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戎立在窗口,见到这二人如此随意,这脸也越来越沉。

姜蕙走出来,见他在外面:“殿下怎也来了?”她一边吩咐银桂,“去厨房叫厨子准备些吃食端给宁大夫,路途劳累,别太过油腻了,清淡些。再有,备些热水,我看他应是许久不曾洗澡。”

话里话外都很体贴。

当他死的?

穆戎冷声道:“本王早吩咐过了,不用你操心。”

“哦?”姜蕙笑道,“那最好不过了,我是怕宁大夫万一劳累晕倒呢。”

只是为自己的命?

姜蕙见他上下审视自己,眉头一皱,莫不是这人还会吃味?可宁大夫为救她跋山涉水的,她关心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更别说,还是她铺子里的大夫呢。

她眼睛一转:“是了,再给宁大夫准备些衣服。”

穆戎喝道:“他自己不会换?他包袱里定是有的!”

看他这脸色,姜蕙直乐:“万一没有呢,宁大夫是客人,备些衣服怎么了。殿下,你莫这么小气。”

小气?

穆戎脸都黑了:“本王会舍不得几件衣服的钱?”

“那是为何不肯啊?”她问。

穆戎无言以对,拂袖道:“随你。”

他大踏步走了。

姜蕙轻声笑起来。

宁温过了两日才把解药配好,拿来个姜蕙。

姜蕙正当要吃,穆戎先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才把药丸给她。

姜蕙就这水吞服了。

一时也没有动静。

穆戎问:“这可正常?”

宁温道:“蛊毒我也没解过,只见过旁人如何做的,寻常人服下去…”正说着,就见姜蕙啊的惊呼,他转过头一看,她捂着肚子,脸色惨白,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喉头间吞咽了两下,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那颜色暗红,溅在地上,刺激的穆戎一下子跳起来,伸手就揪住宁温的衣襟:“你到底给她吃什么了?怎么会吐血?”

宁温的脸也有些白,但他尚算镇定:“这没什么。”

“这还没什么?”穆戎用力把他推得很远,几步走到姜蕙身边,扶住她道,“阿蕙,你到底如何了?”

姜蕙腹中绞痛无比,痛的她难以说话,虽然看着穆戎那么焦急,她也难以回应,只觉眼前一黑,人就昏了过去。

穆戎忙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

宁温吃了一惊,要过来相看。

穆戎拦住他,厉声喝道:“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宁温道:“殿下稍安勿躁,再等等。”

穆戎哪里坐得住,在屋里走来走去,好似困兽。

他当然一早就知道姜蕙中毒,也想过她毒发的可能,可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他无法安静下来,眼见宁温却坐着好像入定和尚一样看着姜蕙,他一挥手:“你出去,不用你看着她。”

“万一…”

“她有动静,本王定会知会你,你也跑不了!”

他对他很不客气。

宁温虽然想守着姜蕙,奈何有穆戎在,没法子,只得行一礼出了去。

穆戎从早上到晚上,没离开过内室,饭也没吃,只等到姜蕙忽然轻哼一声,他才急忙忙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脸,柔声道:“阿蕙,你醒了?”

第82章

姜蕙眉头皱了皱,好一会儿才能睁开眼睛。

“还当你醒不来了!”穆戎长出一口气,“你昏了五个时辰。”

“这么久?”姜蕙吃惊,往窗外一看,果然天都黑了,她想起什么,把手伸出来看,只见掌中红线已淡了许多,不由惊喜道,“殿下,这药有效呢。”

他凑过去看,眉眼舒展开来:“宁大夫还是有些本事的。”

“我早说他是神医了。”因这毒有办法清除,姜蕙心情说不出的好,连声道,“我可得好好谢谢他,宁大夫人呢?”她说着要下来。

穆戎抓住她:“乱动什么,继续躺着,宁大夫那儿,本王去说。”

姜蕙怔了怔,玩味的看他一眼:“可我还饿了。”

除了早膳,一整天没进食呢,穆戎被她一说,自己也饿了,本想传饭,可忽地想到姜蕙的身体状况:“这得问问宁大夫,谁知道你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你且等着。”

他大踏步出去了。

姜蕙躺下来。

仰头看着绣芙蓉的鹅黄色帐幔,缓缓吐出一口气。

总算又逃过一劫,不用再受魏国人的威胁了,只往后更得小心呢,怕是出门也不能轻松了,所以说,做这王妃有什么好的?虽然衣食无忧,极尽奢华,可操心的事儿也不少。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叫金桂端水来漱口清洗。

金桂倒了温水,笑道:“娘娘昏着的时候,殿下一步不离,连饭都没有吃呢。”

“哦?”姜蕙有些诧异。

他居然那么担心自己?

