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我妈要跟我爸寄豆豉没有合适的瓶子,我能不能用虾米跟你换?”

陆郁梨捧着一碗虾来到村长家,脆生生地对着村长的老婆何娟说道。

何娟平常为人十分大方,跟陆家也有来往,一看陆郁梨像个小大人似的要跟她换东西,忍不住笑了起来:“哟,是你这个小妮子呀,你妈呢?”

“我妈在忙呢。”

何娟又笑道:“几个空瓶子,换啥换,我给你找去。”

何娟给她腾出了五个罐头瓶子,但坚持不要陆郁梨的东西。

陆郁梨坚持要给:“那就不换了,这是我自己捕的,给你们尝尝鲜吧。”说着,她硬是把东西放下,用网兜兜着瓶子回家去了。

接下来,陆郁梨又用野菜或是家里的青菜跟别人家换了十几个瓶子,瓶子大小不一,样式也不同,但能这样不错了。总比直接用盆装好看些。陆郁梨先将上面的包装撕去,用清水把瓶子洗了一遍又一遍,控水沥干就行了。

郁春玲看到这些瓶子,连忙说:“你这孩子,给你爸寄东西用一个大塑料瓶就行了,哪能用这些玻璃的,万一邮递员磕坏了咋整?”

陆郁梨只好接着撒谎:“这不是给爸爸,给姑姑的,我这个星期天要和姐姐去姑姑家。”

“这不年不节的,你去她家干什么?”

陆国红的性格有些独,加上她爱人钱文宇不大看得起乡下的亲戚,所以陆家的孩子,别说是陆郁梨姐弟三人,就算是奶奶的心肝宝贝陆清华也很少能到姑姑家小住。别看小孩子年纪小,但也能看得懂谁好谁歹,平常时候,姐弟三人极少主动要去姑姑家走亲戚。今天陆郁梨主动提出要去,难怪郁春玲有些奇怪。

陆郁梨一时想不起合适的理由,只好随口扯道:“我想去了呗。”

郁春玲向来好性,劝了几句,见劝不动,也只好随她去了。

“那先说好,你去了姑姑家不准和你金金姐吵架。”这两孩子相差一岁,天生犯冲似的,见了面不是瞪眼就是吵架。

陆郁梨一脸不屑:“妈,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谁跟她一般见识。”

陆郁梨的话惹得郁春玲和陆郁桃都笑了。

“行行,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是六岁的小大人了。”

不管怎样,郁春玲到底同意了陆郁梨的要求。在陆郁梨的要求下,郁春玲共做了十五瓶辣椒酱,另外又装了几桶咸菜。她本想再装些别的,陆郁梨却不让,她又不是真去姑姑家。不过是打个幌子而已。接下来就是等着姐姐休息了。毕竟,她一个人也拿不动这些东西。

陆郁桃周六下午放假,两人周日早上去县里。至于怎么去,当然是骑自行车。把这些东西装在竹筐里,再在筐里垫上旧衣服,以便瓶子被磕坏。最后将筐子绑在自行车后面。陆郁梨则坐在前面的黑杠上。

“小桃,你可要小心啊。路不平的时候就下来推着走。”

“放心吧,妈。”陆郁桃经常骑车,技术十分娴熟。

“晚上早点回来。”郁春玲不放心地再次叮嘱。

陆郁桃把妹妹抱到车前杠上坐好,动作熟练地骑上车走了。

一个小时后,两人才到了县城。虽然知道姐姐的骑车技术很好,但陆郁梨还是主动要求下来,陆郁桃推着自行车,领着妹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

陆郁桃正要向姑姑家的方向走去,陆郁梨却叫住了她:“姐,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才不想去姑姑家呢。我想卖东西。你就陪我去呗。”

陆郁桃有些惊讶:“卖东西?谁会买呀?就咱俩能行吗?”别说卖东西了,她看着这些衣着光鲜的城里人不由得有一种怯怯的感觉。

“先试一试吧。”

陆郁桃最后还是同意了妹妹的提议,卖不动大不了就拿到姑姑家去。

陆郁梨最后选在了县里最大的工厂——淮水县纺织厂,厂里有好几千工人。这家工厂的领导人有魄力,改革成功,在其他厂子半死不活时,纺织厂仍然生机勃勃。工厂效益好,工人的腰包自然也鼓。

陆郁梨瞄瞄纺织厂大门,工人还没下班,大门紧闭,门口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伯在看报纸。

姐妹俩长时间的逗留引起了老伯的注意,他扶扶老花镜,声音洪亮地问道:“你们两个是要找人吗?”

