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眸子温润,唇角微微一弯,道:“好。”

他转身欲走,少女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急急道:“喂,你等一等啊。”

“恩?”

谁想少女急着从树上下来,竟不慎掉落下来。

只是她没有落到会摔痛屁股的地面上,而是掉进了一个满是清远气息的怀抱,凉凉的驱走酷夏的闷热。少女的脸倏忽一下红了,腮上酡红如醉,为了接住她反被压倒在地的少年有些急切的问:“摔着了吗?”

她的头埋在他胸前,声音颤颤地:“没有。”她在心底惊慌的想,我这是怎么了,心脏跳得像是要坏掉,手心一忽儿凉地像冰一忽儿烫得如火。

“…能自己起来吗?”头顶传来少年有些迟疑的声音。

她像受了惊的小白兔,一下子跳了起来,垂头看着少年白袍的下摆由横着变成竖着。

沉默忽然降临在两人之间,她在心底慌乱的想:夏天这么这么热啊,一丝风也没有…他有没有摔痛…我怎么这么笨呢…各种各样的念头像断了线的珠子在她脑海中跳来跳去,停不下来,串不成链…

“你方才叫我等等做什么?”少年的声音和煦平稳,抚慰了她惊慌的心。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咬着牙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像是人间四月天的暖风,流露着善意的询问。她的心跳奇异的恢复了规律。

少女细白的手指软软得落在少年眉间:“我想对你说,以后不要皱眉好不好?”

少年愣住。

少女脸上红晕更盛,停了一下却还是接着道:“生得如此好看的人要常常笑着才好呀。”

少年眼中的星星又闪了起来,眉渐渐舒展开来,脸却悄悄地红了,他干净修长的手指拂开少女额前的碎发,声音轻轻地:“好。”

于是少女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心脏又“咚咚”得跳起来,撞得她胸口乃至全身都又酸又麻,可是她的面上却绽开了大大的笑容,露出的八颗牙齿在阳光下晶莹闪光。

落日下,少女立在树下反复绞着自己的手指,终于一跺脚,冲着远去的少年背影喊道:“喂,我叫燕灼华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回过身来,学着她的样子笑着将手在唇上搭作喇叭状:“千夜瑾…”那声音随风传到很远很远…很远很远…

烛光耀疼了她的眼,现在的她,不是那个偷溜到大树上乘凉的少女,燕灼华的喉咙被那昔日少年狠狠扼住,四国皇族就在面前虎视眈眈。眼底的刺痛和着血液一起燃烧起来,面前的人眉皱得紧紧得,她吃力得伸出手去,缓缓抚上他眉间,喉咙被扼住,声音喑哑:“以后不要皱眉好不好?”

他整个人忽的一颤,掐在她脖间的手猛地松开了,他愣愣得望着燕灼华,良久,像是突然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眸中突然迸射出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光彩:“你…”

“生得如此好看的人要常常笑着才好呀。”燕灼华努力扯出一丝微笑。

“你…”他的手滑落在她肩上,微微颤抖,唇角的弧度似喜似悲。

“清欢落,很好听呢。”被扼过的喉咙又痛又痒,燕灼华终于忍不住咳起来。

眼前的人痛苦得闭上了眼睛,眉间的褶皱越积越重,松开又合拢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那么用力,像是要摧毁什么。然后,他低下头,吻上她的眼睛。他的唇灼热,烫伤了她的眼皮,那热度刺痛了她的眼睛,不然,我怎会流泪呢?

心中某个小小的角落隐隐痛了起来,是愧疚吗?她犹记得那日仰望着他,她的眼神诚挚坚定,声音清朗:“从这一刻起,我爱你。”可是,燕灼华,你的愧疚多么廉价而可笑,难道因为愧疚就放弃自己的生命吗?她的眼底有薄薄的泪,手臂缓缓环上他的脖颈,唇轻吻他的耳垂,低低得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冲动……”

“我明白。”他宽厚的手掌安抚得拍着她的背,她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都明白。”他的唇角忽然显出有些悲凉的弧度,像是自嘲像是欣喜,“我都明白…”

他用手指细细地摩挲着她的发:“苻神药香,真的不适合你呢。”

她心中陡然一紧。今夜之事,无论如何都要有个解释…

“答应我,最后一次了,好吗?”低低的声音带点恳求的蛊惑,还有,深到骨子里的危险。

“好,今晚我本就是去告别。你…”心在滴血,她努力压下心中的慌乱惊恐,努力真诚得微笑。

“嘘。”他抱着她,笑得像个心满意足的孩子,“我没有把他怎么样,毕竟他是我的哥哥。”

她的脸一下子褪尽血色。

他似乎感到了她的僵硬,轻轻地笑,就像曾经的那个少年:“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不在乎他…”

是的,只要她不在乎他,他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可是她该死得就是在乎他!

