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兰笑了笑:“按理是该给舅妈,但府上的亲戚不是一家两家,若大家都如舅妈一般,咱们也帮不起。”

曹氏脸上的笑意已经收了起来,殊兰话锋一转又道:“但舅舅一家又不同,额娘就只舅舅这么一个亲哥哥,就是看在额娘的面子上咱们也要帮,我是这样想的,我跟舅妈合伙开个干果铺子,就卖这些花生瓜子,各色干果,舅妈也尝了,咱们的花生瓜子比外面的味道都好,不愁卖不出去,真做了买卖了,还愁挣不来钱?这钱又是舅妈的,舅妈管着家里的钱舅舅也要对舅妈多几分敬重,再者舅妈也不必拉下脸找人借钱,两全其美的事情,舅妈可乐意?”

自然没人喜欢找人借钱,当然是喜欢自己有钱,殊兰说的曹氏脸上放光,大腿拍的震天响:“舅妈真是没白疼你,舅妈看出来了,你是真心对舅妈好,自然开个铺子好,舅妈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她一时脸上又堆上了谄笑:“只是,舅妈是没有开铺子的本钱…”

殊兰轻笑着拍拍她的手:“舅妈说的什么话,本钱哪用舅妈掏,就是铺子里的掌柜伙计都是我找人,舅妈只找个账房先生,第二个月开始开销是两个人均摊,赚了钱咱们五五分,赚的钱一人一半,舅妈觉得如何?”

这说白了就是给曹氏白送钱了,曹氏哪里有不乐意的,满口的好话,殊兰又让人称了两百两的银子给了曹氏,只道:“怎么也要舅舅和舅妈过个好年才行。”

临走了又给她花生瓜子各色点心装了一盒子让小丫头提着。

吴嬷嬷笑着扶着殊兰躺下:“主子对她也太好了些。”

殊兰闭着眼淡淡的道:“那是爷的舅家,过的太落魄了,不是爷的脸面。”

万儿对额尔瑾道:“舅夫人欢天喜地的走了,想来是借到钱了。”额尔瑾淡淡的哼了一声:“西边那一位财大气粗哪一个不知道,二百两算什么,我只看着,她要是次次都给借才是真本事!”

万儿不好接话,便低头不语。

额尔瑾有些泄气,谁不喜欢当好人,但她跟前的钱确实有限,要是这个曹氏借上隐了次次都来,她哪招架的住,还不如一开始就堵住她的路,她想着一时又觉得不若自己也开个什么铺子,多一些进项总是好的,于是叫了李嬷嬷福儿几个坐在一起商量,众人最熟悉的是胭脂水粉,到觉得做这个好,你一句我一句的出了不少主意。

胤禛回来听说殊兰要给曹氏开铺子,立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换了衣裳进了屋子,抱着她坐着,摸着她的脊背道:“这事情爷去办吧,她又从你这里借了多少银子,爷都给你补上。”

“不过是二百两的银子,爷难道必定要跟我分得这么清楚?开铺子的事情又不是我去办,下面自有管事的去跟她交涉,爷还有差事,这些小事哪用得上爷操心,要是事事都要靠爷,爷哪里受的住。”

但殊兰的肚子实在大了,他并不敢让她现在操劳,摸了摸她的肚子,连儿子都轻踢了他一下,他眼里就有了笑意:“这事情爷来做,就这么定了,你给爷生个壮实的阿哥就行了。”

殊兰又撒娇:“万一是个格格怎么办?”

胤禛缓缓的道:“如果是个格格,就接着生。”

“那是个阿哥呢?”

