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蕙执着的又问一句:“为何啊?”

穆戎忍不住笑了,摸着她的脸道:“奴婢就该好好做奴婢,贪心什么呢?越贪心,死得越快,再说,本王也不能娶一个奴婢为妻,至于放你走…”他盯着她那张娇艳的脸,“不管你是奴婢,还是什么,都不能放啊,是不是?”

姜蕙眉头皱了起来,死的快?

她道:“不放死得更快呢,还不是被人害死?你护得了吗?你只知道…”她哼了哼,伸手挠他胳膊,“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你原本就是个坏得不能再坏的人。”

好像一个喝醉酒的猫儿,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穆戎哈哈笑了。

到得王府,他把她抱下来,往床上一放,她沉沉就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日醒来,头昏沉沉的,下床时,差点要摔了。

“果然酒不能多喝。”姜蕙扶着脑袋,昨儿太高兴,与家人一杯接一杯的,不知道喝了几杯呢,酒能伤身,她这头胀的啊。

金桂忙给她端来醒酒茶:“娘娘喝了这个就会好一点了。”

姜蕙把茶喝了问:“昨儿我怎么回来的?”

她一点不记得了。

“娘娘在酒席上就醉了。”金桂道,“后来到王府更是醉得…是殿下抱着娘娘走的,澡也没洗呢,娘娘身上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现在先洗个澡,早膳晚些吃?”

姜蕙点点头,怪不得有些难受,好似出了汗的。

她泡在浴桶里,稍后出来,等到用饭的时候,听到外头一阵喧闹,她暗道奇了怪了,居然还有人在王府门口闹成这样,便叫人去看看,来人回来报:“不止这儿,街道上都是人呢,原是太子殿下得胜而归了!”

姜蕙一惊,先前也没个信儿回来,他是故意要给皇上惊喜不成?

怎么就赢了?

明明上辈子,他不该做成这件事啊!

第91章

傍晚穆戎回来,姜蕙急着询问:“今儿听说太子殿下凯旋,殿下可去过宫里?”

穆戎嗯了一声,这种事,作为弟弟自然要去恭贺的:“皇兄只花了半个月的功夫。”

他心里是诧异的,没想到一向不显山露水的大哥,居然也有这等本事,倒是自己一直小瞧他。

姜蕙眉间闪过一丝担忧:“只半个月,那是很厉害了?”

“是。”穆戎笑了笑,“不过他说是请教了南雄侯,南雄侯向来善战,有他指点,如虎添翼。”

“原来如此。”姜蕙点点头。

可心里却在想,假使太子善于用人,上辈子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了,他被穆戎毒死之后,皇上虽然命彻查,可最后查出来什么?什么都没有,只一个替死鬼罢了。

穆戎安然无恙,大摇大摆回了衡阳。

她心事重重。

二人用完晚膳,穆戎道:“过两日本王带你去城外玩玩?”

姜蕙惊喜:“去哪里?”

她嫁给他之后,除了去见过些皇亲国戚,当真没去过旁的地方,他突然要带她去,自是高兴的。

“去香山。”

“好啊。”姜蕙嫣然一笑,“倒真是想散散心呢!”

穆戎看她喜欢,别的话先没说,只吩咐管事准备。

到得那日,二人早早就坐了轿子前往香山。

那轿子大,里头如今布置过了,一应俱全,小案几上摆着瓜果点心,茶水,左手边还有个小多宝格,三层,摆了些书,小玩意儿,路上解闷,为方便,今日甚至还有个恭桶。

姜蕙第一眼看到就笑:“哪个敢在这儿用啊,万一有声音…”

“你去看看。”穆戎道。

她凑过去,原来桶里堆放了好几层花瓣,香味扑鼻,什么倒进去都没有声音。

“可真周到啊。”

穆戎习以为常:“不周到,还要他们做什么?过来。”

姜蕙听话的趴在他怀里。

窗子已经重新做过了,透气,帘子拉开来,光线挺亮,从外面也看不清里面,她随手拿了卷书看。

他什么都不做,只管东摸摸西摸摸,好似她比什么都好玩儿。

过得一个多时辰,才到香山。

此时已是九月,漫山遍野的枫树叶好似燃烧的火,红艳艳一片,消去了秋的苍凉,二人走在山间,踩到地上原先堆积的落叶,咯吱咯吱的响,一条路上,旁的行人一个也无。

十分清净。

姜蕙知道定是他派了人守在四处,不准人来。

亲王的做派向来如此啊。

“上回看枫叶还是在宋州了。”姜蕙瞧得会儿,感慨道,“我来京都后,便不怎么出门。”她折了一片叶子,在手里转来转去的玩,笑道,“外面的空气还是很好的。”

穆戎道:“以后回衡阳了,咱们便是天天出去也没什么。”

到时他也没什么公务好忙。

姜蕙哼了一声:“骗人!”

