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五月的风卷着花香将一些不知名的虫儿蝶儿也卷进了来听轩,后院采买上的大管事马世俊家的脸上冷汗连连,一只不知名小虫子儿不知道是嗅着什么味道飞了过来,落在她的侧脸上,她心里又惊又怕脸上痒却丝毫都不敢动。

上首坐着的女子眉攒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不识人见烟火的仙子一般,一开口从厨房一直说到采买,说一句下面的人就出一层汗,她笑语嫣然,声音柔和一点都不大,却锤子一样敲在众人心上。

“…京城数的上名字的粮铺一共有十七家,光正阳门里的棋盘街上就有五家,老魏家的和老韩家的凑巧的开了个对门,老魏家的管事姓刘年纪大一些,但是个买卖上的实诚人,童叟不欺,老韩家的管事年轻一些,做事有魄力但有时候难免也会狮子大张口,原本七纹一斤的大米他能买到十纹,指不定看碟子下菜还会要的更多…崇文门十全菜铺子里的菜都是自己庄子上现有的,比旁人家的新鲜…白菜一斤一纹,葱一斤两纹…鸡蛋若是安定门里的那一带的菜市上去买,一钱银子能买六十个,比别人家的多上十个左右…”

这洋洋洒洒的一大篇话,连敲带打吓的站着的管事门面无人色。

殊兰唇边含着笑着看着马世俊家的:“你说,我还要不要说?”

马世俊家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哪里还敢在说下去,采买上的银子是怎么来的?就是贱买贵报,若再账上看一钱银子最多有二十个鸡蛋,她诚惶诚恐的道:“奴才惶恐,西侧福晋知道的奴婢竟然不知道,以后定当注意。”

她到聪明,没有胡乱狡辩。

花厅里二十几个管事媳妇鸦雀无声,殊兰对后院里的事情样样清楚,说到谁身上谁就冒冷汗,只觉得自己往日里的勾当全都被这位侧福晋看的清楚,脱光了衣服一样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又羞愧又害怕,只以为这个突然管家的西侧福晋要拿她们这些管事开刀立威风,几乎是人人自危。

殊兰笑了笑,抚了抚衣裳上并不存在的褶子:“你起来,不知者不怪罪,福晋身子不好我不过是代管,大家只要本分勤恳的做事,难道我还要特意去寻谁的错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这些府里待了这么多年的人心里应该清楚,只要做的好,只会有赏赐,只是谁要特意找事,我却少不得要让她知道知道,做人都是有底线的,要不痛快大家都别痛快。”

殊兰几句话让屋里众人悬着的心又落了下去,侧福晋说的明白,只是代管,只要不生事她别的不计较,这一群人最怕的就是殊兰发了狠,咬住有些事情不放,非要将她们折腾下去,如今乍然一听这样的话,心里竟都生出了感激。

一旁站着的李嬷嬷脸早已经黑的锅底一般,真真是小瞧了这个娇滴滴的侧福晋,竟然连北京城里那个胡同里蜡烛做的好都说的清清楚楚的,她这个帮着福晋管了这么久家的老嬷嬷都鲜有这样的本事,上下嘴皮子一动一屋子的老油条全都震慑住了,就是李嬷嬷也觉得渗得慌。

殊兰笑吟吟的起了身又带了几分慵懒和随意:“不过是跟几位管事随便说说话,你们以前怎么做事如今还怎么做。”又对李嬷嬷道:“福晋既然要嬷嬷来理事,就少不得要麻烦嬷嬷。”她转身吩咐怜年和吉文:“你们跟着李嬷嬷学着点,都按着以往的定例走,若实在有些事情不知道怎么决断在来找我。”

竟是完全做了甩手掌柜的样子,管事们的心真正的放了下去,怜年和吉文应了是,李嬷嬷笑的有些勉强:“侧福晋不再这里怕是有些…”

殊兰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这都是些经年的老手,有些事情怕是比我做的还好,就是嬷嬷也比我有经验,我坐在这里到成了摆设一般,到不如不在这里丢脸,你只按着往常的样子做事就行。”

