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是贴着小姑娘的耳朵说的话,只有他和时音两个人才能听见。裴殷听不见,只知道虞枢凑近了小姑娘、贴着她的耳朵也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小姑娘听后一瞬间的怔愣,然后双眼一下子就亮了,一下子凑了过来、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少年原本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低头看她。

“哥哥,我现在吃不下第二块蛋糕了。”小姑娘拉着他的衣袖软软喊他——少年神色一黯,然后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扯着晃了晃、小姑娘软糯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哥哥等一下我带回家再吃好不好?”

裴殷有一瞬间的怔忪,然后终于对上了她的眼睛——小姑娘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不依不饶地继续扯了扯他的衣袖,脸上满是撒娇和亲昵的意味,看起来越发娇俏甜美:“哥哥,你带给我吃的,那就是我的,不许再拿回去的!”

时音一边说着,一边又眼巴巴地频频去看裴殷放在一旁的蛋糕盒子——裴殷似乎是终于找回了平日里和小姑娘两个人相处时的亲昵、小姑娘的注意力也和平时一样完完全全的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少年紧绷的神经和肌肉终于彻彻底底地放松了下来,下意识地看了一旁仍然还面带笑意的虞枢一眼,而后回过头来,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顶、手又顺着她的头发一路滑落到了她的肩上。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将小姑娘半揽在了怀里。然后他才点点头,脸上终于又有些细碎的笑意,尽量放柔了声音哄她:

“好,带回家给你吃。”

时音立时欢呼一声,仰着脸软软糯糯地甜甜喊他:“哥哥真好!”

裴殷怔了怔,原本皱起的眉毛一瞬间舒展开来,只觉得刚才心底的酸涩和烦闷就这么随着小姑娘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全部烟消云散,只剩下了心头微微的甜意。

虞枢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着正对着少年撒娇卖乖的小姑娘,又看了看这时候已经活像是一只被主人摸顺了毛、浑身都舒坦了下来的大型犬一样的少年,眼底的笑意越发深邃。

琴馆的晚上是没有课的、时音的父母又要等晚饭以后才回来,于是虞枢就担负起了师兄的“重任”,带着时音和裴殷一起出去吃了晚饭,再然后开着车送两个小的一起回家。

虞枢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看着对面一脸餍足地用手揉着自己吃得圆滚滚的小肚子的小姑娘、又看了看她时不时投向隔壁桌上摆着的冰激凌的眼巴巴的视线,忍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来,问服务员要了菜单递给她,柔声问:

“想吃什么味道的冰激凌?”

虞枢家里没有什么女孩子,时音生得漂亮、说话又是软软糯糯格外可爱,虽然因为一直被娇惯着长大难免有些娇气,却也并不娇纵任性、极有分寸;再加上她练起琴来极有天赋又肯努力,虞枢对这个师妹实在是很喜欢的,也就愿意纵着她、满足她的小愿望。

时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亮,也不推辞,伸手接过菜单就认认真真地翻了起来,浑身上下好像都散发着一股欢快的意味。小姑娘翻着菜单,欢快的神色间却不知为什么忽然又渐渐染上了几分苦恼和犹豫,似乎是在烦恼着应该选哪一种才好。

好一会儿,时音像是终于有了决定,依依不舍地又看了菜单好几眼,这才一边把菜单合上,一边满脸期盼地看着虞枢:

“那我吃香草味的吧!”

虞枢点头,正想伸手去接菜单、顺便叫服务员来点单,忽然就见有一只手从斜里伸了出来、一下子按住了小姑娘指在菜单里那个香草冰激凌上的手指。

时音愣了愣,有些茫然地转头看他:“哥哥?”

“今天不能吃冰激凌,”裴殷眉头微皱,却仍是定定地看着她,眼底带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顿了顿后,在小姑娘不解的目光下,又补了一句,“这几天都不行。”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时音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却在看见裴殷那习惯性的小动作时猛然一顿,像是终于一下子明白了些什么似的,一张俏丽的小脸刷的一下涨得通红,原本欢快地指在菜单上的手指也像是触了电一样嗖的一下缩了回来,视线却仍旧还是巴巴地盯着菜单,满脸的矛盾。

“这几天不能吃冰的,不然你又要痛的。”裴殷见她这样,心里有些不忍,但一想起她之前痛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到底还是暗自咬牙狠下了心来不让她吃,只是想了想又努力放柔了声音哄着她,“等过几天你好了我再带你吃冰激凌好不好?”

