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殷耐耐心心地陪着时音练了三天，小姑娘才终于能勉勉强强掌握了平衡，不再让车身左摇右晃。
小区道路宽敞、工作日的白天也没有什么车辆进出来往，时音练起骑车来倒很是方便，三天下来胆子也已经大了不少——反正有裴殷扶着呢，肯定摔不着！
越骑越稳的小姑娘选显然是心情极好，一扫前几天的沮丧，觉得自己终于扬眉吐气了起来，昂首挺胸、简直有些脚下生风，忍不住就加快了脚下踩着踏板的速度。
上午的阳光还不算太毒辣，加快了速度后几乎能感觉到有微风拂过自己的脸，格外惬意舒畅。
“哥哥，你看我…”时音越骑着车越觉得心情舒畅，笑盈盈地转过头去想要和裴殷说话，可才刚开口、话音却是一下子戛然而止——
原本一直都在她身边扶着车的裴殷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不见了！
时音一下子就慌了，急急忙忙回头去找，就看见裴殷竟是站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看自己。
哥哥什么时候松的手？现在没有人扶着了怎么办？会不会又摔了？
——没有了裴殷扶着，生平头一次自己骑车的时音顿时有些慌了神，只觉得刚刚的神清气爽一下子就没了，好不容易稳下来的自行车也好像开始左右摇晃了起来。小姑娘心里没底、越发有些慌神，赶紧回过头去看前方，可还没来得及回头，就看见那头的裴殷一下子变了脸了。
“阿弦，快刹车！”
时音吓了一跳，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拉刹车，一边赶紧回头去看前面的路——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了近在眼前的水泥墙；眼看着就要撞到墙上，小姑娘吓得不行，赶紧去拉刹车，可是这闷热的天气和惊吓早就让她除了满手的汗，险些连龙头都要滑开，更别说是要去拉刹车了！时音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已经有些软了，可听着身后传来的那阵急促的脚步声，却又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又有了几分安心，咬了咬牙、双手用力扳住刹车——自行车的车轮猛然挺直了转动，整辆自行车却因为毫无预兆地刹车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整个往一旁倒去！
第14章 折花门前剧（五）
第十四章
折花门前剧（五）
小区里的房价颇高，水泥道路铺得宽敞又平整，原本都是好事，这时候却是越发让人害怕得心惊肉跳——时音连人带车整个人都往一旁翻倒，小姑娘已经有些吓懵了，一时间竟然连尽可能保护自己不摔伤都忘了，就这么直愣愣地往地上摔了下去…
时音侧着身子摔下去，下意识地伸手去撑。预想之中的疼痛如期而至，但出乎意料的是，首先传来疼痛的部位并不是用力去撑地的掌心，而是从膝盖上传来的，而且比自己预想中的痛感要轻了许多——摔到地上的前一刻，她只觉得手腕上忽然一紧，然后一股大力猛地传来把自己往后扯去，然后才感觉到自己的膝盖磕到了地面上，而手下撑着的，并不是坚硬粗糙的水泥路面，反倒柔软而温热…
小姑娘有些茫然地眨着眼睛愣了愣，好一会儿才从心有余悸的惊吓里反应过来，低头顺着自己的手看去，就看到了一片黑色的衣料——哥哥今天…好像就是穿了一件黑颜色的T恤衫？
小姑娘傻乎乎地抬起头，立时就对上了少年满是紧张和担忧的一双眼睛，终于彻底意识到刚才的手忙脚乱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裴殷冲了过来想要拉她，可离得太远实在是已经有些来不及了，干脆就抱着她把她护住、代替她摔在了地上。
“阿弦，你摔着了？”
少年满是紧张的声音紧接着就从头顶响了起来。
“我没事，只是膝盖磕到了一点点，”被半抱在怀里的小姑娘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末了却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从他怀里跳出来、蹲着身子去拉他的手，“哥哥，你摔得严不严重？”
裴殷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视线却是一下子就落在了时音的膝盖上——小姑娘的皮肤生得瓷白，膝盖上磨破了些皮、渗出了血痕，红殷殷的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少年的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他虽然已经尽力去护着她了，可到底还是离得太远，赶过来的时候也来不及把她整个护住，终归还是让她也摔着了…天气热，她穿着牛仔的短裤，膝盖就这么毫无阻隔地擦在地上。