李嬷嬷的面皮抽了抽,勉强应了一声,本想打个殊兰措手不及,却让殊兰给她们来了个出乎意料,原本想着殊兰要立威自然会有人要闹出来,她只煽风点火,让事情闹大,殊兰失些体面,下头的管事肯定越发不服,管事们都是些恨不得将主子拿捏在手里的人精,怎么会错失揉搓主子的机会,只怕殊兰管不了几天就会灰头土脸的黯然退场,却没想殊兰一张口就让所有的人失了镇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在不敢有人小瞧她一分。

管事们恭敬的行礼恭送殊兰,在看向那个弱柳扶风的背影时,眼里就多了敬畏。

额尔瑾躺在榻上闭着眼听着小丫头一字一句的重复殊兰说过的话,她心里除过惊诧就是气愤和后悔,她实在不该小瞧殊兰,又有胤禛的话还在那放着,他并没有说要给殊兰多少权利,她却一下子全给了既然给了想收回就要费些事情。

她烦躁的挥了挥手让小丫头下去。

屋子里侍候的下人都不敢随意说话,万儿端了一碗雪蛤燕窝粥从外面进来,轻声劝道:“福晋,多少用一些。”

额尔瑾看了看碗里的东西,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只紧皱着眉头,轻轻按压太阳穴,手指上掐丝珐琅护甲上的红宝石,忽明忽暗。

王世让家进来的时候见着屋子里的气氛不对,想起要说的事,心里就有些发虚,但这话不说又不行,只得硬着头皮先跪下在说:“…胭脂铺子上一次跟着四红楼进了一批胭脂,第一次三百两刚进了货,不到一天就卖光了,福晋意思在拿一千两在进一些,东西还是上一次的东西,只是除过前两天生意还好,这几天根本一盒都卖不出去,那东西虽好但贫民百姓用不起,富贵人家又最爱跟风买新鲜,四红楼里如今最新的胭脂叫‘一点红’说是玫瑰花做的,轻白红四样俱美,容易匀净还能润泽,比咱们铺子里的胭脂质量好色泽都好。”

她本还想说那“一点红”先是从西侧福晋的娘家铺子里传出来的,但看榻上的额尔瑾脸色实在不好,在不敢说,只低着头道:“如今要买是能买出去,只是怕要折损一多半钱财,掌柜的想请示一下主子的意思。”

殊兰先是种反季蔬菜一种就成,不但赚了钱还得了皇上的夸赞,后又是给曹氏开了干果铺子,没几天就打响了名头,她自己不但赚了钱,还让曹氏逢人就夸,就是德妃也因为这事情跟殊兰更亲近了几分。

为什么她额尔瑾不过是开个胭脂铺子,就要有这么多的破折?这铺子从开张以来赚钱也就上一次,这一次亏的钱比她总共净赚的还要多,她摸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由着万儿和福儿将她扶了起来,看了王世让家的一会,在开口声音里透出了沙哑的倦怠:“铺子里的东西都折卖完了就关了吧,在开着不过是个受气的东西。”

王世让家的不过是个中间传话的,见主子心情不好,也不敢在多说,又磕了个头应了个是才慢慢退出了屋子,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并不见珊瑚,也不知道心里是担心还是害怕,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院子。

额尔瑾走到当地放着的一张红木镶大理石圆桌站定,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一套粉彩团纹茶具,这还是殊兰在她过生辰的时候孝敬她的,她喜欢这套茶具的颜色,所以就一直放在跟前使,只是这会一看到这东西就会想起殊兰,想起殊兰的风光想起自己的晦暗,她一伸手将这套茶具推下桌子,在铺着团花猩猩红地毡上摔了个粉碎。

钮钴禄的手里捧着一瓶刚刚折下的瓜叶菊,听到这清晰刺耳的声音脚下顿了顿,低声跟廊下的小丫头说了几句,小丫头就进了屋子:“福晋,钮钴禄格格来给福晋请安了。”

“不见!”

外头站着的钮钴禄清晰的听到了额尔瑾这话里的厌烦和不待见,她下意识的看了几眼一旁站着的几个丫头,试图让自己脸上的笑意更得体一些,看着悻悻的出来的小丫头,勉强冲她笑了笑,转身向自己屋子走去。自从武氏进了这个院子,福晋待她的越加严厉苛刻,武氏…..