心乱如麻。心乱如麻。

“傻瓜,”千夜瑾的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人是会变的。”

“那么,你呢?”不经意间,话已出口。

“我自然也变了。”

纵然是预料中的答案,心下还是忍不住发寒。

他笑笑,缓缓握住她的手:“我若是不变,你此刻又怎会在我身边。”

她望着他的眼睛,这才发现,这双眼睛敛去锋芒褪尽霜华,一般得温润如玉,恍若回忆中的那个少年此刻便站在自己面前。可是她的心,却已不是少女那心如白纸,风来了一场花事,雨来了打碎浮萍,现在的这颗心,满是褶皱,遍布沟壑。

她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28、第 28 章

小河尽头依稀坐落着几户人家,显见是安全了。

如今日已正午,贴地的夏风鼓荡着热气直扑人面。

燕灼华拖着酸软的双腿,咬牙走到宋元澈身前三步处。

“殿下看起来颇为疲惫。”宋元澈坐在竹椅上,风采翩翩,笑着摇一摇折扇。扛着竹椅的两名家丁都生得膀大腰圆,后面还跟着他的小厮喜旺,更远些的地方几队护卫正快速列队跑来。

燕灼华却是冷笑一声,径直夺过宋元澈手上的折扇,在他疑惑猜度的眼神中,将钢制的折扇柄狠狠戳在他左腿上——正中他被匕首洞穿的那一处。

宋元澈痛呼一声,疼得抱着大腿蜷缩起来;后面的小厮喜旺也是大惊失色,抢上前来,对上长公主殿下却又不敢妄动,只好张着两手又惊又慌。

燕灼华冷眼看着宋元澈抱腿叫痛的模样,嗤笑一声,“还以为你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呢。”她将那折扇抛在竹椅上,拧身朝正奔跑过来的护卫处走去。

独留宋元澈抱着大腿,疼得缩做一团。喜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小声嘀咕道:“公子这伤还没好全,又给这恶人戳上一下,若是老爷知道了——定然要了奴才的狗命。”

宋元澈却忍痛喘息着从荷包中取出伤药来。

喜旺见了,一边擦眼泪一边笑道:“公子真是神机妙算,知道那恶女人要伤您这一下,早早备好了伤药。”他忙接过伤药来,为宋元澈又渗出血丝的伤处涂抹着。

宋元澈扯了扯嘴角,他可不曾算到这一着,这伤药也本不是为了他自己备下的。

他一抬眼看到一身褴褛黑衣的十七正从竹椅旁慢慢走过,只见十七一手还捉着一只羽毛五颜六色的奇怪大鸟。十七仿佛根本没察觉到旁边有人,只是机械而缓慢地挪动着向前,胳膊连动都动不得,一手却还是牢牢扣住那大鸟。

宋元澈目光扫过十七脸上,看到那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容貌,不禁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喜旺看他皱眉,小心问道:“公子,您疼得厉害么?咱们不如这就回府吧,让傅大夫或者黑黑戈及给您瞧瞧这伤处。”他一边收着伤药,一边小声嘀咕道:“公子便是心善。若不是您熟悉此地,带人找到这里来,不知道那恶女人还要在山里困多久呢。她倒好,见了公子,不说一声谢字也就罢了,反倒出手伤人——普天下哪有这个道理?”他瞪着远处与羽林军汇合来的燕灼华,言语中颇为愤愤不平。

宋元澈当日伤后失血颇多,这半日从宋府入深山也奔波许久,最后又受了燕灼华这一记,脸色便从惨白中透出灰气来。他闭上眼睛,低声道:“回去吧。”