“自然还是接着生。”

殊兰被他冷着脸的样子逗得直笑,一不小心扭了一下腰,疼的她小脸都皱了起来,胤禛便慌了手脚,都请了太医进门,只说是以后注意些就好了,胤禛便在不敢逗她。

殊兰睡下他才出了门,听说曹氏也向额尔瑾开口借钱了,两人说的还有些不大好,两下里一比高下立现,以前总觉得额尔瑾办事得体有分寸,如今在看比殊兰就差了一截子…

殊兰刚睡起来正迷糊着,鄂祈兴冲冲的跑了进来,一边道:“姐,你让姐夫答应我去正阳桥西廊坊晚上看灯市去吧,听小厮们说那里可热闹了,流珠、料丝、画纱、五色明角、麦秸、通草、百花、鸟兽、虫鱼、水墨,马鳌山什么样的灯都有,姐,我都这么大了,还没见过这么多灯!”

他穿着崭新的袍子,脖子上挂着个赤金五彩项圈,扭糖股似的粘着殊兰撒娇。

吉文吓的叫道:“祖宗唉!主子如今这么大的肚子,那里经得起您这样晃荡,快放开了,一会主子爷要是看见,指不定又要让你写大字蹲马步!”

鄂祈笑了两声松开殊兰,又拉着吉文晃:“好姐姐你也帮我说说好话。”

吉文笑着挣开他的手:“别什么姐姐不姐姐的,上一次你多叫了小梅几声姐姐,她就搭上了几钱银子,如今我要是受了,指不定要少些什么。”地上的丫头都抿嘴笑了起来。

怜年和喜丫侍候着殊兰穿了衣裳鞋子下来,殊兰也只听见鄂祈说是要去西廊坊看灯市,皱着眉道:“那里人山人海的,你这么小的年纪过去必定要吃亏,若没个正经的大人带你去,我是不放心的,你若真想去,等你自己年纪大了,没人管束你了,爱去哪便去哪。”

鄂祈连胤禛都不怕,偏偏有些怕殊兰,听着殊兰不让他去,便垮了脸,嘟嘟囔囔的道:“什么时候能没人管?额娘说了我就是在大也是她的儿子。”听得吉文扑的又笑了一声。

殊兰还想好好的筹划筹划干果铺子要卖什么东西,也不理会他,叫了跟着鄂祈的小厮久平进来叮嘱:“要是他偷着跑出去了,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鄂祈见殊兰实在不愿意让他出去,悻悻的在屋子里呆坐了一会,就是小香在他脚底下哼哼他也不理会,听着殊兰跟后来来的李福庆家的商议干果铺子要卖什么,他觉得无聊,歪在炕上睡了一会,起来的时候李福庆家的已经走了,殊兰叫他吃点心,他拉着脸赌气走了。

殊兰看他跑了,到气笑了,对怜年道:“去二门上说一声,让大门上的人防着点,那小子鬼点子多的很,要是真跑出去了,都好过不了。”

怜年一面应着,一面就出去了,找了廊下站着的小丫头仔细吩咐了几句。

殊兰虽是放了鄂祈走,之后总觉得有些不安心,终是让怜年去看看:“去前院看看,要是没什么事就让他过来,我看着他读书写字。”

怜年站在二门上让小厮去看,等了好一会见小厮过来道:“祈五爷并没有在院子里,邬先生正和主子谈事情,想来也没有在跟前。”

怜年赏了他几个小钱去喝酒,小厮欢天喜地的去了,怜年的心却提了上来,话是一定要给主子说的,只是主子眼见着就要快生了,万一吓着怎么办?

她忐忑不安的进了院子,殊兰一看见她的样子就猜到了几分,脸色也有些不好:“是不是找不见人?”

怜年应了一声,吴嬷嬷看势头不好,赶忙安抚:“指不定在院子哪玩着的,主子先别急。”

天都黑了,院子里有什么可玩的?