钮钴禄府上的老太太正在佛堂里念经,大孙女明明攀上了高枝生了嫡子,却突然遭逢这样的大难,孩子没了不说,孙女的身子也越发不好,只求佛祖能发发慈悲,保佑这孩子身体康泰能尽快在生下嫡子。

大丫头吉祥撩起帘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老太太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又闭上眼默默的诵经,直到念完了一段才停了下来,吉祥忙将老太太扶了起来,才听得老太太道:“什么事?”

吉祥低声道:“二小姐身边的丫头有事要找老太太。”

老太太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你带着她进来,别让大太太知道。”

吉祥抿嘴应了一声。

莺儿不过是钮钴禄跟前一个三等的丫头,爹娘也不是四贝勒府上得用的人,家境并不好,前年的时候她爹得了重病差点去了,幸亏钮钴禄将自己跟前名贵的药材给了莺儿不少才救下了莺儿爹的命,从此莺儿就一心一意的只为钮钴禄办事。

老太太在里间见了莺儿,吉祥自去守在外面。

莺儿的时间不多,她只有长话短说:“…福晋自二格格之后就一直没有身孕,还特地将武氏接到了正院,只怕能不能生都不好说了…西侧福晋如今管了后院的大事,又跟我们主子亲厚…大姑娘以后更不好说…”

这些话让老太太陷入了沉思,支持一个不能生的福晋和身子渐渐不好的大孙女还是支持风头正盛的侧福晋和自己的二孙女?

莺儿眼里闪过一丝焦急:“我们主子已经两个月没来葵水了…”

老太太眼前一亮,四贝勒府上如今只有两个阿哥,三阿哥身子不好四阿哥尚且年幼,可能生下阿哥的孙女无疑更有希望一些,只要四贝勒能登上皇位,自己就有可能真正的成为皇帝的外家,这比附庸与乌拉那拉家不是更要有前途有希望?

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才见着莺儿出了屋子,老太太吩咐吉祥:“你看着送出去,依旧不能让别人知道。”

吉祥应了一声。

莺儿出了门摸了摸怀里的一千两银票心里才踏实了下来,只要有了银子,主子往后的日子就能舒坦几分了。

钮钴禄将自己给纳穆做的一件小衣裳和几样荷包拿着去了芳花院,天气正好,殊兰抱着纳穆正在院子里晒太阳,间或给纳穆指指点点的说说院子里花花草草的名字,小家伙几乎是完全无视殊兰,自顾自的吐了一个泡泡在吐一个泡泡。

钮钴禄看着殊兰怀里胖嘟嘟的孩子眼里的柔软一闪而过,这大概是所有即将做母亲的都会有的情愫。

殊兰笑着让小梅接了她的东西,抱着纳穆和钮钴禄一起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总是这么见外,过来坐坐陪着我说说话就行了,何必拿这些东西。”

钮钴禄抿嘴笑道:“四阿哥这么乖巧可爱,谁见了都疼到心里去,不过是几样笨拙的针线,侧福晋不要嫌弃才是。”

殊兰将怀里的纳穆换了个姿势抱着:“敏珠这两日如何?听说身子越发不爽利。”

钮钴禄低叹了一声:“自没了孩子她精神就一直不好,孩子是娘的心头肉,她整日的以泪洗面,身子必定好不了。”

殊兰无意的撇了一眼钮钴禄,钮钴禄低垂着眉眼也看不见眼中的神情,殊兰却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也不知道敏珠的孩子是不是钮钴禄的手笔,如果是到也不意外,她一直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两人沉默了片刻,风吹过带着竹林沙沙作响的声音就越加清晰,钮钴禄看了一眼殊兰试探的道:“也不知武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殊兰笑着撇了她一眼:“你是要说什么?咱们两的情分你心里清楚着,有什么话就直说。”

钮钴禄四下里看了一眼,殊兰会意将纳穆给奶嬷嬷,让小梅带着丫头们远远的站在一边,钮钴禄才摸着肚子慢慢的道:“我已经两个月没来葵水了。”

她看见殊兰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却莫名的轻松了几分,压低声音道:“我知道谁听见这话心里都不舒服,但是如今我只有靠姐姐了,求姐姐救我。”

殊兰的脸色不大好,有些淡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就要我救你?这是天大的喜事。”

“明人跟前不说暗话,只要姐姐帮了我这一次,我发誓姐姐的事情必定不会向任何一个人透露。”

她见着殊兰的脸上的神情果然松动又加了一把火:“只要姐姐愿意救我,以后我一定做牛做马的服侍姐姐,妹妹的孩子也养在姐姐跟前,姐姐养的孩子跟姐姐亲,难道不是给四阿哥多个助力?只要姐姐是真心实意对妹妹的孩子,妹妹哪怕日日到佛堂诵经都行,福晋不想我有身孕,如今只能求姐姐救我了!”

