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灼华低头一看,却见那鹦鹉被捆着翅膀与双足,还一蹭一蹭地想啄一旁的野果,小小的脑袋拽着脖子探出了十万八千里,却还是差了最后一点点距离。

她莞尔一笑,正看得有趣;却听树顶传来一道阴森森的声音。

“找到了。”

25、第 25 章

燕灼华心中一惊,急忙抬头,寻声望去,只见足有五六人高的树巅上立着一团黑影。

“什么人?”她高声问道,暗自期盼十七还未走远、听到她的惊呼声会回来查看。

那团黑影翩然落下,却是一名通体裹着黑纱的女子,只见她身材窈窕,身形轻盈,显见武艺不低。她手持一截软鞭护在胸前,面上也覆了黑纱,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望住燕灼华,冷笑道:“燕狗别的不成,藏东藏西倒是好手——叫我们好找。”

这女子声音很是年轻,也不过二十余岁的光景;只是音线薄而细,听起来总带了几分阴森凉寒。

这黑纱女子落下来之后,周围一圈的树冠上又纷纷落下来四五人。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在章怀寺外卖瓜歇脚的黑手老汉;他落在燕灼华身后,听了那黑纱女子的话,笑道:“果然还是黑娘子功夫深,不愧是公子身边的人。”

黑娘子哼了一声,隐隐有些自傲,又道:“只这一个燕狗,黑娘子我便让给廖堂主了。”她见只有燕灼华这样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且己方人多势众,她又向来看不惯廖堂主蝇营狗苟的做派;这番带人找到了燕灼华,她便起意离开。

廖堂主自然乐得黑娘子知趣离开,将这样一份大功劳独吞了,便抱拳道:“多谢黑娘子雅让。”

黑娘子更不答话,将软鞭一收,提劲一纵跃上树巅,几个起落已不见踪影。只是她人虽离了密林,心思却还在上面打转:这片密林本是天然,然而其中的百隐林却不为外人所知;那燕国少女怎地孤身入了百隐林?若不是有她在,只怕廖堂主那帮人还真寻她不得。她想到廖堂主那人,心中不屑,便冷笑两声,不再在意。

却说燕灼华立在竹吊床旁,听那“廖堂主”与“黑娘子”你一言我一语,当着她的面敲定由谁来抓她,竟好似将她看作了瓮中之鳖、无水之鱼一般。她一直没说话,冷静地观察着局势,见黑娘子离开,原来这两人并不是一路的。

她听这些人口口声声喊自己“燕狗”,只怕是南安这边的反贼。前朝式微之时,后主将国都从禁都南迁,改在了南安。后来前朝灭亡,前朝不肯顺从的民众便聚集在南安左右,这些年声势浩大;虽然在大都一切如常,在南安这边的反贼却是时时有所行动了。

那廖堂主身后跟了两名壮汉,分别是那日谎称是老汉儿子的大蠢、二蠢;对面却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小童,正是当日的阿宝,他手中也握着一柄匕首,似乎是在防备燕灼华逃跑。

廖堂主从章怀寺外一路跟着燕灼华等人来此,虽然并不知道燕灼华乃是当朝长公主,却也明白此女身份必然极为尊贵,若是当真将她擒获,只怕从前自己堂中被朝廷诱捕的几名弟兄就能捞出来了。

燕灼华当日在章怀寺外并未见过这些人,此刻也只能从他们的言行中推测,这些人是反贼。只是他们是否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又要挟持了她去做什么事情——她却是一无所知了。

“小姑娘,我看你还是不要挣扎,乖乖跟我们走了吧。”廖堂主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提着手中的绳索走了上来,直将燕灼华看作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深闺女子。

燕灼华一声不吭,不错眼珠地盯着那黑瘦老汉,奈何夜色已深,林子又密,竟然看不清他的相貌,只看到一团黑影越走越近。

廖堂主走到燕灼华身前,见她始终没有动作,只当她吓得杀了;不以为意地探手去抓她胳膊。他左手伸出,手指还未碰到燕灼华手臂,便觉手上一阵剧痛。他大叫一声,收回手来,只见四根手指上鲜血淋淋;若不是他练得外家功夫,收手极快,再慢上一分,这四根手指可就要落在地上了!

廖堂主心头大骇,又惊又怒,瞪着燕灼华,大声呵斥众人,“小婆娘恁得凶狠!弟兄们,咱们并膀子一块儿上!”

