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佑棠挑眉道:“你不是也主张孩儿该早些搬出去?怎么到承煜这儿,你又不肯?朕意已决,不必多说了。”

方嫣语塞。

那会儿确实是她同皇太后说要赵承衍搬出去的,赵佑棠今日是拿那件事儿堵她,那还是为冯怜容出气了不成?方嫣气得心口疼,但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这事儿赵佑棠是猜到出自她口,毕竟皇太后不管事儿,无缘无故不会提,而方嫣常去那儿,那是顺理成章的。

只他却不是为私心。

其实便是方嫣不提,这男孩儿也得搬出去住。

赵佑棠告知这事儿就去春晖阁转了转。

四个孩子都在听课呢,也没注意到门口立着个人,赵佑棠站了会儿,李大人就不讲了,叫四个孩子休息下,他看了看,果然赵承煜只管埋头看书写字,他一个人坐在最前面。

赵佑棠立时让花时把赵承煜叫出来。

赵承煜见到父亲,露出笑来,扑上去道:“爹爹!”又问,“爹爹怎么来了?娘说爹爹成日很忙呢。”

“偶也有闲暇的时候。”赵佑棠往前走几步,赵承煜跟上来。

“承煜,你怎么不与承衍,承馍说话?”他询问,“你们是兄弟,平常该友爱互助,李大人讲得,听完了,正该说下心得。”

赵承煜一愣。

他没想到赵佑棠会突然问这个。

“孩儿…”他支支吾吾,“孩儿不知道怎么与他们说话,孩儿不与他们住一起。”

“不住一起便不是兄弟了?”赵佑棠道,“你明年得去住到东宫,承衍也一样要搬出来,将来没有母亲在身边,兄弟便很重要了,有什么事情也能互相商量。”

赵承煜嗯了一声,抬起头看赵佑棠,小心道:“孩儿会与大哥,三弟说话的,爹爹不要生气。”

赵佑棠笑笑:“爹爹没有生气,只是告诉你一些道理。”

赵承煜点点头:“孩儿知道,会听爹爹的话的。”

赵佑棠又上下打量他一眼:“你瘦了些了,记得不要贪吃。”

赵承煜又点点头:“现在孩儿不带吃的在身边了。”

“好,去听课罢。”

赵承煜行礼告退。

却说这场地震耽搁了很多事情,便是宁县那里都有波及,故而冯孟安一去,什么都还没做,倒是先跟着处理这个了,原本要做的也都搁置,京都,包括京都附近,庆县,庆县附近都处于重建的状态中。

幸好国库还算充盈,也能支撑过这个难关。

一转眼便是到八月了。

冯怜容这日起来,看着院子里葡萄藤上的葡萄都成熟了,一串串挂着,紫黑紫黑的,别提多好看,好像用玉雕刻成的一般,她欣赏了会儿,就叫金桂拿把剪子来,又叫银桂取个篮子。

“是要做葡萄酒了。”钟嬷嬷清楚,她这主子等了好久了,经常都要去看看,不就是为这个嘛。

她也跟出去瞧。

冯怜容左转右转的,剪了好些葡萄下来。

“这些都是很好的,你们拿去洗干净,今儿天也好,快些铺着晾干。”

这东西是她亲自看顾长大的,金桂银桂也不敢借他人之手洗干净,只派别的宫人去接水,她们亲自一串串的洗。

钟嬷嬷笑道:“葡萄酒要酿好可不容易,娘娘要费力了,不过给皇上喝的,娘娘也不会嫌累了。”

冯怜容笑起来,嗔道:“说的像是光给皇上喝呢,做好了,嬷嬷也有口福。”

“那是,那是。”钟嬷嬷听冯怜容吩咐,叫小李去酒醋面局那里弄个大坛子来,还有蔗糖,这坛子嘛,腌咸菜经常用的,那面局里很多,现在用来做葡萄酒最合适不过了。

等到傍晚,两孩子回来,看到院子里还晒着葡萄,嚷嚷就要吃。

冯怜容笑道:“等一会儿皇上来了,咱们再摘新鲜的。”

赵承衍奇怪,但也等着。

结果赵佑棠也没让他们失望,果然一会儿就来了。

跟他们一样,看到院子里有葡萄,头一个想法就是拿个尝尝。

冯怜容却阻止道:“这都晒了半天了,哪儿好吃,要吃得吃新鲜的。”

“是啊,是啊,爹爹,快带孩儿去摘。”赵承衍等急了,肚子都觉得饿。

赵佑棠一手牵一个就去了,等来到葡萄架前,眼睛一亮,高兴道:“原来结了这么多啊,看看,都像个果园子了!颜色也好,不比那些上供来的差。”

严正心道,当时冯贵妃要种葡萄,那些花匠还得不弄好的,这种子就是上供葡萄的那种种子,当然不会差了。

但他自然没提,皇上高兴着呢,他扫什么兴。

冯怜容把剪子给他:“皇上,您去剪那。”

赵佑棠接过来,笑道:“你可是剪得腻了?”