殊兰垂下眼掩住眼里的嘲讽,微微颔首…

62

天气闷热,等送走了康熙跟大臣站在一起的胤禛衣裳已经湿透,看着康熙的车驾走远,连跟着的护卫都看不见影子,众大臣才渐渐退去,胤禛只跟相熟的几个人打了招呼看见鄂尔泰和董额在一起说话也招呼了几句,被董额缠着硬听着他说了几句六斤如何的乖巧如何的可爱,满月的时候一定要让胤禛见见,胤禛见他是真性情到多了几分好感。

远远看见八阿哥跟九阿哥几个不知道在说什么,看着神情似乎不轻松,他就想到了八阿哥郊外庄子上的那个待产的女人,垂了眼摸着手上的扳指,跟着的侍卫王荣安已经挤到他跟前护持在左右,他又想到年羹尧,皇上出巡塞外儿子就不必说了,年羹尧这个侍讲学士却必定要带在身边,他说一句话比别人都要好使,皇上确实是信任这个年轻的进士….

胤禛好些日子都不进家门,进了芳华院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由着殊兰侍候着他沐浴更衣,硬喝了几口温盐水,殊兰在一旁给他打着扇子,摸着他额头上没了汗珠才给他上了凉茶,又絮絮叨叨的数落他:“…爷也真是的,少穿一件又怎么,难不成谁还脱了您的衣裳检查…在多晒一会指不定又要中暑…就是您不难受咱们这些人都看着难受…”

胤禛靠在榻上唇角卷着几缕笑,逗着趴着的白白胖胖的乌龟一样的儿子,听她清风一样的声音停了下来,又不免有几分失落,才说起外面的事情:“皇上是越发宠幸年羹尧了…这一会在外带兵的十四弟都叫到了跟前…”

握住兵权,儿子们就翻不起大浪,皇上或许还会刻意露出破绽来引诱那些心怀不轨的儿子,以便于自己辨别忠奸。

殊兰漫不经心的翻动着放在一旁柜子里的衣裳:“也不只怎的就想起了唐太宗…”英明一世,最后还是在继承人这件事情上糊涂了一回,搅的朝政都乱了。

胤禛的眼神深了深,又听她轻笑道:“看来是必定要有个年姓的妹妹了…”

胤禛也跟着笑了起来,一伸手将她揽到自己跟前:“你想说什么?”

殊兰道:“不过是怕自己遇上年妹妹失宠了,所以早早的在爷跟前求个恩典,若有一日不喜欢妾身了,就在外面置办个庄子让妾身住进去,说不定时日久了爷还能想起妾身的好,偶尔过去看几眼妾身。”

胤禛揽着殊兰的腰身的手一紧,咬牙切齿的道:“成心埋汰人是不是?你的眼里爷就这么薄情寡性?”

殊兰看胤禛好像真有些不高兴,讪讪的道:“爷何必这么较真呢,就是说说而已。”

胤禛低头在殊兰鼻子上咬了一口:“你说爷较真,怎的不说自己说的话有多混账?”

殊兰忙讨好的在胤禛的嘴角亲了一口:“君子不跟小女子计较,饶了小女子这一遭。”

胤禛在她腰上捏了一把,淡淡的道:“上次你不依的事情,这一次依了,爷就不跟你计较。”

他的眼里别有深意,还带着赤裸裸的欲望,殊兰腾的一下就红透了脸:“你,你不知羞!”