随着他的呼喝声,却见树巅上又落下来七八人,皆是青壮武士,手中或持砍刀,或握长剑,在外面形成了新的包围圈。

燕灼华心中一凉,若是只有方才这三人加一个小孩,她或许还能拼出一条生机;却没料到对方更有众人埋伏在周围,这下可真是插翅难飞。她攥紧了手中的玉簪——上面还染着廖堂主的鲜血;难道她重活一世,竟要丧命在这群草莽反贼之手?

只可恨十七不在!

其实敌众我寡,人数悬殊这么多,便是十七在此,又岂能以一敌十?

然而燕灼华还是深恨此刻十七不在。她本并非如此不通情理之人,这一刻的心情却连自己也弄不明白。

廖堂主狞笑一声,揉身便上。

燕灼华咬住嘴唇,转向那小童守着的方位,打算强冲出去。

却见阿宝笑嘻嘻的,晃了晃手中的长剑,用孩童的声音清脆道:“大姊姊,不要来这边哦。我的剑上淬了毒的。给旁人的刀剑伤到了,不过是缺条胳膊腿,给我的剑碰到了——可是一定会没命的哟。”

燕灼华脚下一滞,听到身后劲风声来,不及细想,便将手中玉簪全力掷了出去。

廖堂主又是大叫一声,幸亏他闪躲及时,这本来要扎中他心脏的一下,便落在了他左肩上。饶是如此,他仍是额上出了一层冷汗,左臂无力垂下,原本握在手中的绳索也散落在地。

“都是死得不成?”廖堂主大喝一声。

原本在外面绕圈的七八个青年便口中呼喝,一步一步聚拢上来——他们这样缓慢而又紧密地碾压过来,倒叫燕灼华无处可躲。

眼见这圈人再上前一步,燕灼华便会被他们手中的刀枪剑戟戳个对穿。

廖堂主却站在圈外,冷笑道:“捉活的——这女的定然是个大人物。”能让宋家老爷子亲自来迎接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是泛泛之辈?他眼见燕灼华被抓已成定局,心中得意,往旁边树上靠了一步,打算依着树干喘息一下。

不料他这一步踩下去,正踩在方才十七放在草丛上的两颗野果上——那被绑着丢在一旁的鹦鹉,在这些人对峙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挪到了野果近旁,眼见就要一口啄到,却被不知哪里来的“巨脚怪”一下踩瘪。

鹦鹉大怒,它生于这密林中,不光翅膀有力,连两条腿儿都异常健壮;激愤之下,这鹦鹉竟然浑身一挣,翻身站了起来——只见它双腿一弹,犹如一颗点燃了的二踢脚一般,直冲着廖堂主面门而去。

“咚”的一声,这鹦鹉把廖堂主撞得眼前一片金星;自己也“啪唧”落在地上,晕死过去。

燕灼华趁着众人分神,抢上前去,夺了一柄长剑,倒竖在自己身前,往密林深处跑去。

她足上才一动,就觉不妙,原来她脚下不知何事已经被人用绳索套住;她这一跑动,登时便要摔倒。

阿宝笑嘻嘻道:“大姊姊,你莫要跑。二哥的索命钩可是很厉害的。”

燕灼华咬紧嘴唇,已被拖倒在地,她已知此番决难幸免,竟是闭目大喊一声,“十七,快来救我!”也许是因为在这密林之中,她只知道有十七这样一个自己人吧。

廖堂主正揉着发黑的眼睛,扶着树木慢慢站起来,闻言道:“这小婆娘倒是高明,武艺高明,连虚张声势都高明…”他连连冷笑,显然是不信还有人能来救燕灼华。

却听一声清啸,震彻林间。

燕灼华一听此声,登时放松下来,鼻尖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廖堂主等人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冲入包围圈中,他手中银光连闪,围堵着燕灼华的众人便不由自主抛下了手中武器——确实被他用利器划过手腕穴道,手上无力,再拿不住兵器。

廖堂主见了这招数,忽然“咦”了一声,站直身子,凝神问道:“你是何人?”