带着羽林军来寻燕灼华的,正是羽林军头目修鸿哲。

“属下护卫失职,还请殿下重重责罚。”修鸿哲单膝跪地,深深低下头去。

燕灼华摆摆手,跟着羽林军而来的朱玛尔与丹珠儿早已迎上来。

丹珠儿更是热泪盈眶,一面用丝帕为长公主殿下擦着额角脸颊的灰尘,一面啜泣道:“满天神佛保佑殿下平安归来,这番定然遭了大罪了。好在有惊无险,不然太后娘娘定然要让奴婢等人给殿下陪葬不成…”

这话说得不成体统,朱玛尔清了清嗓子,提醒丹珠儿住嘴。

燕灼华见了这些人,也放松下来,劫后余生自然有一番喜悦。她接过朱玛尔递过来的水囊,慢慢饮了一口,先对修鸿哲道:“起来吧,这次不怪你。”

是宋元澈蓄意要害人,寻常护卫谁能防备得住?更何况又在他家地盘上。只是这人今日既然还来寻她,昨夜那伙人也说“捉活的”,想来宋元澈并不是要取她性命。

甘甜清凉的水润过干渴的喉咙,顺着胸腔一路凉凉落下去,将燕灼华一身的燥意都带走了。

早有羽林军扛了藤椅过来,上面还铺了杏黄色的软垫。

燕灼华便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上了藤椅,由羽林军扛着往山外走去。双脚一腾空,浑身都是一轻,燕灼华舒服地吐了口气,半阖着眼睛歇息了片刻,忽然好似午夜惊梦般直身向后望去。

丹珠儿就在旁边扶着藤椅走着,见到燕灼华动作,忙关切问道:“殿下可是有吩咐?”

燕灼华回首望去,只见苍茫巍峨的群山上,繁复茂密的森林中蜿蜒出一条小河来,河两旁的黄土地上生着没膝的野草;夏风吹得野草往一边倒去。

深深浅浅的绿色中,却已空无一人。

“殿下?”丹珠儿见燕灼华只是发呆,心中担忧,小声又唤了一句。

燕灼华蓦地回过神来,心中一惊,急声问道:“十七人呢?”

“十七公子?”丹珠儿愣了一愣,众人找到长公主殿下,都欣喜无限,谁还顾得上一个奴隶的下落。她茫然地看向朱玛尔,见她只是摇了下头,便知道不曾找到十七。

丹珠儿便柔声道:“殿下,十七公子那日也是坠崖不见了。羽林军既然能找到殿下,想来也能找到十七公子,殿下便放宽心先回南安休养吧…”她这是担心燕灼华脾气上来,定然要在这里等羽林军找到十七再一起回去。

虽说贵为公主,不太可能会对一个奴隶如此上心;毕竟燕云熙与方瑾玉那对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然而丹珠儿想到自家长公主殿下与十七站在木兰离宫墙外合欢树下说话的情景,就是莫名地有这种忧虑。

燕灼华知道丹珠儿想岔了,不及解释,便令扛着藤椅的羽林军停下来,“速往来路寻去——十七方才同本殿一起走来的。”她一眼望去,只见茫茫草海,哪里还有十七的人影?

难道这人竟能凭空消失不见了不成?

燕灼华细想方才情形,她一见了宋元澈,恨意冲击心门,一时旁的什么都放在一边,先要出了胸口一团恶气;紧接着修鸿哲带人接来,两名侍女又殷勤服侍,她乍然得救,心神放松,只觉得十七定然会跟在自己身后——却万万没想到,等她缓过神来,回头看去,竟会见不到他的人。

丹珠儿见燕灼华明显心情不快,便小心翼翼打量着她的脸色。

燕灼华对于侍女的目光并非没有察觉,她冷冷道:“这个十七,也不知死到哪里去了。”话一出口,却是一句全然不必要的“解释”。

偏偏跟来的两个侍女,一个朱玛尔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一个丹珠儿活泼大方却心眼直;都不能体会燕灼华这句斥责下强行掩饰的羞赧——她自己也觉得身为长公主殿下,乍然得救,却为一个奴隶的下落而不归等待很有些说不过去。

这一句解释便空荡荡落在了地上。

燕灼华用力咬了下唇一下,心道,若是绿檀在这里,定然会妙语解劝开——她自然也就不会这样难为情。丹珠儿和朱玛尔,这一对笨妮子!

