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殊兰这会一本正经的跟胤禛讲道理,胤禛的道理只怕会更多,比正经谁都比过他,殊兰偏偏就撒娇耍赖,胤禛果然就招架不住,一边去拉她的手:“罢了,爷不过随口说一句,你就成这样了,脾气越发见长了,你要是有什么好的药膳告诉爷 ,爷只说是自己寻的,跟你没关系,可行?”

殊兰使劲揉了揉眼睛,露出那一双“哭过”的眼睛,看了一眼胤禛,又垂下眼眸,只要她刻意 ,很少有人能受得了她的眼神,又成了在江南三月烟雨中的女子,不惹尘埃满眼哀伤,雾蒙蒙的看不清,只有漫无边际的雨声。

胤禛就是受不得她这样,低叹了一声,握了她的手柔声道:“又难过了?”

殊兰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会道:“只是忽然觉得自己仗着爷的宠爱撒娇耍赖不应该,爷怎么说,妾身就怎么做。”

殊兰刚刚的话说的也有道理,让殊兰去管二阿哥纯粹是给殊兰找麻烦,他也不舍得,摸了摸她的脸颊:“爷不勉强你,爷刚才的话是欠考量了,还是按着太医的来。”

殊兰这才露出了浅浅的笑意:“还是爷对妾身好。”

她一笑又像是阴霾的冬日忽然见了阳光,璀璨又温暖,又像是春日里第一抹嫩绿,舒适又夺目,胤禛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

胤禛在这,苏培盛特意也跟了过来,在外面寻见了喜丫跟她说话:“还疼不疼?”

喜丫蹲在地上扯了扯帕子:“疼是不疼了,就是心里难受?”

苏培盛放柔了声音:“心里难受什么?”

喜丫瘪着嘴道:“喜丫害的主子肚子里的小主子都受了委屈,可是喜丫碰都没碰上二阿哥,二阿哥的奶嬷嬷就冲出来揪住了我,明明就不是喜丫的错。要不是主子,喜丫都去了半条命。”怜年姐姐说主子是特意往李侧福晋身上撞的,要不然也不能当时就救下来她,怕的就是在纠缠下去她吃了大亏。

苏培盛的眼眸深了深,笑着想摸摸她的脑袋,只是看见那已经见长的头发又顿住了,都是大姑娘了,他只低声道:“傻孩子,你看你们主子爱护你,你就更要对主子好,一心一意的为主子分忧,就算是你对主子好。你就是心里在难受又能起什么作用?还抵不上多给主子办件事情来的好一些。”

他说的喜丫果然高兴了起来,她弯着眉眼笑像是三月里的杏花:“还是你有本事,什么事到了你这里几句话就有了眉目,可不就是这个理,主子也说过的‘自怨自艾永远于事无补’,想来就是你说的这个意思。”

她又欢快了起来,起身拍了拍衣裳:“我去看看主子的药膳熬的怎么样了,主子说了,多一会都会差很多。”

苏培盛笑着点了点头,还好这孩子是跟在了西侧福晋身边。

44

深秋的时节刮着风又下了雨,伴着风声听着雨声就觉得极其凄凉,吉文蹲下去给殊兰的膝盖上绑了厚厚的虎皮棉护膝,绑结实了才起了身,又不甘心的道:“主子,外面下着雨,不如挑个别的时间去吧?”

殊兰摇了摇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气竟露出了笑意:“你不知道,这样才好。”

前儿在院子里胤禛给了后院所有的妻妾难看,她虽没有大错但也难逃干系,如今胤禛和额尔瑾关系僵持,胤禛即不去看额尔瑾,额尔瑾也不派人问候胤禛,事情若是闹大了固然对额尔瑾不好,但她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长的貌美的人有时候就有这么一样不好,人们更容易说是因为她狐媚惑主,胤禛才为了维护她而发作其他妻妾,她有她的大志向,该有的气度和风范总要表露出来。

她敢大着肚子去请罪,也因为额尔瑾是个聪慧的,因为聪慧所以能看清事情的利害关系,后宅的女子靠的是丈夫,胤禛不会向额尔瑾服软,额尔瑾因为脸面大失也无法跟胤禛服软,她需要一个台阶,而殊兰给她送去了台阶,殊兰必定是要在外面跪一会的,好显示额尔瑾后宅的地位,但在这个敏感的时候,额尔瑾又万万不敢让殊兰有什么闪失,一旦殊兰有哪里不好,她跟胤禛的关系就彻底陷入了僵局,今儿天气又不好,越发不敢让她多跪的。

殊兰穿的很厚,棉裤外面套了羽绒裤,又绑了虎皮的棉护垫,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小声说了句对不起,额娘不会让你有一丝闪失的。

怜年给她披了斗篷,吴嬷嬷撑了一把伞跟在她身侧。

滴滴答答的雨声让额尔瑾觉得烦躁,她躺在炕上好一会,又翻身起来,开了窗户透气,冷风吹进来让她不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李嬷嬷低声劝她:“哪能一直这样下去,主子难不成一直不跟爷说话?”