十七并不答话,他的长枪在落下山崖之时,为了稳住燕灼华的下坠而插在了岩石间;此刻他手中只有那一柄被燕灼华借去又送回的匕首。他行动极快,直如鬼魅,在廖堂主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将匕首贴上了他的脖颈。

然而在十七下一个动作之前,他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童音。

“大哥哥,不要动哦。我的剑可是有毒的哦。”阿宝笑嘻嘻道,他在十七靠近廖堂主之时,极慢极慢地将剑尖递向了十七后心。

十七眼睛有疾,旁人用放慢的动作来欺他,他便无法防备。

廖堂主却沉声道:“阿宝,咱们一同上树巅——这位少侠,你可听明白了?”这是要十七一起上树巅的意思。

十七不答,却回首望向燕灼华的方向。

廖堂主会意,忙道:“你们都退下。”那七八个失了武器的壮汉便又纷纷隐入林间。

十七后心被阿宝制住,只得同廖堂主一同纵身上了树巅;然而他早已计算清楚,纵身同时便将匕首回削,打落了阿宝手中长剑;一脚踏上树巅,他便将匕首又压上了廖堂主的脖颈。

如今两人都在树巅,明月光洒下来,不像密林之中,一片漆黑。

十七手上施力,正待了解了此人性命——这人伤及殿下,那自然是万死难赎。

却听那廖堂主忽然颤声唤了一句,“公子。”话音未落,老泪纵横。

26、第 26 章

明亮的月光下,廖堂主一个五六十老汉的脸上,忽然流露出又崇敬又激动的神情来,和着他脸上那两道泪痕,真是说不出的诡异滑稽。

好在十七如今尚看不清,只听与自己交手之人喊了这一声“公子”,却没理会——也并不觉得这是在喊自己。他的匕首仍旧紧紧贴在廖堂主脖子动脉处。

若是宋元澈看到这一幕,定然要骇笑出来。盖因此刻十七拿捏住廖堂主的姿势动作,与当初燕灼华在太子岩恐吓他时如出一辙。

这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廖堂主既然认定十七是“公子”,自然不敢再同他动手,脖子递在十七匕首边,却是乖如一只兔子。

十七侧耳听了片刻,慢慢皱起眉毛,良久将匕首微微挪开一指距离,道:“带着你的人,走。”他听着林间燕灼华呼吸声平缓悠长,显然并未受伤;手中此人虽然本就敌不过他,方才交手那一下却明显也是手下留情了。这种情况下,若是此人愿意带人离开,他也并不愿意狠下辣手。

“谨遵公子圣命。”廖堂主却如闻仙乐,当即恭敬躬身,心情激荡处,足下不稳,险些跌下树巅。他一声呼啸,树林中窜出七八条身影;俱都往远处奔去。

“老奴这就去了。万望公子保重自身——不知公子何时现身,也好叫帮中兄弟安心…”廖堂主方才捉燕灼华时,说一不二,颇有些草莽气息;见了十七,却不知为何敛了一身戾气,做起小媳妇之态来。

他小心翼翼打量着十七,见他并不说话只皱着眉头,廖堂主心中一慌,忙道:“是老奴僭越了。”言罢,不敢再多饶舌,见十七没有旁的指示,便追着离开的手下撤走了。

阿宝从后面追上他,嘟着嘴问道:“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那个燕狗,怎么就这样走了?”

廖堂主脸色凝重道:“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公子既然要留着那燕狗的性命,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公子?”阿宝脚下猛地一停,脸上又惊又喜,“你说方才那男子便是公子?”他顿了顿,摸着自己脑袋自言自语道:“若是公子,怎地又不与堂主你相认呢?”

廖堂主叹道:“公子龙骧虎步,智计百出。他既然不与我们相认,想来是有大道理的。只是咱们愚钝,一时不能体会其中深意。”他对公子实在是又惊又怕到了极点,想了想,又叮嘱阿宝道:“此事不可对外人言;若是坏了公子的大事,你我可是万死不足以谢罪了。”

阿宝乖乖点头,忽而又问:“你说黑娘子知道这事儿么?”

廖堂主“唔”了一声,沉思不语;他早该想到的。之前他带着手下众人,在这密林中找寻了大半夜,却一无所得。而黑娘子倒像是原就认识路一般,将人一路带到此地。想来这就是前人埋骨处的百隐林。若不是公子身边的人,怎么会知道这样隐秘的地方?