其实丹珠儿和朱玛尔尚未开窍,哪里会知道燕灼华的心思;既不知道,就更不会在心中取笑了。这却全然是燕灼华想多了。

不一刻,就见修鸿哲带人从河畔快步奔回来。

隔了数十丈远,燕灼华便遥遥看到修鸿哲身上似乎负了个人。

“殿下,十七公子晕倒在河边草地中了。”修鸿哲身上背了一个人,跑起来却是丝毫不慢,一眨眼便到了燕灼华跟前。

燕灼华忙问道:“怎么回事?”又抬头望向修鸿哲背上的十七,却见他只露出半张脸来,却已是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她心中大惊,明明一刻钟前他还好好的——尚且能强硬得拽着她,一定要她忍着脚痛继续走下去。

“属下看来,十七公子背上受了极重的外伤,想来是坠下山崖时所受——不知是否有伤到肺腑,还要回南安再请大夫查看。”修鸿哲一板一眼。

从大都出行以来,修鸿哲便对十七颇有些瞧不起。先是大都原本就有的传闻,说长公主殿下收用了一个与宋家三郎相貌极为相似的奴隶。他那会儿不独对十七瞧不起,连对这荒唐的长公主殿下也颇有几分看不上。

出行这数月来,朝夕相处着,修鸿哲听燕灼华委派的命令,察觉她并非不学无术只知道玩乐之辈,倒是对她有所改观。然而十七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个貌美卑微的奴隶。甚至,他也在心中默默想过,人无完人,想来这貌美的奴隶便是长公主殿下白璧微瑕的那一点“瑕”了。

然而他方才查看了十七身上,见他背上骨头只怕都断了几根,却还能坚持着走下山来。这份忍痛的能力和毅力,倒是让他对肩上这个奴隶肃然起敬了。再者想来该是十七护卫了长公主殿下一夜,又送她出了密林——若是长公主殿下有所闪失,他修鸿哲也只能回大都交了脑袋。这么一想,修鸿哲对十七,于敬意之外又添了一层感激。

“快去唤随行太医来!”燕灼华脱口而出这一句才想起这会儿是在群山之中,她皱起眉头,“速回。”

她眼见修鸿哲背着十七走在旁边,忍了忍,还是侧身望过去。

却见十七人已经昏迷不醒,垂下来的左手里却还牢牢握着那只被她点名要求带走的鹦鹉。

那鹦鹉被十七大力攥了这么久,原本极为精神的,这会儿也半死不活地耷拉着眼皮;只鸽血红的双足一颤一颤的,表示它还在喘气儿。

燕灼华见状,先是觉得好笑,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绽开,蓦地里一阵酸意从心头直冲鼻腔。她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伸手轻轻按住了眼皮。

藤椅换了马车,山路转了官道,车轮碌碌声中,燕灼华等人终于平安回到了南安城里。

宋家早已为燕灼华让出正院来,太医与侍从都在院中待命;宋老爷子等人不敢在这会儿上前叨扰,都在跨院的书房里等着长公主殿下传召。

燕灼华坐在软榻上,由丹珠儿与绿檀服侍着去了绣鞋,露出红肿的脚踝来。

丹珠儿一见便红了眼眶,啜泣道:“殿下此番受苦了。您何曾遭过这样的罪?”她哽着嗓子,“那伙子欺天罔地的贼人!定然要让修大人去捉了他们来,千刀万剐了才是!”

燕灼华歪身倚在靠枕上,只觉从地狱里爬了出来,呼了口气笑道:“这算得什么。”上一世她在宋元澈手里吃的苦痛,比这何止千倍万倍。

只听外面侍女低语,却是黑黑戈及来给长公主殿下看伤来了。

燕灼华对绿檀吩咐道:“让他去十七那边。我这里不过是外伤,唤个太医来便足够了。”

绿檀恭敬应下,自退出去与黑黑戈及叮嘱。

丹珠儿却是鼓起腮来,转着微红的眼珠,一幅话哽在喉头不吐不快的模样。

燕灼华便乜斜着她,笑道:“我们的丹珠儿这是怎么啦?谁欺负了你不成。”