殊兰深吸了一口气:“去给爷说一声,让派人在院子里四下找找,在让人去西廊坊找人,后院里也给福晋说说,也派些人找找,就说我身上不舒服,等好了就过去谢恩。”

怜年和吉文应了是,一个去前院,一个去了额尔瑾处。

额尔瑾让人给二格格做了个兔子灯笼,正看着她在院子里玩,听得鄂祈不见了也是吃了一惊,立时就道:“去让你们主子安心养胎,我这就让人在院子里找找,想来是孩子调皮,应当是在院子里哪玩着的。”

她当着吉文的面吩咐了众人下去找,想了想还是带着钮钴禄去了芳华院安抚殊兰。

见殊兰白着脸坐在炕上果然不大好的样子,按着她不要她行礼,在她身旁坐下,温和的道:“你也别太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现在最紧要的是你的身子,千万别为这事情动了气。”

她对身旁的李嬷嬷道:“拿了我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过来。”李嬷嬷应了是。

又拉住殊兰的手道:“手都冰成什么样了。”对着吉文道:“拿个手炉给你们主子。”吉文忙应了是。

胤禛进来的时候见额尔瑾正在低声安抚殊兰,钮钴禄侍立在一旁,见了他进来都行礼,胤禛示意吴嬷嬷扶着殊兰,自己在炕上坐下,也让额尔瑾起来,各自落座。

殊兰的脸色不大好,人有些沉默,胤禛沉声道:“爷已经让人出去找了,不会有什么事。”

殊兰垂着眼半响才道:“妾身特意让人给大门上捎了话防着鄂祈跑出去,怎么就还是让他不见了?”

胤禛的眼眸一深,一汪幽潭一样,屋子里散发着水果的清香,但还是有些沉闷,偶尔还能模糊的听到几声鞭炮声,想来是旁的人家正是喜乐的时候。

胤禛隔着炕几握了握殊兰的手,额尔瑾眼神一黯。

鄂祈从大门里跑出来的时候心还砰砰的跳着,觉得又刺激又新鲜,他回头嚣张的看了一眼贝勒府的大门,得意的笑了两声,都是些什么眼神,他换了一身小厮的衣裳就没人认出来了,真是没用!

久平只比鄂祈大两岁也就九岁的样子,却显得不及鄂祈高壮,真要跟着鄂祈出了门他又害怕:“爷,要不咱回去吧,侧福晋知道了,饶不了奴才的。”

鄂祈一面走,一面转身呵斥他:“没出息的样子!咱们只出去偷偷看看,看一眼立马就回去,等他们知道的时候咱们已经回去了,出了什么事爷担待着,赶紧看着雇辆马车才是正经,咱两难不成走过去?”

久平时常出来到也知道路怎么走,找了家车马行,一两银子顾了个马车拉着两人在西廊坊口停下,车把式道:“这是在进不去的,里面是人挤人,你们进去,我就在这等着,一会出来了在拉你们回去。”外面停了不少马车,只看的见里面灯火通明,听得见人声鼎沸,锣鼓喧天。

鄂祈笑着应了一声,直接腾空越了下去,车把式赞了一声,他得意洋洋的笑了笑,带着久平朝里挤去,鄂祈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人的地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景象,挂着的灯笼或许并不及自家的精细,但难得的是样式和趣味,他掏出自己带的银子买了好几个让久平提着,自己也提了个西天取经的灯笼,只是人太多一会就挤得变了形状,又看见有人在玩杂耍,周围围的人阵阵叫好,他兴冲冲的挤过去看,大约是人太多,怎么都挤不过去,他被几个大汉挤的头上的帽子也歪了,一转眼连久平的影子都没了,他身上有功夫使了巧劲才挤出去,只是又一会又被圈住,他隐隐约约的便觉得有些不对…

院子里确实没有找到鄂祈,众人就更沉默,又一会派去西廊坊的下人回来道,西廊坊着了火,踩踏死伤无数,殊兰一阵眩晕,如果鄂祈真的出了事,那就一定是她害的。

她一字一句的道:“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此时的她是如此的坚韧夺目,让众人都微微失神。