陆郁桃有些紧张地看着那位神情严肃地老伯,悄声说:“咱还是走吧。”

陆郁梨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来摆摊,有可能是没人想到这茬,但也有更大的可能是纺织厂不让摆。

眼下,她只能先贿赂贿赂这个老伯了。

贿赂之前,陆郁桃还打了感情牌:“老伯伯,我爸在外地打工,我和姐姐想他们了,想趁放暑假去看他们,就想卖些自己家腌的咸菜和辣椒酱好凑些路费。”说着,陆郁梨手里拿了一瓶子辣椒酱递过去。

“老伯,您可以尝一尝,我妈妈做的,味道很好,也很干净。”

老伯盯着姐妹两人看了一会儿,这两个女孩,大的清秀胆怯,小的可爱,说话还头头是道。再看两人的衣着,虽然有些土气,但看上去十分干净利落。他本身就是农村出身,因此倒没有歧视两人。

“你们家是哪儿的?”

“天南村的。”

老伯点点头,天南村他知道,依山靠水的,风景挺好,可惜人多地少,因此外出谋生的很多。

老伯迟疑了一下,说道:“你们去西南角那儿吧卖完就走。”

陆郁梨高兴地答应,把辣椒酱放到了老伯桌上,然后就指挥姐姐到西南角那边。

陆郁桃怀着忐忑的心情,在地上摊了一块干净的布,然后把咸菜罐子和十几个玻璃瓶子拿出来摆开。陆郁桃还拿了一个干净的木碗木勺以及筷子,以方便人品尝。

一声铃响,下工的时间到了。纺织厂的大门徐徐打开。工人陆续出来。

有人奇怪的打量了姐妹两人几眼,更多的人是熟视无睹。

陆郁桃被这么多看着,头勾得低低的。

陆郁梨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这些人,她选择了一个看上去和气面善的年轻女子,大大方方地招呼道:“这位姐姐,这是我家做的辣椒酱,特别好吃,你要尝尝吗?”

年轻女子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和气地冲陆郁梨笑了笑:“小朋友真可爱,叫我阿姨就好了。”

她话没说完,就听见身后有人招呼她:“婷婷。你也下班了。”

打招呼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脸色黑黑的,眼神清亮,神色略有些羞涩。

叫婷婷的女子冲小伙子笑了笑:“嗯,我要回家吃饭,你怎么没去食堂?”

“食堂的饭吃腻了,我出去卖些馒头就咸菜算了。”

陆郁梨趁机接过话茬:“这位大哥哥,你要买咸菜,你尝尝我家的好不好?我妈妈做的,保证干净好吃。”

那小伙子好像才发现陆郁梨姐妹俩似的,神情些愣怔。

那位叫婷婷的女孩子看着他那傻样,不由得又笑了起来。

小伙子很快回过神来:“好好,买买。”

“小朋友,这位哥哥买了,那我下回再买你的吧。”说完,她袅袅婷婷地离开了。

小伙子扭着头看着她的背影,陆郁梨问道:“哥哥你要多少?”

“我要一瓶辣椒酱吧。”那个叫婷婷的姑娘一离开,小伙子的智商瞬间恢复正常。

“多少钱?”

