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如兰只竖着耳朵听,她已经见识了宋州的富饶,这京都,还真不敢相信,但听得会儿,又低头绣荷包。

碧蓝色的荷包上两只白鹤,形态优雅,姜琼凑过去道:“你这荷包还未绣好啊?瞧着真好看,倒是要送给谁呢?”

胡如兰道:“不送给谁,只是练着玩的,阿娘成天要我做女红呢。”

话是这么说,可这脸慢慢就有些红。

但众人都未注意,姜蕙靠着榻有些困,微微合着眼睛,这会儿老太太那里一个丫环过来道:“家里来客人了,老太太叫几位姑娘去正堂呢。”

姜琼好奇:“谁啊?”

“说是卫家二夫人,领着两位姑娘探亲回来,路过宋州,顺道来拜会下的。”

姜蕙一下子从榻上起来:“卫家姑娘?你可知道名字?”

第38章

小丫环不知,摇摇头:“回二姑娘,奴婢也未见到人呢。”

姜琼笑道:“堂姐急什么呀,去了自然就知道的。”

原本几人聚在一起,穿得也随意,这要去见客了,自然得好好打扮打扮,姜蕙听得卫家,很快就联想到卫铃兰,哪里能不警惕,故而头一个就到得上房,都不曾与宝儿一道来。

老太太与那卫二夫人正在说笑,见到她,忙招手:“这是卫家二夫人,卫二姑娘,卫三姑娘。”

姜蕙上去问好,再抬起头,目光却是落在卫二姑娘身上。

她的预感没错,还真是卫铃兰。

卫铃兰见她看来,微微一笑,很是礼貌的道:“不知姜姑娘在家排行第几呢?”

老太太笑道:“这是我大儿子的女儿,排行第二,与卫二姑娘倒是一般的。”

卫二夫人瞧见姜蕙,吃了一惊,她原本以为她那侄女儿卫铃兰长得够好看的了,谁想到,这一个却不输于她,只气质颇是不同,浑身上下有些狐媚气,这一点就大大比不上卫铃兰了。

须知她这侄女儿在京都可是有第一美人的称号的,故而骨子里也有些清高,只不曾表现出来,她有心挫挫她,连声夸赞道:“老夫人,您这孙女儿长得可真漂亮,像是天上下来的仙子呢,便是在京都都不曾见过这般的。”

老太太自然高兴,可她却也喜欢卫铃兰这样的姑娘,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可是比不上你们家姑娘呀,到底是京都闺秀。”

两位姑娘都略微顿首,卫铃兰笑道:“老夫人谬赞了,我一看二姑娘出来,便知是有女夫子教导的。”

她为人谦逊,又生得美,言行举止落落大方,任谁都喜欢,姜蕙从头到尾不曾再说话,上辈子卫铃兰指使桂枝毒死她,那便是仇人了,只这一世,她必定不认得自己,她便是想要报复,好似也没有理由。

可要她好好对待卫铃兰,那是不可能的,故而她只安静的听着,倒是显得有几分木讷。

姜瑜几个现在才来。

老太太又令她们拜见卫二夫人。

胡氏与梁氏也是才到,她们一个忙着处理铺子,一个忙着内务,都是老太太派人去请的。

卫家在京都那是真正的名门世家,卫老爷子是太子太师,当今太子自小便是他辅导的,如今见到,都很尊敬的称他为老师,不过卫老爷子现已致仕,但大儿子仍是京中高官,任吏部左侍郎,至于二儿子,也就是卫二夫人的相公,却是没他大哥有才能,在工部任员外郎。

那是姜济显的下属了。

胡氏一早听说卫家,一开始还挺震惊,后来想到自家相公现乃三品官,那卫二老爷还得屈居在下,这心里不得不说,是舒心极了,但即便这样,卫家的根基是他们姜家拍马难及的,是以胡氏面上一点不露得意,说话间也是拍卫二夫人的好。

卫二夫人笑道:“我娘家便是住开封的,此次无事,也是托了你们姜二老爷的福,只我心里到底担心,过来看看。且我们家与何家也是相熟的,家里姑娘们关系很好,路过宋州,才去何家拜访过一次,知你们也要去京城了,早晚得见一面,这才冒昧上门。”

她这是对胡氏说的,虽然刚才已经与老太太说过。

胡氏笑道:“不知你们到,不然早该来迎接了。”