48

西廊坊偶然失火,整个坊间哭爹喊娘惨叫声不绝于耳,巡城兵马司已经赶到,但民众以乱,根本无法制止,刚刚还是人间闹市,此时却成了地下炼狱。

西廊坊一旁的小巷子里就显得僻静了很多,跟那慌乱和惊恐的西廊坊相比,这里显得多了几分阴森,有几个大汉跑了过来似乎四下里在寻找什么,大概是没有找见又向远处跑出。

角落里七零八落的扔着几个竹框,鄂祈躲在其中一个下面听着脚步声渐渐远了稍微松了一口气,罩着他的竹框却猛地被人提起…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出去找鄂祈的下人依旧没有传来什么消息,却总能听到西廊坊惨状,殊兰就好像入了定一般,不见慌乱不见恐惧不见急躁,垂眸坐着,一言不发,她身上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一时竟谁也不敢和她说话,胤禛也一直沉默不语,额尔瑾便也只好跟着沉默,屋子里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

吴嬷嬷亲自下厨给殊兰熬了一碗参粥,还没开口劝,殊兰接过去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她本是没有胃口,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硬吃了下去,却吃的她觉得恶心。

孩子大约也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在她肚子里不安的翻身,她摸了摸肚子,低声安抚。

胤禛看见了,放缓了声音:“可是哪里不舒服?”

殊兰摇了摇头,对吴嬷嬷低声吩咐了几句,吴嬷嬷弯着腰也不大看的来是什么神情,带了几个丫头退了下去,殊兰又让怜年扶着她站起来。

她低垂这眼眸轻声道:“每日里这个时候都要动一动,他大概是嫌妾身不走动,闷的慌吧。”

胤禛便默许了殊兰在地上来回走动,额尔瑾却微微攒眉,觉得殊兰对这个弟弟凉薄了些,院子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她站起来透过窗户向外看只见着西厢房的灯点上了,丫头们来来回回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心里疑惑,并没有立时就问出口。

胤禛见殊兰的脸色越来越不对,站了起来沉声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的神情有些严厉,眼神也变得锐利,殊兰苍白着脸笑了笑,让胤禛觉得她脆弱的会立时消散:“….妾身大约是要生了。”

她淡淡的说出这么几个字,一屋子的人却吓的不轻,胤禛是真的慌乱了:“还不到九个月,怎么就…”

他又转身吩咐苏培盛:“快去叫太医。”

额尔瑾连声道:“还不扶着你们主子进产房,叫稳婆?!”

屋子里乱了,却听的小厮进来道:“李卫把祈五爷送回来了。”

屋子里的人一愣,虽不知道怎么就被李卫送回来了,但都念了一句佛,殊兰心里一松,忍不住疼痛哼了出来,胤禛的心跟着一顿。

殊兰坚持走到了产房,虽已疼的额头上冒了汗,却在不吭一声。额尔瑾看时见着原来西西厢房就是殊兰备的产房,大约那会点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快要生了,所以让人布置,第一次生孩子竟然如此淡然处之,额尔瑾心里都不禁暗暗咂舌。

人送了进去,四个稳婆,吴嬷嬷都跟了进去,门嘎吱的一声就关上了,这一声好像撞在了胤禛心上,让他觉得一跳。

浑身脏兮兮的鄂祈也被带了进来,他还在发抖,刚刚是被吓的不轻,脸色煞白,听见殊兰被他吓的早产,连眼神都呆滞了。

额尔瑾不满的看着鄂祈道:“以往想着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想你竟敢一个人偷跑出去,闯了这么大的祸,你要是有一星半点得不好,你这简直是要了你姐姐的命,就只这样都害的你姐姐早产。”

胤禛的目光随着这话就凌厉了起来。

产房里的殊兰只觉得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脚趾头都蜷缩在了一起,吴嬷嬷一直在一旁安抚:“主子,按着稳婆说的来做,要您使力的时候您就使力,这几位是上头精挑细选的,必定能保得您和小阿哥平安。”

她疼的脑子都有些模糊,按着吴嬷嬷的意思喝了一碗参汤。

怜年看着鄂祈的样子心里一跳,忙上前牵住了鄂祈的手:“鄂祈少爷怕是也吓的不轻,他年纪又小,想来也是被人挑唆的,奴婢想着还是让太医给鄂祈少爷看看,主子本就担心鄂祈少爷,要是鄂祈少爷在有一点不好,主子知道了必定也不会好。”