是不能这样,但事情哪有这么简单:“我做了什么要爷那么骂我?我就这样去服软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可言,下面的那些小人只怕越发的难使唤,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编排我,与其以后被气死,不如现在就这样,大不了…”

她忽的停了下来,嘴里泛起了苦涩,大不了死了干净,只是她死了二格格怎么办?她眼里涩涩的院子里凄凉的秋景就模糊了起来:“我们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他从来没有当着别人的面给我难堪…”但凡他心里有她一点,当时的事情完全可以跟她稍微提一下,难道她竟然会那么不识大体,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外面的小丫头道:“主子,西侧福晋说是来给主子请罪了。”

这样的话额尔瑾一怔,看了一眼李嬷嬷,李嬷嬷眼里忽的有了神采:“主子,这不是梯子送来了吗,她在外面跪一跪说几句软和话,全了福晋的面子,让别人也知道这后宅还是福晋为大,福晋在去给爷认个错,爷难道还会揪着不放?这事情就接过去了。”

额尔瑾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垂下了眼,这个殊兰真的不能小瞧,如果可以她一点都不想把这个贤惠名声给她,但她似乎别无选择,拖的久了尴尬的是她自己,她闭了闭眼疲惫的出了一口气:“就说我不想见她。”

明明知道殊兰在演戏,她额尔瑾还要陪着演下去。

又一会小丫头来了道:“西侧福晋在院子门口跪下了,说‘一时晕了头说了胡话,爷也训斥了妹妹,妹妹知道错了,还请姐姐大人有大量饶了妹妹这一遭’。”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把殊兰的孩子就此折腾没了,可是她不能,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阴雨,想起殊兰四十三年就这样流掉的一个孩子和太后送来的吴嬷嬷,缓缓的擦了擦眼泪,面子也给足了,她不敢做的过分,她转头吩咐李嬷嬷:“嬷嬷去把她接了进来吧,别让她有个什么闪失。”

李嬷嬷请了殊兰在正厅坐下,好一会换了重新梳妆了的额尔瑾缓缓的走了出来,她的妆容比以往的时候都要浓重,完全看不到这浓妆之下真实的脸,她梳着华贵的大两把插着点翠花钿,如意镶宝大凤钗,就连耳上的三个钻石耳钉都比以往的时候耀眼,穿着绛紫色镶边牡丹花宁稠旗袍,罩着一件及膝的银红色莲花刺绣对襟马褂,举手之间还能看到手上的三个钻石戒指,她看上去端庄华贵艳丽。

头上只带着一个素服钿子的殊兰和她相比,果真就气势弱了很多。

殊兰见她出来又要跪下,额尔瑾带着淡淡的笑意扶了她起来:“你还有身孕,起来说话吧。”

殊兰的态度很恭敬:“福晋大度,是咱们的福气,妹妹也不敢托大。”

额尔瑾坐在上首,雍容闲适的转了转手上的戒指,垂眼沉默,殊兰默了默又道:“爷身子这几日也不大爽利,没姐姐照顾也不行,都是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大家一处还是和和美美的好。”

真的让她进来又说这样的话,到显得她是个万事都为人好,贤惠的,额尔瑾心里冷笑了一声:“你呀,道理什么时候都这么多。”

殊兰本身就没有觉得自己哪里有错,真心的就是来做样子的,浅笑道:“难道姐姐的意思妹妹说的不对?”

额尔瑾不接她的话,眼一转,看见一旁侍候的珊瑚,笑着叫她到跟前,拉着她的手向着殊兰道:“你看这个丫头如何?”