时音依依不舍地看了看菜单又看了看隔壁桌的冰激凌,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只是脸上却烧得厉害,通红着一张小脸半是害羞半是恼怒地狠狠瞪了裴殷一眼,然后别过了头去再也不看在座的两个男生。

——哥哥怎么连她来大姨妈的日期都记得?而且还当着师兄的面说出来?真是太过分了!

小姑娘这一恼羞成怒,裴殷倒是一下子有些无措了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把恼怒的小姑娘哄好,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再一次低声许诺着过了这阵子就带她去吃冰激凌,却惹得小姑娘又是期盼又是越发恼怒。

时音这种“恼羞成怒”的别扭状态一直持续到买完了单、回到了虞枢的车上才终于结束——原本坐着的时候还没有感觉,一站起来走动,小姑娘立时就发现自己晚饭吃得太多了几乎已经有些撑着,坐在后座上忙不迭地给自己揉肚子。

坐在她身旁的裴殷看了她一会儿,英气的眉毛微微蹙起,神色间有些担忧和紧张,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试探性地伸了手,轻轻揉了揉她吃得圆滚滚的小肚子。

少年的掌心带着令人熨帖的暖意,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时音才被他揉了几下,立时就觉得好像浑身都舒坦了下来,一时间也顾不得继续生气恼怒了,干脆就停了自己的动作、往他身边凑了凑,就这么任由他给自己揉着吃撑了的肚子帮助消化。

小姑娘歪着身子靠在少年的肩头,一双乌溜溜的杏眼已经舒服地眯了起来、满脸的餍足,慢慢地又透出了一点点困倦来——看起来活像是一只吃饱喝足后被顺了毛的小猫。

少年侧过头看她,只觉得心头一片柔软安静,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就见小姑娘顺势又往他怀里蹭了蹭、秀气地掩着口打了个呵欠——吃饱喝足,然后就困了。

裴殷的脸上终于一下子又有了笑意,微微有些僵硬、却极小心地挪了挪自己的姿势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然后继续认认真真地替她揉着肚子,神色间一片平和。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讲一个悲伤的故事:昨天我刚写了哥哥冒着大雨去琴馆看阿弦结果各种心塞play,今天下午我去琴馆上课,出门的时候还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雨,半分钟都不到之后突然一瞬间变成了倾盆大雨,我撑了伞也差点浑身都淋湿了。恍惚间我感觉到了来自哥哥森森的恶意,所以我决定今天还是给哥哥发颗糖吧_(:з」∠)_

第29章 常存抱柱信(五)

第二十九章

常存抱柱信(五)

裴殷的身形看起来似乎是略有些削瘦,但因为总是常常运动的关系,其实并不瘦弱、反而很是结实,但怀里却又不会硬邦邦得硌人——小姑娘吃饱喝足后又被摸顺了毛,浑身上下都舒坦得不得了,很快就在一个温暖又结实的怀抱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虞枢停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裴殷腾出一只手来打开车门,立时就感觉到了雨后的空气带着一股微有湿意的泥土味、显得异常清新好闻;怀里的小姑娘却似乎是对窜入车内的凉风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在睡梦中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裴殷侧了侧身子挡住从车门外吹来的风,想了想,干脆脱了身上的外套披在时音的身上,微微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决定把小姑娘叫醒、下车回家,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另一边的车门就已经先一步被人打开了。

虞枢看着仍然窝在少年怀里睡得安稳的小姑娘、又看了看她身上披着的外套,似乎微微有些意外,忍不住略略扬了扬眉,转头看向裴殷、压低了声音问他:

“知道师妹把家里钥匙放在哪里吗?”

裴殷微微愣了一下,却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时音今天穿的裙子两侧各有一个口袋,小姑娘一定是把家里钥匙放在右边的口袋里了——这是她从小到大的习惯,只要衣服右边有口袋,钥匙就一定会放在右边。

虞枢点点头:“那就让她睡吧,你拿了钥匙开门,我抱她进去。”

话一说话,少年下意识地微微怔了怔,随即猛地抬头直直看了过来,英气的眉毛微微皱起、眼底满是戒备。

这是怕她对小姑娘有什么叵测居心不成,居然连抱一下也要紧张成这样?虞枢心里好笑,又凑近了小姑娘一些,笑着看他:“不然我去开门,你抱师妹?”