她实在不好意思,挣开胤禛的怀抱,甩开帘子出了屋子,胤禛的嘴角终于漾起愉悦的笑意,纳穆好像也被胤禛感染了一般扑腾着小短腿也跟着咯咯的一起笑,胤禛将儿子抱在怀里,小家伙腿上有劲,蹬着他的肚子就往上爬,嘴里啊啊的叫唤着。

她往常总是淡淡让人有些捉摸不透的感觉,一个还没进府的年氏能让她拈酸吃醋到也算值得,他心里不知怎的甜丝丝的舒畅,亲了儿子一口,纳穆流着口水嘎嘎的笑了起来。

胤禛抱着儿子浅眠了一会,醒来的时候小家伙还趴在他肚子上口水头湿透了衣裳,也不见殊兰进来,怜年和吉文侍候着胤禛起来,胤禛随口问了问:“你们主子呢?”

奶嬷嬷将纳穆轻手轻脚的抱了起来,怜年恭敬的道:“主子如今管着府上大大小小的事务,虽说福晋的意思是代管,但毕竟琐碎的事情不少,李嬷嬷说是有事情,请了主子去来听轩。”

胤禛这几日极忙,只随口问过府上有没有什么大事,苏培盛说没有算的上大事的事情他就在没有问,所以殊兰突然管家的事情他并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天早上福晋突然身子不好,叫了我们主子过去就说事情全部由主子管。”

怜年见胤禛刚刚还有些醒后的慵懒,这会眉眼之间却有了厉色,知道是福晋做的事情让主子爷不高兴了,心里不免也有些幸灾乐祸,福晋做的那么明显,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胤禛心里冷笑了一声,还以为有多大能耐,忽然撂挑子不干不就是想杀个殊兰措手不及,不就是为了现实她额尔瑾有多么的不能缺少,如今看着府里的事情井井有条,只怕是殊兰管的极好,额尔瑾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他又问了殊兰管家的事情,快人快语的吉文将殊兰夸的花儿一样:“…我们主子什么都不用做,坐那说几句话,吓的他们大气都不敢喘,还想糊弄人,主子在家里的时候夫人都夸赞,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几乎就没有我们主子不知道的,接手的顺顺当当的,这几日连个犯事的都没有!”

见怜年看她,她到理直气壮:“主子爷可别觉得奴婢这是自己夸自己主子,这绝对是实话!”

胤禛也诧异与殊兰对管家事务的清楚程度,还有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一斤大米到底是几纹钱,殊兰却是一清二楚说的有板有眼,难怪能震慑住众人,他觉得于荣有焉,心底觉得果真是自己挑中的,确实不是别人能比。

午膳的时候依旧在正院的花厅大家一起坐着用,侍候在一旁的钮钴禄明显的看着心不在焉,在一旁另设了座位坐着的武氏抿嘴轻笑。

李氏依旧抱病不出,回来好几日的大格格终于见到看了胤禛,忐忑的根本不敢看胤禛,也幸好胤禛心里的事情多,根本没有多么在意她,她才勉强的用了饭食,带着弟弟妹妹一起下去。

额尔瑾坐在胤禛左手下还在思索管家的事情怎么说出来,看了看一旁清清爽爽出水芙蓉一般的殊兰,脸上惯常的笑意就越发勉强,谁能想到一个自小是婢女的女子能有这么大的能耐,猛然接手府中的事务,几百人的贝勒府依旧有条不紊的运作,甚至比自己管着的时候更紧凑了几分,她虽说身份上贵重,但之所以在府中地位超然最大的原因是因为管着府中事务,有一日一旦连这府里的事务都管不了了,她在这府里就真的艰难了。

她看身侧的男子清冷又优雅的喝着凉茶,好半响才笑着道:“看着殊兰妹妹精神到不如先前好,可是如今管着府中的事务累着了?也是姐姐不好,只顾着自己,如今身子好了几分,府上的事情姐姐还是替你分担些好,免得爷说我不近人情,只怕还会心疼妹妹。”

殊兰似笑非笑,那眼神撇过似乎带了轻蔑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声音就好像香炉里散出的丝丝缕缕的又悠远淡然的香味:“多谢姐姐关怀…”

额尔瑾垂了眼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胤禛放下手里的茶碗,不徐不疾的吩咐:“殊兰的身子到还好着,只是你看着气色确实是差了去,一会请了太医过来好好给你看看,你好好养着,府上的事情依旧是殊兰管着,为了名正言顺些,你交割几处的账本给她,采买,库房和厨房这三处就行,其余的都还是你拿着,但却万不能为了管家的事情累着自己。”

