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风,她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觉得眼前的景色也不甚清楚,便垂下了眼:“我的女儿一辈子都应该享受荣华富贵,谁都不能欺负,谁都不能,我要走了,我也要带着她…”

她看上去很平静,却同样的看上去狰狞又恐怖。

宫里过来传旨的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像一把划破寂静的利剑,清晰又刺耳:“…太后手谕…为人恶毒,赐死…”

最后一丝冷气也没了,春天完全来了,在这个季节里,总有太多值得悼念值得感怀的事情,美好的季节一如既往,不美好的只是人心而已。

98

殊兰让下头人给两个小的做了带着顶的婴儿车,丽惠和弘昼坐在小车里,纳穆常会跟在一旁,殊兰便做自己的事情,若闲下来就逗弄一会孩子,放松放松。

丽惠和弘昼虽小,但却已经能分辨出亲近的人了,殊兰叫纳穆在跟前背诗,两个小家伙便依依呀呀的说话,仿佛是在叫着纳穆回去,纳穆便会极其高兴,匆忙的转身冲着弟弟和妹妹笑一笑,示意两个小的不要急,自己又急忙转身,背完诗词,在小跑回弟弟妹妹的身边,像模像样的安抚:“乖,不闹,哥哥回来了。”

殊兰看的抿唇浅笑,觉得若少一些糟心的事情,这日子实在是惬意。

怜年从外头走来轻声说了几句:“福晋在庄子上去了,二格格高烧虽是退了,身子很不好。”

殊兰长长叹息了一声,低声询问:“福晋装殓了没有?”

“还没装殓,不知道是不是按着亲王福晋的品级走,下头也没人敢动。”

“太后私底下下的手谕,给乌拉拉氏一族留了体面,自然还是要按着福晋的品级走,礼部也要去报备一声,府上都要忙起来,跟年侧福晋的事情就一起办了。”

怜年应了一声。

殊兰回头看几个孩子,额尔瑾被太后赐死,几个孩子还要守孝,也有的忙了。她起了身让奶嬷嬷带着几个孩子先下去,去了理事的大厅处理这几日的事情。

尚书耿额等数名大臣以“为太子结党会饮”罪受罚。这事情大抵是皇上有预谋的办的,但依旧是犯了旧疾,殊兰一面要处理府上的事情一面还要去宫里给老爷子请脉,便也带着纳穆一起。

一见着纳穆老爷子的心情大好,连病都好了大半,殊兰坐在一盘开方子,便听得爷孙两在轻声说话。

“以后纳穆跟皇玛法住一起可好?”

纳穆歪着脑袋想了想,郑重其事的跟老爷子商量:“纳穆也想跟额娘,跟阿玛跟弟弟妹妹在一起,纳穆跟皇玛法住几日,在回去跟额娘、阿玛还有弟弟妹妹住几日行不行?”

小小年纪就分得这么明白,连处理的方法这么快都能想出来,老爷子龙心大悦,哈哈笑着道:“后继有人!后继有人!”

纳穆见着老爷子高兴也只跟着咧嘴傻笑,殊兰却被吓了一跳,将方子给了李德全道:“他还小,不过是随口说的,以后谁知道会怎样。”

老爷子不赞成的道:“三岁看老,这话不假。”

殊兰就想到了太子,三岁时候的太子,大抵也是极其聪慧的,只会比纳穆更得老爷子喜欢。

殊兰便笑着转移话题:“您的身子是没有大碍,只是真不能在太操劳了,凡事不要急,都要慢慢来,气息均匀平稳,心境宁静方是养生之道,殊兰又啰嗦了,这些您都知道。”

老爷子博古通今这些自然都知道,只是大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人们为了一些事情总要损害另外一些事情的利益,最主要的区别只是在于,在一个人的心里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如此看,老爷子的心里自始至终最重要的都是江山,他到不强求长命百岁。

老爷子点了点头,嘱咐殊兰:“这几天你们府上忙,朕就不多留你了,等你忙完了,下个月就把纳穆送到朕这来,以后在朕跟前住半个月,在你们府上住半个月。”

皇上这已经是在下旨将纳穆养在自己身边了。

前头刚刚处置了太子党,紧接下来就是将纳穆养在身边,若敢说老爷子真没什么打算,实在不大可能,只是,雍亲王府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这是挑战,但更也是机遇。

殊兰为难的道:“他还这么小,殊兰怕他打扰到了皇阿玛。”

老爷子看了殊兰一眼:“你那谨慎性子在想什么,朕心里明白着,你放心,不会让你的宝贝儿子有一丝闪失的,再个,下次来的时候把龙凤胎也抱进宫,朕好好看看这两个小福星。”

皇上已经明确的表示了态度,殊兰便只得谢恩。

她没有多待匆匆回了府上,刚进门便听得年羹尧的额娘王氏带着庶女年婉婷到了,她进了府一面换衣裳一面问几个丫头:“年婉婷容貌如何?”