男人说完,话音微微顿了顿,然后才似笑非笑地又接了一句:“你——抱得动吗?”

这话一出,原本还有些意动的少年眸光一瞬间就黯淡了下来——时音当然是个身形很纤细的女孩子、一点也不重,但裴殷今年毕竟也才不过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就算常年打球让他的身体素质很是不错,但想要稳稳当当地抱起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姑娘,实在还是有些太勉强了。

裴殷显然是很有自知之明、相当清楚这一点,怕自己力有不逮摔着了时音、也不敢再逞强,微微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只能是沉默着点了点头,眼底却分明带着隐隐的不情愿。

虞枢只当什么都没有看到,仍旧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低声催促他:“先把钥匙拿出来吧。”

裴殷点点头,把自己刚刚披到时音身上的外套稍稍撩起了一些、露出她腰间的口袋,然后探手去摸钥匙——连衣裙的口袋被小姑娘的体温捂得温热,少年探手过去,便只和少女纤细的腰身隔了薄薄的一层内衬,那温热的体温尽数沾染在了自己的指尖。

裴殷一下子觉得手上烫得厉害,几乎是有些急急匆匆地找到了小姑娘放在口袋里的钥匙、然后飞快地缩回手把钥匙拿了出来——这才觉得自己的手被雨后夜里的凉风一吹那股要命的烫手感才终于慢慢地褪去了几分,下意识地稍稍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有彻底出完,裴殷就又是一怔——怀里忽然间一空,原本温温软软的触感一瞬间已经消失无踪。少年转头去看,就见时音已经被虞枢打横抱在了怀里、小心翼翼地抱到了车外。

虞枢身形修长挺拔,怀里抱着小姑娘、脚下步子却是稳稳当当、没有丝毫紊乱,好像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一样——裴殷下了车、盯着前面的步履稳健轻松的人影看了看,微微垂下眼帘、用力地抿了抿唇,然后快步越过他的身侧、走到他的前面去开门。

——生平第一次,他这样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快一点长大,长大到也能够像这样毫不费力、稳稳当当地抱起阿弦、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安安心心地休息。

裴殷发现最近的时音似乎有些反常——时音一向喜欢甜食,什么蛋糕、布丁、冰激凌、巧克力…但凡是甜食,她都喜欢得不得了。有了小时候吃太多糖结果蛀牙的前车之鉴,裴殷不敢给她吃太多的甜食,但毕竟还是纵着她、宠着她的,虽然不能说太过频繁,但也总是时不时就会给她带些蛋糕、冰激凌之类的甜食,满足一下小姑娘心里的小愿望。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小姑娘都会笑得眉眼弯弯,一双乌溜溜的杏眼巴巴地盯着他,活像是一只撒着娇求喂食的小动物——裴殷也总是很喜欢看到她这个模样,只觉得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即便自己什么都没有吃,也觉得满心满眼的欢喜和满足。

但最近却不是这样——裴殷看着满脸矛盾和苦恼、犹豫了半晌之后到底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的时音,心里满是疑惑和担心。

这已经是这几天来小姑娘第三次拒绝自己带她出去甜品了!

他难得这天有空,见时音早早地就已经做完了作业,就提议带她出去吃甜品——小姑娘先是和平时一样眼睛一亮、眼看着就要笑着扑上来拽着自己的衣袖撒娇欢呼,谁想才刚刚弯了眉眼、神色立时就是微微一顿,而后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敛了下去,变作了苦恼和犹豫,半天后终于彻底沮丧地耷拉下了脑袋,小小地摇头:

“我不去了。”

裴殷皱了皱眉,伸手摸她的脑袋:“怎么了?”

小姑娘又摇了摇头:“…没有,就是不想吃了。”

她嘴上说着不想吃了,其实说完后就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满脸的不情不愿和沮丧失落,却还是硬要嘴硬说是自己不想吃了…裴殷又是摸不着头脑又是担心她有什么心事,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放不下心来,尽可能地放柔了声音,半是诱哄半是询问:

“阿弦怎么了?前阵子不是还很想去吃那里的布丁吗?”

小姑娘闻言,似乎是被触动了什么伤心处,忍不住皱了皱秀气挺括的小鼻子、满脸的委屈和悲愤:

“哥哥我上个礼拜称了体重,比一个月前胖了三斤呢!”