只是既然是公子要将那燕狗藏在此间,黑娘子又怎么会引着他们去找到公子等人?廖堂主大皱起眉,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阿宝又问道:“廖爷爷,你在想什么?脚下一节枯枝也不曾留意,当心跌一跤摔个四脚朝天。”

廖堂主又气又笑,往阿宝后脑勺拍了一记,骂道:“小小年纪,只会胡吣。”见阿宝年纪虽小,却很是聪明机灵;左右也没有旁人可以讨论,便将自己心中所想大略讲来。

阿宝听完,却是嘻嘻一笑,把那长剑好似绳索般缚在自己腰上,却是浑然不怕上面的剧毒。他脚下不停,口中笑道:“这还不好猜么?戏文里都唱过的。公子这一番定然是要赚得那燕狗信任——我看那燕狗地位不低,说不得是个郡主娘娘什么的。公子一表人才,这番又从咱们手中救走了郡主娘娘——可不是怎么说的来着?救命之恩,只有以身相报…”

廖堂主笑骂道:“胡说!胡说!”话虽如此,心里却盘算着,这阿宝年纪小不知道厉害,说得却也有几分道理。他想起方才依稀望见的燕族少女身影,只记得她身姿曼妙,虽然被众人围住,倒也并未惊慌失措——如果换成旁人,说不定真要设计一出“英雄救美”来赚得美人芳心。

只是公子却是万万不会的。

廖堂主只在心下沉吟,阿宝也不再说话;一老一少,渐行渐远。

却说十七翩然落下树巅,燕灼华见众敌人忽然撤走,又见十七落地,忙起身奔过去,问道:“你跟那老头过招,可有伤到?”问话间已经走到了近处,眼见十七仍挺直脊背站着,看起来不像受伤的样子。

燕灼华脚下一顿,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说——咳咳,你可有把来犯的刺客驱退?”

十七平稳道:“他们走了。”

燕灼华歪着脸儿想了一想,“就这么走了?”这可真是匪夷所思。

十七却是老实道:“那人喊我公子。我让他带人走,他便果真走了。”

燕灼华凝眉盯着十七,忽然福至心灵,双手一击,道:“啊!是了!这定然是宋元澈那厮派来的人…”她恨恨地说着,心想当初在太子岩,真该废了他一条腿才是!

当初在太子岩,宋元澈性命悬于燕灼华一念之间,到底软了;如此一来,燕灼华虽然没细想,心底深处是对宋元澈有些鄙夷的——大约有种,宋元澈也不过如此的意思在里面。如今宋元澈绝命反杀一记,倒叫燕灼华又正眼看他了。便是游戏,也要势均力敌才有趣。

如今燕灼华前后一想,便明白定然是宋元澈派人来暗害于她;结果那些人黑夜中见了与宋元澈相貌即为相似的十七,只当是宋元澈本人。闹了这样一场乌龙,这些人才走了。

她虽然隐隐觉得宋元澈手下之人也太粗心了些,却也并未深思;只是忙道:“此地不可久留。”那些人回去之后,发现此地的人乃是十七,而不是宋元澈;若是他们去而复返,那她和十七可真就是大势不妙了。

“你…知道出去的路么?”燕灼华看向十七,想起他方才去寻野果与伤药,下意识觉得他能寻到出路。

十七却是摇了摇头,道:“夜间危险。”这便不是他寻不到路,而是夜晚在密林中穿行太过危险之故。

燕灼华也怕走在林中,哪里忽然窜出一条毒蛇来,若给咬上一口,这荒蛮之地,可是大罗神仙难救。她叹了口气,一低头看到方才撞晕了的鹦鹉翻身起来;她想起这鹦鹉撞上那廖堂主的滑稽情形,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然而这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她便又叹息起来。想到眼下两人的境地,如何能不叹息呢?

燕灼华慢慢退回竹吊床旁,轻轻坐了下去,良久没有说话。

十七垂首低头站在一旁。他方才给燕灼华采来的草药,早已在他听到此处声响不对狂奔而来时,落在林密不知处。现下再留她一人在此地,他也不能放心。十七一时踟蹰,也陪燕灼华一同沉默着。

静默中,那鹦鹉又怪叫起来,似乎这会儿才认出十七,在对他发泄翅膀与双足被缚住的怒气。

燕灼华皱眉看向那鹦鹉,撇嘴道:“好吵。”

十七便伸手将那鹦鹉拎起来,也不知他指上如何动作,那鹦鹉却是瞬间哑了,只一双溜圆的小眼睛仍是直直瞪着十七。

燕灼华扑哧一笑,道:“歇了吧。”便蜷缩起身体,轻轻侧躺下去。她原本是面对十七而坐,此刻躺下了,看着十七却觉有些不妥——哪里不妥,说不上来。

她小心地在半悬空的竹吊床上转了半身,背对着十七,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数着一只月亮,两只月亮——却觉得越数眼前越亮,便停下来;又换了数着一朵合欢花,两朵合欢花——数到第三十七朵的时候,猛地醒悟过来,心头突然一跳,也便戛然而止了。

如此翻来覆去,月影渐渐西斜。

燕灼华闭目半响,似梦非梦之间,隐约觉得似乎有人在靠近自己——那一半清明的意识却告诉她,此间除了她,便只有十七一个活人。十七又怎么会在她睡着的时候靠近她呢?