吉文道:“跟主子自然是没法比的,跟先前的年侧福晋比虽稍有逊色,但却难得的是身上有一股娇弱之态,我见犹怜,看着到也貌美。”

殊兰皱眉想了想:“年婉雯有三个庶妹?”

怜年道:“主子记得不错,都是一般大小。”

殊兰微微颔首,便大抵猜到了年家人的意思。

她换了衣裳去了前头的西次间,见了王氏先红了眼眶:“您来啦。”

王氏刚要行礼就被殊兰亲自扶了起来,想起女儿不自主的先落了泪,又忙着沾眼角的泪:“是妾身的不是,到招的贤侧福晋跟着落泪。”

殊兰携着她的手一起坐下:“您说的是什么话,我知道您心里难受,我心里何尝又不是,看见您就….您千万见谅。”

都是交际场上的高手,王氏端庄大方,是见惯了场面的人,被殊兰这几下也带的动了真感情,平复下来一时又是微微咂舌,果然是大名鼎鼎的贤侧福晋,确实是不容小觑。

年家人态度平和,这比什么都强,殊兰在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待王氏越加热情温和,又牵起年婉婷的手打量,向着王氏道:“这么标致的孩子您是怎么调教出来的?这通身的气度就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果真还是您会教导。”

年婉婷确实是有些姿色的,带着一股如水般的清浅娇弱,更有一双清澈纯真的眼眸,虽跟年婉雯有几分相似,但气质相差甚远,只是,逆境中成长起来的孩子,又怎会真的单纯,在地位稳固的王氏手下长大的年婉婷,必定手段不凡。

王氏笑着谦虚:“贤侧福晋过奖了,这孩子以后还要您多教教。”

年婉婷娇羞的行礼:“还请贤侧福晋以后多多教导。”她并不敢抬头看,只看的见眼前的女子玉一般光洁的下巴,听的见流水一般温柔的清澈的声音。

殊兰心里叹息了一声,笑着答应:“这话就见外了,年妹妹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这样标志的美人儿我真是恨不得日日都放在身边。”

王氏笑着,却没有笑到眼底,亲生女儿刚刚过世,为了家族利益她甚至来不及哭便要送着讨厌的庶女来顶替亲生女儿的位置。

殊兰请王氏喝茶,又随意的闲聊:“…去给皇上诊脉,皇上说下个月就让纳穆进宫去,半个月住在宫里,半个月住在自己府上,您说,那孩子也就才三岁,我实在是怕他不懂事扰了皇上。”

殊兰这样说无非是要告诉王氏,雍亲王府前途无量,跟着雍亲王府绝对不会错的。

王氏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是贤侧福晋会养孩子,纳穆阿哥得皇上的看重那是天大的福分!”

殊兰抿嘴浅笑:“您说的是,确实是天大的福分。”

年婉婷在心里幽幽的叹了一声,除非这位贤侧福晋犯了极大的错误,否则,雍亲王府的后宅里不管来多少人,都比不过她的。

殊兰又留了王氏用膳,虽说也是偶有伤感,但从另外一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宾主尽欢。

吉文有些愤愤的,一面侍候殊兰换衣裳一面道:“难道就真的让那位年姑娘顺顺当当的进府?”

