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循忙道:“你替我操什么心,她有家不回,三不五时来我们家住,摆明就是上赶着想叫人家说的。”

“岑妹妹是哪个?”柳檀云侧着头问,心里想着这个是不是何循上辈子的娘子?早先她虽打算问穆嬷嬷何家的事,但见着自己开了口,穆嬷嬷就一副了然的神情,便犯了倔脾气,不肯再听穆嬷嬷说。因此,除了知道何家人多官多之外,她倒是当真对何家所知不多——倘若何家不是人多的她懒得记,何循的娘子是哪个,她不用想就知道了。

何循叫道:“她不是我妹妹,谁要她做妹妹。”叫完了,又噘嘴道:“是大嫂子的姨表妹子,就想赖在我们家。”说完,小心地瞅着柳檀云。

柳檀云心想既然能留在何家,那便是何夫人属意的人选,又问:“她姓什么?我可认识?”

何役道:“你不认识,想知己知彼,没门。”

何循道:“是周礼部侍郎家的姑娘,你哪里会见过她?”

柳檀云听说是周侍郎家的,心里便有了数,心想周家跟何家并没有联姻,这么说来,上辈子何夫人也是没算计过何老尚书的。如此一看,随自己怎么胡闹,也乱不了何循的姻缘,总有何老尚书做主呢。顾不得去多想为何何夫人属意岑姑娘却看不上她,先对何役笑道:“你岑妹妹要留在何家就给你做媳妇就是了。”

何役嘿嘿地笑了两声,便道:“循小郎是宝贝,人家争着要,我是草,哪里比得上他。”说完,颇有些嫉妒地瞄了眼何循,又对柳檀云道:“你会蹴鞠,咱们蹴鞠去。”

何循嘴里嘀咕着:“你还知道自己是草包。”

柳檀云心里纳闷这何循这般小年纪,便是聪慧过人,也不过是个好苗头,怎连何役这般心思粗浅的人也对他心存嫉妒,转念想着自己许久不曾动弹,也乐得活动一些筋骨,才刚要答应,便见何循拦着她道:“过两月便是我生日,你作身新衣裳叫我穿着见太子妃姐姐去,别跟着草包胡闹。”

柳檀云一怔,笑道:“你的衣裳多的是。”

何循拉着柳檀云道:“过生日自然要穿新衣裳,好丫头都留在京里头了,带过来的那些丫头手脚笨的很,做的衣裳如何能穿出门?”

柳檀云笑道:“我手脚更笨,才刚拿了针线没多久。”

何循道:“我不管,你若不给我做,到时候我就什么都不穿进宫去,旁人问了,我就说你不给我衣裳穿。”

柳檀云见何循耍起无赖,就笑道:“谁怕谁,你当谁没瞧见过你光屁股还是怎地?”这话说完,就忙住了嘴,心想自己看见的是光屁股循小郎,不是温文尔雅小国舅。饶是这般想,却觉自己那脱口而出的话很是不合适。

何循也愣住,随即脸上不由地涨红,何役捡着便宜一般笑道:“循小郎,你也太没有出息,就叫个……”

何循对何役道:“五哥想娶了苗儿?想叫太子姐夫说你不堪大用?”

何役哧了一声,说道:“要不是陛下喜欢你,我早揍扁你了。”说着,又气鼓鼓地转身走了。

柳檀云一怔,扭头望了眼何循,心想她怎么没听说过何循跟陛下也有来往?想着,便问何循:“陛下也喜欢你?”

何循皱着鼻子道:“祖父说不能跟别人显摆,不然我就叫人直接掐死了。”

柳檀云想起早先有人拿了老鹰给何役害得何循险些被老鹰抓瞎,心想难怪何老尚书偏宠着何循一些,就连着何役也嫉妒了,想来是何老尚书与陛下私下里十分亲近,何老尚书也领着何循去面过两回圣,这般陛下爱屋及乌,也喜欢何循的很。恰太子、太子妃又宠爱何循,于是乎在旁人眼中,不管何循将来能否出类拔萃,只要他不走了歪门邪道,这前途就一定比旁人好上许多——至少能够将何家其他人都踩在脚下。因这么着,就不由地扭头望了眼何循,心想这位尿床循小郎竟然还是奇货,值得让人如今就争抢一番。