那儿好几篮子的葡萄,她今儿剪了得有几十串了罢。

“才不是腻呢,是有意思。”冯怜容眼睛亮闪闪的,心想赵佑棠天天早朝看奏疏的,太枯燥了,什么玩儿的都没有,叫他摘葡萄多新奇啊,他肯定喜欢。

赵佑棠点点头:“那朕试试。”

他一开始也不剪,光是找啊找的,还慢慢说道:“朕要剪的,肯定是长得最好的一串。”

冯怜容抿嘴一笑,都长那么像,哪有最好的呀。

她一开始也想找很好的,可眼睛都找花了。

两孩子却很兴奋,赵承衍一会儿道:“爹爹,这串好!”一会儿又道,“这串也好,好大啊。”

赵佑棠在葡萄藤里钻来钻去的,果然如冯怜容所料,真是眼花!

他咳嗽一声,拿起一串葡萄:“朕瞧着这串最好了,又大又圆。”

冯怜容凑过去,瞧瞧:“嗯,是好。”

赵佑棠得意的笑笑,剪下来。

“皇上快尝尝。”冯怜容道,“这葡萄不是十分甜,有一点点的酸,更加可口。”

赵佑棠却不吃,只看着。

冯怜容哪儿不明白他的意思,还得剥给他吃!

懒虫!

她轻道一句,把葡萄皮剥了,把肉挤到他嘴里。

赵佑棠笑起来:“真好吃,肯定比你之前摘的好吃。”

冯怜容撇嘴:“不信,妾身摘的也好吃的。”

她今儿穿了套家常裙衫,玫瑰红绣并蒂荷花的襦衣,肉桂色百褶裙,乌黑的发上什么都没有戴,梳了个单螺,系条浅蓝色布巾,有些像农家姑娘,可世上那么好看的农家姑娘可不多。

赵佑棠瞧着她,嘴角一挑道:“不信,你来尝尝。”

冯怜容伸手就去摘他的葡萄,刚剥了皮要放嘴里。

赵佑棠的头却往前一伸,抢过来,接着又低头把嘴贴到了她的嘴上。

冯怜容吓一跳,整个人僵住。

他慢慢把葡萄送到她嘴里。

冯怜容只听见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好像要跃出胸口。

他站直了,垂眸看着她:“朕说的没错,是比你的好吃罢?”

第106章 发作

两个儿子也都抬起头来看着她。

冯怜容的脸通红,低声嗔道:“皇上,小羊跟阿鲤也在呢。”

“这又如何。”赵佑棠调侃,“到底好不好吃?不好吃,朕再给你喂一个。”

“好吃!”冯怜容连忙回答,生怕他真的再喂。

赵佑棠哈哈笑起来。

两个儿子也傻笑,他们是还不清楚刚才意味着什么,但父亲母妃这样,叫他们很欢喜,总觉得这是很好的事情。

因为母妃有时也会亲他们的脸蛋,那是喜欢他们呢。

赵佑棠又剪了两串葡萄下来,给儿子一人一串:“拿去叫人洗了吃了。”

两孩子高兴的拿着走了。

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赵佑棠问道:“你今儿晒葡萄是要做葡萄酒了?”

他立在藤下,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亮的耀眼。

冯怜容突然就有些紧张。

其实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面对他时,她已经十分自如,可现在一颗心跳的竟然还没缓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被他喂葡萄的关系。

“回皇上,是,是做葡萄酒的。”她微微颔首。

赵佑棠看她拘谨起来,便往前走两步,拉近了二人的距离,盯着她问道:“在想吃葡萄呢?”

冯怜容脸更红了,否认道:“没有,什么葡萄。”

赵佑棠挑眉:“那你怎么不看朕?”

冯怜容略略抬头,小小的脸在半明半暗的葡萄架下显得特别柔和,她的五官都是柔的,眉毛像春天的嫩芽,眼睛像湖水,嘴唇像花,就是牙齿露出来,也像是白白的糯米。

这样的人,看着就叫他心软,软里又带着几分甜。

他上去就把她搂在怀里亲吻起来。

好像自那回他亲征华津之后,他们第一次在外头这般亲密,冯怜容才想起来,难怪她的心直跳。

那是一种久违的悸动。

赵佑棠看她透不过气了才放开她。

冯怜容脸红红的。

赵佑棠伸手给她把蓝头巾扎好,说道:“你这衣服穿得不好,得穿身短打,蹲下来就可以插秧了。”

冯怜容噗的一声笑了,伸手捶他胸口:“皇上尽会取笑人。”

“怎么是取笑,朕说心里话呢,下回你穿个给朕看看,朕一高兴,指不定就带你去农田里转一圈。”

冯怜容哼哼道:“才不信,上回还说带妾身去街上的,一直都没带。”

她可记着这事儿呢,满心期望的。

赵佑棠一愣。

“朕说过?”