怜年瞪了她一眼。

殊兰换了衣裳在榻上坐下:“那都是小事,如今最重要的是,万不能跟年家人翻脸。”

吉文嘟了嘟嘴沉默了下去。

她喝了几口茶才想起今日是放榜的时候,忙又让人去询问鄂容安的情形,还不等人出去,报喜的人便来了:“大爷中了!一甲十四名!”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吉文赶着给送信的小厮塞了小钱又在殊兰跟前说吉祥话,殊兰欣慰的道:“他年纪小一次就能有这样的成绩确实不易,贺礼备厚一些。”

下面的丫头们忙都应是。

胤禛从衙门回来,殊兰侍候着他用膳,又给他说了王氏的事情:“看情形是想着将年婉婷在送进府来,态度温和到也没有刻意追问年妹妹的情形,也算是懂事了,年家人聪明。”顿了顿又接着道:“您知道了吧,下个月皇上就要让纳穆住进宫里去,太子刚刚受罚,我是真有些担心的。”

她一面说着又给胤禛夹了几筷子的白灼金针菇:“这道菜做的到是不错,吃进嘴里有股清香。”

胤禛便吃了她夹过来的菜:“这事情也是你办的好。”

交流过了正事,殊兰笑着道:“年妹妹的那个妹妹到是也不错。”

胤禛一顿,看着她:“又吃醋了?”

殊兰撅着嘴道:“爷前面还说不再要秀女进府的,我可都记着的。”

胤禛要去握殊兰的手,殊兰笑着站了起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可都是爷当时说的话,还说了没几日,如今妾身便拭目以待。”

胤禛难得的露出了明快的笑意:“这是什么难事?爷既然说到自然就会做到,说是在没有人进府,便一定不会有人进府。”

殊兰看胤禛说的郑重,才正言道:“我不过是玩笑,爷可前外别当真,计划敢不上变化,什么事都没有爷的事重。”

胤禛不在意的道:“这到不是什么难事,爷既然说出来,就必定不会食言。”

殊兰卷唇浅笑,恰巧被胤禛看见,被拉进怀里亲了几口:“又在心里偷着乐了。”

殊兰止不住在嘴角弯出个大大的弧度。

鄂容安亲自过来谢殊兰的贺礼,在园子里走过总是心神不宁的四处张望,差点撞到个人的身上,领路的下丫头吓的直认错:“都是奴婢的不是。”

对面的女子依旧是一身白衣,淡漠的眼里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几丝笑意,鄂容安俊俏的脸红的上了胭脂一般语无伦次的道:“实在…在下…姑娘….”

这样单纯可爱的男子与明彦华而言实在少见,她觉得连心情也明快了起来:“我知道了,公子不用说了,还没恭贺公子高中之喜。”

鄂容安慌乱的摆手:“惭愧惭愧!”

鄂容安长到这么大心跳还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仿佛下一刻就会从胸膛里蹦出去。手脚都不是自己的,舌头也不是自己的,所有想说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出来,说出来的话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他自己也很惊讶。

鄂容安见了殊兰神情还有些恍惚,殊兰交代了几句,等他走了问领路的丫头,听得丫头说了一遍,她自己不禁陷入了深思。

也不能说明彦华就不好,但两人的人生阅历生活环境毕竟相差太远,鄂容安以后走的是仕途,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为他跟其他的官员的太太们打好关系的妻子,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管理好后宅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妻子,而明彦华从来都没有学过如何做好这些事情。

她思来想去还是怜年亲自去了趟府上跟赫舍哩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一遍,到底要怎么做,就看赫舍哩的意思了。

泰萝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做不进去针线,也没有心思出去看,只是怔怔的坐在院子里的栏板上的发呆,一坐就是一整日。

杏花的花瓣在院子飘飞落了她满头满身上,和她浅绿色的旗袍配在一起煞是好看,她却根本无心欣赏,一直深深的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传话的小丫头到的时候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传话丫头的声音脆生生的好听:“泰萝姑娘,主子爷和贤侧福晋叫您过去问话呢!”

就好像是终于得到了想要已久的答案一般,泰萝恍然之间似乎才明白,她所担心的便是这个,而这件事情终于发生了,她还没来得及将心放下去,又提了起来,搓着手里的帕子问小丫头:“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小丫头摇着脑袋:“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过来传句话而已。”

泰萝咬了咬嘴唇。

小丫头子一旁催促:“泰萝姑娘你快一点,主子爷和贤侧福晋等久了可就不好了!”