少年这边正在自责，时音见他迟迟不说话，却是又有些吓坏了，赶紧抓着他的手去查看——就见他的掌心早就已经被水泥地划拉出了一片的血痕。小姑娘咬了咬唇，急急忙忙又低了头去看他摔在地上的其他地方——他穿了一条刚到膝盖的中裤，这时候一条腿的腿弯外侧也是一片触目惊心。
——他毕竟是护着时音摔下来的，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和冲力无疑让他摔得更厉害得多。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鼻子忽然有些酸——哥哥是从那么远的地方一路跑过来的，还要这样护着她…
“你膝盖出血了，我们回去吧，我找紫药水给你涂一涂，天热了容易发炎。”裴殷一边撑着地站起来，一边视线却仍旧还是牢牢地盯着她摔着的膝盖，眉头紧皱。
时音赶紧站起来去扶他。
大概是察觉到了时音有些异乎寻常的沉默，裴殷站直了身子，这才把目光从她的膝盖上移开，抬了眼去看她的脸——然后就看见小姑娘垂着头只给了他一个头顶，看目光的方向，大概就是在看他摔到的腿。
“我没事，学自行车总要摔几次的，”裴殷腾出之前因为揽着她而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拍了拍小姑娘的头顶，尽量放柔了声音安抚她，“我们回去吧。”
时音点了点头，却也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裴殷伸手想要去推自行车，却是难得强硬地抢先一步把他挤开，自己弯了腰去把自行车扶起来、推着它往家里走，一边小声道：“你的手受伤了，我来推。”
——小姑娘的声音一向软糯，这时候听起来却居然有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味道。
少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用完好的那只手轻轻再一次揉了揉她的头顶，没有拒绝。
两家大人都不在家，两人一起回了时家——一进家门，时音就不由分说地把裴殷用力按着坐到了沙发上，然后就一路急急忙忙地小跑着去翻出了家里的紫药水和双氧水，最后又急急忙忙地跑回来。
“哥哥摔得严重，你先涂！”
裴殷见她回来，正要站起来接过紫药水和双氧水给小姑娘消毒，谁知道时音立时就是一缩手让他接了个空，然后仰着脸定定地看着他。
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看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让人有些无法拒绝。
裴殷低着头扫了一眼小姑娘的膝盖，见她伤得确实不是太过严重，这才稍稍放心了些，应了一声坐了回去，
时音在他跟前蹲下身来，按着他的腿看了看，然后取了棉签，小心翼翼地沾了双氧水给他消毒。
双氧水一沾到伤口，立时就泛起了一阵泡沫，同时响起的是一阵令人心惊的“刺啦”声——小姑娘的手下意识地抖了抖，赶紧抬头去看裴殷的脸色。
少年这会儿倒是连刚才皱起的眉头都舒展开来了，看起来一脸的平、若无其事。
时音有些紧张，小声问他：“哥哥…疼不疼？”
“没事，不疼。”裴殷摇了摇头，甚至还给了她一个小小的笑，“涂吧，这样才能消毒。”
小姑娘定定地又看了看他，直到确认了他是真的不疼——至少从脸色看起来是真的不疼，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低回头去继续给他涂双氧水，动作却是好像又放轻了不少。
时音按着他的腿上涂好了双氧水，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给他涂了紫药水，接着一样又处理了手心的伤——好不容易等到全都处理好了，然后终于才微微松了口气。
裴殷正想站起来给小姑娘上药，还没等他有动作，却是忽然间又僵了僵——小姑娘蹲在地上，按着他的腿忽然又凑了回来，然后低了头，鼓着腮帮子轻轻吹了吹他的伤口。
小姑娘的丸子头因为刚才的一场突发事件已经有些乱了，一些细碎的小头发垂在鬓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安静，鼓着腮帮子的动作看起来却又有些俏皮——少年只觉得刚才因为消毒有些火辣辣疼的地方开始被一阵阵凉风拂过，好像一下子就清凉了下来，可是清凉过后，却又好像有了一种和之前不同的滚烫刷的一下涌了上来。
时音却不知道这些，认认真真地吹完了他腿上的伤口，然后又抓着他的手给他吹手心——一直到自己觉得吹得差不多了，这才松了口气。
裴殷拉着她坐好在自己身边坐好，然后自己起身去拿了双氧水和棉签、蹲下-身来给她涂药。
好在时音比他摔得轻多了，双氧水涂上去，那阵“刺啦”声也没有之前听起来那么吓人，但裴殷还是紧张得厉害，一点点伤口涂了好半天才彻底处理完，放下药水瓶和棉签正想站起身来，动作却是忽然间顿了顿，再一次蹲了回去，伸手抓了抓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朵，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去也给小姑娘轻轻吹了吹。