何循见柳檀云看他,便拉着柳檀云,笑道:“你看,连五哥都知道你要做我媳妇了,你是跑不了了,赶紧给我做身衣裳,不然我当真光着身子出去,祖父说了,到时候我叫旁人看了,吃亏的不是我,是你。”

柳檀云啐道:“你算得哪门子歪账!”随即又道:“这话再也不要说,不然我也不敢搭理你了。这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

何循笑道:“那不说这话,你如今且喊我一声哥哥,再给我做身衣裳。”

柳檀云嬉笑道:“你喊我姐姐,我也不给你做。”

柳清风在一旁听着两人斗嘴,便奶声奶气地叫道:“姐姐,做衣裳。”

柳檀云笑道:“行,等祖父的衣裳做好了,我就给你做。”

何循哧了一声,忽地趴在柳檀云肩头,笑道:“云妮,你又淘气了。赶紧给我做了衣裳,不然你不叫我哥哥,我就喊你媳妇,我满京城的喊。”

柳檀云愣住,伸手将他推开,笑道:“好的不学,就跟何爷学这个,我给你做衣裳,但是那媳妇两字日后再也不要说出口。”说完,心想何循日日将媳妇二字挂在嘴上,还不是何老尚书教的,不然他这般小,哪里知道媳妇是什么。只要跟往常一般跟他来往,等他大了,知道廉耻,不用说,他自己就不会再提这事;再者说,兴许他知道人事了,有了心仪的女子,便不缠着她这幼时玩伴了。若叫她此时就冷下脸来跟何循不来往,不说何循,只怕她就先不习惯,毕竟也是看着何循长大的。

何循笑道:“我就说你一定给我做,亏祖父还说你的性子定是不肯呢。”

柳檀云口中说道:“你们祖父倒是无话不说。”

说着话,便瞧见耿妈妈领着一个面生的人过来。

耿妈妈走进来,先望着何循道:“循少爷越发英武了。”随即附在柳檀云耳边道:“管嬷嬷的儿子来了。”

柳檀云心想当真是良禽择木而栖,这么快,管嬷嬷就来投诚了,于是对何循笑道:“劳烦你带着我弟弟玩一会子,不然总叫他跟女人在一处,倒似将他当做女孩一样教养了。”

何循挺胸仗义地道:“你去忙,有我呢。”

柳檀云望了眼耿妈妈,见耿妈妈点头,便领着小一、小二向前头去了。

柳檀云见管嬷嬷儿子的地方,却又是柳家庄子里一处小厅上,此处乃是用来给下人听差歇脚的地方,此时因柳檀云要用,原先在此地歇着的人便先退下。

柳檀云进了这厅,便见一个与管嬷嬷相貌有两三分相似的少年等在那边,心想这少年定然没有差事,是个游手好闲的人,如此哪有空子离家过来给她通风报信,这般想着,就想便是要笼络管嬷嬷,也不可将差事交给这人。

那管小子见柳檀云过来,忙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小一将褥垫铺好,请柳檀云坐下。

柳檀云坐下后,便问:“你是哪个?”

管小子通报了姓名后,便道:“小的是管嬷嬷顶小的儿子,赶了一夜过来,替老娘传两句话。”

早先柳檀云与管嬷嬷有两次交锋,管嬷嬷先是在满府下人面前丢了几十年的脸面,后头又丢了差事,于是管家一家提起柳檀云,俱是咬牙切齿,此番再见,这管家小子咬不起牙,就先提心吊胆起来,唯恐说错了话,又得罪了她。

柳檀云问:“管嬷嬷有什么要与我说?”

管小子笑道:“小的的老娘说老夫人知道何夫人给姑娘嬷嬷的事,猜到姑娘跟何少爷的好事,一心想坏了姑娘的好事,有意要叫骆侯爷家渔翁得利。”说完,心想不知道这小阎王一样的姑娘知不知道那“好事”的意思。

“渔翁得利?你老娘就这般跟你说的?”

管小子抓耳挠腮了半日,说道:“老娘是说老夫人要叫骆家趁着何家夫人跟老尚书闹,渔翁得利。”

柳檀云心想戚氏将何夫人、何老尚书比作鹬蚌却也不对,何夫人想来跟何侍郎是一样的的心思,这何侍郎与何老尚书定是在如何帮扶何循、太子妃一事上有了争执,虽有争执,但都是为了何循、太子妃好,哪里是要争个你死我活,想来这骆家,何侍郎与何老尚书两个是都不满意的;戚氏便要插手此事,也不过是唆使骆家夫人们请人跟何家说媒罢了。

柳檀云问道:“除此之外,你老娘就没叫你说旁的?”