胤禛在看鄂祈的样子,眼神就缓和了一些,他自己估计也早被吓坏了,这事情确实也不简单,若是鄂祈真有哪一点不好,吃亏的还有殊兰。

他便让太医去给鄂祈看看,让人服侍着歇下,额尔瑾看着怜年微微颔首,怜年回以一笑。

怜年让喜丫带了丫头去侍候,自己还在产房门口候着。

不一会,李氏、宋氏、武氏都赶了过来,见丫头们搬了椅子出来胤禛和额尔瑾都在院子里坐着,众人行了礼就默默的在院子里站着等,胤禛脸色不好竟没有人敢劝胤禛回去歇着。

产房里太安静了,只听得见稳婆的声音,胤禛不安的站了起来:“怎么听不见侧福晋的声音?”

吴嬷嬷出来应道:“主子说是要攒力气,所以不肯出声。”

胤禛又让吴嬷嬷进去,他也见别的女人生了几个孩子了,第一次知道生孩子还能这样安静,李氏阴阳怪气的道:“妹妹也真能忍。”

武氏在她身后默默的垂着头,钮钴禄站在额尔瑾身后远远的撇了她一眼,听说刚刚还被李侧福晋给罚着跪了一会。

殊兰脸上的汗擦了又来擦了又来,她觉得时间太漫长,沙哑着嗓子问吴嬷嬷:“嬷嬷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宫口还没有开?”

连吴嬷嬷脸上都出了汗,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屋子里太暖和了:“主子在等等,人和人不一样,一会马上就好了。”

一个年纪略大一些的稳婆道:“侧福晋这也不算晚,就是要在忍忍。”外面的门不知道怎的嘎吱一声开了,原来是胤禛在外面等的实在心焦让怜年进来问问到底怎么样,门一开就送来了一缕缕极微弱的风,有一股极细的幽香钻进了殊兰的鼻子里,另一波阵痛又袭来,她一时没忍住疼的叫出了声。

外面的胤禛嚯的一下站了起来。

屋里的殊兰也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屋子里的人被她吓了一跳,那年老的稳婆就要扶着她躺下,却被殊兰一把揪住,她疼的话都说不全,全身无力,但这稳婆身上的气味她却闻的清楚:“她身上有东西!”,就是吴嬷嬷也嗅出了异样。

她一把抓住那稳婆厉声道:“你是哪个派来的?!谁给你这胆子害侧福晋的?!”

里面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胤禛觉察出不对,就要进产房,额尔瑾吓的跪在地上道:“爷,进不得!”

那年老的稳婆一见这样,心里先一虚,接着也嚷嚷道:“这是什么道理?我怎么就害侧福晋了,你这是血口喷人!”她胡搅蛮缠朝着吴嬷嬷身上撞了过去:“如今你不给我个说法,这条命我也不要了!”

怜年和吉文都冲了进去,朝着屋子里的几个嬷嬷道:“先把这个老虐婆捆了在说!”

屋子里喊打喊杀,胤禛不顾众人的阻拦,带着一身的冷气大步进了屋子,一脚就将那个还在折腾的稳婆踹到:“还不把她拉下去!将她身上仔仔细细的搜!”

稳婆很快就被带了下去,胤禛见众人还呆愣着,吼道:“都愣着做什么?!”屋子里的人吓了一跳,这才又各自干起各自的事情。

床上的殊兰,已经昏昏沉沉了起来,疼痛一波一波的袭来,脸上身上的汗水将她泡得就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整个人就仿佛是朵即将枯萎的花朵,胤禛的心骤的一疼,她往日里或嗔或笑或是苦恼或是坚韧的模样在脑子里一一闪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刻在心上化进了血脉里,在不可能缺少,他大步走到殊兰的床前,紧紧的攥着她的手,往常冰凉的声音带着颤抖又含着坚定:“爷在,必定不会让你有事的。”殊兰想朝着他点点头,身上却没有太多的力气,只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吴嬷嬷低声道:“爷,在待不得了,要了侧福晋的命了。”