泰萝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下意识的看向了宋氏的屋子,屋门紧闭,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泰萝却觉得暗处正有一头怪兽窥视着她,她觉得周身都泛起了凉意,不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99

初春的雍亲王府本当是生机勃勃的,但福晋和侧福晋先后去世,府中撤掉了鲜艳的东西,一路西行,便是花朵开的在繁茂,都觉得有些沉闷。泰萝在芳华院门口站定抬头看了看从院子里伸出来的一支桃花,看起来开的极其讨喜,红嫩的诱人又妖娆,她所想到的却是那一日里看到的宋氏那红艳的嘴唇,那颜色刺眼的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西次间里殊兰和胤禛坐在正位上,耿氏侍候在一旁,泰萝垂手走了进去恭敬的行礼。

殊兰打量了几眼泰萝,微微颔首,温和的同她说话:“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有些事情不大清楚,所以叫你过来问问,你不必害怕。”

泰萝急忙应是:“贤侧福晋有话尽管问,奴婢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丝虚假都不敢有。”

这话一听就知道还是那个乖觉的泰萝,识时务。

殊兰看着泰萝道:“你可认识大厨房上的荣娟?”

泰萝的心露跳了一拍,荣娟因为给年侧福晋送饭被看管了起来,一直没有放出来,今天忽然叫她询问一定是在荣娟身上发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怀疑到了荣娟头上,而人人都知道她跟年侧福晋是有过节的,趁机落井下石毒害年侧福晋也不是没有可能,到底是该说她认识荣娟还是说不认识?

慌乱和害怕好像荒草一样疯长了起来,泰萝觉得她一定是站在别人所说的荒漠里,正在被太阳炙烤煎熬着,粘腻的汗水浸透了衣裳,模糊了视线,看不见前面的路,更没有退路。

那冰凉的声音和炙烤的滚烫碰撞在一起的时候,泰萝整个人都缩了一下。

胤禛锐利的眼睛直视着泰萝:“认识还是不认识?”

“奴婢知道荣娟,但并无交往!”泰萝这句话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说了出来。

胤禛有力的手指缓缓的叩击着桌面,悠远又宁静:“并无交往?”

“并无交往!”

胤禛看了一眼殊兰,殊兰便接口问道:“三月初八,你给过她一包银子做了什么?”

泰萝腿一软几乎跪了下去,给荣娟银子的事情那么隐秘,贤侧福晋怎么会知道?她时常向宫中德妃娘娘说起后宅事情,娘娘暗地里让人赏赐给她的,她不敢明着让人送出去只好托付别人,荣娟本是宋氏找给她的人。

“奴婢,奴婢…”她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分辨,她不敢说给过荣娟银子,更不敢随口说出她向德妃传递消息的事情,若娘娘不快,杀人灭口又有什么不可能?主子爷和贤侧福晋知道更不会饶恕她,但若什么都不说,谁知道会有什么东西扣到自己头上,这一件事情,如今不管她怎么说,似乎都成了死局,她像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她额头上是真的冒了汗,手都开始哆嗦:“奴婢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

殊兰声音依旧缓和:“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了便没什么,有隐瞒吃亏的终究是你自己。”

这一瞬时泰萝想到了太多,却发现每一件事情的初始都是宋氏引着她走了进去,直至今日,她才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说了是死,不说大抵也是死。

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的享受她自己的荣华富贵,她有太多的事情没有来得及做,实在心有不甘。

殊兰自然看出了泰萝的纠结,看出了这事情后面还有些隐情。

年婉雯死于毒药,下药的人必定是跟年婉雯的吃食接触过的人,厨房的人就成了最大的疑凶,在三逼问之下就有人说出了泰萝曾经给过荣娟银子的事情,荣娟不肯承认,泰萝也不承认,却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神情隐晦,眼神闪烁。

指使人对年婉雯下药的人,到底是不是泰萝?若是泰萝做的,她的动机又是什么?

殊兰的目光让泰萝觉得身上好像有针扎一般难受,她弯着腰低垂着头,觉得昏昏沉沉的难受,到底该怎么办?

若不是看在德妃的面子上,询问泰萝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客气,胤禛不耐烦的看了一眼泰萝,吩咐苏培盛:“既然她不愿意好好说,就带下去尝点苦头!”

苏培盛忙应了一声,泰萝却哆嗦了一下跪在了地上:“求爷饶命!奴婢是给过荣娟银子,只不过是自己积攒的私房钱,托她带回去给家里的额娘和阿玛花销!”

她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殊兰看了看她那样子,嘲讽的笑了笑:“七分真三分假,你到也是深谙说假话的真谛,这么不识时务,跟你也就不用多说了,苏培盛,带下去!”