殊兰细细的打量了几眼脸色惨白的珊瑚:“到是个美人坯子,只是脸色似乎不大好。”

额尔瑾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她攥着珊瑚的手一使劲,珊瑚差点落下泪,脸上勉强露出个笑意,却比哭还难看。

“她一家是我的陪房,她老子娘看上你陪房家那个叫李书的,求到了我跟前,我想着毕竟是妹妹的人,好歹也要说一声。”

殊兰就起了身围着珊瑚又细细的看了一遍才又坐下,淡淡的道:“这丫头不入我的眼。”

她这么直接额尔瑾脸上的笑意在也挂不住,冷脸道:“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瞒姐姐说,昨儿我还跟李书的老子娘说了李书这孩子的事,李书的意思要找个老实本分,长相一般的,说他就是个奴才长的好看了他也配不住,他就只求个能活人过日子的好姑娘就行。”

“奴才的事情妹妹也做不了主?”额尔瑾讥讽的看了一眼殊兰。

“还有个词叫‘成人之美’,明知道他不会乐意还偏偏就不让他乐意,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再者‘家和万事兴’,我不给他个合心意的,偏偏找一个他不喜欢的,这不是害了他害了他全家吗?这样的事情妹妹实在做不出来。”

被人当面说着婚事,珊瑚又羞又惊又怕,早落下了泪。

殊兰笑着让吉文给珊瑚擦眼泪:“可是主子们的不该了,当着你的面说这样的事情,羞着了。”

额尔瑾眼里已经有了冷意:“妹妹可真是个好主子。”

殊兰笑的万物都黯然了起来:“妹妹只当姐姐是在夸我。”

有一种人她的气势和美貌总是能盖过一切,并不是衣裳首饰和妆容所能够比拟,这样的人面前,衣裳首饰都是陪衬,便只是粗布麻鞋她也是光芒万丈,让人仰视,只要她愿意,就可以让所有面对她的人觉得自卑。

额尔瑾端着茶碗的手颤了颤。

殊兰顺势起了身:“肚子有些不舒服,就不打搅姐姐了。”

额尔瑾看着她出去,猛的拔下头上的如意镶宝大凤钗,狠狠的摔在地上,凤钗上点缀的宝石叮叮当当的掉了一地,跟前站的珊瑚吓的跪下要去捡,额尔瑾回身就给了她一巴掌:“上不得台面的贱货!”

珊瑚被这一巴掌吓的伏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李嬷嬷示意一旁的下丫头赶紧搀着她下去,一面又去安慰额尔瑾:“福晋身子要紧,实在不值当跟那些个小人生气。”

二格格进门的时候抬头看见红着半边脸的珊瑚,沉默的看了她一眼进了里面,额尔瑾看见她脸色才缓和了很多,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这会来了?”

“听着这边有动静,过来看看额娘,额娘可还好?”

女儿的几句话就让额尔瑾的心里暖和了起来,她抱了女儿在怀里,笑着用脸蹭了蹭女儿的脸颊:“额娘很好。”就是为了你也要很好。

二格格弯着嘴角直笑,依着额尔瑾:“听说二哥哥今儿身子又不大好,女儿想去前面看一看。”

弘昀只有七岁,虽然沉默,却很有长子的风范,平时对下头的弟弟和妹妹都很是照顾,偶尔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不忘这几个,二格格年纪也不大,心里还是觉得这个哥哥亲切。

额尔瑾又想起了弘晖,恍惚了好一会,直到二格格晃了晃她的胳膊,她才回过了神,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去吧,衣裳穿厚点,额娘让人给备点了东西,让万儿跟着你一起去。”

二格格笑着应了一声起了身。

雨落在油纸伞上,又汇聚在一起滴落在地上,淅淅沥沥,滴滴答答的连成了一片,连那树上最后的几片叶子都在这风雨中彻底凋零,若是悲观的人只觉得凄凉,乐观便觉得尚有几分韵味。

殊兰嘴角噙着笑意,慢慢的走着和几人说话。

吉文不解:“也不知道福晋那是什么意思?”

“她那是自取其辱。”难道以为跪在门口认个错真就是心里愧疚了?不给她几分颜色瞧瞧,真就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还打着她陪房的主意,那个珊瑚还是留给胤禛好了。

胤禛府上的事情吴嬷嬷很少开口:“得罪了福晋怕是对主子不大好的。”

殊兰抿嘴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她从来就没怕得罪谁,只是有时候不屑于做一些事,她只道:“也不知明天的天气怎么样,想着让你们谁去给如玉添妆的。”

佟如玉去了佟姓,自己跟李卫姓了。

怜年脸上的神情不自然:“让奴婢去吧。”

殊兰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这样就好,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跟玉儿一直也算亲厚,你不去就有些说不过去,去看看,有什么想说的也说说,该过去的就要尽快过去。”

“是。”