若真传出去了胤禛进了殊兰的产房,遭殃还是殊兰,胤禛的脸绷的紧紧的,沉默的了起了身,吴嬷嬷忙又给殊兰喝了些参汤,太医进来给殊兰看脉,胤禛往出走了几步,又疾步回身厉声吩咐:“要是侧福晋有一丝闪失,你们都跟着陪葬!”屋子里的人忙应是。

产房的门又再次关上,胤禛在门口怔怔的站了一会,才下了台阶,院子里候着不少人,他扫视了一眼淡淡的道:“今晚的事不许有一个字传出去。”

众人忙都跪下应是。

额尔瑾脸色很不好,胤禛在椅子上坐下之后,她福了福身子道:“妾身有些不适,不便在等着,夜已经深了,爷若是要等还是在屋子里好一些,免得生了病又是殊兰妹妹的不是。”

胤禛自己没有察觉,他进门的时候一脚踹开了揽着他的额尔瑾。

胤禛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无波无澜:“都回去歇着吧,不必在等了。”

他不等众人行礼,就进了正屋。

李氏见着胤禛进去,笑着迎上了额尔瑾:“福晋要不要紧?找个太医来看看?”

额尔瑾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大格格指不定还是要嫁到蒙古去的。”

李氏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院子里灯火通明,妻妾们散尽,显得顺畅了起来,胤禛闭目靠在榻上,听着丫头一会进来通报一声:“太医开了催产的药。”

“主子开了宫口。”….

殊兰压抑的呼痛声隐隐还能传进来,他让苏培盛拿了他惯常用的佛珠慢慢的数着,好像这样能让他的心静一些,苏培盛劝道:“主子稍微用些点心吧。”

胤禛摆了摆手:“那个稳婆是怎么回事?”

“身上带了保胎的药,生产的时候要是用了宫口迟迟不开,就是一尸两命。”

他陡然睁开眼睛一时又缓缓的闭上,稳婆是内务府选的,还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可见背后的人不简单。

殊兰一时清醒一时晕沉,她只有下意识的不断的使着力气,下意识的祈求她孩子的安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都微微亮了,胤禛一夜未睡,端坐着等着,这会却打了个盹,他梦见漫天的霞光,一条浑身闪耀着金光的龙猛的朝他扑了过来,他受了惊吓猛的睁开了眼睛,耳畔传来了一阵洪亮的婴儿啼哭声,他觉得好像万千红尘纷纷落定,冲破层层迷障终于见了天日,历尽了千难万苦终于得遇一般,难以言明的轻松愉悦酸涩。

“恭喜主子爷,是个壮实的阿哥!”

漫天都见了霞光,就好像梦里见到的一样。

“侧福晋可还好?”

“好着的,就是有些脱力已经睡了过去。”

胤禛的脸上才终于见了笑意,声音都透着轻松:“在让太医进去给侧福晋请个脉,全府都赏一个月的月钱!”

跟着的人都是满口吉庆话,又忙着进宫给太后,康熙和德妃报喜,又有人去相熟的亲戚家报喜。

殊兰平安生下一个六斤七两的阿哥的事情,立时整个后院都知道了,额尔瑾只觉得被胤禛踢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强打起精神吩咐李嬷嬷:“该备的你看着都备上,你在去那边看看缺不缺什么?”

李嬷嬷低声道:“福晋,孩子还小,还经了折腾。”

她想说,那孩子未必就能健康长大,不必这么放在心上,额尔瑾微微摇头,爷那么重规矩的人,遇上殊兰,连规矩都不顾了…

李氏得了殊兰生了阿哥的消息,立时摔了个茶碗又骂了武氏一句:“怎么就不见你有动静?光长了个狐媚样!”