泰萝听得殊兰这样逼迫,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知道您怀疑奴婢对年侧福晋下手,但年侧福晋已经失了爷的心,奴婢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蠢笨之极,毫无好处可言!奴婢真没有对年侧福晋有过一丝一毫的不轨!”

殊兰轻吹了垂茶碗里清香的茶水,这样看,隐瞒的就是另外一件不为人知的事情了。

她想了想,忽的道:“不管你说你做了什么,我都留你一条命,你把你自己的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的说一遍,没有一点虚假之处就行,我说到做到,你可能做到?”

不能说,若说出了德妃娘娘,被德妃娘娘,她照样不会有好下场,到时候就是贤侧福晋也护不住她,怕是家里人都要跟着受牵连。

敏锐如殊兰似乎立时就察觉出了她的迟疑:“你若不如实交代,我便亲自跟额娘说一声,你家里人也都要跟着受牵连的。”

这件事情一旦德妃跟殊兰接上了头,德妃为了不让胤禛知道她自己安插了人在胤禛身边,必定是会对泰萝不利的。这样相比之下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殊兰,能得一份庇护,留下一条命成了最好的选择。

若这个时候审问泰萝的是别人,没有殊兰这般异于常人的敏锐的观察力,必定很难将泰萝逼到这么一条只能说出事实真相的路上来。

泰萝怔怔的看着殊兰:“奴婢若全都说了,您愿意留奴婢一命?”

殊兰微微颔首:“我说到做到,只要你说的属实,必定会留你一条命,便是别人想对你不利,我也有法子保你。”

殊兰好像已经完全看透了事实一般,所要的不过是让泰萝说出来的这样一个过程而已。

泰萝觉得自己卑微又渺小,所有的阴谋诡计小心思在殊兰跟前都成了透明的,根本不值得隐藏,她呆板的声音丝毫没有情绪,从宋氏让她做德妃的内应开始一字不落的叙述。

泰萝言语里的宋氏,仿佛是胤禛和殊兰耳里的一个陌生人,聪慧大方,豪爽又随和,在细细分析又觉得脊背泛凉,在刚认识泰萝的时候就已经布置下了陷阱,泰萝是生是死已经完全掌控在了宋氏的手里。

一个人就是在会隐藏,这么长久的相处下也会有疏忽,但是殊兰有异于常人的感官,都未能发觉宋氏的异常,是不是泰萝在说谎?

泰萝生怕殊兰和胤禛不信,语无伦次的补充:“…那一日奴婢偶然去看宋姐姐,没想到她在屋子里写字,那字上的气势实在太强,还有宋姐姐身上的气质完全没有见过,奴婢一时都没能认出那是宋姐姐,就好像站在奴婢跟前的是另外一个人,奴婢当时就觉得好像窥破了宋姐姐的什么秘密,心里觉得不安,就告辞回了自己的屋子,之后一直心神不宁,没想到…”

因为时代的局限,胤禛是无法从泰萝这一段话里窥见什么信息的,但殊兰却忽然意识到,如果宋氏得了人格分裂症这样的疾病,是不是意味着,她们平常所见的是一个灵魂,泰萝偶尔所见又是另外一个灵魂,而这两个灵魂并不是完全独立的,偶尔也会互相影响,就比如会出现一个私底下跟泰萝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显现的不同的宋氏。

宋氏是知道自己的情形的,无意之中被泰萝窥见,害怕秘密泄露,所以动用了提早就设置好的陷阱,要除掉泰萝。

在宋氏看来,一是不见得有人能从泰萝嘴里问出真相,在一个便是泰萝这样说了出来一般人也不会相信,因为这种事情少之又少,且实在匪夷所思。

胤禛看着泰萝:“用这样的话糊弄人?”他看上去是生气的,原因肯定不少。

胤禛首先先是不信的。

殊兰朝着胤禛点头,胤禛看了看殊兰,最终吩咐苏培盛:“人先带下去关起来。”

泰萝祈求的看着殊兰,殊兰的目光始终都没有落在过她的身上。

屋子里的下人都退了下去,殊兰坐在胤禛身边轻声跟他分析:“…..这事情听上去是匪夷所思,但我曾在书中见过这样的情形,人有三魂七魄,一般人三魂都是连在一起的,但有一些人因为特殊原因,比如长久的压抑,巨大的变故使得三魂分离,每个魂个不相同,就好像是三个人住在了一个身体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想法,爱好,他们之间或许是相互认识的,或许是完全不知道的,如果泰萝说的是真的,宋氏极有可能就是这种情形,三魂分离了。”

殊兰所知疑难杂症实在是多,她说出来的便是在匪夷所思,胤禛多少还是愿意相信的,殊兰这样说,他便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才道:“怎么才能知道宋氏到底是不是这情形?”