管小子低头想了半日,说道:“……没有。”

柳檀云笑道:“难为你过来一趟,小一,给他一两赏银吧。”说着,就要走。

管小子忙抬头道:“姑娘,那差事……”见自己逾矩了,忙又低了头。

柳檀云道:“你说的这事,我不爱听,若有旁的,就说来听听。那差事跑不了,你说了我爱听的,这日后少不得还要劳你多奔走几遭,这般,为了长久的做对相宜的主仆,我自然会照顾你们家。”

管小子忙道:“小的还知道一事。”

柳檀云笑问:“哪一事?”

管小子说道:“小的才听说老夫人暗中替沈家做主,帮沈家的一位爷跟戚家定了亲。上回子小的老娘来,三夫人还叫小的的老娘捎带了两双鞋子孝敬给老夫人,并答应了清明前做了新衣裳给老夫人。”

柳檀云心想戚氏竟然跟柳季春之妻沈氏勾搭上了,只不知戚氏这般做,是有意要离间她跟柳季春、沈氏夫妇,还是如利用欧华庭一般,利用了沈氏对付柳清风。虽说沈氏此时看着心思纯良,但一来知人知面不知心,二来,若是沈氏如何役一般稀里糊涂为虎作伥,那岂不是叫她后悔都晚了?不管怎么着,都要防患于未然。

见柳檀云不语,那管小子只当她还不满意,便又说道:“这庄子里的庄头老夫人也见过两次……”

“是姓扈的?”

管小子忙道:“是姓扈的,往年这姓扈的送年例到府上,都是二夫人奶兄接的手,因此那姓扈的跟二夫人那边很是熟络。这姓扈跟老夫人保证过待到清明前后,借着种豆子果菜的时候,叫姑娘忙中弄出错来,误了农时,到时候,便借口姑娘年幼,经不住事,将这边管家之事,推到三夫人手上。”

柳檀云冷笑两声,心想那姓扈的果然看着就不是好人,上辈子戚氏、小顾氏催着吕氏说年例少了,逼着吕氏跟下面的庄头讨要,这姓扈的便是头一个出头说吕氏苛刻、贪墨年例的人。吕氏早先虽也不是什么一等一的当家主母,但有柳老太爷、柳孟炎帮扶着,面子上也勉强能过得去,旁人说起她来,不过说她和软罢了。经了这么一事,吕氏便顶上了一个苛刻贪婪的名声。如今自己且依葫芦画瓢,给那姓扈的安上一个昧了种子、欺压佃农的名声,趁机换了这个不省心的庄头。因管家小子这般说,柳檀云心想这沈氏跟戚氏要好的事定是假不了,不说沈氏自己个有没有那个野心要当家,只说她跟戚氏要好,这在她柳檀云眼中就要不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护着柳清风,怎么着,这沈氏都不该跟戚氏亲近。

“还有旁的吗?”

管小子见柳檀云声音里不喜不怒,疑心这事是柳檀云早就知道的,心想自己这回没立功,想来也没有赏赐。

柳檀云笑道:“下回子有了好事再来跟我说,跟管嬷嬷说,那差事我且替你们留着,只是你们毕竟是老夫人的人,不好叫老夫人猜疑你们,且等着老夫人荐了你们上来,我再顺水推舟留下你们。”

管小子听柳檀云这话有道理的很,便又磕了头,拿了赏钱去了。

53卧榻之侧

柳檀云待管小子走后,便叫人跟穆嬷嬷说,将柳清风挪到她院子里养着,并且吩咐挪柳清风东西的时候要有意叫柳季春瞧见,随即便亲自去寻了柳季春说话。

柳季春正在读书,准备今年的秋闱,见着柳檀云来了,心里诧异不已。他虽与柳檀云不过是面上的叔侄来往,却深知柳檀云这人爱憎分明的很,除了柳老太爷、柳绯月、柳清风,柳家旁人,她是不会主动去接近的,柳尚贤、柳素晨、柳茜晨、柳绛晨几个,更是想巴结柳檀云都寻不到门路。心里想着不速之客四字,便对柳檀云笑道:“檀云怎过来了?”

柳檀云笑道:“可打搅三叔读书了?”