裴殷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当即就是微微一愣,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就见小姑娘气呼呼地咬了咬牙、鼓着腮帮子信誓旦旦地表着决心:

“我不能再吃这么多了!”

裴殷终于回过了神来,有些好笑地把小姑娘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她穿了一件短袖的睡衣、七分裤的睡裤,宽松的睡衣睡裤显不出身材来,但还是能看到小姑娘身形纤细、没有半点能称之为“胖”的地方。少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到底因为知道她没有什么大事而彻底松了口气,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低声安抚着:

“阿弦不胖。”

“可是我明明称到自己胖了,”小姑娘猛摇头,坚决抵制“自欺欺人”的行径,“才一个月就胖了三斤,肯定是最近和哥哥还有师兄一起吃得太多了!要是再吃那下去不是要变成胖子了?”

时音说到这里,像是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变成胖子的样子,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身高和体重都长得快,”裴殷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冷不丁听她把自己和虞枢并排放在一起,又是一阵心塞,但却到底是没有再多计较这些,只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好脾气地尽力给她解释着,“没有变胖。”

小姑娘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犹豫地咬了咬嘴唇。

——小姑娘一贯爱漂亮,眼看着自己可能会变成一个大胖子,就算再爱吃甜食,又哪里肯放松下来继续吃得肆无忌惮?

裴殷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多少也都清楚她心里这些爱漂亮的小心思,生怕她因为爱漂亮、怕发胖而刻意少吃东西饿坏了身体,微微垂眸想了想,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阿弦不胖的。”

小姑娘有些沮丧地抬了抬眼皮、望了他一眼,显然是不怎么有信心,可然后就紧接着听见少年又加了一句:

“就算胖了——也漂亮的。”

时音微微愣了一下,一瞬间微微红了脸,脸上却到底还是难掩被夸奖的高兴和甜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抬眼去看他——然后就见少年同样脸色微红,眼睛却是紧紧地盯着自己,神色认真而真挚。

“可是…哥哥觉得漂亮,别人不觉得啊,”小姑娘揉了揉自己的脸,小小的甜蜜和欢喜间慢慢地又掺上了几分沮丧和不好意思,小小声道,“要是变成胖子,以后没有人要的。”

“我要。”她话音刚落,少年立时就是毫不犹豫地接了口——时音微有些惊愕地张大了嘴,抬眼看去,就见少年一张俊脸已然是涨得通红,脸上微有讶异之色,似乎是也很意外自己会说出了这样的话来;但他脸上却没有半点后悔,目光灼灼、定定地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阿弦:要是我变胖,就不漂亮了!

哥哥:胖了也漂亮!

师兄:阿弦怎么会胖呢?一点都不胖,这么漂亮,美美的!

#论说情话的不同姿势#

第30章 常存抱柱信(六)

第三十章

常存抱柱信(六)

时音觉得自己的脸刷的一下更烫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几乎已经有些不敢去看裴殷的眼睛,心里却又好像有一种莫名而隐秘的甜蜜一点一点涌了上来——小姑娘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通红着脸看了对面的少年一眼,立时就有些匆匆忙忙地别过了头去不敢再看,低着头目光闪烁。

裴殷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只觉得一片滚烫,心下也有些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会突然说了这样的话,完完全全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这么近乎本能地脱口而出了。但这时候他见时音尴尬害羞,心里反倒是略略镇定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而后伸了手、熟练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放柔了声音哄着她:

“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好会伤身体的。阿弦不胖,很漂亮。”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稍稍抬了抬眼、半信半疑地看他。

“真的不胖,”少年再三保证,说完后微微顿了顿,而后才又接着道,“怎么样…都漂亮的。”

小姑娘一双乌溜溜的杏眼扑闪了两下,而后俏丽的小脸上好不容易稍稍褪下的几分粉色一下子又全都涌了上来,难得有些害羞地笑了笑,然后伸手拽着裴殷的衣袖软软糯糯地喊他:

“哥哥,我想吃布丁。”

少年微红着耳根却终于是笑了起来,伸手拉过她的手,带着她一起站起身来:

“走吧,我带你去。吃完我们走回来,就不用担心长胖了。”

时音怔了怔,有些羞恼地仰着脸瞪了他一眼,却是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迫不及待地就往外跑。