以胤禛那性子,一旦怀疑上宋氏,宋氏就必定不会有好下场,根本跟宋氏到底有没有做什么没有必然联系,他这样问必定是犯了好奇心了…

殊兰忍不住差点笑了一声:“这个并不好说,但听着泰萝的意思,她若是放松的独处的时候,或许会表现出来的,找几个高手跟着或许能窥见端倪。”

只要确定宋氏确实是人格分裂,这事情就八九不离十是宋氏一手策划的了。

宋氏实在是个意外的“惊喜”,说了几句话之后殊兰和胤禛都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殊兰忽的道:“以前好多事情都查不下去,如今换个想法,把宋氏也放进去想想,说不定就能查出些什么出来的。”

胤禛想了想微微颔首,过了一会又道:“爷去跟明彦华说一声,这些日子就让她跟在你身边吧,等宋氏的事情了解之后在说。”

卧榻之侧或许有一个怪物一样的人存在,谁都会觉得不安,胤禛担心殊兰和孩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就是殊兰都觉得心里毛毛的,有个会功夫的人在身边自然是好一些,她便应了一声。

鄂容安殿试之后被点了庶吉士,实在算是大喜,多少朝中高官都是从庶吉士开始,高士奇,年羹尧都是其中之一。

年婉雯的事情有了眉目,鄂容安又榜上有名,殊兰的心情大好,叫了家里的几个孩子在一起,做了些吃食带着孩子们玩了一会。

纳穆跟三格格虽然不常见,但显然还是有印象的,总是时不时的会给三格格递过去几样好吃好玩得东西,大格格在一旁看的抿嘴直笑:“还是纳穆懂事,都知道照顾妹妹。”

弘时在一旁低头吃着自己的东西,听得大格格这一句,脸上的神情便有些不对。

府上的阿哥也就三个,弘时身为长子难免会被下头人吹捧,胤禛虽然教导好了学问,但有些事情上估计还是疏忽了,没有太在意弘时身边的下人。

弘时看了一眼笑眯眯的纳穆,垂了下了眼,听说过几日就要被养在皇玛法身边了,下头的人个个都在巴结,这么小一点能有什么本事,无非就是看在了阿玛的面子上。

弘时的神情落在了殊兰的眼里,殊兰微微攒眉,年纪还小,心胸也确实不大,还是应该对胤禛提一提的。

100

五月初一为太阳生日,御膳房用米粉蒸制成圆凸形糕点,谓之“太阳糕”,太阳糕每五块用竹签穿在一起为一份;每份竹签上有以糯米捏成的彩蛋和树叶等装饰。蒸好的太阳糕盛在盘中供祭太阳神用,祭神之后,由皇帝及其家人蘸着白糖分食。

老爷子亲自抱着纳穆,特意多蘸了些白糖喂纳穆,纳穆吃的高兴,又举起小手喂老爷子,逗得老爷子哈哈笑出了声,这情景看上去实在如寻常人家的爷孙一般让人觉得温馨,却也同样刺痛了太多人的眼。

殊兰坐在下首,微微叹息,一旁的八福晋看了一眼殊兰笑着道:“到底还是贤侧福晋会养孩子,看看纳穆阿哥多得皇上的喜爱?”

她没孩子,似乎也没野心,皇上喜欢什么碍不到她什么,如今到成了煽风点火看戏的人,在场的福晋那么多,孩子更是不少,本来就看的不舒服,如今被八福晋这么一说,目光都转向了殊兰。

七福晋笑着碰了碰十四福晋完颜氏的胳膊,故作神秘的询问:“你怎么不知道扶着德妃娘娘一块出来,看看还是贤侧福晋贤惠,也难怪人人都夸赞她,是不是贤侧福晋?”

她说着又笑着看向了殊兰,神态里多少就带出了讨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