长辈们说笑间,老太太叫姜瑜招待卫家二姑娘与三姑娘,言下之意自然是要她们亲近亲近,可有长辈在,总是拘束,她们自然就去园子里了。

姑娘家起先不熟悉,无甚话讲的时候,便互相夸赞,毫不吝啬言辞。

不过那卫铃玉不比卫铃兰会做人,看起来无甚耐心,姜瑜见状连忙叫人摆上点心吃食,这样便是不说话,总有东西吃,也不至于那么尴尬,卫铃兰笑道:“我这堂妹向来话少,你们莫要介怀。”

姜瑜忙道:“二姑娘言重了,倒是阿琼调皮,还请你们担待。”

姜琼这人好奇心重,此前就一直盯着卫铃兰瞧了,说话也直爽,没那么多规矩。

卫铃兰道:“这样甚好,不然越发生疏了。”

她通情达理,姜瑜心道难怪何家姑娘会称赞她,这样的姑娘,果真是叫人喜欢。

卫铃兰又看向宝儿,拿了点心给她:“你们家这小妹可真漂亮啊,我也有个妹妹,可比她调皮多了,整日里闲不下来,从不像她这样乖巧的的,看着叫我好生羡慕。”

说着竟要把宝儿拉到怀里,逗她玩。

姜蕙可不希望她离宝儿那么近,说道:“只是看着如此,宝儿也有顽皮的时候,莫把二姑娘衣服弄脏了。”

卫铃兰便放开手,审视她一眼:“二姑娘看来很疼这个妹妹呢。”

这不是废话,自己亲妹妹能不疼?姜蕙笑了笑,并不作答。

旁人看不出,可卫铃兰玲珑心思,却发现她不喜自己,越发怀疑一桩事,看来姜蕙兴许如自己一样,重生了!

不然姜家如何能摆脱家破人亡的命运?

早前她在京都听闻周王谋反一事,何家与姜家立了大功,姜二老爷被任命为工部左侍郎,她当时就很奇怪了,因一早注定的事情,要不是有人预知改变了行路,根本就不会变。

今日来得姜家,眼见姜蕙对自己态度疏离,她更是奇怪,像她这样的人,旁人便不因着她这身份,也没有不喜欢她的。

而姜蕙现在这身份,父亲又无功名,不过是依仗二叔才能有些好日子,她凭什么对自己这般呢?一早该巴结上来,瞧瞧那胡如兰的态度,才是正常的。

可见她心里不喜自己,要么多半是嫉妒,要么便是因上辈子的事情,卫铃兰垂下眼帘掩饰心事,拿起茶盏来喝。

姜蕙此时问道:“二姑娘的小妹,怎不曾带过来?莫非二姑娘是一个人跟着二夫人过来宋州的?”

这事她当然好奇,因卫二夫人又不是卫铃兰母亲,只是她二婶,她探亲回家,卫铃兰怎也来此?

卫铃兰喝了几口茶,笑道:“我素爱游玩,只从不曾有机会,今次二婶来开封,也是求了娘亲,才放我出来的,但也只得这一次,下回要想这样,可就难了。”

“那是,你得等着嫁人了。”卫铃玉打趣,“不过伯母也真疼你,这回要不是外祖母信里提到我,只怕母亲也不带我出来。”

众人都微微一笑。

姜蕙有些狐疑,但上辈子二叔不曾立功,不曾升官,自然也不会有卫二夫人来拜访,可见她改变了一件事,后面所有的事情也跟着变了。

卫二夫人还要赶路回京城,故而坐得会儿便要告辞。

见丫环来报话,卫铃兰站起来笑道:“今日得你们款待,下回你们来京城了,我定会请你们来做客的,这会儿太短了,便是说话都不曾说得几句。”

众人自然愿意。

除了姜蕙,但她也不好太过表现出来,敷衍的随她们点点头。

那姐妹两个走了,姜瑜不时夸赞卫铃兰,又惋惜:“时辰不多,不然一定要听听卫二姑娘弹琴呢!”

姜琼无甚兴趣,只道:“那卫姑娘看着人是挺不错,可到底怎样,谁知道呢,以前金荷不也好的很,后来才发现,竟是那么恶毒的一个人,不止害姐姐,还要害堂姐呢!”

这话戳到姜瑜伤口了,姜瑜面色一黯。

姜蕙却很高兴,恨不得亲热的抱一抱姜琼。

只见姜瑜这样,也不好再火上浇油。

胡如兰道:“我只见那两位姑娘穿着,心里就羡慕了,你们看到没有,卫二姑娘脖子上戴的那项圈,天呢,上头的红宝石竟然那么大,咱们在首饰铺都没见过罢?”