大概是真的因为在长身体的缘故,小姑娘接下来的一年虽然吃的不少,身形却依然纤细姣好,没有半点值得担心的发胖——小姑娘也就这样顺顺利利地到了初三。

当初裴殷快中考的时候时音紧张得厉害,这时候快要轮到自己中考了,小姑娘反倒不怎么担心,该学习的时候认真学习、该玩的时候却也一次都没有落下过。高二的裴殷仍然是办了走读,每天早晚骑车载着时音一起上下学、风雨无阻。

但是时音最近的心情却非常不好——因为她和裴殷能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少到近乎已经没有了。他们之间的见面,除了每天早晚的一次,其他的就再也没有了。就算是每天早晚的上下学,少年的脸色也似乎是并不愉快,英气的眉头总是微微皱起、像是带着什么烦心的事情一样。

——本就一向老成的少年最近看起来,居然像是又一下子长大成熟了许多,越发寡言少语了。

时音担心得厉害,问了他几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回答,只是摇了摇头、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然后低声告诉她“没事”——她不傻,哪里看不出来他在说谎?可他就是不说,她也不能硬逼着他说,只能乖巧地点点头、不再追问。

再然后,一直到有一天,爸爸从外地回来带了些土特产、她拿了些想去送给裴殷家尝尝,结果刚想敲门,就发现对面裴家的大门并没有关、只是堪堪虚掩着,隐隐约约竟是有些哭声从里面传来。

时音微微怔了怔,一时间不敢敲门,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忍住,悄悄地凑近门口、从门缝里偷偷往里张望,然后就看见一向拿她当自家女儿一样疼爱的裴妈妈这会儿正坐在客厅里不停地抹着眼睛、一双眼睛已经是哭得通红,裴殷和裴叔叔坐在她的身边、不停地拍着她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着什么,可两人脸上的神色却也都是一片忧心忡忡、半点都不轻松。

时音一时间不敢推门进去,站在门口踟蹰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敢敲门打扰,轻手轻脚地又退回了家里,心里却是一片心慌——哥哥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时音心里揣着事情,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心神不宁、心不在焉的。裴殷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她是有了心事,心里担心得厉害。若是放在平时,他一定非要弄清楚不可,可此时此刻情况特殊,他实在是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弄清楚这些——两个人各自满腹心事,本来就不多的相处时间里,气氛一下子又变得更加沉默了。

时音本来是不想在裴殷明显有事的时候多问、给他添乱,可等了几天却发现这种“体谅”非但没有让裴殷变得轻松、却反而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变得越来越说不上话,心里一下子就急了,正打算今晚就去找他、非要追问清楚不可,谁想她还没来得及去找他,自己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时音应了声去开门,在看清门外那人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意外和怔愣,以至于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反手把门关上,然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喊他,下一刻就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又结实的怀抱。

这怀抱的气息虽然熟悉,可明显属于异性的味道还是让小姑娘一下子有些慌神,本能地就要挣扎,却又被那人收紧了手臂、一下子轻而易举地制住。

“阿弦,别动。”少年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听起来有些干涩,显得越发低沉。

时音似乎是终于稍稍放松下来了一些,犹豫了一会儿,试探性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里满是茫然和疑问:“哥哥?”

裴殷将她放开一些,拉着她一起在床沿坐下,然后…再一次倾过身抱住了她。

“哥哥?”小姑娘眨巴了一下一双乌溜溜的杏眼,再一次困惑地喊他,“怎么了哥哥?”

少年忽然低了头、把脸埋在小姑娘的肩窝里、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声道:“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时音能明显听出他声音里的沮丧、低落、甚至是…有些恐惧。

——这些本来,都是完全不该出现在裴殷身上的情绪。

成绩好、相貌好、运动好…裴殷一向都是那种父母教育自家孩子时拿来对比的“别人家的孩子”,优秀得让人羡慕又嫉妒。

可他现在却好像连说话都干涩得有些艰难。

时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是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乖巧地窝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自己,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又抬了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试着安抚他。

怀里的人柔软温热,身上还带着刚刚洗过澡后沐浴露清爽好闻的味道,柔软的发丝拂在颈侧微有些痒,却莫名地让人安心——少年抱着她,只觉得原本一片混乱的心绪终于又开始一点一点慢慢地平复下来、渐渐变得清晰平静,又深深吸了口气,这才终于有些依依不舍地松手把她放开,然后沉默着坐了一会儿,向后一倒仰在了床上。

时音凑过去看他,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紧张和担忧。

裴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摇了摇头:“我没事。”