他才是这府中的王者,不管你有多少理由多少办法,只要他吐出一个不字,就好像扁舟入了大海,一个浪头就可以淹没所有。

他根本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命令,已经让苏培盛拿了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额尔瑾的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四十三年的时候她可以让他晚去宫中,即便殊兰流产也只是沉默对她,她依旧是福晋该怎么做事还怎么做事,四十七年的她不过是任性了一回,他却在不给她翻盘的机会…

纵容太多了,早已经失望。这就是胤禛对额尔瑾的意思。

她张了张口,干涩的吐出几个字:“谢,谢爷的恩典。”

殊兰也有些诧异,但却觉得至少是意料之中的,她做了那么多,这一日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她若推辞就显得矫情了,也就随着额尔瑾起来谢恩。

丫头的轻呼声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默,额尔瑾被掩盖的怒火就好像火山一样像外喷发,嚯的转头去看,等看到晕倒在地的钮钴禄,她的怒恍惚之间就成了恨…

胤禛难得在家里放松一日,出了正院携了殊兰在院子里慢慢的走,虽说天气热一些,但园子里树木成荫,花香四溢,又有清水流过到也清爽。

胤禛今日做的一切就好像是对额尔瑾的宣判,毕竟多年的夫妻,失望和伤心怎么可能没有,两人沉默的走了一会,胤禛伸手折了一支木笔,转身簪在了殊兰的发间,殊兰一愣,抿嘴笑了起来:“妾身簪着这花可好看?”

人比花娇,他立时就想到了这一句,不自觉的摸了摸她的脸颊,自己也笑了笑,她只要一笑就好像能驱散他心头的所有阴霾,他一时有些发怔,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甚至瞬间就以不可抵挡之势长成了参天大树,在不能忽视。

胤禛的眼睛就好像是个巨大的漩涡,幽深又神秘,那里面有一些东西迫切的发生了变化,在看殊兰就又不同,敏感如殊兰怎么会感觉不到,也呆在了原地。

远远的跟着的吉文正跟苏培盛说什么,抬头一看两个主子的样子都站在了原地,默契的对视一笑,苏培盛的心因为喜丫的缘故早偏向了殊兰,笑容就多了真诚,低声跟吉文说话:“就是钮钴禄有了身孕又怎么样,爷的心里只怕只装的下你们主子。”

吉文又偷看了一眼才轻声笑着道:“承您的吉言…”

她还要说什么看着苏培盛表情虽然突然有些呆愣,但已经快步往前走,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主子爷正拉着主子,疾步向芳华院走去,她诧异的想,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太医给钮钴禄开了安胎的药就走了,屋子里一时该走的人都走了就渐渐静了下去,钮钴禄才徐徐睁开了眼,猛然对上一双幽暗的眼她骇的下意识捂住了嘴,等看清是额尔瑾她又勉强扯着嘴笑:“竟然劳动福晋在此…”

额尔瑾的笑意很温和,柔和的替她掖了掖被角,轻声细语的说话:“怎么?吓着了?你也是的都有快三个月的身孕自己还不知道,当堂晕了过去。你不知道吧,你有了身孕西面那位的意思是将你接过去,爷给驳了,说还是我照顾着好。”

钮钴禄越听心越冷,额尔瑾猛然握住了她的手,吓的钮钴禄使劲往后缩去,额尔瑾猛的弯腰凑近她,依旧是笑着说话,却像是一把把的利剑往钮钴禄身上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背后玩花样,瞒着我有了身孕瞒着我投靠西林觉罗氏!你看着她如今连家都管上了就以为自己找到靠山了?实话告诉你,她要是真心要求你过去,你就不会还在这里躺着!”

钮钴禄信了额尔瑾的话,心凉了一大半,看额尔瑾眼里的狠厉才真的害怕起来,殊兰不接她离开这个院子,别说保住孩子了,就是自己的命只怕都难保住,她眼里落下滚滚的泪,从床上滚到地上磕头哀求:“福晋,奴婢真的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至于奴婢福晋说的奴婢在福晋身后耍花招投靠西侧福晋更是没有的事情!奴婢一向对福晋忠诚,从来不敢有二话,就算奴婢生了孩子也是福晋的孩子,还求福晋看在奴婢一贯乖巧听话的份上绕过奴婢吧!”