丹珠儿被她这样一打趣,原本要说的话就滚回了肚子里,噘着嘴道:“十七公子就在这院子西屋里,您要不放心;干脆让人把他移到咱们正屋外厅去好了。”

燕灼华知道她这是反着说话闹脾气,却也明白她是心疼自己,便只是微微笑道:“这主意倒不错。”

丹珠儿不敢跟她赶着说话,只好自己气得鼓起腮来,活像一只胖金鱼。

一时太医来给燕灼华看过足上的伤,果然只是皮肉伤而已,开了两剂安神舒心的药剂,又给她在红肿处敷好伤药,这便无碍了。

燕灼华侧身躺在软榻上,待太医出去后,便时时望着窗外。

丹珠儿已亲自去给她煎药,内室便只有燕灼华一人,宋府安排下来的大丫鬟不敢擅入,只在内室门外守着。

过了片刻,燕灼华等着焦躁起来,便唤道:“来人。”

守在内室门外的两个大丫鬟便应声而入,谨慎小心地在软榻前拜倒下来,口称,“奴婢玉蝶、玉燕见过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燕灼华却不曾看向她们,仍是望着窗外道:“去西屋问问。”她眉心轻蹙,笼着一层淡烟似的愁虑,倒是淡去了她惯常的高傲之色,透出一点柔软之态来。

玉蝶起身时小心翼翼瞄了她一眼,心中奇道,人都说大都的长公主殿下燕灼华是个女霸王,现跟前瞧着,却比谢家那柔婉嘉和的表小姐还要可怜可爱些。

29、意动

“禀告长公主殿下,十七公子尚在昏迷中。黑大夫与太医正为他接骨疗伤,说是用了麻沸散,药效过三个时辰才退。”玉蝶口齿清楚,将话传得明白无误,又添了一句,“黑大夫说殿下无需担忧。”

燕灼华舒了口气,既然黑黑戈及有把握说出这话,想来十七性命无碍。她悬着的心放下来了,才觉出腹中饥饿。

一时众婢女便去准备膳食。

跨院书房里焦急等待着的宋老爷子宋长康一听正院动静,忙派人来探问消息。

丹珠儿在廊下亲自煎药,见了宋家人来,没好气道:“殿下这番死里逃生,正该好好歇息修养——你又来啰嗦什么?”

那宋家小厮便讷讷不敢言。

宋长康却跟在后面,也走了过来。

丹珠儿不好对宋长康无礼,从小矮凳上起身,手中还握着扇火的小蒲团,行了半礼道:“宋老爷怎么来了?”

宋长康已是眉发花白,姿态却低,笑眯眯道:“姑娘忙着呢?王贵,还不去帮把手?”

那小厮忙要接过丹珠儿手上蒲团。

丹珠儿一拧身子,笑道:“长公主殿下入口的东西,向来只由咱们几个贴身婢女经手——这项活计,我可不敢劳烦府上的人。”

宋长康也不恼,摸了摸山羊胡,仍是笑眯眯道:“姑娘言之有理。宋家这次仰赖天恩,能接驾长公主殿下,不知是多大的荣耀。老朽战战兢兢,唯恐哪里招待不周,惹了殿下不快…”

丹珠儿撇嘴道:“老爷子,您这意思是殿下脾气大,让您战战兢兢的不成?”

“不敢不敢。”宋长康听出眼前这公主贴身婢女对他的敌意来,有些为难地揪了两下胡子,叹气道:“姑娘聪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殿下遇险,都是老朽安排不周、排查不严之过。”

丹珠儿哼了一声,见他服软认错,心头火气稍减。

宋长康见她面色和缓,便走上前去,伸臂示意她往粉墙角落的夹竹桃旁走去,“殿下福泽绵厚,这才有惊无险,老朽也放了一半的心。殿下金枝玉叶,老朽不敢冒然求见…”

丹珠儿插言道:“便是你要见,殿下这会儿也是不见你的。”殿下全副心思都担心着那个小奴隶十七呢。

“正是正是。”宋长康满脸堆笑,“况且殿下受了惊吓,也该好好休息,见不见老朽实在是细枝末节、细枝末节,呵呵。老朽只是担心——担心殿下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