柳季春忙道:“才刚读累了,正要歇息养养精神。”

柳檀云笑道:“三叔读书辛苦,合该好好补一补,不知如今送来的人参燕窝三叔吃着可还好?”

柳季春笑道:“味道倒是比早先大嫂当家时好上许多。”

柳檀云笑笑,心想要是吕氏买了好的来,戚氏、小顾氏的人哪里能从中搂钱,又如何能叫柳季春等人对吕氏满腹怨气,笑道:“三叔吃着好就好,前两日听说三婶做了两双鞋子孝敬给祖母,我新近才拿了针线,羡慕的了不得,不知什么时候,三婶也能教我两手,叫我做给祖父。”

柳季春一怔,虽知道沈氏不喜乡下,觉得在这边寂寞,却不知沈氏在这边了竟还想着孝敬戚氏,忙道:“她针线也算不得很好,便是做了,也没那脸皮拿出来献丑,更遑论送给母亲。”

柳檀云笑道:“三叔谦虚了,我可是确确实实听说这事的。早先三婶替我管家,恐怕也没有多少时间照料三叔,三叔受累了,实在是侄女的不是。”

柳季春笑道:“你这孩子,又这般说。早些年三叔还教你识字呢,不知如今你可还读书?”

柳檀云说道:“若是有三婶帮忙管家,自然就有功夫读书。只是想来三婶给祖母做了鞋子,定又要做了衣裳。这么一来二去,越发没有功夫照料三叔了。”

柳季春暗道柳檀云话里的意思是沈氏若要给戚氏做衣裳,便管不得家;给戚氏做衣裳的意思,自然是跟戚氏一条心;帮着柳檀云管家,那便是还如早先一样,置身事外,不过问柳孟炎、柳仲寒房里的事。

“你三婶手笨的很,连要给我做件衣裳还没动手,哪里会有功夫给你祖母做?你还是跟了旁人学针线吧,想来我那件衣裳,也能占了她几年的功夫。”

柳檀云笑道:“三叔这样说,看我回头不跟三婶告状。”说着,又问柳季春借了两本书,才出了柳季春的屋子。

柳季春待柳檀云走了,也看不下书,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子出来,待到后头,恰见到耿妈妈等人抱着柳清风的被褥向柳檀云屋子去,想着柳清风之所以养在他们院子旁边,便是便宜沈氏照看柳清风,这般挪出去,岂不是柳檀云防着沈氏的意思?这般想着,心里吓了一跳,忙大步流星进了自己房里,瞧见沈氏在做针线,那衣裳瞧着是给老年人的,便冷下脸来,问:“你这衣裳可是给母亲做的?”

沈氏一愣,忙笑道:“老爷怎知道?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些日子不见,这尺寸可变了没有?”

柳季春冷笑两声,叫丫头们出去后,劈手拿了沈氏手中的布料丢在地上,沉声道:“我说过叫你安心在乡下,莫管旁人的事,怎你就是不听?”

沈氏忙道:“妾身并未管旁人的事,孝敬母亲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倘若能回了城里也好,这边除了丫头婆子就我一个女人,也没个说话的人。”

柳季春叹道:“委屈你了,只是你不知比起京里,咱们这算是世外桃源了。你且歇了回京的心思吧,若母亲那边人光明正大来,你便光明正大地叫人捎话给母亲问好,背地里偷偷摸摸的事,莫要再做。”

沈氏忙道:“妾身并未偷偷摸摸……”

柳季春说道:“背着檀云的事,就是偷偷摸摸。她虽与大哥父女两个见面就斗嘴,但总是亲父女,你背着她,就是背着大哥。如此大哥怎不防着你我?如今檀云连着清风都叫挪后头去了,可见她心里起了疑心了。若出了什么事,檀云定是要跟父亲说的。”

沈氏沉默了,揪着帕子不言语。

柳季春道:“你当家里两个夫人、十几个姨娘几十年没生出一个少爷是什么缘故?这里头的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旁人不敢做的。如今你安安生生在乡下做了胎,生下父亲的第二个孙子,便是你的大功一件,比得了母亲的心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再过两年咱们去了外头做官,回来时孩子都大了,也就不怕旁人再起了什么龌蹉心思。”

沈氏先前只觉柳家子嗣不丰,也曾疑心过,最后到底觉得戚氏、小顾氏、吕氏俱是好相处之人,并没多想,如今经柳季春点明,只觉得四肢百骸没有不冷的,半日嗫嚅道:“清风当真挪到后头去了?”