额尔瑾拽住她的头发,迫使她狼狈的抬头,轻笑着道:“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孩子?只要爷愿意多少个孩子生不下来?你以为你有了孩子你就精贵了?武氏肚子里还有一个阿哥了!”

额尔瑾哼了一声厌恶的放开了钮钴禄,冷笑一声转身出了屋子。

直看着额尔瑾走了,侍候的小丫头才敢上去,莺儿哭着扶起钮钴禄:“主子,可不敢在地上跪了,快起来。”

钮钴禄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只惊慌的在嘴里念叨:“完了,福晋这次真的不认我了…”

莺儿咬了咬下唇扶着钮钴禄在床上坐下,低声给她出主意:“主子,您手里还有西侧福晋的把柄,奴婢想办法在给她递个话过去,要她在想想办法,她未必就敢不帮主子,在说福晋虽是那么说的,但未尝就不希望有谁生下个阿哥养在自己身边,要是武格格肚子里的那块肉没了,只剩下主子一个福晋难道还能不在乎?”

莺儿的话让钮钴禄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转头看着莺儿,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没有过去还是因为还有这么一条救命稻草,她嘴唇哆嗦着:“不枉费我的对你的好….”

额尔瑾出了钮钴禄的屋子,好半响才平息了气息,福儿几个也觉得气愤,万儿却觉得忐忑,当时防止钮钴禄有孕的那一碗汤是她给了,福晋并没有给解药,钮钴禄却还是好端端的怀上了,福晋会怎么想她?

额尔瑾进了自己的屋子换了衣裳在榻上闭目躺下,一时先想到的却不是钮钴禄而是过去,不知不觉的就落了泪,在想到今日的狼狈和措手不及,狠狠的攥紧了拳头,钮钴禄敢背叛她,就要好好尝尝背叛她的滋味!

63

窗台上插着一束火红的杜鹃花,鲜艳如火的花瓣上藏着的水珠,仿佛是在偷听屋内男子和女子的低声呢喃,映着阳光闪烁滚动,又好像是被屋子里的人惊扰到了一般。

胤禛将殊兰压在身下,汲取着她口中的甘露,鼻尖触碰着她的脸颊,鼻腔里的热气晕得殊兰的脸颊比窗台上的杜鹃还要红艳。

他的吻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来的激烈缱绻,卷着,舔着,啃着,咬着,描摹着,像是一定要带着她一同到他希望的地方,强势的就如同他这个人,根本不容喘息。

苏培盛实在不敢打搅胤禛,但这事情又必须说,喜丫看苏培盛为难,壮着胆子道:“主子,有要事。”

苏培盛一愣,又明白了喜丫的好意,若是他坏了主子的好事,主子总有一日要找回来,但喜丫是西侧福晋的人,主子就是在不高兴却不会轻易越过西侧福晋把喜丫怎么样了。

苏培盛眼里盛着暖意,朝着喜丫点了点头。

屋子里的人都是一顿,殊兰强撑着胳膊推开胤禛,狼狈的喘气:“爷这绝对是诚心要憋死妾身。”

胤禛埋在殊兰的脖颈处缓和着自己的情绪,两腿间的热情透过薄薄得夏衫传递到殊兰的身上,让她僵硬的不敢在动。

好一会那热情才平复下去,胤禛才起了身,他又是那个淡淡的样子,凤眼幽深,冷清又优雅,一下一下里着自己的衣裳,殊兰红着脸起了身,到了一杯凉茶给胤禛,自己慌乱了的里了里发髻,见胤禛靠着床头看镜子里的她,转身又嗔怪了他一眼。

她这会艳若桃花,眉眼间的妩媚还没有压下去,看的胤禛眼眸一深,低头吃了一口茶:“让苏培盛进来。”他声音还有些沙哑低沉。

听见声音苏培盛这才忐忑的走了进来行了礼,见殊兰还在就迟疑了一会,见胤禛点头他才道:“八阿哥府上的那个钮钴禄格格刚刚生下了个小阿哥…”

他又看了殊兰一眼,殊兰便笑着道:“爷,妾身去看看纳穆。”

“你坐着,一起听听。”胤禛道。

殊兰看出苏培盛的意外,笑了笑应了一声,在胤禛身边坐下,才听着苏培盛接着道:“八阿哥郊外庄子上的那个大肚子的女人跟府上的人是一前以后发作的,庄子上给府上去了消息,有下人装着出去买东西篮子里提着孩子去了八阿哥的后门,孩子送进去没一会钮钴禄就生了。”