然后就听见小姑娘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弯了腰伸手拉他：“哥哥我不疼了…”
裴殷看她一眼，见她好像是真的放松了下来，点了点头，坐回了他身边，一时间却居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少年再一次摸了摸自己有些烫的耳朵，正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却听见小姑娘在自己之前开了口。
“哥哥，下次…要是我再摔，拉不回来你就别挡着了。”
小姑娘的声音还是和平时一样软软糯糯的，可细听之下却好像仍然还是有些自责和害怕。
少年微微怔了怔，却是出乎她意料地摇了摇头：“没有下次了。”
“哎？”小姑娘正沮丧地垂着头自责，谁想裴殷却是忽然间来了这样一句，她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眨了眨眼睛，满脸不解，“可是我还没有学会，以后肯定还会再摔的！”
——不是她对自己没信心，实在是这几天的表现已经够让她受打击的了，才不相信接下来不摔就能轻轻松松学会了呢！
裴殷顿了顿，忽然间伸了手，用没伤着的那只手拍了拍她的头：“太危险——别学了。”
小姑娘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立时就瞪得浑圆，也不知道究竟是觉得意外还是委屈：“可是你也说——学骑车都会摔的！再过几天我一定就学会了——再说学校那么远，我不骑车怎么去上学啊？”
少年忽然间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一次也不能再摔了。”
——他的声音不大，语速也慢悠悠的，语气里却满是认真和不容辩驳。
小姑娘愣了愣，抬头正要再给自己争辩几句，却一下子就撞进了少年专注的视线里，一时间居然忘了该说些什么，然后就听见他微微顿了顿，接着又不容置疑地补上了一句：
“以后——我骑车带你去学校。”
第15章 折花门前剧（六）
第十五章
折花门前剧（六）
时音大概是实在没想到裴殷会这么说，当即就是一愣，然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出乎少年意料地，小姑娘居然并没有和往常一样乖巧地点头答应，反倒是微微蹙着秀气好看的眉头、似乎是有些犹豫和为难，好半天后才抬眼偷偷看了看他，然后…
小姑娘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咬了咬嘴唇，看起来很是苦恼。
裴殷见她迟迟不肯答应，脸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低头扫过她膝盖上的伤口，到底还是心疼她以后学车再像今天这样摔伤，完好的那只手在身侧用力捏成了拳，随即却又慢慢松开，然后微微倾过身，轻轻摸了摸时音的头顶，放柔了声音低声问她：
“不愿意我带你上学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划过的是也许连少年自己都不知道的紧张和期待。
不过好在这紧张也不过只是一闪而过而已——因为他的话才一出口，小姑娘立时就毫不犹豫地猛摇起了头来。
原来她不是不愿意让他载她去上学——裴殷几乎是立时就悄悄松了口气，神色间却是一下子又带上了几分疑惑和不解：“那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那就不学了，以后哥哥带我去学校吧。”小姑娘飞快地抬起头偷偷看了裴殷一眼，微微鼓了鼓腮帮子，却是真心实意地点了点头——只是点完头后马上就又耷拉下了脑袋，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沮丧的情绪。
裴殷点点头，正要问她这是怎么了，然后就见小姑娘低着头咬着嘴唇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是再一次抬起了头来看他，目光里却是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心虚，又像是隐隐有些期盼的意味：
“哥哥你本来说…等我学会了骑车就带我去吃冰激凌的。”
裴殷下意识地点头。
“现在我不学了，以后就一直都不会了…”
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里，微微带着几分委屈和失望沮丧，不过倒是并没有想要反悔的意思。
裴殷一怔，终于恍然大悟，一低头就对上了小姑娘盯着自己的那双乌溜溜的杏眼——清亮有神，又有些低落。
少年一下子哑然失笑，只觉得满心满怀都是无可奈何，一向沉稳老成的脸上终于也忍不住有了笑意，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
“别不高兴，我还是带你去吃行不行？”
“真的？”小姑娘乌溜溜的眸子猛地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裴殷点头，目光扫过她的膝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等你伤好以后。”