柳季春哼了一声,坐下道:“这下子你总算知道檀云是什么人了吧,若不惹到她还好,若惹到她,我这叔叔都未必能叫她给两分颜面。”

沈氏低着头不言语,到底心里也觉委屈的很,便在嘴里咕哝道:“不过是给母亲做件衣裳,孝顺母亲一下子。”

柳季春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家不比你们家,说起来,便是从祖母那一辈开始家里就闹得不成样子。我如今一事无成,也连累了你要跟着我受苦。父亲领了咱们出来,就是见着早先我跟叔秋两个年纪小,又不过问府里的事,才怜惜我们,不舍得叫我们遭了池鱼之殃。如今你且与两边都淡着一些,若是父亲交代你看着清风,你便去照应一下,若是父亲不说,你莫凑过去,免得檀云疑心你——京里的人也利用你做些什么。”

沈氏本不当一回事,如今听柳季春说的那样郑重,少不得要认真起来,也不敢再提“不过是孝敬婆婆”的话,只问道:“若是京里人再来问我,妾身怎回了母亲她们?”

柳季春道:“有檀云呢,想来她知道这事,定会堵了母亲她们的暗中的路子。若母亲正大光明地叫人来,你就正大光明客客气气地跟她们说话就是了。”说完,虽觉自己这一房位卑言轻,但也要警惕起来,便道:“母亲可叫人捎了什么东西给你?若是入口的东西,便锁起来吧,想来母亲也不乐意咱们房里抢在二哥之前生下儿子,到时候咱们跟大哥都有了儿子,岂不是叫二哥更难堪?倘若你拿了那东西送给清风,那更是要不得的事。”

沈氏忙将戚氏送她的花胶等物拿给柳季春看,说道:“妾身并没有吃过,原先炖了一次才给清风喂了一口,便被穆嬷嬷拦着了……”

柳季春道:“收起来吧,你也别吃。”

沈氏答应了,有心要问可要将柳清风接过来,后头想起柳季春早先说过的话,便不敢再问。

没多大会子,小一过来说道:“三夫人,何老尚书那边过两日就要来了客人,那边又没个正经人管事,老太爷就说请三夫人帮衬着指挥下头的妈妈们布置好客房,替何家照应着;还有春分日的祭祀,也要请三夫人领着穆嬷嬷、耿妈妈准备祭品。”

沈氏说道:“知道了,只是那春分的祭品我不大懂得,不知可有什么规矩没有?”

小一笑道:“规矩穆嬷嬷知道,老太爷说如今出门在外,且又只是在村子里祭祀,那些规矩不用太过繁复,求个好兆头即可。”

沈氏笑道:“知道了,我等会子便领着人去何家那边瞧瞧。”

小一欠了欠身,便出去了。

沈氏笑着对柳季春道:“老爷多虑了,你瞧檀云这不是不防着我吗?”

虽小一口口声声说是柳老太爷交代的,但沈氏在乡下住了些日子,也知道这都是柳檀云的话。

柳季春笑道:“你当她防着你就要将你困死在院子里?她必是知道我要劝解你,于是给咱们个台阶下,免得见面了彼此难堪。”

沈氏闻言,又瞅了眼地上的衣裳,便想柳季春是在柳家长大的,他怎么说,便怎么做吧。

小一从沈氏这边出来,又去了何家将苗儿喊了过来。

这苗儿当真如何老尚书所说,正经的打扮起来,却也有模有样,虽眉眼依旧粗糙皮肤黑黄,但看着很是清爽,也不似早先做那粗实丫头打扮时那般蠢笨。

苗儿也不知柳檀云找她做什么,路上试探了小一两句,小一只笑道:“你放心,姑娘找你准是好事。”说着,又对小一道:“那何五少爷性子不好,他可欺负你没有?”

苗儿笑道:“五少爷性子不好,却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跟他讲不通道理就不理他好了。”

小一点头,心想何役到底还不算太坏。想着,便领着苗儿进了柳檀云的屋子。

苗儿早先虽在柳檀云院子里做丫头,这屋子却只进了一次,那一次还不敢东张西望,唯恐叫人小瞧了去,此次胆子大了一些,偷偷瞄了一眼,只见屋子里摆着许多稀奇的东西,虽不识货,但见那画卷上烟雾缭绕,仙气十足;玉器上霞光随着珠帘晃动,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之物。

柳檀云见苗儿进来,打量她一番,笑道:“何爷好眼力,果然打扮一番,苗儿也成个美人胚子了。”

苗儿干笑两声,笑道:“老尚书那是玩笑话,奴婢粗枝大叶,哪里当得起美人两字。”

柳檀云笑道:“这会子来,是问问你们村子里的人瞧那扈老头如何?”