吉文眼里的愧疚一闪而过,以前是她没遮拦总在怜年跟前乱说话,要不是她,怜年也未必会对李卫动心,她又想李卫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一个个都看上了他,她就见不得那嬉皮笑脸的样子,一点都不正经。

几个巡抚的大头终于是还上了,下面的人还有些难,胤禛准备请旨自己亲自下一趟江南,要是有一些实在是艰难,他就帮着想想办法,这么一味的逼迫也解决不了什么。

在乾清宫外遇上八阿哥几个都一边笑着和他说话,一边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四哥的身子最近看着好了不少。”

胤禛点了点头。

十四笑着道:“舅舅的那欠款也是四哥给垫上的,四哥可有心了,去见额娘,额娘在弟弟跟前说活了好些四哥好话,如今都不怎么待见弟弟了。”

“额娘即跟我说了,我少不得就要想办法,盘出去了一两个铺子,又卖了几个庄子几幅前朝的字画,勉强就凑够了。”

这就有点你说我孝顺,我就说我确实非常孝顺的感觉了,十四被他恶心了一下,皱着脸笑了笑。

十三笑着打趣一直端详着胤禛的八阿哥:“八哥,听说府上有个格格有身孕了,一直还没恭喜八哥。”

八阿哥淡淡的笑了笑:“跟十三弟比起来差远了,听说十三弟跟十三弟妹是琴瑟和鸣。”

九阿哥和十阿哥阿哥破功了,笑的前合后仰。

十三阿哥被十三福晋在门口抽了一鞭子的事情早不是新闻了,十三粗声粗气的道:“这怎么了?我乐意被我福晋打,我们的乐趣旁人知道什么,你们在笑,改明儿我带了福晋过来一人抽你们一鞭子,让你们学那些四九城的长舌妇!”

十阿哥拍了他一把:“别乱说,咱们可一个字都没提。”

胤禛不耐烦跟十阿哥打交道,扯住十三对另外几个人抱了抱拳:“还有些事情,有空在聚在一起聊聊。”

直到胤禛和十三走远,八阿哥的笑意才渐渐收起。

从宫里回去便请了阿灵啊,鄂岱伦几个商量了一番:“国库银子的追缴不能这么下去了,在下去,咱们的心血就费了,四哥那里安然无恙只怕打草惊蛇了,天河县不敢动,咱们只能重新想办法。”

八阿哥似乎整日的在奔走,但实实在在的一分银子都没有要回去,就是有的好像要回来了,私下里还是他自己垫上的。

鄂岱伦摸着手里的雕镂奇绝的竹根杯,眼里闪着寒光:“有现成的法子等着咱们,从太子身上下手最好不过…”

八阿哥府上,钮钴禄雪珊摸了摸肚子里并不存在的孩子,开始的几日还觉得惶恐不安,后来见着爷日日都在她这里坐一坐,对着她的肚子说说话,她的心就渐渐安稳了下去,这是爷的意思,她又没做什么,府里的人见了她如今都是一脸谄媚的笑意,那些原本见了她正眼都不看一下的下人如今也在她跟前卑躬屈膝。

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搭上小丫头的手道:“走吧,去看看福晋,好些日子都没有见上了。”

她怎么能忘了刚进府的时候郭络罗氏是怎么折辱她的,大冬天一盆凉水劈头盖脸的浇下去,不让她换衣裳就站在院子当中让人看,她又羞又冷,晕过去又会被人泼醒,之后高烧不止差点没了性命。

又不给她饭吃,要么就是馊饭剩饭,衣裳也没有她的份,冬天不给棉袄,夏天不给她蚊香,让她站在太阳底下整日整日的晒,皮蜕了一层又一层,郭络罗氏要是不高兴了还叫了她到跟前专门让小丫头朝她脸上啐或者抽她几鞭子…花样百出,差一点生生的折磨死她,幸好她没死,要是死了如今的富贵如何去享?

