走我回去认罚!”

沈亦儒刚错开身形,霍梓文便补上了他的位置,挡住了那个只有十三四岁锦衣少年投射来的狐疑目光。

一顿好好的饭,就给这突发状况搅乱了。大家心里都存了一个疑问,那位沈公子是不是知道木乔的过往?而心情犹为复杂的就是霍公亮夫妇了。

“老爷,咱们该不该寻找沈公子,再单独叙叙?他可能真的知道阿乔的家在哪儿。”阮玉竹按捺下心中的不舍与酸楚,回到客栈后关了房门才问出口。

霍公亮却摇了摇头,“你没看他一看有旁人来,就撒谎了么?想来咱们阿乔从前也是个苦命孩子,那些深宅大院里,不知有多少腌事呢!此事不急,不急。”

“可是…可是我好怕他们还是要来把阿乔要回去。”阮玉竹说着,已经落下泪来。

“夫人,这还没发生的事情呢!你哭什么?”霍公亮虽是嗔怪着她,但自己心里也不是不难受的。

相处四年多,他们是真心拿木乔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现在骤然有人要把她给领回去,怎能不伤心?

阮玉竹擦擦眼泪,问起一个关键所在,“老爷,你听见没有?那位贺公子提起平凉城呢,难道阿乔竟是那边的人?”

霍公亮听到此话,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说出在他心头盘桓已久的一个猜测,“难道你没看出来?阿乔的长相,尤其是眼睛,象极了敦煌索氏的人。可索氏是名门望族,如果阿乔果真是他们家的女儿,不可能丢得无声无息,连个告示也没留下。当年咱们捡了阿乔回家,我就怕这其中有文章,特意修书给京城的贺大人,让他帮忙在周边打听来着,可是却没有半点音信。”

他顿了一顿,方才又道,“平凉城的沈氏,也算是一方大族了。”

竹此时已经收了泪,操心起女儿的前途来,“那就是说,卅便阿乔跟过索家或者沈家有什么关联,也必定是不太受重视的。否则,哪家丢了女儿能不找的?既然如此,那我们还帮她寻亲做甚么?”

“可不是?”霍公亮两手一摊,貌甚无辜,“人家不要的女儿咱们捡回来养了,这有什么错?他们要不来找,咱们白把阿乔还回去,说不定还是害了那孩子。”

“老爷说得很是,不能把阿乔送回去!”阮玉竹忽地欢喜起来,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主动承认错误,“老爷,妾身是不是很不懂事?明明知道阿乔不是咱们的亲生女儿,应该帮她追根溯源才对,可是妾身却巴望着她一辈子想不起来往事,长长久久的给咱们做女儿。我这心思,是不是该被天打雷劈?”

霍公亮瞥了夫人一眼,“真要天打雷劈,也算上老夫一个吧。”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却是同时噗哧一笑。转而又各自叹了口气。不为别的,只为他们的阿乔这不招人待见的命运。

他们的阿乔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孩,怎会有人家忍心不要呢?活该便宜他们夫妻捡到宝了。

“不过今日出了此事,还不知阿乔自己怎么想,如果这孩子想知道自己身世呢?要不,夫人你过去问问她吧。”虽然很不愿意把辛苦养了好几年的女儿交出去,但霍公亮毕竟做事坦荡,是非分明,也够气度。

阮玉竹点头,“老爷提醒的很是,我这就去。”

木乔房中,却早已有了一位问客。

是霍梓斐。他年纪最小,也最心直口快,便给哥哥打发来问上一句,“阿乔,你想你的家人么?若是他们要接你回去,你会不会跟他们走?”

阮玉竹在门外,正好听到木乔的回答,“我都不记得他们了,怎么会想?若是他们要来接我走,我也只听干爹干娘的吩咐。他们若是让我走,我就走,否则旁人说什么,我都是不听的。”

当了这几年的爹娘,能得着这么一句话,阮玉竹也觉得值了。推门进来,让小儿子出去,才跟女儿说起体已,“阿乔,你能这么信任干爹干娘,干爹干娘都很感动,咱们也会替你负责,日后不管你在哪里,永远都记得,霍家有你的干爹干娘。”

说到最后,她和木乔同时都红了眼圈。

因为她们心里都明白,就算双方再不舍,但如果木乔的亲生爹娘真的找上门来,那是一定得分开的。

阮玉竹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率的告诉木乔,“如果那位沈公子再度找上门来,能说清你的来历,还是要听的,知道吗?毕竟是你的亲生爹娘,不管他们犯下怎样的过错,你都不能怪罪他们,毕竟是他们生养了你一场。”

木乔知道,这个世道最重孝道,哪怕是木乔的亲生父母抛弃了她,她也不能怨恨。只是从前的木乔从未说起过她的身世,只说是上京寻亲路上遇劫和亲人失散,这让现在的木乔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到底会面对一个怎样的过往。

翌日一早,霍公亮就到吏部去报到了。

他回来的消息一传开,很快就有不少官员故友争相接待。但大家于热络中又透着一股疏离,非是挚交好友,不会给他半点有用的暗示。

官场,就是这个德性。

等到将他宣进宫中,却没有能面见圣上,据说是身子不好,不便见面。也念他长途劳顿,让他好好将养将养。至于官职,只字不提。

此种境遇也早在霍公亮的意料之中,他并不着急,也不追问。

只幸好皇上做事还算地道,给他安排了一处官邸并二十个下人,还有些金银赏赐,虽不太丰盛,但足以让霍公亮在京城安顿下来了。

领旨谢恩,收拾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