燕灼华疑心是自己心中有鬼,反倒歪派到旁人身上;她便越发不肯睁开眼睛,只强逼着自己静下心来,快快入睡,将前些日子听舍千子说过的清心咒也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

却是越念越清醒,越念心中越焦灼。

渐而只觉额上微微发痒,似是谁的发尾轻轻搔过,又似是谁微凉唇瓣轻悄蹭过。

一念此及,燕灼华面红如霞,再没法装睡下去,豁然睁开眼睛,却见脸颊上方,正是俯身弯腰望着她的十七。

27、第 27 章

燕灼华拖着酸软的双腿,咬牙走到宋元澈身前三步处。

“殿下看起来辛苦了。”宋元澈坐在竹椅上,风采翩翩,摇一摇折扇。

燕灼华却是冷笑一声,径直夺过他手上的折扇,狠狠戳在他左腿伤口处。

“伤好了,忘了疼吧?”她丢下那折扇,拧身走远了。

独留宋元澈抱着大腿,疼得缩做一团。

回到宋府,燕灼华却得知一条不得了的小心。

安北都护府的赵将军带着养子千夜瑾来了。

千夜瑾,这名字让燕灼华眩晕了片刻,她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炎热的夏,知了声声。

少女趁着侍女换班,悄悄溜出寝宫,路过莲池的时候偷偷摘了一片大大的荷叶顶在头上遮阳。她踩着后花园的假山,爬到了高墙之外的大树枝干上。此树生在墙外,枝干却伸到了墙内。躺在大树枝干上,翠盖如伞,她小小窃笑着眯起眼睛,轻轻摇动荷叶,逍遥似神仙。过了片刻又觉得此处也不甚凉爽,她正待从树上回墙内,忽然看见远远地有一人往这边走来。

那人一袭白衣,墨发束起,玉箫悬腰。

走得近了,透过浓密的叶片间隙,方看清来者约莫十三四岁样子,与自己一般年华,待看到那人面容,少女不禁呆了呆,世间怎会有如此俊美人物呐。只是他的眉头微皱,颇有些郁郁之感,莫名的,她竟想要伸出手去抚平那褶皱。明明是这般谦雅的装扮,可看到那少年的眸子,如墨点漆,不知怎得,竟让少女想起了昨日新学的诗词“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树下的少年浑然不知树上有人,只自倚了树身低低得吹箫。

听了半响,少女坐起来,问树下的人:

“这是什么曲啊?听着连这夏天都不觉得热了呢。”

少年听到树上人声,微微一惊,看清那人后,轻轻笑起来:“这曲名唤‘清欢落’,

又问,“姑娘怎得在树上?”

“恩?”少女狡黠的眸子转呀转,像只小狐狸,“我是树精呀。”

“树精?”

“对的!”少女老气横秋得重重点头,却掩不住唇角翘起的小小得意弧度。

她故意把声音压得低低沉沉的:“本妖精在此树中修炼已千年,你是何人,来此吹箫扰我清修?”话音未落,她自己先撑不住笑了,本来稚嫩的嗓音偏偏要变出玄妙的味道来实在是引人发笑。

少年也笑,他笑起来露出两个小小的虎牙,煞是可爱,眸子像星星一样闪烁着。

少女又看得呆住了,痴痴地看了半响,忍不住叹息道:“你生得真是好看啊。”

少年脸上微微泛红,可是唇角却忍不住得弯起来。

少年脸上的红不知怎得竟染到少女腮上去了,她快速扇动手中的碧色的荷叶,移开了视线:“喂,这曲子有没有唱词啊?”

“有的。”

“那你唱来听听好不好?”

“我出来久了,今日要回去了。”少年眉宇间又堆起了小山。

“哦。”少女闷闷地撅起嘴,低着头把手中一直拿来遮阳的荷叶慢慢的撕作一缕一缕,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神采四溢的望着少年道,“那你明日再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