苗儿望了眼柳檀云,有些不解其意。

柳檀云笑道:“倘若要换一个新的,不知你们想推举谁?”

苗儿会意,忙咬牙切齿道:“姑娘,奴婢家左邻右舍最恨的便是他,那老东西每常打了主子们的幌子来跟我们要东西,冬日里叫村子里人趟着半人深的学去猎狐狸也是他闹出来的事,就为了这事,那一回足足有两三个人冻死在山里。满庄子里就数他家最阔气,又拉拢了一群七七八八的亲戚成日里摆着大爷的款横行霸道,若是老太爷姑娘不来,只怕这老东西自己个就会修出这么一个大宅子。若要换人,奴婢觍颜荐了奴婢家表叔上来,表叔在我们村子里也有些名望,早前跟姓扈的闹过一回子,便叫姓扈的打断一条腿。”

柳檀云心想那姓扈的庄头当真是欺上瞒下的好手,笑道:“你表叔是姓邓的那个?我记得他,早两日我跟循少爷在村子外头踢球的时候见过他。他人倒是很有见识,只是不知可有胆量。”

苗儿笑道:“酒都能壮怂人胆,胆量这东西,说起来,谁都有。若有个支撑,有个盼头,什么胆量没有?”

柳檀云笑道:“说得好,你近来可回过家?”

苗儿笑道:“回过一次,捎了些银子给家里。”

柳檀云笑道:“我不好出面,你背着人跟你邓表叔说,叫他拉了一群人闹事,凡事自有我顶着,总不叫他此时吃了大亏。只是这闹事的时候,需要找个证据确凿的由子,不能空口无凭的胡闹。等到清明的时候,叫这事闹得不可开交,我也正好将这欺上瞒下的贼子打发了,到时候论功行赏,你表叔便是下任庄头也未可知。”

苗儿听了,明白那姓扈的是得罪了柳檀云,忙笑道:“奴婢替表叔先谢过姑娘了,那姓扈的就是个恶贯满盈的主,哪一件坏事他没干过?姑娘放心,只要姑娘给我们做主,那姓扈的保管没几日就滚出这村子。”

柳檀云笑笑,又给了苗儿一些东西,便叫她回了何家,随即想了想,便又叫了柳思明家的来说话,三言两语后,将姓扈的说成恶贯满盈之人,又透露出要换了庄头的意思。

那柳思明家的也是个心思通明之人,会意之后便将这事告知给柳思明,柳思明自然又要转给柳老太爷这话。

柳老太爷听说这话的时候,正与杨从容在一起说京里国公府的事。

杨从容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老太爷、姑娘、少爷就在这边,想来姑娘是绝不会容下老夫人的人也在这边。”

柳老太爷点了头,说道:“清风也被她抱到后头去了。”说完,摇了摇头,笑道:“这丫头不知怎就长了那么多心眼,如此也好,护得住清风,也让我省了不少心思。”

杨从容笑道:“可不是嘛,小的回了府里,大老爷就跟小的说给姑娘说亲的媒人几乎踏破了咱们家门槛。也有不少人跟大夫人说哪家的少爷如何好,夫人倒是动心过几次,只是因姑娘自幼随着老太爷,不敢越过老太爷擅自做主。”

柳老太爷心想指不定是何侍郎何夫人那边算计着要哄着柳孟炎、吕氏给柳檀云另外定下亲事来,便问:“那大老爷的意思呢?”

杨从容说道:“大老爷说姑娘是养在老太爷身边的,自然凡事由着老太爷做主。只是靖国公家的少爷也不错,大老爷有意跟靖国公家再亲近一些。”

柳老太爷笑道:“捎信给大老爷,就说‘亲则生狎、近则不逊’,如今与靖国公家刚刚好。”

杨从容道:“是,那扈庄头……”

柳老太爷笑道:“你助姑娘一臂之力吧,换了他也好。以我的心思,若是能老死在这青山绿水之中,自是最好。换了他,咱们都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