武氏沉默的低下了头,大格格进门听见李氏又在指桑骂槐,皱了皱眉:“额娘,何必这样,即是西林觉罗额娘生了阿哥,便是面子上也当过去祝贺一声,额娘到是清闲。”

李氏没好气的吩咐红罗:“没听见大格格的话,你过去走一趟。”红罗应了一声,李氏看着花一样的女儿,想起额尔瑾的话,又涌上了忧愁:“好孩子,嫁去蒙古的公主格格没有一个长命的,咱们还要想些法子才成。”

大格格的脸一白。

孩子皱巴巴红通通的还什么都看不出来,闭着眼咂着嘴在大红的襁褓里安稳的睡着,胤禛用脸颊蹭了蹭孩子柔嫩的脸蛋,小家伙不满的扭了扭,胤禛轻笑了一声。

吴嬷嬷在一旁笑着道:“奶嬷嬷都是早早就备好的,该给四阿哥喂奶了。”

“四阿哥”这个称呼太熟悉了,他一会才意识到是在说怀里的儿子,只是说到奶嬷嬷又想起了稳婆,这个时候他不大信这几个奶嬷嬷,怕在出个什么意外,见他迟疑吴嬷嬷也就想来了,低声道:“侧福晋以前就想要小阿哥吃自己的奶,如今这情形不如就先让小阿哥吃几日侧福晋的奶,背地里主子在好好查看查看这几个奶嬷嬷,若能用就用着,若不能就在换,怎么也不能委屈了小阿哥。”

胤禛勉强的点了点头,怕孩子在外面受了风,就又递给了吴嬷嬷,看着她抱了进去,又叮嘱怜年和吉文几个:“仔细照顾你们主子,做的好,爷也会赏你们。”

他进了正屋叫了太医来详细的问了一遍,太医道:“侧福晋的身子底子好,平日又调理的得当,虽说是受了些委屈,但月子里好好调养就行,小阿哥的身子不错,按着一般孩子的样子养即可。”

那样的折腾了一回,胤禛最怕的是殊兰和孩子的身子吃了亏,如今听得大人好孩子也好,他又放下了一重心,让人赏了太医,接着处理稳婆的事情。

稳婆已经交到了粘杆处,并没有问出多少有用的信息,苏培盛看着靠在炕上的胤禛道:“那也是个蠢的,进府的前一夜有个面生的小太监给了她一百两的银子,说是要她做事,她当时不答应,那人又拿出了家里人写的血书,又将那包东西给了她,只说并不要她做什么,只到时候进产房的时候带藏在身上就行,说是这要没有气味,没人发现的了,事成之后还有一百两的银子,她即贪钱又害怕一时就答应了。”

旁人是闻不到气味,偏偏殊兰有异于常人的嗅觉,他后怕之后就是愤怒:“要是在问不出来有用的东西,就让她‘暴毙’!”

“喳。”

“鄂祈的事情有什么眉目?”

“侧福晋确实让人给门房传了话,只是侧福晋的话传给了当时的田宝浩,后来门房的人却是尤德,尤德说他并不知晓这事情,另外跟着鄂祈少爷一起出去的那个久平,说是被踩死在西廊坊了…”

“田宝浩做什么去了?”

“亲戚家的孩子满月,就跟尤德换了班。”

胤禛闭着眼一字一句的道:“叫了前院的人都去看,一人打五十大板,然后扔出去,在告诉性音,粘杆处专门派人盯着这两个人,看他们都跟那些人碰面。”

“喳!”

“李卫呢?”

“奴才这就让人去找。”

胤禛一夜没睡,早上稍微用了些膳食,就去了前院。

宫里的太后康熙和德妃知道殊兰生了阿哥都给了赏赐,康熙想着胤禛终于有满人侧妃生的阿哥多了几分满意,赏赐多加了几分。

康熙自然不知道孩子是不是早产,太后心里却清楚,但毕竟是平安生下来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德妃起身在箱子里翻了很久才找见胤禛小时候的项圈手镯长命锁之类的东西:“虽给他都备好了,只是却没用上,如今就都给孙子吧。”

又吩咐姜嬷嬷:“多给些上好的药材。”半响才道:“怎么就早产了,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才到产期,在让人问问四福晋,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