殊兰眼眸一缩,又垂下了眼,八阿哥的胆子也太大了。

胤禛眼里隐隐透着一些光芒,半响才道:“把这事情给邬思道也说一遍,务必将稳婆还有那个媚儿控制住,以后会用上。”

苏培盛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胤禛自顾自的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好一会回过神在看才见着殊兰坐在窗下在做针线,安静又恬淡就仿佛不曾听到一个天大的秘密一般,他也如平常一样跟她说话,好像是在说家常:“说说你的看法。”

“孩子生母的地位一定很低,”殊兰听他问,放下手里的活计,想了想道:“若是闹出来,不但是欺君之罪,还有辱皇室的尊严,皇上一定要降罪,但这事情…”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胤禛才低声道:“但这事情却不能是爷捅出去的,妾身虽不懂政事,只是以己度人,都是父母自然希望兄友弟恭而不是互相猜忌陷害,即便事情是真的,但不免在皇阿玛眼里就落了下乘,就是妾身自己即会气自己的孩子不争气,又会觉得告密的孩子心思太深,对兄弟盯的这样紧,想要什么?”

胤禛听的很认真,听这话竟是隐隐有跟邬思道所说的不谋而合之处,不满暗暗赞叹她的聪慧,虽是从小处着手,却不乏大智慧在里面,其通透也可见一斑。

他眼里多了一层欣赏,继续问她:“那你说该怎么办?”

她脸上的神情少有的严肃,坐直了身子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妾身不见得懂多少,却知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最恰当的时候做最恰当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要利用这件事情也要在最恰当的时候,一脚踩下去就不能让人轻易翻身才算用的恰当。

胤禛笑着起了身站在她身前细细打量了她好几眼:“总说府上一个邬思道当军师太单薄了些,却不想原来身边早早的就有了一个军师。”

殊兰一愣,旋即脸又一红:“爷这样打趣妾身,若以后在妾身什么,妾身都不说了。”

胤禛眼里的宠溺一闪而过,摸了摸她的脸颊:“你喜欢怎样就怎样。”

殊兰便抿着嘴笑,心里却闪过狐疑,他还是他,为什么自己就是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钮钴禄有了身孕,额尔瑾体恤她身子不好轻易不让她出门,又特意让伊尔根觉罗氏进府看钮钴禄,先请了人进她的屋子说话。

伊尔根觉罗氏也算是的聪明的,心肠不坏在儿女身上心思也重,亲生女儿垮了身子,庶女又这么忽然有了身孕,她正不知额尔瑾是什么意思,只听着额尔瑾说了一句:“…实在是没想到她忽然有了身孕,这都快三个月了…”

伊尔根觉罗氏眼皮子猛的一跳,那这意思就是钮钴禄的孩子是背着额尔瑾的,且不声不息的瞒了好几个月,额尔瑾怎么可能欢喜?敏珠如今是乌拉那拉家的人身子又不好,正该是求着额尔瑾给那边说些好话,不要急着给他们二爷纳妾,如今钮钴禄这等同于跟乌拉那拉府上撕破脸皮的行为,不是越发让敏兰的日子难过?

她勉强笑着,小心翼翼的道:“她这孩子也太不小心了,有了孩子都不知道,到是让福晋操心了。”

额尔瑾垂着眼笑了笑:“…她到是个够小心的…”

伊尔根觉罗氏便知道钮钴禄这一次是真的得罪这位四福晋,见她面上淡淡的不大有说话的意思,为了亲身女儿还是得厚着脸皮哀求:“敏珠身子越发不好了,她虽平常看着温和但却是个心思重的,太医的意思是不能思虑太重要好好养着,不然只怕就坏了底子…”

她说着也动了情绪,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只求着福晋能替她说句话,纳妾的事情迟上些时候,好歹让她身子好一些,在亲自操持。”

额尔瑾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她前头怀上了弘晖后面李氏就怀了一胎,照这样说她那时候怎么活?不照样活下来了:“这事情我是个出嫁女,实在不好参合。”她顿了顿又笑着道:“夫人去看看钮钴禄妹妹吧,她这会必定是想见见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