他便是不去户部,背地里要做的事情也不少。

穆戎笑起来,拿过那片枫叶往她脸上轻拍了下:“那五天出去一次。”

这还有可能实现,不过姜蕙想到太子的事情,又有些不太确定,回衡阳到底是不是正确。

一个人知道的事情多,果然烦恼也多。

到得山顶,穆戎带她来到一处空阔的地方。

此处没什么树木,一无遮挡,姜蕙奇怪,正当要问,却见何远带了一人过来,她看一眼,微微张开嘴,这不是她外祖父吗?

“如今风头过了,你们最后见一次。”穆戎道,“本王去旁处等你。”

他先走了。

姜蕙才知道今日不光是为游玩,还是有重要的事情的。

梁载仕乍一见到外孙女,恍如隔世,他当初被抓之后,只以为自己必是要没命了,谁想到半途被人带走,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地方,可也没有人来拷问他。

他不知日夜,度日如年,不知过了多久,又被人带出城。

谁想到,还能见到姜蕙。

“蕙蕙。”他很是激动,也有些了悟,“莫非是你…”

“是殿下的意思。”姜蕙上下打量他。

他更瘦了,也有些憔悴,那么近的看过去,脸上斑纹甚多。

想起家中祖父,梁载仕真是苍老的很。

他跟着魏国余孽四处逃亡,何曾过过安宁的日子?自然是比不得的。

姜蕙一直看着他。

梁载仕叹口气:“想必除了老夫,其余人等都不曾幸免罢?”

“都在天牢,也未可知。”

“天牢!”梁载仕惨笑几声,“那真是生不如死了,可叹咱们魏国血脉,仅剩几条,也得葬送在此地。”

姜蕙惊讶:“外祖父您的意思是,魏国皇室都在那些人里?可当年不是有两位皇子逃了出去吗?”

梁载仕摇摇头,不答。

姜蕙劝道:“外祖父,我与殿下说过了,只要您都交代出来,尽可安享晚年的。您又何必执着?魏国一早就灭亡了,根本也没有可能复国,这只是一个不能实现的梦罢了,还不如实实在在过日子,您说是吗,外祖父?”

梁载仕微微笑了笑:“蕙蕙,你还小,也不曾体会过亡国的痛,如何理解?而老夫虽则老矣,热血未干,要我出卖魏国人,那绝无可能!”

他说得斩钉截铁。

姜蕙眉头皱了皱,当初看他不甚坚决,没想到竟不肯背叛。

但她心里却没有那么生气,毕竟背叛不是一件好事。

你可以说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却也是背信弃义的象征。

梁载仕是真正的魏国人,生在魏地,长在魏地,她确实也无法了解这种感情。

姜蕙沉默会儿:“魏国人其实于越国来说不足为惧,外祖父不说也罢了。”

梁载仕暗暗松了口气。

“可与你们勾结的人,外祖父今日却必得交代出来。”她直视着梁载仕,严肃道,“他可以说是越国的罪人!”顿一顿,“外祖父没有包庇他的理由罢?”

“这…”梁载仕为难。

“他曾想暗杀殿下,也曾想诬蔑我。”姜蕙笑了笑,“外祖父,您没忘掉我中毒的事情罢?”

梁载仕忙道:“是了,你好了吗?我当初劝过殿下,可他一意孤行…”

他露出担忧之色。

“已解毒了,但那人此前污蔑我,甚至不惜利用您。”

她把那日有人冒充梁载仕在皇太后面前揭穿她是魏国人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梁载仕大惊:“不可能,他们不会如此对老夫!”

姜蕙道:“如何不可能?他们为了复国,什么做不出来?心甘情愿被人利用不说,也利用您!”她语气一下子高了,“明知道您的家人只剩下母亲与我了,可他们如何做得?令我中毒,威胁我!一点不曾考虑到您的心情。此计失败后,又利用您的身份,要害死母亲与我,最终再铲除您的亲外孙女婿!”

“说什么复国?外祖父,便算成了,您又得到什么呢,一个丞相之位?这便是您想得到的?不惜眼睁睁看着家人去死?”

“不,不。”梁载仕否认,“我只是想复国而已,叫咱们魏国子民重新拥有魏国人的身份!”