她故意将肚子挺起来,其实跟前嬷嬷的意思:“两个月的时候不显怀,主子不必刻意的去装。”可是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她有身孕了。

郭络罗氏的正院静悄悄的,小丫头扬声道:“钮钴禄格格来给福晋请安了。”

好半响也没个人,钮钴禄雪珊笑了一声,也是,如今这院子还有几个人愿意来,爷根本见都不见福晋。

恰巧是送午膳的丫头提着食盒走了过来,见着钮钴禄忙行礼,又是一脸谄媚:“格格,外面风大,您身子娇贵,哪里经得起。”

钮钴禄雪珊抿嘴笑道:“看你也是个伶俐的,可是给福晋提得午膳,打开来我看看。”

丫头忙将食盒打开,钮钴禄雪珊看了看:“菜色到是不少。”她脸上还带着笑意,一巴掌就将那食盒打的掉落在地上:“只怕福晋现在也没有胃口,你回去吧,就说福晋已经吃了,不用在送过来。”

小丫头到也机灵,忙道:“格格说的是,奴婢都记下了。”她收拾了食盒提起来又朝着钮钴禄雪珊行了一礼,才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钮钴禄觉得胸口的恶气消散了不少,咯咯的娇笑了几声:“郭络罗氏,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正在抄写经书的郭络罗氏闭了闭眼,原来佛祖说的因果报应就是这个意思。

自钮钴禄雪珊闹了一次之后厨房的人送过的饭菜不是凉的,就是减量的,有时候甚至是参了沙子,或者是馊的,刘嬷嬷道:“福晋去求求主子爷吧,毕竟是自小的情分,爷怎么也不会不管的。”

郭络罗氏倚在窗边淡淡的道:“除非我死…”这当然都是后话。

45

胤禛自己撑着油纸伞,进了后院还在思索事情,直到苏培盛叫了一声福晋,他抬头看,额尔瑾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绣折枝梅的旗袍站在不远处看他,软翅头上还只带着一朵山茶花,自己撑着一把粉色的油纸伞站在雨地里。

这情景似曾相识,让他恍惚起来,第一次见她是在额娘宫里,无意中相遇也是在雨中,她也是这样的打扮。

那个时候她第一句说了什么?她好像满脸惊诧瞪大了眼睛看了他好半响,最后竟是什么都没说,受惊的小鸟一般转身跑了,这清丽的影子就留在了他心里。

忆起少年时的懵懂,和这女子陪他走过的路,让他不自觉的软和了些。

额尔瑾慢慢走近,她看了胤禛一会眼里就含了泪水,蹲下请罪:“爷瘦了,是妾身的不是,还请爷原谅妾身的莽撞。”

他被皇阿玛敲了几板子,她趴在自己身上哭的惊天动地,他一面要安慰她一面还要顾着自己,她的心里眼里只看得到他。

胤禛低叹了一声伸手牵住了她的手:“手怎么这么凉,也不多穿一件,着凉了怎么办?”

额尔瑾心里又酸又涩,眼泪滚滚的落了下来,这样温暖贴心的话他多久没有说过了?

胤禛给她擦了擦眼泪,牵着她的手慢慢向回踱去:“那天也是爷不好,话说的有些重了。”

额尔瑾擦了擦眼泪轻声道:“是妾身不懂事,爷遇上了这么大的事情妾身也没帮上什么忙,到是劳累了殊兰妹妹,爷看看给她赏些什么东西好?她是咱们府上的功臣,妾身也是感激她的。”

提起殊兰,胤禛的脚步顿了顿,松开握着额尔瑾的手替她理了理衣裳:“你看着给吧。”

额尔瑾觉得手里空了,心里也空落落的,她看了一眼胤禛,在他那双幽深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她就越发觉得空荡荡的:“二阿哥身子不好,太医刚走了,他喝了药歇下了,怕是明天还是不能去上学,爷派个人去宫里给师傅请个假吧。”

说起二阿哥,胤禛低叹了一声,这孩子什么都挺好得,就是身子不大好。

进了正院额尔瑾侍候着胤禛换了衣裳,又上了热茶让他去寒气,看着他在炕上闭目养神,自己坐在一旁试探的道:“那孩子身子一直不好,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还是要想想法子才好?”

“你可有什么主意?”

额尔瑾顺手拿起一边的针线做着,漫不经心的道:“经常吃药只怕身子也不会太好,太医的意思还是要药膳慢慢的补,只是药膳又是个精细活,一时到也寻不到做的好的,妾身的意思是,爷也留个心,看哪个做的好请了家里来专门来做,就是三阿哥的身子也可以跟着慢慢的补补。”

胤禛不自主的就想到了殊兰,当时他说这个时候殊兰说“那爷先在妾身身上扎几个窟窿出出气,省的以后让别人糟践”。

额尔瑾见胤禛不说话,笑着问他:“爷是个什么意思?”

她还是这个样子,看起来贤惠又大度什么都没有说,但什么都说了,他顺着她的话想到了殊兰身上,他不信额尔瑾能不知道殊兰擅长药膳,他不信额尔瑾不知道李氏是什么样的人,真接了这件事情会是个什么情形?