“当然,就在马车上说的,那次去围场。”

赵佑棠想起来了,笑道:“行,先带你去街上,这回绝不忘了。”

严正听见了,心里头直打鼓。

皇帝带宠妃上街,这是历代都没有的事情罢?

当然,有可能会有偷偷去的,没被史官记下,可这样出去,真的行吗?严正头疼,生怕会出什么意外,这样的话,还不是他们这些奴婢倒霉呢。

那二人走回正殿。

正洗手时,方氏抱了赵徽妍过来。

小姑娘自己乐呵着,咯咯咯的笑,两只白藕般的小手挥舞着,别提多欢快了。

冯怜容擦擦手,捏一捏她鼻子问:“高兴什么呢,可是看到爹爹了?”

赵徽妍圆溜溜的眼睛眨啊眨的道:“爹,爹。”

声音清脆清脆的。

赵佑棠把她抱过来,探头就在她脸颊上亲亲:“小兔真乖,真聪明呀!快点儿长大了,爹爹带你去摘葡萄。”

一边摊开掌心问赵承衍要葡萄。

赵承衍给他一个。

“剥了。”

赵承衍听从父亲命令,把皮剥了再给他。

他拿着就喂赵徽妍吃。

“半个半个来。”冯怜容怕她噎着,不由提醒。

赵佑棠是个男人,确实没那么心细,但还是听从,叫人拿个碟子来,用筷子弄成两半了,方才给她吃。

赵徽妍吃个葡萄,红红的小嘴儿努动半天,看得人都笑,但是干净,没有一点儿汁水流出来。

赵佑棠喂她吃了两个,小姑娘心满意足,笑嘻嘻的靠在他肩头,眼睛慢慢就要眯起了。

看她发困,冯怜容让方氏抱回去,又让人把晒好的葡萄收了。

赵佑棠四处看一眼,见除了他上回补的玉树外,仍是老样子,不由问道:“怎么这儿还是空荡荡的?”

距离上回地震的事情已经好久了,虽说贵重的东西要重新打造或者采办,但这也太不像话了。

钟嬷嬷一听,嘴角挑了挑,她就等着皇上问呢,他们这主儿不喜计较,可皇上却不是。

冯怜容道:“也没什么,反正用得着的都有。”

那次摔掉多少东西,她看着都心疼,其实屋里摆什么有什么要紧,他常来比什么都好,所以她是不在乎这些的,故而也从来不让钟嬷嬷他们去要,之前又传是皇太后的意思,她更是不肯开这个口了。

赵佑棠眉头一皱就发作了,把严正劈头盖脸骂一通,“你怎么当提督的,这点事儿都办不好?还不去内宫监看看!再给朕拖延,一律拉出去把头砍了!”

严正真心冤枉。

他又不管这事儿,那些个补损的事情都是方嫣做主的,皇太后又发话,他能怎么着啊!

他赶紧退出去。

内宫监众人见到严正,一个个来行礼,内宫监少监张缘笑道:“哎呦,严公公怎么有空来这儿呀?快请坐下。”

他使人倒茶水。

严正急得一擦头上的汗:“你还清闲呢?皇上那边大发雷霆,叫你们赶紧把贵妃娘娘屋里缺的东西弄过去,不然你们脑袋都不保!”

张缘的脸刷的白了:“什么缺的东西?咱们这儿不知道啊!严公公,您快些给咱们仔细讲讲,咱们这脑袋都系在您的手上了。”

严正一愣:“你们没补损的单子?”

“什么单子啊,现该补的都补了啊。”

严正一听遭了,同情的看看张缘:“看来你们的脑袋是系在皇后娘娘手里了,单子在那儿呢。”

张缘冲他一拱手,拔腿就往坤宁宫去了。

方嫣正在看书,就见知春进来道:“娘娘,内宫监少监张公公求见,说是,说是要延祺宫补损的单子。”

方嫣皱起眉:“什么?他要这个作甚?”

知春低下头道:“好像是皇上要他们添补延祺宫的东西,他们不知道补什么。”

“岂有此理!”方嫣冷笑道,“上回是母后说得,当简朴从事,这冯贵妃是连皇太后都不放在眼里了!你给他说,没什么单子,冯贵妃想要什么,她自个儿重新写一张。”

知春犹豫会儿道:“娘娘,要不就把单子寻出来…”

虽然是皇太后的意思,可确实也补少了,毕竟是贵妃呢,不比别的贵人,现今皇上发话,娘娘应当通融些,这不正闹僵了。

可方嫣哪儿肯听,她自己屋里也没有全都补了,冯怜容算什么东西?也能要这要那的,真是得寸进尺,她冷声道:“不过让她重新点算又如何?本宫没空理这些小事!”

知春只得退出来。

张缘听说没有单子,吓出一身冷汗,可也不敢再打搅皇后啊,他们这些奴婢,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他只得走回去,每走一步腿都要抖两下。

这下没辙了,难道要去求冯贵妃?冯贵妃人是很和善的,应该愿意重新写个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