时音咬了咬嘴唇,正想再说些什么,然后就听见少年忽然间又开了口,哑着嗓音低声道:

“阿弦,我想听你弹琴。”

小姑娘怔了怔,紧接着就听他又补了一句:“弹什么都行。”

微哑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不安。

时音倾过身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应了一声,起身去将挂着的琴从墙上取下来。

小姑娘弹琴前的准备工作仍是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地洗了手、擦了琴弦琴面,而后才在桌前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调了弦、开始弹琴。

裴殷的音乐天赋很一般、实在是称不上好,时音弹的是什么曲子他也叫不上名来,只觉得随着古琴苍透低沉的声音一点一点响起,自己惶恐不安的心情也好像随着那平和宁静的音调一点一点缓和下来,渐渐压过了那股惶恐和慌张,慢慢地变得安心起来。

时音按住琴弦停下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连着弹一个小时的琴对她来说是常事,裴殷没有喊停,她也就这么一直弹了下去。只是裴殷从头到尾的沉默到底让她有些放不下心来,又弹完一首曲子后,终于还是停下了动作、回过头去看他。

少年仰面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是已经睡着了。可即便是在睡梦中,他那一双英气好看的眉毛却也还是微微蹙起,仿佛在梦里也有什么烦心事一样、怎么都舒展不开。

小姑娘皱了皱眉,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拧成一团的眉头,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而后回过身去把琴收好挂回墙上,又抖开被子、仔仔细细地给他盖好,这才关了灯、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出了房间,拉着妈妈小声道:

“妈妈,哥哥睡着了——我去客房睡吧,哥哥好像很累的样子,不要叫他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我怎么感觉…我和阿弦的剧本是不是互相拿错了?

第31章 常存抱柱信(七)

第三十一章

常存抱柱信(七)

时音原本是想第二天一早就问裴殷究竟出了什么事的,但这天夜里她和裴殷两人一个是许久没有好好安心睡过觉、难得一夜好眠,一个担心哥哥、满腹都是心事和担忧…第二天一早,两个毫无意外地齐齐睡过了头,只顾得上赶紧穿衣洗漱、就连去学校也是时父开了车送两个孩子去的,时音再没有能单独向裴殷问清原委的机会。

等晚上放学再问吧——小姑娘这样暗暗对自己说着,谁知心神不宁了一整天之后,到了放学时却仍然是没有见到挂念了整整一天的人。

来接她的并不是裴殷,而是开着车的父亲——他说,裴父已经先去接裴殷了。

可是时音到了家,却依然没有见到裴殷——裴叔叔接了他后并没有回家,甚至时家大门紧闭,就连阿姨也不在家了。

时音越发担心和不安,却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一个人乖乖地吃了晚饭后回房做作业,耷拉着脑袋、满脸的沮丧和焦虑。

裴殷一直到时音做完作业都没有回来——小姑娘只能闷闷不乐地去洗了澡、刷了牙,然后回到房间,不情不愿地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临睡前还特意频频看了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好几眼、眼见着它确实没有什么动静了,这才微微皱着眉头、半撅着嘴垂下了眼帘,把自己整个埋进了被窝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铃声忽然划破了屋里静默的夜幕。整个窝在床上被子里的小姑娘一下子猛地从被窝里窜了出来,眼神清醒得没有丝毫睡意。时音赤着脚三两步急急跑到了书桌边、拿起手机,就见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果然是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名字。

“喂?”小姑娘拿起手机,迫不及待地扬声喊他,“哥哥,你回家了吗?”

“我没事,已经到家了。”那头很快就传来了少年的回答——声音比起平时显得越发低沉,满满的都是疲惫和干涩。

时音听着他这样的声音,几乎能想象到他满脸疲惫和不安、却偏偏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终于追根究底地问他:

“哥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立时就是一阵沉默。

时音有些难过,一双乌溜溜的杏眼轻轻眨巴了几下,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同样沉默了一会儿、见裴殷还是迟迟不说话,心里越发担心和失落,忍不住小小声地吸了吸鼻子,带着点鼻音小声道:

“哥哥,我很担心你。”

她说完这句话,似乎是立时就能感觉到对面的少年呼吸间有一瞬间的停顿,眼睛登时就是一亮。可又等了好久,却仍是没有听到少年出声应答,一双眼睛一下子又黯了下去,犹豫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沮丧地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