“嗯！”时音忙不迭地点头，不止点头答应，而且还抓着裴殷的手、仰着脸看他，给了他一个甜甜的、满是讨好意味的笑脸，“等哥哥也好了以后我们再去！”
少年揉了揉她的头发，点点头应了一声。
…
新学期的第一天，时音背着书包站在家门口，裴殷推了自行车过来，回头看她。
小姑娘穿着报名时新发的校服、长长的头发扎了一个清爽利落的马尾，背着书包到了他身边、甜甜地喊了声哥哥，然后理了理校服裙子的裙摆，正要坐到后座上，想了想却又是停住了动作，仰着脸看眼前的少年，一边伸了手：
“哥哥，我替你拿书包吧！”
——她要坐在后座上，那裴殷肯定就不能背书包了。
裴殷看她一眼，又回过头去看了看后座，倒也并不客气，点点头就把书包递给了她。
小姑娘背上背着自己的粉色书包、怀里抱着裴殷那个黑色的书包，稳稳当当地坐上了后座——裴殷骑着自行车不紧不慢地向着学校出发。
放松了一整个暑假，刚开学起了个大早实在是有些不适应，再加上裴殷又骑得稳当，时音安安心心地坐着，慢慢地就不自觉地有些昏昏欲睡了起来——就在她觉得上下眼皮止不住要打架的时候，一路都稳稳当当的自行车忽然间猛地颠簸了一下。
时音下意识地低呼了一声，身子晃了晃，手忙脚乱地腾出一只手来抓住裴殷的衣摆维持平衡。
“这里修路，”少年微有些紧张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阿弦，你抓着我，别摔了。”
时音的瞌睡虫被这一颠，顷刻间就散了个干净；睁大眼睛往前一看，就见前头的路已经被挖得有些坑坑洼洼，地上到处都是一颗颗石子——时音转头往后看去，就看见地上正有一道落差不小的凹陷，自行车从那里行过，难怪颠得厉害。
时音赶紧应了一声，在后座上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子、坐得更稳一些，抓着裴殷衣摆的手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道攥得更紧——动作间自行车又是一颠，时音晃了晃，干脆就松了手、整条手臂都伸到了前面，紧紧地抱住了裴殷的腰。
这会儿的路面还算平整，自行车却是忽然间又晃了晃，不过时音现在终于不紧张了——她一手抱着裴殷的书包，一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稳稳当当地坐在车后座上、纹丝不动。
正在骑车的少年赶紧稳住了自行车龙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上——夏天的校服上衣是短袖T恤，小姑娘一条白生生的手臂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环在自己的腰上；她为了稳住身形抱住了他的腰，自然也就是紧紧贴着他坐的，他能感觉到她的脸和胸口几乎都已经贴在了他的背上，在这个夏末秋初的早晨，显得气温格外炎热。
少年绷紧了浑身肌肉，努力克制住了下意识想要去摸一摸自己发烫的耳朵的小习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的路，一路碾着细碎的小石子和坑坑洼洼的路面往学校的方向骑去。
…
初中的生活对时音来说和小学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她一向成绩好，自然不管到哪里都总会得到老师的偏爱，刚开学的时候摸底考考了班级第一，顺理成章地就做了班长。至于同学之间…初中生到底不是以前一二年级时候那样幼稚的小孩子了，时音脾气好、又从来不向老师打小报告，倒是和谁都很融洽。
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已经响了，虽然还不算正式上课，但教室里却也已经是安静了下来、做好了上课的准备。同桌任驰一身风风火火地急匆匆跑进教室回到座位上坐下，然后伸手戳了戳正在看着课本的时音。
时音转过头，就看见他手里还拿着英语书、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小姑娘一下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课文又没背出来、要罚抄了？”
少年苦着脸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喊她：“班长，帮帮忙，下午抄不完我等会儿要留堂的！今天放学以后学校有球赛，我不去咱班就完了——班长你到时候也来看的是不是？输了咱班多丢人啊！”
少年显然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额头上还带着汗，说起话来大言不惭，眼里却又有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班长，帮帮忙啊！”
时音倒也不拒绝，只是问他：“几遍？”
“抄十遍，”少年有些愤愤地咬牙，随即很快又竖起了一根手指、赶紧补充着，“你就抄一遍，其他的我找别人帮我抄！”