这项圈,卫铃兰一直都戴着,想必戴了好几年的,姜蕙心想,好像听说是她姨祖母送的,至于那姨祖母,可是吓人呢,乃当今皇太后。

所以说,上辈子自己一介奴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斗得过卫铃兰,一早想着她要弄死自己轻而易举,而弄死了,穆戎只怕也拿她没办法,只当做死了一条狗罢了,她能不逃?

可恨最后还是一样的结局。

姜蕙心里未免郁闷,这辈子再遇到卫铃兰,虽是同一个人,可又不是同一个人,这感觉还真挺复杂的。

以后去了京城,当真是不想再见到她了。

第39章

姜济显记挂家中妻儿,一到京城,便急着置办宅院。

虽然京城东西昂贵,可只要有钱,一切还是不成问题的,故而很快就把这事儿办妥了,买下了个很大的宅院,大院子套小院子,极为宽敞,足够住上四代人了。但看看时日,竟已到七月,因八月初,姜辞就要乡试的,他亲自回去再护送家人过来,定是来不及,当下连忙写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到宋州。

此时姜蕙的铺子刚刚卖掉,算一算,从开铺到现在,足足赚了四百两,从一开始的一千两,变成了一千四百两,那是好大一笔钱了。

只有些可惜,要是再做上半年,说不定就有两千两了呢,但也还是很高兴,她喜滋滋的收起来。

外头乱哄哄的,胡氏的声音隐约可听见,从几日前他们就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去京城了,这不是件容易事儿,要带走的太多,以至于昨日一下雇了六辆大平板车。

可能还驼不下。

姜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做了那么多代的大地主,钱真不少,家里家具自然也不少,也都是好木料做得,一个都不舍得扔下。

老太太头疼:“全都拿走,得多长一个车队啊,不知道的,还当咱们家是走商的呢。”

这话听得梁氏笑了,出主意道:“要不请哪位掌柜来瞧瞧,能卖的还是卖了,只要价钱不是差太多,不然进得京城,定是太惹人注意。”

弄得动静那么大也不好。

老太太想想,便派人与胡氏说。

后来卖掉一些,总是放得下了。

因太过喧嚣,姜辞也出来看热闹,笑着与姜蕙道:“光是几张床都够呛的,怎没卖掉呢?”

“卖什么啊,祖父祖母那张可是祖上传下来的,听说睡了对家里好,人丁兴旺,永世平安,以后定是要传下去的,咱们小辈的几张倒是卖了。”姜蕙道,“一等搬上去,咱们就得启程,一刻留不得,不然晚上都没地方睡。哥哥你那儿衣物都收拾好了罢?”

“我东西又不多,不似你们姑娘家,一盒盒的,我昨儿就叫他们收拾好了,就是书有些重。”姜辞说着打了个呵欠,面色有些疲倦。

他这几日,夜夜油灯亮到很晚的,姜蕙知道他勤奋,但也知劝不了,因很快就到乡试的,不说哥哥,其他学子也一刻不曾放松,只道:“哥哥莫要太劳累,病倒了,便是考都考不成。”

“多看一个时辰,无事的。”姜辞摸摸她的脑袋,看得会儿便回去了,路上遇到胡如兰母女两个,笑着打招呼。

他今儿穿了身鸭蛋青的夹衫,上头绣有四君子暗纹,衬得人似青竹,越发斯文清俊。

戴氏看着他,喜的合不拢嘴,人走了,头还往后扭着看,一边啧啧道:“别看他阿娘脸上有道疤,人不清不楚的,可人确实生得美,这两孩子占了好大便宜啊,看阿辞越来越俊了。”

听她说的有些不妥,胡如兰忙道:“阿娘你别在背后说人。”

戴氏看着她笑:“说说怎么了,旁人又听不见。”

“那也不好。”胡如兰皱着眉,“再说,大太太哪儿不清不楚了!”