“四毛一瓶。”

小伙子没犹豫,掏出五毛钱给了陆郁梨。陆郁梨正要找零钱,他看了看咸菜的色泽,于是又说:“不用找了,给我来一毛钱的咸菜。”

“好的。不过,没有瓶子装,我用碗行吗?你吃完给我送来就行。”

“行。”

陆郁桃用木碗给他装了冒尖一碗咸菜,每种都有。

小伙子笑了笑,拿着辣椒酱和咸菜离开了。

姐妹两人相似一笑,总算开张了。

接下来,陆郁梨继续招呼路过的工人,有的不理她,有的停下来问几句又离开了。还有的尝几口咸菜后离开。

有的担心咸菜不干净,有的嫌弃辣椒酱太贵。半个小时过去了,她们只卖出一瓶辣椒酱。

陆郁梨安慰姐姐不要着急,她知道万事开头难。

又过了一会儿,她们的第一个顾客,那个小伙子端着碗匆匆赶来了。

陆郁桃扯扯妹妹,紧张地说:“他该不会是嫌不好吃来退钱了吧?”

第七章 赚了小钱

年轻小伙去而复返,引起了姐妹两人的注意。陆郁梨倒不像姐姐那么悲观,对方根本不像是来退钱的,说不定还是个回头客呢。

陆郁梨真猜对了,就见小伙走过来笑呵呵地说道:“小妹妹,你说得不错,你家的辣椒酱和咸菜真的很好吃,我刚拿回宿舍就被那帮人给哄抢了。他们托我再买些回去。”

听到这话,陆郁桃终于放了心。

陆郁梨心中高兴,顺便侧面打听了小伙子的情况。

这个年轻人名叫王军,由于他目前还是单身就住在单位宿舍,平常就在单位食堂吃饭。当然,他的舍友也多半跟他一样的光棍汉。

王军一边说一边话掏钱,全是些五毛一块的。他买东西十分痛快,直接指着几样咸菜:“这种,这种,给我来两块钱的,那种的,来三块钱的。”

可是问题也来了,他忘了拿东西装,而陆郁梨带的小碗也装不了多少。

最后,陆郁桃说:“你们要得多,这两个木桶就归你们了,你们回去自己分。”

王军怔了怔,说:“也行,那木桶是多少钱?”

陆郁梨脆生生地说:“大哥哥,你买得多,木桶就送你了。”

“行。那就多谢你了,小妹妹。”王军笑着说道。

王军提了两木桶咸菜和两瓶辣椒酱离开了。

陆郁桃看着妹妹书包里的钱,一脸掩饰不住的激动。她没想到这些东西竟真能来钱。

短暂的激动过后,又有顾客陆续光临。起初人们是观望,现在看王军买了那么多,这些人也围上来问东问西。陆郁梨笑着招呼众人品尝,辣椒酱也打来了一瓶供人品尝。

大多数人尝完后,多少会买一些。多是一毛两毛的买,有的用陆郁梨的碗,有的回去自己拿碗和罐子。

一个小时后,咸菜和辣椒酱都卖完了。

姐妹俩相视一笑,开始收摊准备回家。

两人临走时,还专门过去跟看门老伯打了声招呼。

老伯正在吃午饭,大馒头就白菜豆腐,见两人过来,还客气地让了让。

陆郁桃自然知道那是客套话,笑着说:“老伯不用客气,我姑就在县里,我们一会儿去她家吃饭。”

陆郁梨打量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辣椒酱,不知为什么,老伯没有要打开要尝的意思。

老伯注意到了陆郁梨的目光,神色微微缓和了些解释道:“我有胃病,老伴不准我吃辣的,我拿回去给她吃。”

原来如此。两人跟老伯寒暄几句后便推着自行车离开了纺织厂。

路上,陆郁桃问:“那咱们还去小姑家吗?“

陆郁梨语气坚决:“不去。”一家人不冷不热的,她们何苦去硬贴上去?