说话间上课铃已经正式响了起来，走廊外已经响起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时音看他一眼，偏过头想了想，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不过又赶在老师进门前压低了声音补充了一句：“那你明天一定要背出来，否则谁都救不了你了！”
“放心！”少年眼睛一亮，立时猛地点头，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一下子彻底偃旗息鼓、端端正正地坐好上课。
一下午抄十遍英语课文实在是个难以完成的任务，可如果只抄一遍，却又不是什么难事了。时音早就已经把课文背得滚瓜烂熟，这时候也不需要看书，下课后找了张纸就低头默了起来，甚至还刻意把字写得潦草难看一些，龙飞凤舞、几乎难以辨认——时音和老师们都很亲近，所以她知道，班里男生每回被罚抄课文都会找人帮忙代抄，这事老师心里其实都是清楚的，只是多半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揭穿罢了。但如果她的字写得太漂亮太容易辨认出笔迹，那老师就算是想当做看不到都不可能了。
下课前任驰终于彻底收满了十遍课文，高高兴兴地去了办公室交差，然后收拾了书包、和一群男生们勾肩搭背地奔向了操场。
每年十月学校都会组织各年级、班级之间的篮球赛，时音作为班长当然是要去看的，不过她倒也没急着过去，反而是先和管着班费的生活委员商量了一下，然后几个女孩子一起去小卖部买了几瓶矿泉水，这才一起抱着水去了操场。
比赛还没有开始，准备上场的男生们都还在热身，篮球场边的人倒是已经不少——不过大多却都是围在另外两块场地附近的，时音看过比赛的安排表，知道今天另两场篮球赛分别是初二和初三的，心里倒也不觉得意外——
相比之下，当然是高年级的篮球赛来得有“看头”得多了——不管是比赛还是比赛的人。
——至少女生们肯定都是这样觉得的。
“嗷时音你看！那边那个男生打球好帅！”时音正有些走神，然后就觉得自己的衣袖被扯了扯，随即耳边就响起了几个小姑娘兴奋的声音。
时音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就见自己班隔壁的场地上，身形熟悉的少年才刚干净利落地投进了一个三分球，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转过头来看着这里。
第16章 折花门前剧（七）
第十六章
折花门前剧（七）
裴殷今天有比赛，时音是知道的；当然同样的，时音班上今天要比赛，裴殷也是知道的——学校“抠门”，所有比赛都安排在课后、不占用半点学习时间；两人每天一起上下学，有事不能在放学后马上回家，当然都是要先和对方报备一下的。
距离隔得有些远，时音有些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看见自己，不过他倒是也不在意，和平时一样习惯性地对着他弯着眉眼笑了笑，还没等她看见裴殷的反应呢，忽然间就觉得自己另一边的衣袖好像是又被扯了一下——
“哎时音那不是你哥哥吗？”
初中正是大家刚刚摆脱“小学生”的幼稚、懵懵懂懂有些情窦初开的时候，像裴殷这样长得帅、运动好、成绩也好的男生，在女生之间、尤其是“小学妹们”的眼里当然一向都是极受欢迎的；只不过时音她们才刚上初中没两个月，许多人和事都还不太熟悉，但时音每天早上都坐在裴殷的车后座上和他一起来上学，这却总是有人撞见过的。
当时就有女生遮遮掩掩地来问和她一起上学的人是谁，时音也不多仔细解释，只说是自己的哥哥，同学们就只当两人是亲兄妹，至于两人姓氏不同——这年头两个孩子分别跟父母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篮球场边，时音笑盈盈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一边把怀里的水分发给班里准备上场的男生们——几个女孩子却还是忍不住频频往隔壁场地张望，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趁着比赛还没有开始，又是兴奋又是害羞地拉着时音去隔壁场地看高年级热身。
赛前热身只是为了活动开手脚、防止一会儿正式比赛的时候因为突然的剧烈运动而受伤，运动程度并不是太大，裴殷和几个同学随手传了几个球后就歇了下来，也从班里的几个女生手里接过了矿泉水——裴殷却是一边喝水一边往时音这里走了过来。
“哥哥，”时音笑盈盈地喊他，随即就感觉身边有人轻轻戳了戳自己的手臂——时音顺势转头，就见身边的几个女孩子脸色都有些微微泛红，当下就忍不住笑声笑了起来，仰着脸跟裴殷介绍，“哥哥，这是我的同学。”
少年的视线扫过她身边那几个明显有些害羞又有些兴奋的女孩子，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最终还是落在了小姑娘那张白皙俏丽的小脸上，低声交代着：
“等我一会儿，比赛完了就回家。”