“哎呀,现在就知道护着他了。”戴氏揶揄。

胡如兰一下红了脸:“娘您胡说什么呢。”

“你是我女儿,我不知道?”戴氏拉她近些,压低声音道,“你一早看上阿辞了,是不是?绣个荷包也不好意思送,不过这也应该的,送出去了反倒丢人,你如今跟女夫子学过,那也是大家闺秀了,是该懂些礼貌。”

胡如兰羞得话都说不出来,只低着头。

“等到京城,我自会与你姑母说的,咱们两家是亲戚,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胡如兰听了心里又高兴。

自打那日发觉姜辞是个令人动心的男儿了,她这一颗心就收不住,每见一次就沉溺一点儿,如今母亲说要帮忙,她哪有不高兴的,只有些担心:“万一表哥考上举人,我这哪儿配得上呢。”

戴氏道:“怎么配不上,大老爷又没什么功名,说难听些,也是依仗你姑父呢,与咱们没什么两样,再说,如海也在念书,将来也未必考不上的。”

胡如兰听得心定了些,点点头。

到得午时末,因姜蕙一早就派人与宁温说过,他及时赶到,一众人启程前往京城。

此时,一封信也同时送往京都。

十来日后,乾西二所的大院里,穆戎躺在床上,何远进来禀告道:“周知恭来信,说姜家已经出发,姜二姑娘也随行。”

穆戎唔了一声,想要起来。

何远忙上前把引枕放在他身后,关切道:“殿下现在可有不适?”

五月皇上出外游玩,穆戎伴随身侧,遭遇了埋伏。

幸好他一早便有准备,只腿上被划到一刀,要说严重谈不上,但皇上疼他,心疼的不得了,又见他是为自己受伤,便勒令他好好休息,不到痊愈不准下床。

隔几日还会亲自过来看他一次。

这不,他就足足躺了两个月。

穆戎道:“也是时候该好了。”

正当说着,另一护卫在外禀告:“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二人是同胞兄弟,他受伤的时候,他这哥哥也没少来,穆戎这就要下床。

太子几步入内,忙道:“三弟,别动,小心又拉扯到伤口。”

穆戎便罢了,只坐着行礼。

太子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笑着道:“起色比先前好多了,父皇看到定然高兴,不然还天天牵挂着,便是母后,也是一日一日的问起,说再不好,还耽搁你婚事呢。”

“婚事?”穆戎挑眉,“母后何时给我定下了?”

“不是一早就说是那沈姑娘了,只等你好了,便要完婚的。”太子伸手拍拍他肩膀,“那沈姑娘,我看挺合适你,活泼开朗,也懂礼数,母后很是喜欢。等你成婚后,不要再这般到处游玩了,早早在衡阳落定,母后也放心些。”

穆戎笑了笑,暗道也不知到底是谁最放心呢,面上顺从的点了点头:“等我伤好后,自会考虑此事。”

太子唔了一声:“便不打搅你养伤了。”

他转身走了。

等人影不见了,何远关上门,轻声道:“殿下,您当真要娶沈姑娘?要回衡阳?”

穆戎道:“回衡阳倒无甚。”

父皇如今身子健朗,谈什么皇位还早了些,只哥哥这样急切,他难免不悦,真要想保住太子之位,不如想想怎么取悦父亲罢,总来针对他又有何用?

他又重新躺了回去:“这伤还得过些时日才能好。”

何远嘴角抽了抽。

“你且调查一下沈家。”他发令,暗道沈寄柔虽然人不错,原本娶了她也无甚,可这样一来,他如何娶姜蕙呢?

只能纳她为妾了。

可他立时就想起姜蕙的抗拒,万一真如此,这家里只怕不得安生。

她性子那样倔强,难道会因为正室让步?

想想也不可能。

那到时起了矛盾,他护着谁呢?

穆戎摇摇头,只觉头疼,真不想费心处理妻妾之事,外面的事情够他忙的了。

可要娶姜蕙,她的家世摆在这儿,且要母后改变主意,并不容易。

真是要费一番功夫。

他叹口气,没想到他竟也有为女人如此烦神的时候!

何远吓了一跳,偷偷瞧他一眼,暗想主子该不是又为姜姑娘叹气吧?

这都是两回了。

姜姑娘就有那么好?

但他很快就想起,上回穆戎给姜蕙喂醒酒茶的事情。

他立在门口,不是很近,但也能看得清。

主子这手可不算老实,这嘴更谈不上老实,可见皇后娘娘太严也不好,这从来不曾尝过肉味的人,一旦尝了点儿,那更是一发不可收拾,非得弄到手了。

姜蕙坐在车上,忽地的就打了个喷嚏。

姜瑜忙道:“快些把车帘放下来罢,这儿风真大,吹得真有些凉。”

“是啊,越近风越大。”姜琼也道,“好像天也比咱们那儿干,幸好堂姐你送了咱们藿香散,真好用,我用了一些,皮肤可滑的很呢。”

姜蕙笑道:“那得谢谢宁大夫了,都是他想出来的。”

“宁大夫医术真好。”姜琼又夸,“这一路上,咱们这儿有人生病,宁大夫一看就好了,祖母都说,幸好带了宁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