“也行,不去咱们就快些回家吧。”其实陆郁桃也不大想去。

两人起得早,又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早饿得前胸贴后背。

“你不早说不去姑姑家,不然我就带两张饼子出来。”陆郁桃温声抱怨妹妹。

“吃什么饼子啊,姐,我请你去吃米线吧。吃五毛一碗的。”陆郁梨像大款似的拍拍身上的花书包。虽然她没仔细数,但里面至少有十几块。

陆郁桃跟郁春玲一样节俭惯了,哪舍得花一块钱去吃米线。

她别的事都听妹妹的,唯独在乱花钱方面寸步不让,陆郁梨也不好坚持,于是两人最后只买了两个菜包子充饥。

吃完包子,陆郁梨爬上自行车后座,陆郁桃等她扶稳坐好,骑上自行车往回走。

她骑得比来时快多了,一方面是车上没有了那些瓶瓶罐罐,另一方面是迫切地想告诉家人这个好消息。

两人到村口时,大柳树下面的临时饭场还没散,三三两两的村民,端着饭菜边说边吃。

姐妹俩笑着跟众人打招呼,叔伯婶子的叫了一通。

有人好奇问:“咦,你俩不是去城里你姑家了吗?咋这时候回来了?”

还有人问:“你姑该不会不管你们饭吧?”

同一个村里的,他们对于陆国红的为人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陆郁桃连忙分辨说:“不是不是。”

陆郁梨只好接过话说:“我们没去姑姑家,是去书店给我姐买学习资料了。”

虽然姐妹两人这样说,但众人还是认定肯定是陆国红待客不热情。

他们嘴上不说,心里是鄙视的。陆国红能读到高中,跟几个哥哥的支持是分不开的,特别是二哥陆国华的支持。陆国华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他没结婚前,工资大多是上交家里,对于最小的妹妹的上学读书也是全力支持。谁能想到这个妹妹是白眼狼,嫁了个城里人就看不起娘家人了。

姐妹两人没有多做停留,赶紧回到家里。郁春玲见两个闺女赶在饭点回家,也以为是姑姑不管饭,陆郁桃忙解释了一遍。

陆郁梨则把书包的钱,哗啦全倒在桌上。

“这么多钱!”郁春玲怔怔地看着桌上的一堆零钱,惊诧了一阵才说出话来。

陆郁桃在外人面前内向,在自家面前却是口齿伶俐,不用妹妹开口,她就将今日的事情娓娓道来。

“你们两个够能的。”郁春玲脸上带着笑意,似嗔实夸。

她大概数了数,竟有十五块钱,心头不由得震撼,孩子他爸每月累死累活才挣100块。这些不起眼的咸菜辣椒酱竟能卖这么多钱。

郁春玲把钱收起来,起身说道:“我去给你俩做饭。”

姐妹两人又美美地吃了一碗青菜鸡蛋面。

吃完饭后,母女三人又坐一起说话。

郁春玲似乎仍有些不敢相信:“小梨,小桃,你说那些城里人真喜欢咱们这些东西?”

陆郁梨说道:“妈,他们要不喜欢,小姑能回来问你要吗?我们能拿回这么多钱吗?你要相信自己,咱们村里的人不都夸你手艺好吗?”

郁春玲谦虚地笑笑:“那不一样。”

话虽这么说,这十五钱着着实实的鼓励了郁春玲的信心。不用陆郁梨磨缠,她收拾完家务后,自已开始琢磨怎么炸辣椒酱和豆豉。

妈妈和姐姐在厨房忙碌,陆郁梨坐在桌前又开始给爸爸陆国华写信。

她先写了这些日子的琐事,地里的庄稼如何,她今天赚了多少钱,最后陆郁梨又在最后补加了一句:爸爸我梦见你好几次了,有一回梦见你给我和姐姐买裙子,姐姐的红色带花的,我的是蓝花的,对了,就像咱们篱笆上的牵牛花一样。陆郁梨这么写,自然是为了以后做铺垫。

连同她的信一起寄走的,还有郁春玲给做的春衣以及一大瓶豆豉。

一连两天,郁春玲一直都在积极准备。瓶子自然不好再去找人要,她特意到镇上买了几十个规格一样的瓶子。

陆郁梨还建议妈妈把家里的咸鸭蛋咸鸡蛋也煮了拿去卖。这一次是郁春玲带着陆郁梨去的。临走时,陆郁梨还从家里拿了一罐自制的米酒,她不是要买,而是另有他用。

母女两人来到纺织厂门口。

陆郁梨下了自行车,抱着米酒罐子,领着郁春玲来到看门老伯面前。

“妈妈,他就是我前天跟你说的那位好心的老伯。”

郁春玲赶紧和老伯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