时音点点头，仰着脸看他——裴殷平时一向有些少年老成，现在这样额上微带薄汗、仰着头喝水的样子倒是让他一下子就多了几分大男生的朝气和活力。
小姑娘微微偏着头笑了笑，忍不住仰着脸甜甜地夸他：“哥哥打球真帅！等会儿一定会赢的！”
话音刚落，正在喝水的少年猛地一呛，连连咳嗽了起来——时音吓了一跳，有些手忙脚乱地一边接过他手里的水一边拍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好半天才终于让他勉强止住了咳嗽。小姑娘终于松了口气，抬头去看他的时候，就见少年一张英气的俊脸已经因为刚才的一阵猛咳而涨得通红，嘴角边还有些呛出来的水渍——少年又低咳了两声，抬起手用手背去擦，小姑娘却是已经飞快地找了纸巾，仰着脸伸长了手臂替他去擦。
少年僵了僵，一瞬间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却不知为什么竟然没有半点想要拒绝的念头，垂着眼帘看着小姑娘认认真真地擦完自己的下巴和嘴角，然后又换了张新的纸巾，把他额头上的汗也一起都彻彻底底地擦了个干净，然后这才终于收回手，小声催着自己：
“老师来了，肯定是要开始了，你快去吧！”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又认认真真地补了一句，“哥哥加油！”
少年点点头，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
时音对篮球的规则一直都闹不太明白，不过还是认认真真地看完了整场。
这一天的比赛结果还是很喜人的——他们班赢了，裴殷的班级也赢了。结束了比赛的裴殷一边喝着水，一边转头去看隔壁场地——那头几个男生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大概是正炫耀着自己的“战绩”；几个女孩子都是活泼爱闹，满脸嫌弃地“打击”着他们，唯独时音一个人耐心好，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笑盈盈地认真听着，甚至时不时还轻轻点头。
大概是她这样“洗耳恭听”的模样让男生们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说着说着就越来越兴致高昂，说话间不自觉地也月凑月近——裴殷下意识地微微皱了皱眉，弯腰把地上的书包拎了起来背好，大步往隔壁的场地走了过去。
“阿弦，”才刚经过一场激烈比赛的少年声音里还微有些喘，一边说话，一边却是搭着时音的肩膀、不着痕迹地把她和几个男生隔了开来，顺手还接过她的书包拎了起来，“我们回家了。”
时音愣了愣，一仰头就看见了少年微微蹙起的眉头——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哥哥已经长得这么高了，高得以至于她要仰着脸才能看他。
小姑娘对他的神色微有些不解，却也没有缠着他问，只是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和同学们道了别，然后跟着裴殷一起离开。
到了这个时候，小姑娘才仰着脸、小声问他：“赢了比赛不高兴吗？”
少年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时音轻轻咬了咬唇，又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不追问，脸上却还是带着难掩的疑惑和不解。
裴殷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往操场的方向看了看，脸上的神情居然是少见的犹豫——但却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声音微有些沉：
“好好学习。”
“哦，”小姑娘下意识地点点头，乖巧地应了一声，然后很快又觉得不对劲，有些茫然地眨巴了一下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神色间微有些委屈，“我学习一直都很认真的！”
裴殷最看不得她委屈，一下子就有些慌了，赶紧揉着她的头顶安抚她：“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姑娘微微鼓了鼓腮帮子，看起来像是有些不太高兴。
少年微有些懊悔，可刚才小姑娘对着男生们笑意盈盈的模样又让他觉得像是有什么堵在胸口一样闷得慌、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低头看着小姑娘的神色犹豫了好半天，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低低咳嗽了一声，开了口。
他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时音这会儿正有些闷闷不乐，一时间也没听清楚，眨巴了一下眼睛，仰着头问他：“啊？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