“还差点打了宁大夫。”金桂小声告知,“要是娘娘一直不醒,只怕宁大夫的命都不保的。”

看样子,宁温吃了不少罪了。

真的得好好补偿他呢,姜蕙心想,一边含了口水。

穆戎走到侧厢房,眼见宁温正坐着,他道:“阿蕙醒了。”

“那太好了。”宁温大喜,一下站起来,甚至忘了行礼,只问,“她那红线…”

“已经淡了。”

宁温皱了皱眉:“没有完全好啊。”

“可有什么问题?”穆戎见他露出担忧的样子,心头一沉,“你到底治不治得好?”

“殿下莫急躁。”宁温忙道,“此毒猛烈,不是一次就能完全清除的,再者,草民也无甚经验,故而…”

他还未说完,穆戎正色道:“只要你能治好她,本王以白银千两做酬谢!”

宁温一怔,暗道便是不给钱,他也会尽力救治姜蕙,一来,那是他东家,二来,他原来也对姜蕙有好感,便是姜蕙给不出一文,他也不会放弃。可转念一想,她总是嫁人了,穆戎此前对自己所作所为,可见是有些防备他。

他忙行一礼:“请殿下放心,草民定会治好娘娘的!”

看他有些喜笑颜开的样子,穆戎眉头皱了皱,原也是个贪财的。

他淡淡道:“本王问你,她现在醒了能吃些什么?”

“最好只吃些稀粥,等到第二日,除了肉腥蛋类,可进些菜蔬。”

穆戎听了,转身出去吩咐厨房。

回到内室,姜蕙仍还躺着,见到他来,笑问道:“宁大夫怎么说?”

“过几日能治好的。”穆戎道,“本王与他说,给他千两白银,当作酬劳,他一味应了。”

姜蕙惊讶:“这么多!”

“只要能救好你,这算什么。”他恩怨分明,此前虽然看宁温不顺眼,可宁温真能救人,他也不会吝啬钱财的,别说是白银千两了,就是黄金千两也没什么。

姜蕙没想到他那么大方。

一千两银子,都可以在京都买处宅院了。

不过这样也好,宁温终于有处属于自己的地方,不用还租着宅子住。

她笑道:“谢谢殿下,让殿下破费了。”

穆戎笑一笑:“从你那黄金千两里扣。”

姜蕙瞪大了眼睛:“这怎么成。”

“怎么不成?是救你的命,又不是本王的,你还想本王花钱?”

姜蕙无言以对,气得背过身不理他。

厨房很快送来稀粥,因穆戎也没吃,故而除了粥,还有六样可口的小菜,姜蕙一整天没吃饭,鼻尖闻到香味,只觉肚皮都要贴在一起了,也不用旁人布菜,拿起筷子就去夹。

岂料中途被穆戎的筷子夹住:“吃什么,喝你的粥。”

“吃一点有什么,光喝粥太寡了。”姜蕙道,“我就吃个虾肉。”

“不行。”穆戎甩开她的筷子,“宁大夫说不能吃的。”

姜蕙为刚才的银子恼他呢,故意与他作对:“我就吃一个。”

“不准。”穆戎沉下脸。

姜蕙不听,又去夹自己面前的肉丸子。

这下穆戎火了,啪得放下筷子,一把将她抱起来扔在床上,吼道:“叫你别吃你听不懂?几岁了,还忍不住这个?吃了万一对身体不好,你还想不想活了!”

就为这个,他大动肝火,真正叫她开了眼界。

她差点笑出声来,扭了扭身子道:“不吃也行,那你喂我喝粥。”

“什么?”穆戎眉头皱了起来,“你自己没长手?”

“那我不吃了!不吃也饿不死,虾肉不给吃,肉也不给吃,我不吃了。”

说着脱了衣衫,躺在床上。

里头的衣服不似外衣宽松,勾勒出她一身线条,凸的凸,凹的凹,玲珑有致,穆戎看得几眼,目光落在她一对莲足上,十个指甲涂了蔻丹,红的娇艳,白的似雪,他只觉喉咙忽地发干。

正看着呢,姜蕙拿起被子把自己裹紧了:“我睡了。”

她闭起眼睛,嘴微微嘟起来。

穆戎哭笑不得。

他踌躇会儿,走出来与两个丫环道:“你们出去。”

等到人走了,他才端起粥往里出去。

“吃了,快起来。”他坐在床边。

姜蕙闷声道:“你喂我?”