他的心渐渐又冷了起来,她还是这个样子,装着贤惠大度,无可挑剔。

她当时是怎么说红云的?“她是妾身身边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妾身也唯有以死谢罪,才不辜负爷的看重。”她撞的自己头破血流他又心疼又难过,起身就在红云的肚子上踹了一脚,却没想到红云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怪不得红云一直喊着冤枉,三个月大的孩子就这样流了。

她只要说一两句话,在把自己撞个头破血流,就让他做了她希望的事情,所谓的撞见跟太子不干不净,这话都是额尔瑾和她的丫头说的,旁人都不知,这样的事情碰多了,他在细细的回想以往的事情,就觉得心凉到了底,他实在低估了额尔瑾。

他不把两个孩子放在后院未尝不是在防着额尔瑾。

他觉得难以言喻的疲惫,坐了起来。

额尔瑾笑着道:“爷怎么起来了。”

胤禛深看了一眼额尔瑾,那幽深的凤眼里似乎依旧什么都没有,额尔瑾却觉得手脚都冰凉了起来,强笑着道:“爷可是有什么事要去做?”

他毫无波澜的道:“爷去看看殊兰。”

额尔瑾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胤禛没让人通报,刚刚进了院子就听见里面传出的笑声,殊兰的笑声不大,但他就是能分辨出,他听着殊兰的声音,面皮不自觉的松了下来,他抬脚要进屋子,脚底下窜出个东西他低头一看,见着是只粉皮的小香猪,拱着鼻子跑了出来,屋子里乱哄哄的跟着跑出来几个小丫头,一见着是胤禛忙都请安,殊兰也掀起了帘子福了福身子:“爷来啦。”又指挥几个小丫头:“快捉回来,刚刚给洗了,外面又下着雨,小心弄脏了。”

那小香猪也机灵,知道后面有人追绕着栏杆跑,两个小丫头碰到一起坐在了地上,小香猪回头看了看两人还哼哼了两声,竟是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屋子里院子里站着的人绷不住都笑了起来,连胤禛脸上都有了笑意。

他回身看殊兰的眼里闪着明快的笑意,心跟着软了软,扶着她进了屋子:“哪里来的这么个畜生。”

“鄂祈在厨房见着的,抱了回来,妾身看着可爱,就想着养着。”

丫头上了茶,他就挥手让侍候的人都退了下去,下意识的抚摸着她的肚子:“爷给你几只白色的松狮狗,比养这个好。”

殊兰却不赞成,吃着从庄子里运过来的番茄道:“养东西也是图个缘分的,到不再贵贱,主要是图个乐子,妾身就觉得跟它投缘。”

外面的丫头们又笑了起来,不知是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殊兰弯了弯眼睛:“它一来逗的爷都笑了笑,可见它还是很厉害的,刚刚在想名字呢,还没想好。”

胤禛在引枕上一靠,顺手拿了个番茄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到也可口。

见他吃完殊兰递了个帕子给他,擦完殊兰又接在了手里,胤禛想起来什么似的道:“鄂祈的那些几何题是你让做的?”

“恩,都是洋书上看到的,觉得有意思就让他做了做。”

“你也会?”

“自然是会了。”

老爷子最近很喜欢做几何题,没事了还给儿子们也出一道,这些阿哥们虽然学富五车,但对这个外来物确实很不精通,就是手下的那些文人墨客也帮不上什么忙,胤禛沉吟了一会道:“爷这有一道,你帮爷看看。”

“没问题。”

胤禛把题写了出来,图也画了出来,殊兰随意的用手指了指:“在这个位置加一道辅助线,用个勾股定理,算出这个边的长度,在在这里加一条辅助线,这两个的长度是相等的,在用一次勾股定理,这个圆的半径就算出来了。”

胤禛看看纸上的题又看看殊兰:“真是没看出来,你比爷这些阿哥们还聪明,这题看着难,两条辅助线竟然就把问题解决了。”

殊兰就显出了得意洋洋的小人样:“这可就是几何的博大精深了,有些事情是要看点天赋的,羡慕嫉妒是不行的。”

她好像是老天专门派给他的,他有再难的事情放在她面前都能轻易解决,他在哪都没有在她这里轻松自在。

胤禛揽了得意洋洋的殊兰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面颊:“你可真是个宝贝。”

放在她肚子上的手又感觉到了孩子的动静,他眼里有了笑意:“也不知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殊兰伏在他怀里嘟嘟囔囔的道:“自然是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