“您觉得这得花多少年呢?”她淡淡问。

梁载仕无言以对。

他心里清楚,这很难。

姜蕙道:“我并不想嘲笑外祖父您的心愿,只关乎我姜家,关乎阿娘与我,我不得不请求您把这人说出来。不然他必会再次对付我,便不是,也会对付殿下。我夫君若死了,我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您清楚得很,必是会如此的,那人一开始的目的就想除掉殿下,不然不会有宫里那一毒箭,也不会有威胁我的事情了。”

“外祖父,你毕生的心愿除了复国,还有什么呢?”她又问。

梁载仕心头一震,声音微颤的道:“一家团聚。”

姜蕙不再说话,默默看着他。

复国这个理想,兴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完成,可为了这个理想,却要牺牲掉家人。

假如这真是梁载仕所希望的,她当真是无话可说!

一片寂静。

过得好一会儿,梁载仕才徐徐吐出一口气道:“便是越国的太子穆炎了。”

当年太子去大名府,他们得知这一消息,路上便埋了伏兵,最终生擒太子,想杀了他泄愤,谁想到太子却提了一个建议出来,这建议挽救了他的命。

太子说假使他登基,他会准许他们重回魏国接管魏地。

经过商议,他们同意了。

口说无凭,太子写了凭证,且按了手印。

后来他们便计划进入京城。

刺杀穆戎,自然也是太子安排的。

姜蕙追问道:“那凭证呢?”

“在皇上手里。”

姜蕙听到这词有点哭笑不得,那么几个人,还真弄了个皇上出来,她问:“皇上在天牢?”

梁载仕拒绝告知:“我只能说这些了,蕙蕙,便算是我这个做外祖父的对不起你!我若背叛魏国人,将来死了,实无言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因激动,他的脸都红了,胡须随着风飘动,视死如归,“假使殿下不满意,你便让他杀了老夫!”

听到这话,姜蕙知道他已铁了心。

“外祖父,您保重了。”她朝他行一礼。

穆戎等在不远处的林子里。

“外祖父不肯透露别的魏国人。”姜蕙吸了口气,“妾身想请求殿下一件事…”

那么年迈的老人,当真要受那些折磨吗?

母亲知道,不知道如何心痛,虽然她永不可能知道,然自己总有一种背叛母亲的感觉。

穆戎看她脸色郑重,便知她要说什么,淡淡道:“留他一命,算不得什么。”

她松了口气,感激道:“殿下心慈。”

穆戎冷笑:“本王不过是看你的面子!”

不然他管什么老不老,照样往死里打。

姜蕙挽住他胳膊摇了摇,娇声道:“妾身自然知道,谢谢殿下。”

他斜睨她一眼:“什么都没问到?”

“问到一桩事。”姜蕙迟疑会儿,才一字一顿道,“是太子指使的,他在大名府向他们许诺,假使他哪日登基,便叫他们来管理魏国。这,真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只也可笑!”

“是可笑,画饼充饥。”

魏国人自欺欺人也真是叫人开了眼界!

穆戎一拂袖:“下山罢,你外祖父,本王自会叫他们安置妥当的。”

二人又坐回轿子。

路上静默的很。

他坐在窗边,低头凝思,像是雕刻成的人一般。

只恐旁人听见,姜蕙也没敢提这事儿。

到晚上,她躺着睡不着,一桩是太子得胜的事儿,一桩又是坐实了太子要杀穆戎的事儿,她满脑子的想法,眼见穆戎好似已经睡了,她才轻手轻脚起来。

结果刚爬到一半,她的胳膊被抓住了。

扭过头一看,他正瞧着她。

“你去干什么,不好好睡?”他问。

姜蕙道:“殿下不也没睡吗?”

“我是我,你是你。”穆戎皱了皱眉,又不是她大哥。

姜蕙叹口气,躺下来,一只手搭在他胸口上道:“咱们是夫妻了不是,殿下的事儿自然也是我的事儿。”

她也担心他啊。

穆戎听了嘴角翘一翘,伸手摸摸她脑袋:“莫怕,如今既然知道,自然有法子应付。”

应付是互相残杀?

月光下,他表情很是平静,好像这事儿对他来说也不是特别难,可事实上,真的杀自己的亲大哥,那滋味能好受?姜蕙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心思,想了想幽幽道:“殿下想必也挺伤心的罢?”

这些日子,她分明能感觉到他心里还是有温柔的。

他总不至于天生就那么冷血。

穆戎沉默,半响道:“咱们自小感情就不好。”

年幼的时候,他就能感觉到来自兄长的敌意了。