穆戎淡淡道:“你不吃的话,指不定晚上怎么饿,起来折腾呢。”

意思是他肯喂了。

姜蕙一下爬了起来,张开嘴。

也是奇怪,明明都昏迷了,怎得一张唇仍好像涂了口脂般的鲜艳?穆戎看一眼,只见里头露出些许雪白的贝齿,忍不住就想去亲她,勉强按捺住,舀了一调羹粥放她嘴前。

她凑过去一口吃了,笑道:“真好吃。”

“刚才不是不要吃吗?”穆戎道,“偏生要闹。”

“那不同,殿下喂的自然好吃了。”她伸出雪藕般的胳膊围住他脖子,“殿下真好。”

他真的肯喂她。

姜蕙少不得有些感动,凑过去亲了他的嘴一下。

穆戎一怔。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呢!

他的心忽地有些麻,连同着手,像是一下子拿不动勺子,微微垂了下来。

姜蕙催道:“才吃了一口呢。”

他却把碗搁在旁边的高几上,一把捧住她的脸亲吻起来。

姜蕙吓一跳,伸手推他,只把脸往后仰。

她还在吃着饭呢,指不定有些粥还在,多难为情啊!再说,谁在吃饭的时候做这个的,她很不好意思,一边躲着他,一边娇嗔道:“殿下,我,我嘴里…”

“我不嫌弃,别动。”他固定住她的脑袋,深深吻了下去。

姜蕙脸通红。

等到再喝粥时,粥都冷了。

过得几日,在宁温的细心医治下,她的毒总算清了,掌中也再没有红线,穆戎松了口气,当真送了宁温一千两银子,派人送他回去,当然,也没有在姜蕙的钱里面扣。

“把那些人都抓了。”穆戎吩咐何远,“与卢大人说一声。”

经过探查发现,那三十九家人里,有三家都是魏国人,共有二十三人,白日里装模作样出来做生意,可晚上都是换了一副嘴脸的。

何远领命。

他们突然袭击,魏国余孽虽然没有准备,可他们原就是亡国奴,本就警惕,便是床下都摆了武器的,当下在街上就展开了一场血战,魏国余孽共死了十二人,被生擒的有十一人。

穆戎问:“其中可有一个老者,六十来岁?”

卢南星想了想:“有两个呢,不知殿下说得是哪一个?”

“两个?你查一查,是做侍郎的那个。你把他秘密带出来,怎么做,不用本王教你罢?”

人犯都押在他那里,假称中途死几个没什么问题。

但是要快,若是转移到别的衙门,可就难办了,卢南星连忙应一声,告退后快步走了。

穆戎捏了捏眉心,与何远道:“就怕一个都不交代。”

魏国余孽虽然绝不足以颠覆越国,可四处捣乱,总是件麻烦事,他也相信肯定不止这么多人,恐怕还有旁的蛰伏在别的城市,故而便是清除了这一波,还有下一波。

何远知道他的意思,可也没有法子,他想一想道:“刑部曲大人素有活阎罗之称,要不派他前去协助?”

审讯是要本事的,并不是说打打板子就一定行。

有些人生性坚韧,万般拷问都未必问得出来。

穆戎沉吟一声:“本王先去宫中一趟。”

正当迈出书房门,见姜蕙立在不远处等候。

她定是知道这件事了。

穆戎道:“你外祖父,本王已命人秘密带走,你莫担心。”

虽然姜蕙与这梁载仕没有什么感情,可总是有血缘关系的,他并不想梁载仕被严刑拷打。

姜蕙松了口气,诚恳道:“多谢殿下。”

笑容明媚,好似这天气一般。

穆戎道:“举手之劳罢了。”

她看他要出去的样子,询问道:“殿下要去宫中不成?妾身是不是…”

“你不用去了,才好,在府中多歇息会儿。”穆戎摸摸她的脸,觉得她好像因这毒清瘦了一些,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吃得清淡?瞧着惹人怜爱,等再过几日,得叫她多吃些荤腥呢。

他手指微暖,碰触在她颊上,她望进他眼里,他眸中有浅浅的温柔,能融化人的心。

姜蕙忍不住把脸贴着手轻轻磨蹭了一下,猫儿一般依恋。

他笑起来,却收了手:“本王还得出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